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開山門

要問江澄對青燈大師有沒有非分之想,那答案是,完全沒有。

就和青燈大師雖然對江澄很好,但對她絕對沒有那方面意思一樣,江澄對青燈大師說幾句混賬話,那也純粹只是閑的無聊想作死,也不代表着對他有意思。主要是江澄是個明白人,她很清楚青燈大師這種男人沒法談戀愛,所以從根本上就杜絕了這個可能。

“沒有。”江澄仰躺在落葉堆裏,仰頭去看那邊端坐品茶的笑眯眯狐貍眼住持。

殊印住持抿了一口茶,忽然擡頭看着頭頂上的巨大古杏,幽幽開口道:“古木有靈,江姑娘可知,此方古杏已生在此處萬年之久。遇九之數,此古杏得化形之劫,于是數千年前,古杏之靈渡化九劫化作人形。”

“妖修所行乃是小道,特別是草木玉石之流,若想修行更是千難萬難。但此古杏天性聰慧,又受萬年古寺佛香梵音熏陶,格外有靈性,修行極快。可惜此子赤子之心,天真無垢不解紅塵,終是勘不破情之一劫,最終前功盡棄,一切都化作雲煙消散。”

江澄驚訝的瞪着頭頂上的大樹,長了萬年?長了萬年還沒老死?這也太厲害了,都這麽老了難怪能長這麽大呢。不過……“住持大師,這和你之前的問題有什麽關系嗎?”

“江姑娘覺得呢。”殊印一笑,說了這句話後就不再出聲,低頭喝茶,看着十分高深莫測,讓人猜不透他在想什麽,一種意味深長的感覺盡在不言中。

江澄已經把腦洞開到青燈大師就是這個古杏轉世的時候,只聽到殊印住持身邊那只黑貓嗤笑了一聲,毫不客氣的戳破了住持的裝逼,“殊印不過就是在轉移話題而已,他經常做這種事,唬人都不知道唬了多少。”

江澄瞪大眼睛看着黑貓,“你會說話!”

“我當然會說話,我從出生就會說話了!”

“……妖修?”

“哼喵~”

“那你一個不知道活了多久的妖修,還欺負人?”

“要不是看你的毛發還算不錯,我才懶得理你~”

“……毛發?”江澄看向自己的一頭長發。

等青燈大師回來的時候,看到江澄龇牙咧嘴的做着扭曲的動作,腦袋上還蹲着一只黑貓。那黑貓看上去耀武揚威的很,時不時伸着爪子,用肉墊子踩踩江澄的額頭,嘴裏還說着:“抖得這麽厲害,明重小胖子都比你穩。”

江澄一雙眼睛看成鬥雞眼,盯着那張挂滿了嘲諷的黑貓臉和幾根翹到天上去的胡須,滿頭大汗的和黑貓鬥嘴。

“我之所以這麽抖,完全是因為小黑子你太重,吃了什麽東西長得這麽胖。”

“胡說!我的體型是附近方圓百裏最優美的~”

“哈、哈、哈!方圓百裏也就你一只貓吧。”江澄努力吸氣保持穩定,一個字一個字的說。就算在這種艱難的環境下,該嘲諷的還是要嘲諷,這是做人的原則。

然後黑貓就怒了,弓起脊背,貓臉上扯出一個惡意的詭笑。他輕巧的跳起來,然後重重的往江澄翹起的腳上一踩。江澄被這一下壓得沒繃住,再次沒穩住摔倒了。不過她摔倒了也沒忘記罪魁禍首黑貓,眼疾手快就去拉黑貓那幾根礙眼的胡子。

于是一人一喵的慘叫就在這方院子裏不斷回響着。在場兩個光頭,一個喝茶一個掃地,對旁邊的修羅場視若無睹。

江澄在那棵據說很有一段故事的古杏樹下和黑貓鬥智鬥勇大半個月,竟然奇跡般的将那一套動作給練出來了!

