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挑撥

次日清晨，沈辰逸從內殿出來，見阿離猶自跪在殿中，蒼白的面上雙目浮腫，甚是憔悴。她遞上一張紙，顫聲說道：“皇上，這是臣妾連夜寫下的姐姐愛好和厭惡的東西，希望能為皇上盡一點綿薄之力，讓姐姐能早日知道皇上的良苦用心。”

沈辰逸盯着她看了許久，方才接過她手中的紙片，“你為何要這樣做？”

阿離見他不似昨晚那般無情，這才凄然笑道：“臣妾确實是為了讓姐姐早日知道皇上可心，也為了……，”她頓了一頓，終究還是鼓起勇氣把話說完，“也為了能得到皇上名義上的恩寵，好讓臣妾日後在這皇宮裏茍且度日。”

她說的真切，讓沈辰逸也不禁動容。他知道，似阿離這種最末等的嫔妃，平日裏想見他一面已是千難萬難，更何況恩寵。這樣的女子在宮中度日，有時連下人都不如。只能是凄然潦倒一生。

“朕知道了，昨晚你在朕這裏罰跪一事，所有人不得傳出去，違命者斬。”沈辰逸想想又說道：“既然她喜歡和你說話，你平日裏還是常去煙雲軒坐坐吧。”

說完，便不再停留，翩然離去。

沈辰逸去了許久，阿離這才頹然坐在地上，渾身發軟再也站不起。

因皇上獨寵柳思煙而安靜許久的後宮，喧鬧異常，最末等的嫔妃阿離竟然被皇上寵辛，在其寝宮中服侍了皇上整整一夜。這是何等的殊榮，要知道，很少有後宮嫔妃可以在皇上本人的寝宮內得到寵幸。

阿離在後宮中的一時聲名顯赫，嫔妃下人們紛紛巴結讨好。可其中滋味，只有自知。阿離強打精神，應付完衆人，吩咐侍女，不再見任何人。又将幾件費盡心思收羅來的小物件交給侍女，“你去将這些送煙雲軒去，就說我今日身體不适，不能過去了。晚兩天再去看她。”

做完這些，再也支撐不住，倒頭便昏睡過去。

煙雲軒內，柳思煙接過侍女送來的小玩意，把玩半天，甚覺無趣。始終是心神不寧。這些日子，沈辰逸和阿離兩人幾乎日日來陪她說話，可今日兩人，均不見蹤影。想着昨日兩人的嬉笑，不由想到此時，沈辰逸是去到阿離宮中去了吧。

心中又是一陣莫名的酸脹，她搖搖頭，心想自己這是怎麽了，難道是真的喜歡上了沈辰逸？這……不、不是的。柳思煙慌亂地使勁壓住這種想法，讓心情努力回複到才進宮時的平靜。

柳思煙很清楚，葉師兄雖然遠在外藩，但他的一條性命，還是捏在沈辰逸這個帝王的手中。所以，自己雖是惱恨他的所作所為，但面上，還要維持着沈辰逸的體面。

但一想到入宮以來，他對自己的千般示好，還有他那雙只看着她才有着無限溫柔的眸，柳思煙的心，說不清是什麽感覺，那種惱恨，似乎也不是不可化解……沈辰逸應該是在吃葉師兄的醋吧？

想到這裏，柳思煙又想到自己對阿離的感覺，難道自己也是在吃醋？

柳思煙頭突然劇痛，不，這不是真的，該死的柳思煙，她在心中罵着自己，葉師哥為了她背井離鄉，她卻有這樣糊塗的想法，真真是不可饒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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鑽心的劇痛陣陣襲來，腦海中不知為何，不斷閃過各種幻影，卻不甚真切。柳思煙雙手緊抱頭，将整個面龐深深埋在錦被中……慢慢的，她在劇痛中昏睡過去。

待柳思煙這一覺醒來，已是次日午後。殿外的陽光刺的她睜不開眼。許久，才看見阿離端坐下首，見她醒來，慌忙上前跪倒，嘤嘤說道：“姐姐，阿離來給你賠罪了。”

柳思煙慌忙将她扶起，“妹妹，你何罪之有，何苦這般。”自己雖說是前皇後，可那早已是昨日黃花，今日雖在這宮中擔着個寵冠六宮的名頭，可也是虛無缥缈，她和沈辰逸是萬萬不可能的。

“妹妹，我對皇上并無感情，你不必覺得對不起我。”

