59 一回在內閣見他
一聲叫得異常親切與流暢。
衆人都詫異,但又高興的笑,以為因駱寶珠的關系,羅天馳想着與他們家的人都更親近些,這自然是好事。
“剛才我在路上遇到海夫人。”駱寶櫻笑着與他們說,“不知怎得,竟與楊夫人在一起呢,與我轎子堵在一條路上。”
誰都知楊夫人是金惠瑞,但唯有羅天馳擰起了眉,因他甚是厭惡金惠瑞,挑眉道:“她可為難你?”
“她能怎麽為難,倒是海夫人,我還不知道海大人回京都了。”衛琅一點不與她提朝堂上的事情,也是怪他。
袁氏道:“也是前幾日才起複的,不曉得可會入閣。”
羅天馳拿起茶喝一口道:“絕不會,這海明昌脾氣比誰都大,讓他進去非得亂了套了,岳母您恐不知,當年海明昌也是入過閣的,與其他閣臣鬧得天翻地覆,什麽事兒都難以定論,幸好他老子死了才消停。”
那海明昌怎麽說也是老資歷的官員,可羅天馳竟這樣說話,衆人都是一怔,老太太啧啧兩聲,怪道個個要嫁入羅家,瞧瞧這姑爺真是無法無天了。駱寶櫻也是頭疼,見袁氏與駱寶珠去說體己話,朝羅天馳使眼色。
兩人走到院子裏的涼亭下,駱寶櫻道:“你而今真該收斂下性子了,原本你怎麽犯錯都是自己擔着,現在你犯錯就得連累珠珠,連累駱家,什麽他老子,海大人的父親是能被你這麽稱呼的?你早晚被人彈劾羅家目中無人,外戚兩個字哪裏來的?便是你今日這等言行!”
被姐姐一通訓,羅天馳摸摸鼻子:“我也是在家裏說說,在外面怎會……”
“你在外面什麽德行我也知,我只是警告你莫再這樣,你往後還得有孩子呢,你得樹個榜樣罷?咱們父親當年能像你這樣?”
“我都不記得父親了。”羅天馳皺眉,“他去世的那麽早!”
“但你以後會是你孩子的父親。”駱寶櫻道,“你娶了珠珠,便得擔好丈夫,父親的責任。”
在她面前,他總是不知不覺就蔫下來,羅天馳垂下頭道:“我知道了。
“還有一件事兒。”駱寶櫻走近兩步,輕聲道,“金惠瑞嫁給楊敏中定有不軌意圖,我與相公說,他總讓我不要管,但我覺得得提防他們。你得空幫我查查楊敏中,還有金家……我不妨告訴你,我那時讓你對付金惠瑞,是因為她總想要勾引相公,當初落水便是一計,不得已才嫁給衛恒,在衛家也不曾消停,時時作怪。後來他們和離,也有我的原因,想必金家定會怨恨衛家,指不定會對付衛家。”
頭一次聽說這事兒,羅天馳大怒:“原來她這麽下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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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現在是閣臣妻子了。”駱寶櫻挑眉道,“你說我怎麽能真的安心?”
“你又有什麽好不安心的?”羅天馳卻又笑起來,“衛三哥那麽聰明定然不會被楊敏中設計,至于金家,金家要敢動你們衛家一根毫毛,我都不會放過他們。”
“可你也得有證據在手,不然光憑着宜春侯的身份,未免太虛。皇上,大姑姑也不是耳根子軟的人,你說什麽他們就會信什麽。”駱寶櫻道,“不管如何,你定要查一查,咱們這金姨父坐到而今的高位,不是那麽簡單的。”
羅天馳道:“我曉得了,回頭就使人去辦。”說着一笑,“我可真是忙呢,姐夫讓我查這個,你又讓我查那個,我什麽時候像都察院的官員了?”
駱寶櫻一笑:“他讓你查什麽?”
