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同病相憐 (1)
顧依回絕了傅佳媛的邀請,并不是說不想見到陸漫漫,而是她對這種走秀實在沒什麽興趣。
結果那邊的人也勸的非常賣力,緊接着道:“那這樣吧,走秀後還有一場慶功宴,一起來玩玩?”
顧依實在想不明白,既然她秀場都不想去,何必去一個什麽慶功宴。
傅佳媛趕在顧依拒絕前急忙開了口:“我說小嫂子,你就給我這個面子吧。”
帶點撒嬌的口吻。
顧依直接被這一聲“小嫂子”給哽住了,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那邊有人小聲說了幾句話。
陸漫漫接過傅佳媛的手機,上來就柔聲細語道了句“你好”。
顧依愣了愣,這明顯不是傅佳媛的聲音。
直到對方報出姓名,顧依才回過神來,若有所思的打了聲招呼。
陸漫漫并不似想象中的拐彎抹角。
她笑了笑,對其目的直言不諱道:“我知道顧小姐心裏有所顧慮,你放心,我只是想和你聊聊有關于明寒的一些事,并沒有別的意思。”
顧依狐疑,并沒有立即給出回應。
陸漫漫繼續道:“我發現最近明寒忙着查一件事情,顧小姐就真的不好奇?”
既然話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雙方都是明白人,顧依自然也不好繼續裝糊塗,繼續拿哄傅佳媛的那套來推辭陸漫漫。
況且陸漫漫還提到了傅明寒。
說實話,這陣子傅明寒事忙,他們連見面的次數都少,更別說追問傅明寒在忙些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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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傅明寒的行程,她一概不知。
一番糾結後,顧依最終還是答應了陸漫漫的邀請。
雖然知道陸漫漫因為傅明寒的原因或許會對她有些意見,可到底是大家出身,總不會耍些見不得人的小手段,不過為了以防萬一,她還是在臨走前知會了吳嫂,告知她自己要去的地點。
真不是她心理陰暗,只不過最近狗血電視劇看多了點……
作為備受矚目的高端品牌,走秀過後的慶功宴也絲毫不含糊,簡直就是大咖雲集的地,除了一衆名媛貴客外,顧依還瞧見了常常能在電視上看見的幾位影後。
包括印象中第一次見到傅明寒時,因為湊上去而被傅明寒冷冷推開的女明星。
明明就是不久前的事情,顧依卻覺得就好像是上輩子發生的一樣,對方沖自己迎面走來,顧依突然發現自己并不能記起這女人的名字。
傅佳媛适時的走過來,一并端了杯香槟遞到顧依手上。
說實話,顧依身上的禮服雖不菲,但并不是多出挑的款式,中規中矩,怎麽穿都不會出錯,但到了這丫頭的身上,傅佳媛也不知怎麽的,就是覺得漂亮。
對方身材不錯,顏也是她喜歡的類型。
并不那種具有攻擊性的美,只往那一站,便忍不住讓人多瞅幾眼。
傅佳媛想了想,傅明寒的眼光自然不會差,既然是能被傅明寒看上眼的,自然是吸引人的。
傅佳媛與顧依輕輕碰杯,問:“在看什麽?”
顧依笑抿了一口,微笑道:“沒什麽。”
話音剛落,方才那女明星便已經走到了兩人的面前,見顧依與傅佳媛交好,似乎還小小吃驚了一下。
傅佳媛微擡下巴,倨傲的掃了一眼。
這一眼,直把對方看得臉色僵了僵,猶豫了一秒才道:“傅小姐你好,我們見過的,柳箐箐。”
傅佳媛和顧依都覺得這個名字耳熟。
傅佳媛的反應是,哦,這不是那誰誰誰的小情人麽,之前被女朋友不小心捉奸還差點鬧分手。
而顧依也怔了一秒,這姑娘好像是蔣雅琴那一大群姐妹團裏面的其中一個。
蔣雅琴還給她看過照片,結果她硬是沒認出來。
只是不同于把不屑寫在臉上的傅佳媛,顧依很親和的笑了笑,沖對方輕輕點頭。
那人見顧依态度頗好,臉上露出喜悅的表情,道:“顧依?你怎麽也在這?”