江澄完全不想承認她之所以這麽認認真真咬着牙做了這些動作,是因為黑貓把住持殊印的三個小弟子,也就是明華明重明非三人叫來當了她的老師。江澄全程目瞪口呆的看着最胖乎乎的明重身手矯健的做着各種高難度動作,臉不紅氣不喘的堅持了大半個時辰,整個人都險些跪了。

真人不露相啊!這三個連女孩子和男孩子都分不清的小家夥為何這麽屌!江澄作為大姐姐,一點都不想在三個小娃娃面前丢面子,咬牙硬撐後愣是給忍下來了。

中間因為骨頭太硬做不了某些動作結果被青燈大師按着背咔嚓一折給痛的鬼哭狼嚎響徹天地,這種事就不必再提了。

江澄每天都累得和死狗一樣被殊妄小和尚扛回去,是的,被每天做完晚課,來接江澄小朋友下幼兒園的殊妄小和尚,抗麻袋一樣扛回去。

直到現在,江澄才發現一個憂傷的事實,就算殊妄小和尚看不見,她也打不贏人家,明華明重明非三個,別看人家傻乎乎的,她也打不過,也許整個上雲寺,她也就能和才三歲的明穢小團子比劃兩招了,說不定還打不過。

這日子過得熱熱鬧鬧,不知不覺就過了兩個多月,距離三月之期也沒有多久了。這一日,江澄早起剛打開門,就看到殊妄小和尚穿着一身從沒穿過的褐色僧衣,拖着一根竹子走進院子。他還紮緊了袖口和褲腳,看着比平日裏更加利落整潔。

“喲~殊妄!今天穿的超帥氣!怎麽,看你這個樣子,有什麽事嗎?”

殊妄停下腳步,用無神的目光朝江澄這邊看來,微笑道:“今日是上雲寺開山門收徒的日子,我要和衆位上雲弟子一同去守山門。”

江澄一聽來了興趣,忙問:“上雲寺收徒?我可以去看嘛?!”

殊妄小和尚聞言想了想說:“應當可以的,江澄姐姐去和師父說一聲就是了。哦對了,今日芳洵也要去守山門,江澄姐姐還未吃早食,快些去膳堂吧,不然待會兒沒有得吃了。”

芳洵就是膳堂那位做齋菜超棒的大師,江澄投喂三歲小團子明穢的點心都是從芳洵大師那裏坑來的。民以食為天,江澄一聽立刻就一陣風般卷出了院子,只留下一句話還在院子裏回蕩。

“等我等我我馬上回來!”

江澄先是飛奔到膳堂,看到芳洵大師在端饅頭。這上雲寺特産饅頭看着樸素,做的又大又松軟,口感上佳還頂飽。江澄從來了這裏,胃口直線上升,從開始只能吃一個,到現在吃四個也不在話下。

一見江澄飛奔過來,芳洵大師頭也不擡抄起旁邊一個紙包,嗖嗖嗖嗖夾起四個剛蒸出來的饅頭,眨眼間就包好了,一甩手直接扔到了江澄懷裏。這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一看就知道是做慣了的。江澄抱着饅頭笑嘻嘻的敲臺子旁邊的大鍋,“芳洵大師,給我兩杯豆漿呗~”

“沒了。”長了張晚娘臉的芳洵哼道。

“嘿嘿嘿~”江澄一矮身鑽進臺子裏,從底下一個隔間裏找到了十幾個小竹筒,不客氣的撈了兩個,“芳洵大師,出家人不打诳語啊!”

芳洵大師拿着笤帚作勢要打,江澄翻過臺子就往外跑。芳洵也沒有追着打的意思,站回去繼續裝饅頭。這上雲寺需要吃東西的和尚也不多,膳堂鎮日冷冷清清的,突然來了個能吃的吃貨,對于一個喜愛下廚的人來說,還是挺好的。

江澄抱着四個大饅頭,拎着兩竹筒豆漿,一路經過那群光着膀子練武的武僧所在的廣場,看見他們今天也穿着統一的褐色僧衣,一個個殺氣騰騰,活像馬上就要去打群架。金光燦燦的刑戒大師也在,依然和之前一樣瞪了她好幾眼。

江澄就當沒看見,一路跑到平時鍛煉的蟬思院。到了這裏,周圍就安靜了下來。江澄慢下腳步緩緩呼吸了幾口氣,才踏進院門。

青燈大師果然和之前一樣在那裏掃地,落葉和掃帚發出沙沙的聲響。

江澄走過去,把一竹筒豆漿挂在大師的掃把上,說:“大師,我今天休息一天好不好?你們寺裏不是今天開山門收徒麽,我也想去看看。”

青燈大師提起那一竹筒豆漿放在一邊,嘴裏說:“去吧。”

沒想到這麽輕易就被答應了,江澄眨眨眼這才笑開了,空出一只手伸長拍了一下青燈大師的肩,“大師你真是個好人,那我這就去了!”