“孫家。”
“哦,那不是應當的,或者你該與表哥皇帝說,讓你去錦衣衛做指揮使算了,就管這個,多方便。”
“跟一群兒沒根兒的做事太難受,我才不去呢!”羅天馳連連搖頭。
駱寶櫻噗嗤笑起來。
從駱家回來,她又與衛老夫人那裏轉了轉,何氏正好也在,駱寶櫻說起駱家意向搬家的事情,衛老夫人道:“那院子太小,而今你兩位哥哥陸續都要成家,将來又生兒子,早該換了。”
“母親也這麽說,只不知哪裏有合适的。”
“這還不容易?”衛老夫人笑道,“我與你母親這陣子便使人四處問問,就咱們這附近便有,我跟你說啊,咱們這街原先好些百年老宅,可不少家道中落,漸漸就不成了,要麽宅院空着,要麽租于旁人,只是你們不知,以前手頭也沒有銀錢買,而今可不同。”
駱寶櫻笑着挽住衛老夫人的手:“那可都交給您與母親了。”
“本來就不要你操心,你啊,好好養好孩子。”何氏笑道,“能不出門還是不出罷,你這一出,我就忍不住提心吊膽。”
瞧瞧兩位長輩嚴肅的表情,駱寶櫻連忙答應。
後來幾個月都不曾出過一回門,眼見春節來臨,她這肚子也好似蹴鞠一樣鼓了起來,圓溜溜的。衛琅愛不釋手,早上起來摸一圈,晚上回來又摸一圈,當成玩意兒似的了,每回看他興致勃勃,駱寶櫻就不高興。
她身子日漸臃腫,比往前胖了一圈不止,照鏡子有些慘不忍睹,可想到孩子很快出生,又有說不出的興奮。她這幾日已經給孩子做了四雙小鞋子,兩雙虎頭的,兩雙橋鞋,現在又在做兔頭鞋。
衛琅從衙門回來就看見她手裏拿着針線,對着燭光繡花,他眉頭一皺把針線搶了:“這樣要壞了眼睛,怎麽就不聽?”又訓藍翎,“下回再讓我看見,非得打你們板子!”
藍翎吓得忙把針線籠收起來。
駱寶櫻嘟囔道:“現在走也走不動,沒個事情做,還不準我繡花,那我做什麽呢?也就你動動嘴,什麽都輕松。”
衛琅笑,蹲下來摸他兒子。
兒子在肚子裏很活潑,時不時的就在動,許是在伸展胳膊踢腿呢,生出來一定是個很健康的胖小子。
看他笑意滿面,駱寶櫻站起來就要走。
“小心摔了,還急吼吼的。”衛琅一把抓住她,“你最近吃了炮仗了,每次我回來都沒個好臉色?到底怎麽了?”
駱寶櫻恨恨道:“反正你就天天回來看兒子,你管我作甚?”
聽到這話,衛琅挑眉:“我怎麽就專看兒子了,我剛才還讓你不要天黑了繡花呢,我難道不關心你?”
是只剩下關心了,別的什麽都沒有,駱寶櫻站在那裏,垂眸看着自己粗大的腰身,別說衛琅,就是她現在看着自己這身體恐怕也沒有多少想法,他定是嫌棄自己。駱寶櫻越想越不高興,甩手道:“反正你不像以前了,等生下兒子,你就摟着兒子過罷。”
聽起來有些生氣,衛琅瞧着她撅起的嘴唇,把自己這幾日的行為翻來覆去的思考了一下,突然就笑起來。
是了,他忘記親她了,可……
他把她拉過來,垂眸看着自己懷裏龐大的肚子,把她調了方向,讓肚子對着外面,彎下腰從她耳邊挪過來。
駱寶櫻撇過頭:“你做什麽?”