在柳箐箐的印象裏,顧依自出了事後就鮮少在圈裏出現,原先只道是有個有錢的男朋友撐腰,只是如今許家也不行了,會在這裏看見顧依,柳箐箐顯然有些吃驚。
傅佳媛皺皺眉,但轉念一想柳箐箐有如此反應也正常,外人都只知道傅明寒最近似乎有正在交往的對象,但具體是誰,便不得而知了。
況且就算是傅家的人都對顧依的身份保持着懷疑的态度,但到底也與自身沒什麽利益關系,傅明寒說是什麽,就是什麽。
傅佳媛不耐煩的拉起顧依就走,輕飄飄道:“你認錯人了。”
顧依被傅佳媛牽着走,詫異道:“我們去哪?”
傅佳媛以實際行動代替了她的回答。
從一圈人中間脫出身來的陸漫漫看了眼緩緩而近的傅佳媛和顧依,眯了眯眼,這才點頭朝顧依優雅笑笑。
其中在之前就已經問候過了,顧依莞爾一笑,偏偏感覺兩個人之間有說不盡的尴尬。
陸漫漫走過來,問:“我們聊聊?”
并不是簡單聊聊而已。
就連傅佳媛都在陸漫漫示意的眼神下走遠了些,兩人走到沒人的角落,比起熱鬧的會場中心,這裏顯然清靜了不少。
“陸小姐,”顧依率先出聲,“你那時在電話裏說,想和我聊聊傅明寒?”
陸漫漫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目光略顯犀利,并不回應。
對方不說話,顧依迎上她的視線,無外乎就是幹耗着,她并不是沒有這個時間。
似乎察覺到顧依的意思,陸漫漫突然輕輕笑了,道:“顧小姐是聰明人,我也就直說了。”
顧依:“……”
陸漫漫問:“顧小姐是真的失憶了?”
顧依蹙眉:“你這是什麽意思?”
陸漫漫說:“想必你也清楚,明寒不喜歡被人欺騙,若是被他知道了有人耍小聰明,後果會很慘。”
顧依并不蠢,當然能聽懂陸漫漫話裏的意思。
敢情陸漫漫是懷疑她為了勾引傅明寒而故意裝病了。
顧依正色道:“他沒有你想得那麽笨。”
陸漫漫不假思索的接口道:“也是。”
顧依忽然就不明白陸漫漫的态度是什麽意思了。
按陸漫漫的這個反應,又仿佛沒有過多懷疑她的病情。
那方才的那句話又是什麽意思?
顧依有些不悅,慢聲道:“既然要直說,又何必這樣繞彎子呢。”
陸漫漫笑着搖搖頭,說:“我只是覺得,既然顧小姐确實失憶了,那就是說,以前的事情都忘的一幹二淨了?”
陸漫漫的語氣讓顧依下意識沉下聲:“你什麽意思?”
“明寒他如今對你好,倒不如說他是對顧念好,”陸漫漫說,“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不是顧念的話,傅明寒會怎樣對你?”
陸漫漫的話顧依不是沒想過。
只不過那已經是很早之前的顧慮了。
她确實失憶了,可許辰沒失憶。
那時她旁敲側擊,許辰給出的反應确實如傅明寒猜測的那樣——
她就是顧念。
所以如此的擔心便成了多餘。
顧依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要是陸小姐今天要跟我讨論的是這些,很抱歉,我對這些‘如果’并不感興趣。”
顧依轉身欲走,陸漫漫卻喊住了顧依:“可是傅明寒感興趣。”
顧依頓住腳步。
陸漫漫說:“你知道為什麽嗎?”
