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人間煙火
周四晚上,三班的同學們正面臨着一個很嚴峻的問題。
他們的班旗,顏料備好了,卻沒有人想好圖案。
“下周一就是運動會,再這樣下去,我們的班旗可能就變成投降旗了。”馮強憂心忡忡地對着衆人說道,“大家,轉動自己空蕩蕩的小腦袋,靈感有時候就在那麽一瞬間,一瞬間…”
這時,臺下有位同學舉起了手,“我們每人印個手印上去怎麽樣?很快就搞定了。”
話音剛落,就有人反駁,“感覺很像幼兒園的畫風。”
确實有那麽點…
“還有別的意見嗎?”馮強揚聲問道。
回應他的只有一片寂靜,以及從尹熏手機裏傳出的一句“小喬,要努力變強!”。
“那就印手印吧,幼兒園畫風也比投降旗好點。”馮強說着就開始慫恿各位貢獻爪子,“熏哥,小喬,不是…喬哥。”
話音剛落,身旁的尹熏已經止不住大笑起來。
徐喬白他一眼,起身跟着馮強他們往自修教室走去。
幾人拿顏料兌水亂調一氣,看着還行的顏色就往手上糊,然後印到旗子上去。
“不是我說,咱的班服選那麽霸氣,口號那麽傻逼,班旗又這麽低齡…”周平歡一邊蓋了個橙色手印一邊感嘆道。
“你懂什麽。”潘翔笑道,“這叫多元化。”
這時,馮強調出來粉白色,立馬招呼着徐喬過來沾上,“來來來,喬哥,你印中間那兒。”
徐喬的手雖然不算很大,但手指都十分修長,在一衆歪七扭八的手印裏堪稱清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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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腳趕來的尹熏則是糊了個紫色,就按在徐喬那個手印的旁邊。
“我去,喬哥蓋左手,熏哥蓋右手,他倆這拇指和食指剛好圍成了個愛心啊。”周平歡說着,又往邊上印了個大紅色手掌。
聞言,徐喬也往那一瞥,還真是…不過尹熏的手掌比自己稍大一些。
“好好好,團結友善孕育愛。”潘翔笑道。
啥玩意兒就孕育愛了。要是條件允許,徐喬一定會通過爆粗口來表達自己內心的不滿。
周平歡摸了摸下巴,“但是吧,這麽一看我感覺不像幼兒園,更像孤兒院。”
“……”
又貢獻了一次右手以後,徐喬才慢悠悠地跑廁所把顏料洗幹淨。
洗着洗着就忍不住打量起自己的手來,除了那因為握筆而磨出的老繭以外,其它還算可以。
自修樓的樓道燈不常開,因此徐喬只能借着從自修教室裏傳來的燈光看了看鏡子,之前嘴角的小傷這會兒已經好全了,看起來越發像是個只會讀書的呆子。
他甩了甩濕漉漉的雙手,又捋了捋額前的碎發,而後靠着洗手臺看起了手機。
睿狗和寶妹難得沒在群裏鬧騰,倒是寶妹更新了一條朋友圈。
寶玉妹妹:朋友們,這周六晚上八點紅楓路,誰不到誰孫子!
這老套的約架臺詞是怎麽回事…
踟蹰了一會兒,徐喬還是跑三人群裏發了條消息。
[徐喬]:周六晚上幹嘛?
兩人居然都沒吱聲,擺明了有鬼,再退出去一看,寶妹那條朋友圈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徐喬]:到底幹嘛,你們不說我自己也能去,周六晚上八點紅楓路。
這話一出,那兩人立馬冒出來了。
[寶玉妹妹]:喬哥,我跟朋友約個麻将而已。
約麻将?那為什麽被他看到以後要删掉?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嘛…
[徐喬]:行啊,誰不去誰孫子是吧?我也去。
[寶玉妹妹]:別,哥你別。
估計丁睿也看不下去了,于是也竄了出來。
[社會大哥丁gay蘭]:傻逼寶妹,發個朋友圈誰不可見都能點成僅誰可見,還在我旁邊叨叨半天說自己沒落了。
[寶玉妹妹]:我他娘的怎麽能想到。
[徐喬]:怎麽回事?
[社會大哥丁gay蘭]:也沒啥,就郭振那條狗,我非恁死他不可。
[寶玉妹妹]:他往睿哥寝室丢了一串鞭炮,最後鍋還是睿哥自己背的。
丢鞭炮?
[徐喬]:你人沒事吧?
[社會大哥丁gay蘭]:我沒事,就是被段長揪着罵了半天。
[徐喬]:所以你跟他約了周六晚上幹一架?
[寶玉妹妹]:喬哥你要來?