“在做你想做的事情。”
他兩只手固定住她腦袋,不讓他這驕傲又嘴硬的女人借口使性子,用力親在她唇上。
☆、第 156 章
駱寶櫻要說的話倏然消失在唇間。
他橫沖進來,像狂風,把什麽都卷起,她閉起眼睛,睫毛輕顫,發現他對她并無改變,嘴角一彎就笑起來。
他不看都知曉她在笑,因為手撫在她臉頰,熟悉她每一個表情,或生氣或歡愉,她的肌膚是不一樣的,但總是像在掌中盛開的花,美不勝收。也不知她為何要擔心,在他心裏,她總是唯一的,哪怕有喜,容顏身材變了,她也是他最喜歡的女人。
他更動情的親吻她。
手順着脖頸落在衣襟上。
而今穿着寬大的裙衫,比任何時候都容易。
駱寶櫻卻膽怯,一下打開他的手,皺眉道:“要用飯呢,你別想做什麽。”她緊一緊腰帶,把裙子束起來。
但這并不能遮掩她越來越高聳的胸脯,衛琅目光掠過,調笑道:“是不能餓到你跟我兒子,等會兒就等會兒。”
駱寶櫻道:“等會兒也不行,得等我生下孩子。”
那不是又要好幾個月?衛琅對她的善變也是沒轍了,剛才還在氣惱他不親她,他現在興致上來,要與她魚水之歡,她又拒絕他。不就是肚子大了,手腳粗了,胖了嗎,又有什麽?他叫丫環退下,擒住她胳膊就往裏屋走了去。
沒料到他來真的,駱寶櫻掐住腰帶不松手,可她怎麽硬得過衛琅,三兩下就被扯開,被他得逞。
大冬日的,兩人出了一身汗。
駱寶櫻肚子朝天躺在床上,想到他剛才的所作所為,忍不住把臉蒙起來,他用行動證明了他一點不嫌棄,甚至比往前還要疼愛她。
見她這怪樣子,衛琅笑出聲,把被子拿開道:“看你還胡思亂想的,下回再跟我擺臉色,我還這樣治你。”
“沒羞沒躁的,孩子這般大了,指不定會知道,再也不準了。”駱寶櫻手撫在肚子上,“我可不想讓他知道,他父親是個什麽德性。”
衛琅挑眉:“我怎麽了?我要不是這樣,也不會有他!”
駱寶櫻語塞,白他一眼,心想耽擱久了得用晚飯,便要起來。衛琅扶住她,不料她才一伸腿就疼得叫喚。
對這情況見怪不怪,衛琅知曉她是抽筋了,手放到她小腿上,五指不輕不重的揉捏,那是從大夫那裏學的,最近總派得上用場,有時候半夜聽見她發作,他哪怕不夠清醒,也能做這樣的事情。
按得很地道,很快就不疼了,駱寶櫻垂眸瞧着他安靜的側臉,發現他好像瘦了。
從耳根到下颌的弧度仍很優美,卻繃得有些緊,顯出幾分冷峻,她明明記得那時她天天使人去衙門送飯,他已然胖了一些的。
原來他并沒有她以為的那麽輕松,她忽然想起來,他給她寫下的忌食單子,他讓她不用再惦記他的一日三餐,他還專門讓羅天馳找來太醫向他請教,他每日深夜都關心着她,她起來,他沒有一次不醒的。
可她還總動不動就與他發脾氣,覺得她有很多的委屈,不像他在生孩子一事上是個甩手掌櫃。
但他從沒有責備她,他心裏裝着他們母子倆,還要應付衙門的事情,怎麽能不瘦?
眼淚突然就掉下來,落在繡着雲鶴的被面上。
衛琅聽到抽噎,忙問:“哪裏不舒服?是別處抽筋了?還是肚子不舒服?”他手放在她後背,安撫道,“寶櫻,你別哭,說清楚了我好去請大夫。”
駱寶櫻依偎在他懷裏:“沒什麽,我沒什麽。”
有孩子之後,她的情緒總是反反複複的,衛琅嘆口氣,輕撫下她的頭發:“沒什麽就好,餓了罷?想吃什麽?”