顧依回過頭看了陸漫漫一眼:“什麽?”
陸漫漫收起笑容:“我提醒你,不是我覺得你可憐,或者是可惜,而是我關心明寒,我不希望他受到任何人的欺騙,包括你。”
顧依覺得陸漫漫簡直是無理取鬧:“你說我欺騙了傅明寒?”
“拿自己妹妹的身份在傅明寒面前邀寵,這難道不是一種欺騙嗎,就算你不知情。”
荒謬。
顧依心裏憋着一股氣,冷冷道:“我自己是誰就是誰,不需要假扮,更不需要你來惡意揣測。”
陸漫漫依舊底氣十足:“你知道傅明寒最近在調查誰嗎?”
毫無緣由的,顧依的心頭徒然一緊,就連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麽。
明明是篤定的事實。
況且……
另外一個人已經不在了。
那還有什麽事情,能讓陸漫漫說出這樣的話來?
對方字字清晰,不急不緩道:“我聽說傅明寒最近得到一個消息……”
顧依:“……”
陸漫漫說:“顧念可能還在這個世上。”
顧依的眉頭隆重的蹙起。
“不是你。”
陸漫漫一字一頓道。
顧依的心一沉,脫口而出:“這不可能!”
“怎麽,害怕了?”
“不是,我只是……”
不可思議。
對,不可思議。
除了這個,顧依再也找不到其它的形容詞。
無論是傅明寒所尋到的線索,又或者是許辰親口承認的話語,都顯示着她就是顧念。
可是陸漫漫方才的話……
顧依呆若木雞的站在原地,半晌沒把話說完。
她屏息盯着陸漫漫的臉,卻找不到半點虛假的表情,等心情稍稍平複下來,顧依才道:“我又怎麽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或者說,你只是在騙我而已?”
“傅明寒前幾天曾私下去過一個地方,離b市不遠的一處城中村,他應該沒有告訴過你吧?”
顧依:“……”
确實。
這些天吳嫂一直告訴她傅明寒在外出差,她與傅明寒最近的一次聯系,還是好幾天前的寥寥侃談,沒過多久便互道了“晚安”。
可是如果陸漫漫說的是真的……
傅明寒為什麽不告訴她……
腦子裏如一團漿糊,想的越多,越讓她喘不過氣來。
陸漫漫看着顧依蒼白一片的臉,就知道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
傅明寒并沒有告訴顧依他最近的行蹤。
陸漫漫深深看了顧依一眼,淡淡道:“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把那個人的地址告訴你。”
她也不知道怎麽的,想起眼前的人也許即将失去傅明寒,本來還波瀾不驚的心驀然開始有所松動。
同病相憐……
得到後的失去,遠遠比求而不得的悲痛來得更加強烈。
——
關于陸漫漫的說法,顧依并不敢親自去求證傅明寒。
而顧依突然提出連夜出行,吳嫂也是極為訝異的,但磨終歸不過她的嘴皮子,只好幫她安排了傅家的司機。
車子在路上行駛了四五個小時才到達陸漫漫口中的目的地。
此時天空已微微亮,東方泛白。
很荒涼,這是顧依的第一感覺。
對面是一大塊被拆遷卻還未重新動工的土地,顧依左右張望了片刻,才讓年輕司機跟着自己一塊兒穿過了一條巷口,都是磚砌的老房子,潮濕一片,牆角長滿青苔。
不算寬的道路,顧依走得小心翼翼,偶爾會踢到有棱角的石塊。
就連司機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顧小姐,這裏是……”
顧依不發話,他也只能順從跟着。
要是這姑奶奶有什麽好歹,自家老板絕對不會放過他。
在經過多個轉角後,顧依才停在一棟五層的破舊小樓前。
她仰頭張望,黑暗中可以看見四樓陽臺上挂着的零星衣物,随着冷風不斷飄動着。
是女人的衣服。
顧依吩咐:“你在這裏等我。”
“好。”對方回應。
顧依點頭,剛剛邁出去一個腳,樓道漆黑,路燈似乎是壞的。
顧依又退回來,惴惴然道:“你還是陪我一起上去吧。”
四周寂寥,兩人一前一後的腳步聲清晰入耳。
顧依有些看不清,她下意識伸手扶了一把牆,只摸了一手灰,又急匆匆的把手收回。
兩人借着手機的燈光終于爬到四樓。
敲響門,裏面很久才有人應聲,踢踢踏踏的腳步聲随之傳來,良久後才打開裏面的那扇木門,隔着鏽跡斑斑的鐵門,不耐煩的詢問是誰。
屋內的白熾燈光印在顧依的臉上。
顧依問:“請問這裏是有一位姓顧的小姐嗎?”
