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離開

第二天醒來，難得戴維森竟然在，白念窩在他懷裏，感覺溫暖，白念察覺自己的想法後，表情略尴尬。擡頭看戴維森，戴維森還在睡覺，眉頭皺在一起，微卷的黑發有一縷耷拉在額頭。一晚上雨後，外面天放晴了，今天是辛普勞小姐離開的日子，不知道船來了沒有。她悄悄起身，沒想到剛動了下，戴維森就醒了。

兩人下樓去吃早飯，辛普勞小姐的行李已經收拾好了，總督派來的士兵正在提箱子，辛普勞看到戴維森，她一臉嘲諷。此時已經完全不見那副忏悔時憔悴虛弱難過的樣子，雖然臉色依然蒼白，看戴維森時一臉趾高氣昂的蔑視。輪船已經鳴笛了，小兵催促着趕快走。她走過戴維森身邊時，突然傾身耳語了一句，“戴維森修士，你，并不如你想象的純潔！以後拯救別人時，多想想我吧，親愛的。”接着施施然的走了。戴維森臉色陰森。辛普勞最後也沒有認罪，她不覺得自己罪孽深重。

戴維森一整天坐在石頭上，也不禱告了，內裏仿佛已經死去。白念也沒有辦法，有些東西得自己想明白。她就由着他去了，只是在那之前，白念向他要了保證，不再自殺，戴維森答應。昨晚那種情況，戴維森也承認自己沖動了，現在必然不會再去做，況且辛普勞已經走了，雖然靈魂依然沒有覺醒。

今天從悉尼來的輪船卸了好多貨物，包括日用品，白念終于從缺衣少用的境地中解放出來，她和麥克太太買了很多衣服裙子，以及一些毯子，昨晚白念凍怕了，這地方雖說是熱帶，真冷起來也不含糊，所以她買了一些厚實的一些薄的毯子，這些毯子是澳大利亞細羊毛織就，柔軟親膚，她一下買了好幾條，以及一些日用品，還給戴維森買了幾身衣服。最後東西滿滿的塞了兩個土人用的箱子，喊斯萬先生幫忙叫了幾個土人擡回去。她花的錢全都是戴維森錢包拿的。和麥克太太忙完後，兩人坐下喝着椰子汁。“麥克太太，昨晚真是很感謝你們。”

“誰也想不到會是這樣。”

“辛普勞小姐說了什麽？”

“沒說什麽，但是昨晚看起來很糟糕。”

白念放心了，要是戴維森自殺的事傳出去，他這個傳教士的名聲就毀了，一個傳教士為了一個妓女自殺，怎麽想都會讓人浮想翩翩。早上的時候她已經叮囑過斯萬和瑪雅不要把這件事兒說出去。在這裏白人說話還是比較有權威的，沒人願意得罪。她倒不是去威脅，只是有了這種普遍印象能省去很多麻煩。

下午時地面早已被熱辣的太陽曬幹，白念找斯萬買了一張吊床，吊到椰子樹陰涼下悠閑的休息。她忙了一上午，沒去看戴維森，這會兒想起來去看了看，發現他依然那個樣子。

估計午飯都沒有吃，于是去了斯萬家廚房，煲了個魚湯，讓瑪雅幫忙看着，回到戴維森那，

“戴維森，你在想什麽？”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麽了，之前所有有意義的事現在突然變得提不起力氣。”白念确認，這人的三觀遭到了粉碎性打擊，往往這種時候人會很痛苦，打算安慰下。

“戴維森，你要明白，你是人不是神，你和所有人一樣有人類所有的感情甚至是負面的東西。”

“我之前也知道這些，但是仍然會謹遵自己的信仰，但現在不行了。”

“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麽？”

“我不能說，我有義務為找我告解的人保密。”白念無奈，這人真是固執得有操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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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挑能說的和我說下，你要知道，我也是傳教士。”

戴維森沉默。他不知道怎麽和妻子說辛普勞條件的事，在白念以為他不準備說的時候，戴維森開口了。

“她說，如果要她認罪，也可以，要麽陪她上床，要麽自殺，用我的命來換她的靈魂清白。”

白念知道昨晚發生了什麽能讓戴維森去自殺，但沒想到是這樣，這個女人不愧是男人叢中出來的，這樣的條件簡直不論哪條對她都有利無害，對戴維森百害無利，實在令人佩服！也怪不得昨晚回來後會對着她發狂，估計這個妓女說了什麽刺激到他了。

白念沉吟了下，

“所以如果你和她睡了，你以後再也無法做傳教士，你背叛了自己的信仰和妻子，還和人通奸，而且是和妓女。而如果你自殺，那麽就沒有人逼她回波士頓，她可以去悉尼，或者就待在這個地方都行。當然也有可能她真皈依了。那就是未知了。”

“嗯”戴維森沒想到她妻子這麽快就能想通。白念早就有些預感這女人不會這麽乖，現在不過是證實了。

“那你就選擇自殺？”

“那一刻真有這種想法。”

“你真是走火入魔了，戴維森。真自殺了，辛普勞小姐也不見得會自願回勞教所。”

“可是也有可能她真的願意認罪。”

“所以你就為了那缥缈的可能放棄自己的生命去成全信仰？”

“但我現在沒有自殺，也無法再傳教了。”

戴維森拿起手邊的酒喝了一口，整個人有種懶散的感覺，以前那種緊繃感和穿教士袍時自帶的肅穆感不見了。白念不知道怎麽勸，她也沒經驗，想了下，

“中國有句古話，叫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做傳教士一生總有拯救不了的人，何必那麽偏執。而且世界上信仰其他宗教的人也很多，你覺得他們願意被你拯救麽，或者說，你覺得你能拯救得了這些異教徒麽？不要那麽偏執了，極端并不好。信仰是出于人思想的自願選擇，別人不選也沒什麽不對。世界上很多東西沒有對錯，只是不同。”

“你也是傳教士”戴維森看着妻子在太陽下閃着光亮的棕色頭發。

“是，我是傳教士，你還記得我們發生的那次争執嗎？我在中國這幾年，除了傳教也學會了一件事，叫順其自然，順應本性，所以當遇到不願意接納基/督/教的人時，我從不強迫去傳教。而且他們的信仰也傳承了好幾千年，這些人沒基/督/教也活得很好，從那後，我開始不再苛刻。”

“但我看過你的筆記本，裏面都寫得很清楚，我以為你和我一樣。”白念頓時語塞，穿幫了，趕緊補救道，“我不是說了嗎，在總教的時候我自己想的這些東西不見得有人認同，所以只能選擇和大家一樣，這也是我願意來海外的原因，沒有人管。你現在明白了麽？”

戴維森停頓了下，“但我仍然認為嚴苛的教規是必要的。”白念投降，

“好吧，我也沒有要你一定同意我的想法，但至少以後你尊重我一下，就如我尊重你一般。”

戴維森點點頭。瑪雅來叫白念，白念去了廚房。

戴維森依舊坐在那裏。

心裏自嘲的想，嚴苛的教規？呵呵

他拿起酒又喝了一口。

再倒時瓶子已經空了，随手扔在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