“你想吃什麽?”她卻問。
衛琅一怔,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因駱寶櫻最近只關心她自己的膳食,一會兒要吃甜的一會兒要吃酸的,他麽,都是按照老規矩上菜,廚子也心知肚明,總是先顧着駱寶櫻。
他道:“我随便吃什麽,我又不挑食。”
駱寶櫻道:“不管,你今日就得說幾樣出來。”她從他懷裏擡起頭,摸摸他的臉,“你瘦了,你不知道嗎?”
“大約長你身上去了。”他笑。
沒個正經,駱寶櫻伸手掐他一下:“快說。”
愛妻一再堅持,衛琅便說了三樣,駱寶櫻忙使人去廚房,兩人收拾一番出來,飯菜已經端上來了。
他怕吃得太晚,說得都不是太複雜的菜式,素燒鵝,魚包肉,嘉興豆腐,色香味俱全,駱寶櫻笑眯眯夾一塊紅得透亮的素燒鵝予他:“這些我也喜歡吃呢。”
本來就是撿着兩人都喜歡的,衛琅看着到嘴邊的素燒鵝,認真道:“其實我喜歡吃的東西永遠都只有一樣。”
他眸色好像星光,投在她身上,駱寶櫻臉頰發熱,心上發甜,輕聲道:“我曉得,你快些吃了。”
他咬住素燒鵝吃了進去。
她又喂他一樣別的。
不知為何,今晚好似特別喜歡他,她就想這樣永遠待在他身邊。
臨近春節,朝堂發生了一樁大事,也可說是滔天的大案,都察院統計下來,每年軍部因空饷,放入自己囊中的銀錢,竟然達到了一百多萬兩銀子,而大梁每年國庫收入也不過一千多萬,那是搜刮了多少人的血汗錢?
就在前年各處因水災旱災,良田毀壞,餓殍遍地,國庫緊張只能解救一半百姓于水火之間,可那些将軍,頭領門卻拿着吃空饷的銀子花天酒地。
楊旭忍無可忍,命人徹查。
一連幾日,通政司的官員都不曾合眼,因從各地來的奏疏實在太多,好似雪片紛飛,其中一個名字更是被人提到了無數遍。
正是西平侯孫仲。
那些被揪出來的将軍,好些是他門生好友,也有很多是他親自舉薦到缺位的,更有人舉證,因他們得了好處,逢年過節,都會給孫仲獻上不菲的節禮,而孫仲從不拒絕,那是狼狽為奸,一丘之貉!
事情得到證實,楊旭本是不想弄得那麽難看,可孫仲這件事實在做得太過,他正當施行新政,野心勃勃,想讓自己在歷史的長河中留下燦爛的一筆,然而自己這岳父卻一而再,再而三的拖他後腿。
假使他姑息下去,恐不會成為明君,而楊缙仁厚的性子,有個這樣的外祖家,将來興許會被影響,他果斷的削掉了孫仲的爵位,将他流放,而孫家其餘人等全部罷官。
此事震驚朝野。
而楊旭六親不認,大公無私的行為也給衆官員敲響了警鐘。
整個大梁風氣為之一振。
誰都不敢在這節骨眼上犯錯,再被楊旭發現,丢了冠帽。
春節終于到了,駱寶櫻早早醒來,瞧見從窗外灑落的陽光,心情就分外的愉悅,一推身邊沉睡的衛琅,笑道:“今日是晴天呢!”