話說出口,一直站在顧依身後沒出聲的司機疑惑的瞧了她一眼。
趕來開門的是一個小姑娘,她睡眼惺忪的揉了揉眼,再擡眸時,目光落在顧依的臉上,忽然就愣住了。
顧依皺眉,試探問:“你好?”
“有是有,可是……”對方打開鐵門,露出一條縫,“不過你是……”
顧依并不理會對方的問題,直接用手拉開了擋住自己的大門。
顧依的舉動在她的意料之外,小姑娘也沒想到顧依會用蠻力,攔都攔不住,眼見着顧依不管不顧的闖進來,小姑娘呆了一瞬,也緊随其後的跟了上去。
顧依直接沖進了離客廳最近的一個房間。
床上躺着一個人,消瘦的臉龐熟悉而陌生。
顧依茫然的站在門口,一直懸着的心剎那間狠狠一沉。
眼眶裏的淚水不知不覺湧上來,讓眼前模糊一片。
極為複雜的心情,說不清心底的喜悲。
就在一個月前,她還滿懷欣喜的在林禪寺拜佛求簽。
她是顧念。
求了一支上好的姻緣簽。
☆、49|48.5.23
身後的那名小姑娘追上來,低聲道:“美女,你怎麽……”
話說到一半,眼見着顧依淚眼婆娑的模樣,小姑娘驟然間就頓住了腳步,遲遲沒有上前。
顧依深深吸了一口氣。
大口大口的空氣從嘴裏灌入,終于讓一直沉悶的胸腔好受些,她胡亂擡手抹了把臉,可眼眶裏的淚水卻怎麽都止不住,順着臉頰不斷的往下淌。
手機鈴聲适時響起。
一片朦胧中,她看見亮起的手機屏幕上跳躍着傅明寒的名字。
顧依并沒有打算瞞着傅明寒來此處。
不用細想,傅明寒對她的行蹤肯定是一清二楚的。
只是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忽然就緊張了。
完全是條件反射般,顧依急匆匆的退出房間,在轉身的同時按下了“拒接”。
她不知道該怎樣詢問傅明寒。
也不知道該怎麽向傅明寒開口。
既然地址是真的,那麽陸漫漫說的那一切……
顧依不敢想。
一閉眼,方才那人的面孔就浮現于她的眼前。
猶如在照鏡子般,一模一樣的臉。
卻又有些不同。
比起顧依來說,躺在床上的那個女人,異常的憔悴。
即使閉着眼睛熟睡着,也能發現她明顯凹下去的眼眶,枯瘦的面容蒼白,沒有一絲血色。
顧依站在門外,短暫的平靜過後,複雜的心緒又被另一種情感給濃濃占據——
無法忽視的罪惡感。
明明是同胞姊妹,骨肉至親。
那個人應該是她的親人。
可是她卻在某個瞬間有過無比荒唐的想法。
那個人怎麽可能就這樣突然的出現……
怎麽可能還活着……
顧依覺得可怕。
如果那個女人真的就是顧念,被傅明寒知道了自己居然會有如此念頭,應該會被他讨厭的吧。
他那樣在乎的人。
這樣的臆想,于情于理,都不允許。
她把臉埋在自己的掌心,聽見同來的年輕司機喚了聲“顧小姐”,她才重新把頭擡起來,扯出一個笑容。
顧依張了張嘴,一口氣沒上來,又咽了回去。
對方似乎也不明白這是發生了什麽事,略顯局促道:“剛才傅先生打電話來吩咐,說是讓顧小姐您聯系他。”
“我知道了,”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顫抖,“等我有空了會聯系他的。”
“可是傅先生的意思是讓你立馬……”對方欲言又止。
“你煩不煩啊!”