“可我知道姐姐以前是皇後，而且，皇上一直對姐姐情深義重，姐姐放心，阿離不會在中間讓姐姐難受的。”她說的無比真誠，見柳思煙凝神在聽，遂将昨天沒發生什麽也細細說與她聽，極力表白着自己并無争寵的心意

柳思煙雖口中說着不介意，但此時聽了心下卻是無比輕快。但一轉念，又被自己的心思搞得心煩意亂。

柳思煙忙岔開話題，兩人便說起了別的有趣事情。

“姐姐，今日天氣甚好，我們去宮中逛逛可好？”阿離眸中閃着狡黠的冷笑。

柳思煙一聽很是開心願意，“好啊，入宮後我還沒有好好逛過。”

“那妹妹今日就做姐姐的向導，帶姐姐好好逛逛。”

陽光明媚，微風拂面。阿離本就聰慧，此時更是費心讨好，柳思煙的心情頓時大好，心中的陰郁煙消雲散。她随着阿離的腳步，慢慢閑逛着。

不知不覺來到一處園子，阿離看着柳思煙，饒有深意的輕言問道：“姐姐，這個園子裏養着很少見的雪狼，渾身皮毛潔白如雪，漂亮嗎？”

“恩，很漂亮。”柳思煙虛着雙眼，看着獸園中的雪狼，心中卻沒來由的有一絲痛。這幾只潔白的雪狼為什麽讓她心痛，她不知道，也不願知道。她眉頭緊蹙，面色也有些蒼白，搖搖頭，極力想擺脫這無名的煩惱。

阿離瞧着她的臉，“姐姐，這個園子是不是讓你想起了什麽？”

柳思煙苦笑一聲，頗不以為然，“以前的事已是過眼雲煙，想起又有何用。如今這樣，我覺得挺好的。”

阿離有些失望，面色有些黯然。柳思煙以為她是替自己難過，反而安慰着她，“妹妹不必替我難過。想那以前的往事必是難以回首，想起來還不定是怎樣的傷心。”

阿離只得笑笑，帶着柳思煙往前慢慢逛着。前面一處荒涼許久的宮殿裏幾只黑鴉聞聲而動，向着天邊急急飛去。

“這處宮殿就是姐姐以前居住的清和宮。”阿離猶自不死心，指着荒涼宮殿說道。

清和宮內久無人居住，處處顯得蒼涼頹廢。“這……這就是我以前住過的地方……”柳思煙久久的看着，宮中每一處都顯得陌生而熟悉。

“是啊，姐姐，我聽宮中的人說，姐姐就是在這裏将麗妃推倒在地害她小産，皇上怪罪姐姐，姐姐這才用一條白绫在這宮中上吊自殺，聽說，姐姐當時也懷着孩子……”

阿離的話句句如刀，紮在柳思煙心上。她的頭又開始了劇痛，雙眸失神的看着，麗妃……孩子……白绫……自殺，這一切，都像是在夢中。

阿離故作關切的扶着柳思煙，“姐姐不要傷心，這些都是訛傳，姐姐現在不是活的好好的嗎？”

“只是以前皇上對姐姐确實有些過分，聽說他為了麗妃，處處為難姐姐……”

“不要說了……我不想聽……”柳思煙心痛欲裂，心頭突突狂跳，額頭冒出絲絲冷汗。

阿離只稍停片刻，捉過柳思煙的手，繼續說道：“可我實在是替姐姐不值，姐姐的手就是在剛才的湖中受的傷。大冬天皇上讓姐姐到湖水中撿玉佩，還罰姐姐抄寫女訓千遍，最後将姐姐投入地牢，這才留下了如此深的疤痕。”

一聲嘶吼從柳思煙口中發出，她抱着頭，蹲在地上，往事一幕幕閃過。桃花林下的初遇，大婚時的委屈，還有日日等待他記起自己的煎熬。

似千萬根鋼針在紮着她的心，她什麽都想起來了，冬日裏刺骨的寒冰，冬夜裏千遍的女訓，地牢中非人的折磨，小勇子猙獰的笑容，還有那細細的白绫。

“姐姐，你沒事吧？”阿離假惺惺的上前扶她，眸中卻滿是譏諷的笑，“都是妹妹不好，不該惹姐姐傷心。”

淚水沾滿了衣襟，柳思煙并不去拭，任憑它恣意的流淌。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拜他所賜！就因為她愛錯了男人，才會讓她如此凄慘。

她可真是可笑，想想她死去的爹娘，受屈的葉師哥，她有什麽臉面住在這偌大的皇宮，還安心的享受着沈辰逸對她的所謂的忏悔！她真真是愧對所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