孫家倒了,他多日的功夫沒有白費,昨晚上又忍不住折騰,因有春假,破天荒的安睡到現在。
已經有一陣子沒有這樣沉睡了,他笑一笑,手搭在她肚子上:“再睡一會兒,急着起來作甚?要買的年貨早已買了,便算有缺漏的,祖母母親也會替你管着。”
他猶自閉着眼睛,鼻子抵在她胸口,雖然沒有把孩子生下來,可她身上已經有股淡淡的奶香味,他情不自禁隔着她裏衣輕輕摩擦。
男人的嘴唇生得很好看,秀氣又不顯得羸弱,映在白色的羅衣上,勾得人心神動蕩,駱寶櫻眼見他不滿磨蹭,用臉頰要把裏衣拱起來,要去吃,她哪裏吃得消,伸出手指就把他眼皮子撐起來。
“不準胡鬧,快些扶我起來。”她嗔道,“我,我要去如廁了。”
衛琅睜開眼睛,看到她在遮掩,輕聲發笑,也不知她有什麽不好意思的,都吃過多少遍了還不能讓他正大光明。
他起身穿衣服,又蹲下來給她穿鞋。
扶着走到恭桶那裏,他駕輕就熟的把她安放在上面,這便在外面等着。
駱寶櫻過得會兒才出來,兩人正當到堂屋,紫芙笑着使人擡來一個箱子:“少爺,少夫人,宜春侯府的節禮送來了。”
她呈上禮單,還有一封信。
先看落款,粉色的信箋上赫然寫了羅天馳與駱寶珠的名字,駱寶櫻與衛琅道:“這字我認識,是珠珠寫的,至于信的內容,定是天馳說得,他說想請咱們過完年去做客,又說要咱們覺得不便,選一天,他們來做客。”她抿嘴一笑,“也只有他會這樣說話,哪裏客人自己要求上門的。”
她命人打開箱子,裏頭一疊的衣料,還有兩套茶具,六袋幹果,再下面,是海味,燕窩,人參等等。
這兩個人,感情是從倉庫看到哪樣就拿了哪樣過來,正好湊一個箱子。
駱寶櫻無言,衛琅拿起中間一個布套,也不知是什麽,打開一看,竟是兩套小衣服,一件繡着蝠紋如意花,一件繡着嬰戲白蓮,他笑道:“定是珠珠做了送給阿陽的。”
針腳很工整,看得出來花了功夫,駱寶櫻很喜歡,笑道:“就看在這兩樣也得請那兩個小祖宗過來做客呢。”她問,“你說定在哪日?可惜上元節我不能出去觀燈,不然咱們就在外面的酒樓見面,一起喝酒看燈可不是好?”
“在家裏也未必沒燈可看,就請上元節吧。”衛琅眼睛一轉,拉她坐下,“咱們寫封回信去。”
駱寶櫻好笑,不過是傳個話的事情,他也要寫信,定是看見那兩個人了,她挽起袖子替他磨墨,就見衛琅提筆刷刷刷寫好了兩行字。
到得落款處,他竟第一個寫了她的名字。
駱寶櫻,這三個字,像枝頭開出的三朵小花,從樹梢落于淡黃色的宣紙,她凝目看着,只覺那一筆一劃透着說不出的溫柔。
他把筆交給她:“輪到你寫了。”
她輕輕一笑,很認真很認真得在旁邊寫上“衛琅”兩個字。
曾經無數次偷偷寫過的名字,無數次的想把它寫的很好看,現在時隔多年,第一次當着他面,就這樣寫了下來,寫在她名字的後面。
肩并肩,挨着念在唇間,說不出的柔情蜜意。
☆、第 157 章
将信送出去之後,衛琅扶着駱寶櫻去長輩那裏請安。
老夫人胃口很好,老爺子告訴他們,早上吃了十二個四喜餃子,還不夠,是他硬攔着沒讓她吃。
“而今閑在家裏沒有俸祿,是怕我吃窮了他。”老夫人佯裝生氣,與孫子,孫兒媳控訴,“你們看看他,越來越小氣了。”
那兩人笑起來。
年紀大了,相守在一起,好像歲月回到過去,都變小了一樣,他們在的時候,二老就總是說些瑣碎的不得了的小事兒,衛老爺子哪裏像個曾經的首輔,駱寶櫻想到他昨天甚至與他們說,府裏有一匹母馬要生小馬了。
可見他一得空,便在府裏到處的轉。
衛琅低聲道:“你得快些生個孩子給他們帶。”
駱寶櫻啐他一口。
老夫人瞧在眼裏,笑眯眯道:“難得春節,你們午膳,晚膳都別回去了,就在這兒吃,等會兒我使人把你們母親叫來。寶櫻,你要不困的話,咱們打打葉子牌,今日啊就得熱熱鬧鬧的,一整天都在一塊才好。”