顧依的腦袋裏一片空白,沒等她回過神來,嘴裏的話已經先一步喊了出來,語調不大,卻滿是戾氣。
除了微怔的年輕司機,就連顧依自己也愣住了。
失神了半秒,顧依道:“對不起,我……”
對方也沒瞧過顧依的這般模樣,印象中傅總的小女朋友從來都是平易近人的主,還從來沒有如此兇過任何人。
“聽傅先生的語氣,好像很擔心您。”
“沒事的,”顧依輕聲道,“我只是……”
顧依不知道該怎樣描述自己的心情。
她惘然的站在原地,咬了咬有些幹澀的下嘴唇。
房間裏忽然傳出女人的呢喃聲。
細膩的聲線徐徐入耳,顧依沒聽清裏面的人說的是什麽,等傻站在一旁的小姑娘慌慌忙忙的跑進去,顧依才反應過來女人是在叫那姑娘的名字。
顧依盯着對方進門的背影,猶豫一秒,也緊跟着跑了進去。
那女人已經半坐起來,細碎的短發有些亂,露出漂亮的一張臉,無神的雙瞳配上削尖的下巴,活脫脫一副病美人的姿态。
盯着這樣的面孔,顧依倏然有種很奇妙的體會。
對方的說話的聲音太小,她聽不太清。
顧依湊近,啞聲問:“怎麽了?”
哪想話音剛落,那女人眼神一閃,如同怕生的孩子般使勁往後挪了挪,喉嚨間發出細微的低喃。
顧依也被女人的舉動吓了一跳,狐疑的看向正在旁照料的姑娘,只見對方轉身自矮櫃上倒了杯水,然後小心翼翼送到那女人的嘴邊,同時還安撫似的拍了拍女人的背部。
仿佛做過千百遍,極為熟練的樣子。
等女人慢慢把白開水喝下,才對顧依解釋道:“我剛來的時候也這樣,她好像有點兒怕生。”
顧依不解:“她也失憶了?”
小姑娘似乎并不理解顧依話裏“也”的意思,但沒有深究,說:“這我倒不清楚,只是精神有時候不太正常。”
“什麽?”
對方道:“她喜歡一直重複自己的名字。”
顧依聞言皺緊眉:“顧念?”
猶如對這個名字頗為敏感,顧依剛說完,那女人便冷不丁的往她的方向瞟了一眼,眯了眯眼,像是在竭力思考着什麽似的,然後道:“顧念……顧念?”
顧依看着她:“你是顧念嗎?”
那女人搖搖頭,又點頭:“顧依……”
顧依一愣,卻見那女人并沒有看她,而是自言自語:“不是……我是顧念……”
“……”
她的心一沉,不忍的多看了女人幾眼,不經意間瞥見女人側臉的傷疤,心狠狠抽了一下。
顧依問:“是燒傷嗎?”
“嗯,幸虧臉沒多大事,”說到此處小姑娘若有所思的把目光轉向顧依,“我能冒昧的問你一句,請問你和這位顧小姐是……”
顧依并不知道該如何介紹自己,只含糊道:“我們是姐妹。”
“我說呢,五官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對方頓了頓,遺憾的笑道,“要是顧念沒出意外的話,估計也有你這樣漂亮。”
顧依并不打算接話,沉默了片刻後才道:“她傷的嚴重嗎?”