還不等徐喬回話,倒是丁睿先幫他拒絕了。
[社會大哥丁gay蘭]:不行,你別招他。
郭振這種瘋狗,被纏上了可有的煩。
[徐喬]:我戴口罩去。
那兩人沉默了一會兒。
[社會大哥丁gay蘭]:你幹脆戴頭盔來得了。
[徐喬]:行啊。
[社會大哥丁gay蘭]:哎喲哥我求你了,你別蹚這渾水。
其實徐喬心裏頭清楚得很,睿狗到底有多為他着想。
可是李寶妹真的就是個戰五渣,沒人幫丁睿看着後背,他不放心。
[徐喬]:行了不說了。
最後丢下這麽一句,他就收起手機回班裏去了。
尹熏依舊在用他的小喬大殺四方,周平歡回過頭來 “熏哥,你放着天鵝那個皮膚不用,玩什麽原皮啊。”
話音剛落,又是一句“小喬,要努力變強!”,尹熏笑道,“我就喜歡這個語音。”說着,還朝徐喬一陣擠眉弄眼。
徐喬毫不客氣地白他一眼。
安生了沒多久,他又湊過來問道:“你這周末回家嗎?”
“為什麽不回?”徐喬納悶。
尹熏淡淡地“哦”了一聲,“你家在哪?”
“潞河那邊,幹嘛?”徐喬蹙眉。
他笑了笑,“多了解一下我同桌,有問題?”
算了算了,徐喬在心中勸慰自己,這人腦子裏想啥自己也懂不了。
周五早上依舊是那首《常回家看看》。
由于下周一開始是運動會,各科老師倒也沒布置太多作業,同學們回家的腳步都輕快了許多。
“你不回家?”徐喬看着始終沒有動作的尹熏問道。
只見他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我送你到校門口?”
确認周圍一圈已經沒人以後,徐喬才笑道:“送你媽,我走了。”
結果尹熏還是跟了出來,見徐喬瞟了他一眼才回道:“我得出去吃飯啊。”
校門口有不少人在竊竊私語,視線都指向了同一處。
順着望過去,徐喬也是一怔,那不是五中的季揚嘛,出了名的話少人狠,據說家長還是混黑.道的。
正納悶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時,季揚也站直了身子,朝這邊望來。
嗯?雖說之前在許多打架場合和他也有過那麽幾面之緣,但這家夥基本只是吸着酸奶刷着手機在一旁看戲,只有看自己朋友實在招架不住的時候才會抄家夥溜兩下子。
基本沒什麽過節,也算不上眼熟。
這時,自己身旁那位才淡笑着朝他揮了揮手,哦,原來是找他的。
“吃個飯再回家?”尹熏伸手搭住了他的肩膀。
徐喬的臉上寫滿了拒絕,十分敷衍地擺了擺手就朝車站走去。
剛到家沒多久,丁睿和李寶妹就拎了個大西瓜來串門。
一看見他倆,徐喬就皺起眉頭,說道:“又來叨叨?”
丁睿立馬笑呵呵地擺手,“哪能啊,咱這不是來跟你商量計劃嘛。”
“來來來,坐坐坐。”李寶妹則是屁颠屁颠地拉開椅子招呼道。
徐喬将信将疑地坐了。
“我聽說他們那邊大概二十來號人,我喬哥一出手他們簡直就跟田裏的麥子一樣嘩啦啦倒一片。”丁睿的神情十分誇張。
李寶妹也來勁了,跟着說道:“那些家夥見了我喬哥就跟嘯天犬見到二郎神,只有汪汪叫的命。”
“有話不能直說?”徐喬淡淡道。
兩人對視一眼。
“但這二郎神他不輕易下凡啊。”李寶妹別開了眼神。
徐喬笑了,“你們倆有病啊。”
兩人又沉默一陣,最後丁睿實在忍不住對着寶妹的腦袋來了一掌,“都怪你。”
寶妹癟了癟嘴,卻也沒說什麽。
“喬哥,你真要來?”丁睿又确認了一遍。
徐喬淡笑着點了點頭,“戴個口罩和兜帽,認不出的。”
“行吧。”丁睿也沒轍了,“大不了打的他不敢再來招惹。”
“讓瘋狗再也瘋不起來的辦法,就是把它變成死狗。”李寶妹也握了握拳說道。
丁睿白他一眼,“得了吧,你就在一邊看着就行了。”
周六晚上,月黑風高,大約四十來號人分兩隊聚集在了紅楓路的一條深巷裏。
路燈忽閃忽閃的,将這兩夥人猙獰的面孔襯得越發可怖。
徐喬穿着一件黑色連帽外套,平常架在鼻梁上的平光金屬框眼睛也已經摘掉了,下半張臉被黑色棉口罩遮的嚴嚴實實。
他站的位置偏後,也就越發能感受到這兩夥人之間的火.藥味有多濃重。
郭振的嘴裏叼着根煙,站在二十來號人前頭吞雲吐霧,白煙又熏的他自己眼睛微眯起來。
“你買醫保了沒?”丁睿咧嘴笑着,沖他揚了揚下巴問道。
郭振把煙頭往地上一丢,用腳上那雙老北京布鞋碾了碾,“我命鐵,用不着,你手機修好沒?待會打120用得上。”
“你他娘的。”一言不合,兩撥人馬就立馬厮打在了一起。
睿狗那邊暫時不用擔心,徐喬先是一腳踹開那個朝寶妹揮拳的家夥,而後勾起牆角落着的那根木棍丢給寶妹,“自己看着點。”
“好嘞勇哥。”李寶妹瑟瑟縮縮地抓住以後就開始胡亂揮了起來。
勇哥?