平時她自然要歇着了,可這日特殊,便算是回去,血液裏也興奮着,再說啊,小孩子在春節,有些調皮的時不時就在外面放炮仗,要真睡了,不知得被吵醒幾回呢。還是坐着好,累了便打個瞌睡,誰也不會說她。
駱寶櫻笑着答應。
衛老爺子站起來,朝衛琅使個眼色,那祖孫倆去往側間。
“我現在不問你,你都不與我提朝堂的事情了,最近在內閣可好?”衛老爺子坐下,審視着他最疼愛的孫兒。
“也沒什麽好提的,皇上懲治了孫家,而今極是太平,便是賄賂送些銀子,都假借送花盆埋在泥裏,但這也費事,要被人掂量一下可不得了。上回陶大人家裏就出事,小小一盆杜鵑重達三十四斤,聽說埋着黃金,被皇上詢問他吓得當庭沒暈了。”
衛老爺子發笑:“你別盡給我胡扯。”
“此乃真事。”衛琅道,“祖父,不知您在擔心什麽呢?”
衛老爺子把身子前傾:“楊敏中在查廖廣你可曉得?廖光在吃空饷一事中落馬,可他還牽扯了別的案子,都察院現還扣着人,你覺得是什麽原因?”
“廖光……廖光是孫仲好友,但他也是,”衛琅挑眉,“他是張本固的門生,而都察院現任禦史王乾剛,在六年前與楊敏中一起去長安辦過事情,當時兩人立功,回來都得到了封賞,楊敏中這是要對付張本固。”
果然是他的好孫兒,衛老爺子撚一撚胡須,曉得他已經看得透徹,便卸下幾分擔心,叮囑他道:“張本固這回恐怕保不住位置,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任何官員,真要追究下來,總有錯處。張本固曾經為保廖光,冤枉了別的官員,雖然不是大錯,可與吃空饷搭上,皇上只怕不饒他。”
“但皇上火氣已經消得不少,這時候該偃旗息鼓。”衛琅冷笑一聲,“可楊敏中還要把這火挑起來,只為把張本固鏟除。”
一句話,衛老爺子便知曉他雖然不提,但什麽事情都沒有逃過他的眼睛,他站起來,彈一彈衣袍:“我現在是真的無事可做了,朝堂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了。”
有些感慨,有些釋然。
衛琅朝他笑道:“祖父,您經歷過幾十年風浪,我得到您這年紀才能趕上呢,若有疑惑,自當要請教祖父的。”
“你需得提防楊敏中,張本固離開內閣,你寸步難行,但皇上讓你入閣自有他的理由,輕易不會讓你出局,只要站穩便是。”
要站穩了,便不能有把柄落于他人之手。
衛琅自問他行得正坐得直,假使楊敏中要對他出手,會從他哪裏對付他呢?他又要怎麽對付楊敏中?
或者,他什麽都不該做。
衛老爺子使人把棋盤拿出來,叫上衛琅:“跟我去花廳下棋。”
祖孫倆說說笑笑的走了。
宜春侯府,臘梅飄香,庭院裏一片的嫩黃色。
駱寶珠坐在書案前,右手拿着筆,左手拿着算盤,面前是一疊的賬本,她自從嫁到羅家,才發現羅家的家業龐大的可怕。
在以前,那是她想都無法想象的,她也不明白,統共就幾個人,為何要占有那麽多的東西,花幾十輩子都花不完,難怪祖母母親總是不停的叮囑,她們害怕她管不好。
她也覺得不易,從早上看到現在,光是算個賬,手指都酸了,她放下筆,揉一揉手指,叫鶴草端些點心來。
羅天馳進來的時候,就見她嘴裏叼着東西,眼睛卻盯着賬本,吃一口,碎屑全掉在面前的賬本上,她發現了,又哎呀的叫,站起來讓鶴草擦書案。
好笑又好氣。
他幾步上去,把賬本搶過來一扔:“吃東西就好好吃,又不是等着你把銀子算出來,領錢去買吃的。”
駱寶珠大急:“我正看到關鍵的地方,你……”她把賬本拿過來,急忙忙的翻,“好像這裏有些不對,與上個月的收支不一樣。”她很是焦急,眉心擰起來,翻到了,卻又高興的笑,指給他看,“你瞧,是不是少了一百二十兩銀子,難道是因為天冷,來鋪子裏的人少了?可冬天的衣料厚重,比平時的貴呢,你說,到底怎麽回事兒?”