那姑娘看了眼床上的人,輕聲道:“我們去外面說吧。”
顧依微微颔首。
兩人同時起身,一前一後朝門外走去。
就在顧依順勢把門帶上的時,對方還坐在床上自說自說,反複念叨着什麽。
顧依慢慢把關上門。
“之前的情況我也不了解,我也是最近才被請來照護顧小姐的,說實話,挺慘的,”回憶到肌膚上的燙傷痕跡,就連她一個外人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直嘆可惜,“據說燒傷面積有百分之三十五,腳上手上一大片呢。”
顧依完全沒有預料到這種情況。
女人的長袖睡衣及厚重棉被很好的将她身上的痕跡所掩蓋,顧依的後背僵住,好半天沒有緩過神來。
原來只以為不過臉上那丁點疤痕……
沒想到……
顧依從來沒有想過對方會傷的如此嚴重。
相比之下,自己卻幸運許多。
顧依甚至覺得兩人不像是同一場災難裏逃脫的一般,被她埋怨許久的失憶,也算不得什麽了。
心髒緩緩跳動的同時一并傳來若隐若現的刺痛感,就連聲音都帶着滿腔的無力:“那你剛才說她精神方面……”
顧依不忍心繼續說下去。
“其實還好,除了不斷重複自己的名字,偶爾還是比較正常的,不會有過激反應,還能和她對話。”
“都說些什麽?”顧依問。
“以前的事,比如小時候去河裏捉泥鳅,還有父母的生日,畫了一副畫。”
說到此處,對方似乎有些困惑。
她謹慎的打量了顧依幾眼,道:“顧念經常回憶和父母在一起的場面,但我從來沒有聽她講過自己還有個親姐姐或者親妹妹。”
顧依側耳傾聽,沒來得及給出适當的回應,樓道裏驟然響起一陣腳步聲。
沉穩卻急促。
屋內的人不約而同把視線投向一直敞開的鐵門處。
最先出聲的是一直守在門口的年輕司機,訝異道了聲:“傅先生。”
傅明寒并沒有看他,直接繞過眼前人,眼光微轉,正好對上顧依朝這邊望過來的眸子。
女人通紅的眼眶還帶着哭過的痕跡,睫毛濕潤,似乎在撞上他的眼的剎那顫了顫。
傅明寒朝她走近。
顧依蹭的下站起身來,神色錯愕,手足無措的與之對視。
☆、50|48.5.23
周圍足足沉默了好一會兒,就連空氣都仿佛變得凝重起來。
下一刻,顧依突然有些不自在的別開眼,空無一物的手似是在尋找着什麽支撐點,毫無所獲的抓了幾下,然後死死揪住自己的衣角,語無倫次道:“我……我還有些事……”
那小姑娘似乎對傅明寒還有些印象,上前道:“您是前些天來過的傅先生吧。”
傅明寒微微颔首,并不作答,視線中顧依垂着腦袋,左右胡亂瞟了幾眼,呢喃說:“你們聊,我就不打擾你們……”
聲音一哽,她沒能把話說完整。
傅明寒在顧依的面前停下。
顧依能感受到對方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這讓她本就不夠平穩的心更是慌亂,不自覺往後邁了一步。
身子撞上身側的櫃子角,随着一記悶響,擺放在上面的玻璃花瓶不穩的晃了幾下。
顧依倒吸了一口涼氣。
鑽心的疼。
似乎被客廳的聲音所驚擾,房門緊閉的屋子裏傳出動靜。
一直站在旁邊不明所以的小姑娘呆了一下,趕忙跑進房去。
顧依用餘光稍稍瞥了眼那個光線不算太充足的房間,聲若蚊蠅道:“你不去看看嗎?”