“啥玩意兒?”徐喬一愣。
李寶妹嘿嘿一笑,“睿哥說的,喊你勇哥。”
聞言,徐喬繃不住有點想笑,真有他的。
四十來號人扭打在一塊,場面還是十分壯觀的。
徐喬轉頭一看,居然在對面不遠處看見了季揚。
這位五中校霸正蹲在一摞木箱子上看手機,這回倒是沒有吸酸奶,看這站位,像是郭振那邊的,确實不好惹。
盯着人家稍微看了一會兒,季揚居然也一擡眸往這邊看了過來。
徐喬趕緊壓了壓兜帽,稍微往前幾步對着一人就是一個回旋踢。
這夥人腦子倒也不笨,見他不好對付就紛紛抄上家夥怼。
前頭擋了一棍,後腦勺就不知道被誰招呼了一棒子。
“去他娘的。”徐喬暗罵一聲,又緊了緊拳頭,也發了狠地怼人。
花了一陣功夫才把這三四個人打趴了,徐喬用衣袖擦了擦自額角流下的血,朝睿狗那邊看了看,郭振那個臭不要臉的居然還耍起了蝴.蝶刀。
季揚都還沒出手…
琢磨了一陣,徐喬幹脆回頭把寶妹手裏的木棍子又拿了回來,“睿狗!”
丁睿一個轉頭,立馬會意,接過他丢來的木棍就咧嘴笑了起來,對着郭振說道:“你睿哥面前耍刀?看誰命硬。”
有家夥在手,睿狗的力道都跟着狠了好幾分,先前郭振就挨了他幾拳,現在就隐隐有了那麽點招架不住的意思,于是便退後幾步,對着季揚喊了喊,“揚哥。”
“嗯,幹嘛?”季揚依舊漫不經心地刷着手機,似乎看到了什麽足以樂呵的東西,嘴角還微微往上揚了揚。
“你不是說幫我嘛。”郭振蹙了蹙眉頭,一手擦掉剛被睿狗打出來的鼻血。
聽了這話,季揚先是擡頭朝着徐喬站的方向看了看,打了這麽一通,他的兜帽早就被甩掉了,隐隐約約能看出某個人的影子。
他慢悠悠地收起手機,從箱子上跳下來,接過郭振手裏的蝴.蝶刀,卻是往他的脖子上點了點,“你早沒跟我說是打他們啊。”
郭振僵住了身子,“你這什麽意思。”
季揚笑了笑,把刀挪開,自己在手上耍了耍,而後又塞回他兜裏,“這幾天吃好一點。”
語畢,便晃晃悠悠地走了。
什麽情況…徐喬離得遠,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麽,不過看季揚的樣子似乎是沒打算幫他,于是緩緩舒出口氣。
就這麽杵着站了一會兒,郭振才吐了口唾沫鐵青着臉開溜。
見他那憋屈的背影,睿狗把木棍一丢就忍不住大笑起來,還罵了一句,“孫賊!”
打了勝仗,睿狗難免要和兄弟搓一頓的,徐喬和李寶妹倒是沒跟這個飯局,揮了揮手就一塊兒朝車站走去。
兩人挨着坐在長椅上,背靠着廣告板,仰頭看起了星星。
“喬哥。”李寶妹突然喊了一聲。
徐喬轉頭看他,“幹嘛。”
“你可真雞兒帥。”李寶妹笑道。
徐喬嗤笑一聲。
“真的。”見他一臉不信的樣子,李寶妹還強調起來了,“我一直覺得你厲害,學習好、打架強、長的還俊。”
說着說着,寶妹等的公交就緩緩地駛了過來。
“行了,別放彩虹屁,趕緊滾回家。”徐喬笑罵道,“我帥還用你告訴?”
聞言,寶妹嘿嘿一笑,“你要是再要點臉還能更帥。”
“滾。”徐喬恨不得踹他一腳。
又等了十來分鐘,才盼來了他回家的那一路公交。
徐喬的手上有不少刮傷劃傷,額角還有傷口,大晚上看去這血印子也有點瘆人。
車上只坐了兩個年輕姑娘,一見他就有點瑟縮起來。
徐喬重新把兜帽戴了起來,坐到最後排靠窗的位置上。
才九點半,也不知道自家老媽睡了沒有,被看到這一身傷又得叨叨半天。
他伸手将窗戶打開,夜風陣陣,攜着些許涼意拍打在臉上,兜帽又被吹下去了,額前的碎發迎風亂舞起來,偶爾能嗅到街邊小吃的香味。
人間煙火氣,偶爾能撫平心裏頭那一抹焦躁。
他幹脆閉上了眼,單手托着腮,公交車在下一站徐徐停下,隐約聽見有人投幣的聲音,再然後,是身旁有人坐下的聲音…
這麽多空座,就非要挨着?
徐喬有些疑惑地轉過頭來,卻對上了一雙隐含幾分笑意的眸子。
發糖預警,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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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