大大的眼睛忽閃忽閃的,問他要答案。
可羅天馳哪裏管這些,他是把事情都交給大管家的,平日裏碰都不碰,他也不耐煩,把賬本扔得更遠,彎下腰就把駱寶珠橫抱起來。
駱寶珠惱道:“我不要!我還要看賬本呢!”
上元節有假,早上起來他就沒放過她,她才歇息沒多久。
看她不肯,羅天馳低下頭咬她的嘴,挑眉道:“爺都沒叫呢,你不要什麽,你又不累,你只要乖乖躺着就好。”
嘗過女人的滋味他不知道收斂,索求無度,駱寶珠見反抗無效,又裝可憐:“我腰酸,相公,腿也酸,一會兒沒法子出門了,可咱們晚上還要去衛家呢。”她摟住他脖子,“我酸得很,我躺也躺不動。”
“比這時節的橘子還酸?”羅天馳一捏她鼻子,“別想糊弄我,躺不動你還要看賬本?”他又親她,親出一股子的芸豆味,甜甜的,就像懷裏的她。
她越不肯,他越想要,走到床邊便把她抛下去。
在一疊聲的求饒聲中,男人越戰越勇,女人潰不成軍。
立在門外的鶴草甚至聽到書案撞在了牆壁,也不知怎麽挪到那裏去了,她不好細想,紅着臉又站遠一些。
駱寶珠滿身大汗,羅天馳抱着她去洗澡,在桶裏她還沒有忘記那件事,自言自語道:“是不是冬天的衣服耐穿,所以賣出去的衣料少了?我得再看看細目,定是這樣的,總不至于有人從中搗鬼。”
簡直走火入魔,羅天馳把手巾往她身上一摔:“侯府還缺這點銀子?你累不累?”
他是娶妻子又不是娶管事,她最近怎麽總是與他說這些了?
看他滿腔的火氣,眼睛瞪起來,好似有寒星在閃動,駱寶珠怔一怔,低頭撿起手巾道:“你生氣了?”
羅天馳沒作聲。
誰料半響卻聽見駱寶珠的抽泣聲,他垂眸一看,只見淚珠從她臉上滾下來,一顆顆落入水裏,瞬間不見蹤影。
皺一皺眉,他奇怪道:“你哭什麽?就因為我甩你東西?我只是順手。”他性子向來不好,雖然喜歡駱寶珠,卻還是沒有多少耐心,他從桶裏站起來,露出精壯的身體,去穿衣服,丢下一句,“你慢慢洗罷。”
駱寶珠見他要走,滿腹的委屈,可她不想就這樣讓他走了,她低聲道:“我嫁給你時,誰都說我配不上你,哪怕是家裏人,他們不提,可心裏也是這樣認為的。上回去宮裏,我就在想,太後娘娘會不會也看不上我,可太後娘娘對我很好,她說侯爺就交給我了,還有整個侯府。”
“你後來便去衙門了,我時常一個人在府裏,我有那麽多的時間,一天好幾個時辰,還有很多厲害的管事,放在誰的身上,只怕都不會管不好。”
羅天馳腳步頓下來,聽見她輕輕卻無奈的聲音,不知為何,他心頭忽地一酸。
回過頭,卻瞧見她已經擡起臉,她已經不哭了,她臉上漸漸有了堅毅的表情,她道:“我只是想把家管好,我不想辜負你。”
所以她很用功的在看賬本,一點一點的了解侯府,了解他所擁有的東西,哪怕她并不是那麽自信。
可事在人為,她心想勤能補拙,她總有一天會成為合格的侯爺夫人,不會讓任何人失望,尤其是羅天馳,但願有一日,他會說,因為有她,宜春侯府才會越來越好,越來越像一個家。
她的眸中閃着真摯,羅天馳面色柔和下來,他只知道娶她,卻不知道她原來有那麽大的壓力。
真是個傻丫頭,他走過去摸摸她的腦袋:“也不知你為何要想那麽多,其實錢財算什麽呢?我有了又如何?祖父祖母,父親母親都已不在,這些于我來說,屁都不是,我只要你陪着我就夠了,你明白嗎?”