傅明寒斂了斂眸子。
顧依良久都沒有等到傅明寒的回複。
一直停留在跟前的那雙腿沒有離開,顧依勾着身子用手揉了揉方才被櫃角磕痛的腰,這才疑惑的擡頭,偷偷瞄着居高臨下俯視着自己的傅明寒。
“撞疼了?”傅明寒慢慢的說。
顧依的動作有些猶豫,最終還是點點頭,沒說什麽。
從傅明寒的視線看,有點像受盡委屈卻又不敢吱聲的小姑娘。
可憐壞了。
傅明寒看着她,繼續問:“很痛?”
抓着一個無關緊要的事件點一直反複詢問,一點兒也不像傅明寒做事的風格,顧依有些不理解傅明寒此刻的想法,她的眼睛閃了閃,弱弱答道:“還好,沒事的。”
“嗯。”
傅明寒淡淡應了一句,卻一直沒有把視線轉開,依舊靜靜的看着她。
對方稍顯銳利的目光讓顧依無所适從。
“我……”顧依張了張嘴。
傅明寒嘆了口氣,道:“聽我解釋?”
顧依愣了一下。
——
很顯然,這裏并不是一個談話的好地方。
顧依随傅明寒出門,直接去往頂層的天臺。
因為昨天才下過雨的緣故地面積滿了水,角落裏還長着青苔,環境并不好,顧依很清楚的看見傅明寒皺了皺眉。
陣陣涼風吹在她的臉上,顧依小心翼翼問:“你想說什麽?”
傅明寒并沒有回答她的話,反問道:“你就沒有什麽東西是想要問我的?”
顧依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她想問的事情太多,壓根不知道如何說出口。
又或者……
不敢。
傅明寒盯着她的臉:“你在逃避什麽?”
顧依回望着傅明寒,有些道理她不是不懂,若是安慰別人,她能說出一大串。
她知道,逃避并不能解決問題。
只是當局者迷,就像噩耗來臨前的平和假象,她寧願無知而懵懂的待着,哪怕僅僅是多一秒的時間,也是好的。
就像小孩子已經到手的糖果和玩具,再也舍不得轉手送予他人。
而傅明寒對她來說,遠比糖果和玩具來得重要許多。
“你明明知道的……”顧依小聲道。
傅明寒忍不住擡手幫她撩起被風吹亂的幾縷頭發,繞到耳後。
傅明寒從一開始聽見那個消息,就想過她會有這種反應。
只是就連傅明寒自己也不太确定,在一切明朗之前,瞞着她是不是一個好辦法。
“你不應該聽信一個外人的話,”傅明寒說,“第一時間來詢問我,聽聽我的想法,難道不好嗎?”
顧依咬咬唇,本來已經恢複清明的眸子眨了眨,再次不自覺的開始泛紅。
傅明寒的性子向來如此,談起什麽都像說教,早已經習以為常的事,偏偏這次讓她上了心,宛如被家長訓話的小學生。
看着顧依微微聳動的鼻子,傅明寒也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說得太重了些。
傅明寒停在顧依腦後的手順着她柔順的黑發往下滑,最後按住她的肩膀:“我的意思是,別胡思亂想了。”
顧依有些恍惚,完全聽不進傅明寒究竟都說了些什麽,喉間一哽,直接撲進傅明寒的懷裏,纖細的手臂緊緊環住他的腰。
顧依把額頭枕在傅明寒的肩上,原本只是覺得自己紅眼的舉動太過于丢臉,可沒想到貼近傅明寒身體的那一刻,眼淚卻掉的更兇,啪嗒啪嗒的落在他的西裝外套上,禁不住哽咽道:“傅明寒我舍不得你,傅明寒……”
傅明寒站在原地沒有動,任由她抱着。
顧依也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麽,只是一個勁的喚着傅明寒的名字。