說是走了,江澄還要手賤,從懷裏的紙包掏出一個饅頭,突然塞到了大師的嘴裏,然後就逃走了。

突然被塞了一嘴饅頭的大師淡定的拿出饅頭,看了一眼江澄逃命的背影,坐在一邊就着竹筒豆漿一口一口吃了起來。

青燈大師之所以不吃東西,不是因為苦修不能吃東西,而是因為他不用吃,所以懶得吃。江澄不知道。

咬着松軟香甜的饅頭,江澄跟着殊妄小和尚一起往寺門前走去,一路上看到不少同樣打扮的和尚們,大家都是往寺門前走的。

江澄有點不太明白,難道不是開門收徒嗎?怎麽大夥都一副要打架的樣子?

等到了,江澄才發現,所謂的開山門收徒,确實就是打架。從高高的寺門到山腳下,共有九十九個階梯,上面站滿了大大小小的褐衣和尚,俱都嚴陣以待,嚴肅的看着前方。

“我明明記得我來這裏的時候,整整爬了九千九百九十九階。”江澄一臉控訴的指着那肉眼可見通往山腳下的山門石階,“為什麽現在只剩下這麽點?”

殊妄小和尚站在她身邊,道:“上雲寺開山門的這一日,會變做九十九階。而且,也不是任何人來上雲寺,都能走那九千九百九十九階的,師父還真是看重江澄姐姐。”

江澄若有所思道:“我似乎又明白了什麽。”

“當!”一聲響徹上雲山的鐘聲回蕩,山腳下的一片青翠忽然變作了一扇大門,此刻那扇大門吱呀一聲被打開。

甫一開門,就有無數黑壓壓的人群湧了進來,像是一片湍急的河流,沖向石階,又被石階上站着的褐衣和尚們無情的打退。

再湍急的海浪也沖不破堅定的頑石,江澄站在寺門前,從高處俯視,只看見無數打扮奇異的人各顯神通的想要沖過重重和尚們的封鎖,沖上來。但是最多只能沖到十幾階,又被和尚們給壓回去,雙方你來我往的不停較勁。

江澄驚呆了,好像看到了上班時間的地鐵。她指指下面那些激動往前擠的人們,聲音有些發飄,“那些都是要來當和尚的?”

“是的。”殊妄小和尚和他師傅一般淡定的回答。

江澄合上嘴摸着下巴不解道:“你們不是收徒嗎?怎麽像是攔着不讓人上來呢?難道是考驗?”

殊妄小和尚微微一笑:“上雲寺從古至今,收徒都是由可以收徒的上雲弟子自己下山去尋找弟子,可是這引來了許多修士的不滿,于是從前的上雲老祖們便決定,每三年有一日大開山門,只要有能沖過這九十九階的人,不論何種出身資質,都可收為上雲弟子,受上雲寺庇護。”

江澄明白了,上雲寺的和尚們不想要這些送上門來的弟子們,更喜歡自己去找,于是就弄了這麽一出婉轉的拒絕人家。她啧啧嘴,覺得定下這個規矩的和尚真是個老狐貍。“那麽最後這麽多人裏能有幾個沖上來的?”

“幾千年來,一個都沒有。”殊妄小和尚答道。

江澄:“……”

能找到上雲寺山腳來的,幾乎全都是已經入了門的修士,也不乏一些厲害的人物,江澄看到好幾個從人群中一躍而起,站在飛劍上就要朝山上飛來的。但是他們剛升起來就被石階兩上疊着站起的和尚們,用手中的長竹竿給打了下去,活像趕鴨子,畫面很是喜感。

還有更加厲害的,這種只有三兩個,已經沖上了大半石階。石階後面這一截站着的是江澄很眼熟,每天路過廣場都能看到的那群武僧。江澄以為他們只會光着膀子練摔跤和打拳,今天才知道原來人家真的是修真的。

瞧那隔空一拳就将飛騰在半空之中的人打了下來,還有一群和尚齊齊腳尖一點飛起,似要來一發泰山壓頂×108的樣子,還是挺吓人的。江澄看着那個好不容易沖到大半石階的漢子,猶豫了一下就在衆兇神惡煞和尚們的視線裏,轉身直接走了。

少年,知難而退,好機智!

不過,江澄不是很懂他們,為什麽都這麽上趕着要來做和尚?這年頭和尚這麽吃香了嗎?江澄覺得自己是不是要再去探探大師口風,看能不能留在這裏做個和尚算了,反正這個奶油小生的樣子,她不說人家也不知道她是妹子啊。

對,機智如她,就這麽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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