他只要不再孤寂,他只要一個人能關心他,陪着他走到老。
別的什麽都可以不要。
在他看來,那不過是浪費時間。
駱寶珠濕漉漉的頭發貼在他胸口,她弱勝問:“你真不介意我管不好家?”
“不介意,我一早就覺得你管不好。”
“但我還是要管着的。”她道,“這是咱們住的地方,怎麽能不管?這不是妻子該做的,但是……”她笑一笑,“但是我會多抽時間陪你,你休沐的時候我再也不看賬本了,咱們一整天都待一起。”
羅天馳笑起來:“好,一整天都待床上。”
駱寶珠不敢想,惱道:“你瘋了!”
眼見他又要壓上來,她叫道:“不行不行,水涼了,好冷,得起來了。”
羅天馳道:“打熱水來!”
“要去看姐姐跟姐夫呢。”她嗚咽,趴在他胸口,“你瞧,天都要黑了,不能讓他們等,回來再……”
“回來嗎?”羅天馳扶住她的腰,“你可記得你說的。”
他把她抱起來往門口走,水真的冷了,再待下去,她肯定要受涼。
見他停手,駱寶珠道:“不曉得去姐姐那裏怎麽過上元節,咱們去的時候要不要帶幾盞花燈?”她眼睛亮閃閃的,“買兩條鯉魚燈去吧,最漂亮了,就挂在姐姐的屋檐下!”
她興致勃勃,羅天馳捏捏她鼻子:“好。”
兩人換上鮮亮的衣裳,坐上馬車便去往街頭。
☆、第 158 章
天色漸漸暗下來,太陽消失在天邊,月亮露出了半個頭。
眼見那小兩口還沒有來,駱寶櫻立在門口東張西望,一邊與衛琅道:“你非得要上元節請他們來,可又沒個準備,門口連盞花燈都沒有,哪裏有一點氣氛呢!還不如明兒請他們來呢,他們成親之後,那是第一次過上元節。”
她撫着肚子,很是不滿。
其實她自己也是有點期待的,因衛琅那天與她說,在家裏也不是不能觀燈,她還巴望着他買許多花燈挂在屋檐下呢。
這樣晚上亮堂堂的,他們就能坐在庭院裏用膳賞燈,順帶賞月。
衛琅捏捏眉心:“最近我實在有些忙,許是年後積了不少奏疏,一半的還沒有處理呢,又有新的送過來,你也曉得,張大人前日致仕回老家去了,沒有首輔便是群龍無首,就在這當兒,皇上讓海大人入閣……”
“什麽?”駱寶櫻大吃一驚,“海大人竟入閣了?那你,你做事可不是更加束手束腳。”
前有楊敏中牽制,後有海明昌,這海明昌性子刻板,說一不二,不喜變通,也不知楊旭為何要這樣安排,她很擔心衛琅,怎麽還記得花燈的事情了,只忙着問他有沒有受到欺負。
“欺負倒不至于,不過總有些麻煩。”他扶着她,“你陪我出去走走。”
駱寶櫻自然願意,披上狐裘随他去外面。
沒料到他竟然走了另外一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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