那個女人是她的親人又怎樣。
這個陌生的世界裏,她只記得傅明寒一個人。
哪怕不過是一場錯覺。
她夢過落地窗前,傅明寒坐在椅子上安靜小憩的模樣……
還有湖邊垂釣的年輕男人,以及站靠在樹下的他……
全部都是傅明寒。
等顧依哭累了,一直呢喃的啞聲才停下來,轉而改為小聲的抽泣,一抽一抽的,傅明寒遲疑幾秒,還是把手放在了她的後背上,心疼的輕輕拍着,幫她順氣。
這讓顧依不安的心更是酸楚。
她的腦袋動了動,慢慢從傅明寒的懷裏仰起頭來,顫抖道:“傅明寒,我喜歡你……”
第一次如此急于宣誓自己的內心悸動……
不管她是顧依還是顧念,她都喜歡他。
傅明寒垂眸,可以清晰瞧見對方濃密而纖長的眼睫毛,濕漉漉的,還挂着淚水。
他疏疏淡淡的眼神定格在顧依的臉上,表情卻是極為柔和的,盡顯溫情。
傅明寒伸手擦了下顧依的臉,手指觸碰到對方冰涼肌膚的同時能感受到指尖下的濕潤。
他細細摩挲了幾下顧依的臉頰,輕聲道:“我知道。”
顧依能清晰聽見自己咽了口唾沫的聲音。
此刻傅明寒眼裏的溫柔,無疑是吸引人的。
讓她不由自主的癡迷其中,連心也一并忍不住跟着一同發顫。
只是傅明寒的回答,并不是她所想要的。
猶如下了極大的決心,顧依直視傅明寒的眼。
她能看見傅明寒漆黑的眼瞳裏倒映出自己的小小身影。
此時的她就像是一個迷路的人,慌亂的心沒有一刻是平靜的。
一秒像過了一個世紀,顧依惶惶出聲:“傅明寒,如果我不是顧念的話,你還會喜歡我嗎?”
☆、51|48.5.23
傅明寒輕而易舉的避開了顧依的假設。
他揉了揉顧依的腦袋,淡淡道:“別胡說了,先随我回去。”
顧依的心落了一拍。
她不解的看向的傅明寒,問:“你就這麽認定我是顧念,半點懷疑也沒有?”
傅明寒不置可否。
顧依從傅明寒的懷抱裏退出來,道:“可是你沒有聽見嗎,她說她是顧念,她還記得以前的事,記得小時候捉泥鳅,還有父母的生日……”
顧依說到最後深深喘了一口氣。
這些都是她所沒有的記憶。
傅明寒看了眼手腕間的表,說:“你也看見了,她的精神不太正常。”
“可是……”
即使如此,顧依還是無法釋懷。
“聽我說,”傅明寒拉過她的手,讓她往自己的方向靠了靠,“不管你有什麽懷疑,先相信我好嗎?”
顧依看着他:“那你能篤定我就是顧念嗎,完完全全的?”
傅明寒沒說話。
顧依覺得自己完全走進了一個死胡同,執拗的在裏面怎麽也走不出來。
她黑亮的眸子裏劃過各種糾結情緒,徘徊着掙紮着,與傅明寒灼灼的目光相對。
片刻後,她反握住傅明寒的手,緩緩道:“如果最後的結果,我不是那個你曾經心心念念惦記的人,你是不是就不會和我在一起了?”
她能理解,傅明寒會靠近她,對她好,不過是因為那段她沒有絲毫印象的回憶。
這也是在某個時間點後,傅明寒跟同她記憶裏初見時,判若兩人的原因。
這種感覺很奇怪。
這個認知讓顧依生出了傅明寒只是在她身上尋找過去影子的錯覺。
即使心裏明白傅明寒心底的答案,她還是迫切的想知道對方的回答,即使機會微乎其微,也想聽聽他反駁的話語。
只是傅明寒并不認同顧依的這個想法。
傅明寒認真道:“你現在狀态很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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