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一切真相（四）

“何佳佳，我會幫你的，我一定會幫你的。”沈靜怡緊緊握住她的手，有些急切地表達自己的想法。因為她吃驚地從何佳佳的眼睛裏發現了一種無法阻止的決然的情感，似乎和她的談話結束之後，她真的會做出些什麽事情。

“要是你知道接下來的事情，興許就會把你這句話收回去了。”何佳佳的表情比之前更加認真，這種認真令沈靜怡從初聽這句話時不解的心情逐漸演變成害怕。而且這種害怕随着時光的流逝不但沒有減弱，反而越來越強烈起來。她本想問何佳佳為什麽這麽說，可是話到嘴邊有有一絲遲疑。她心裏想了很多很多，唯一的想法就是，接下來何佳佳說的，可能會是真正自己很難接受的事情了。她的心漸漸揪緊，有一絲冰冷冷的觸覺慢慢蔓延開來。

窗外的風真的越來越大了，現在是下午一點，沈靜怡被闫文傑弄得手忙腳亂，到現在也沒有吃午飯，不過大概因為闫文傑早飯給她的早飯分量真的太大了，以至于她到現在也不覺得肚子餓。沈靜怡真不知道自己在這個時候怎麽還會想起這些事情，咖啡店裏的人越來越多，也有些雜吵，但是這樣似乎更讓沈靜怡不緊張一些。有時候兩個人的空間太過安靜了，讓人恍然間會覺得好像世界就剩下自己，好像傷痛都是自己的。

“沈靜怡，接下來我說的話，可能真的會讓你無法接受，你确定你真的要聽嗎？”何佳佳還是沒有看她，眼睛裏異常安寧，這是做了決定之後的安寧。徘徊猶豫的人，眼底是無法露出那種感情的。沈靜怡手心有些出汗，這種天氣她卻手心出汗，想想還真是諷刺呢。

“你說吧。”反正總歸都要知道的，逃避也不一定躲得過，現在已經聽了那麽多了，不在乎在多一點傷痛。而沈靜怡也安慰自己，所有事情都已經過去了，現在只不過是把舊事重提而已。這一下午天好像都是黑色的呢，看來今天是她的黑色星期六啊。

何佳佳看出沈靜怡在走神，但是也沒有提醒她，自顧自地說：“當時司徒傑知道你走了之後，發了瘋似的滿世界找你，當時我真的覺得，他已經完完全全變了個人了。其實從他那樣對待黎紫兒，我本來就是有警覺的，但還是沒有想到他會在我吃的東西裏面……”

何佳佳閉上眼睛，本以為自己會很順利地将這件事情說出來，可是真的開始說，她心裏的痛又讓她幾乎無法發聲。她是那麽地相信司徒傑不會對自己做什麽，畢竟他們小時候曾經有過那樣的感情。畢竟她來找他的時候，也是真心實意地希望他能夠成為自己的依靠的。和司徒傑小時候的照片，何佳佳在進入絲草之後，就一直擺在宿舍的桌子上。那天是何佳佳第一次發那麽大的火，她把照片砸了，甚至差點從窗戶跳下去。可是，她怕死，她大概真的太想活着了，所以寧願被司徒傑控制，也沒有勇氣去死。

“這件事情我不想說了，跳過吧。”沈靜怡看着何佳佳點點頭，其實她已經聽出來一些經過了。何佳佳臉上的表情，看的她好不忍啊，于是又點了點頭，但并沒有出聲，似乎害怕驚擾了這樣的何佳佳。

“後來司徒傑跑到每個機場和車站去找你，每天都去，他似乎總覺得你還沒有離開似的。有一次過馬路的時候沒有看車，闖了紅燈出了車禍，他的臉就毀在那個時候。可是沈靜怡，你知道嗎？他真的變得非常可怕，他的臉本來可以治好的，可以變得和之前一模一樣，只要能盡早動手術就可以。但是他就是不做，後來他對我說，他就是要你在看到他之後愧疚，這是你欠下的債，一輩子也改變不了。他說就是要你嫁給這樣的他，對着那張醜陋的臉一輩子。每天晚上都做噩夢，從夢中驚醒。他發了誓要懲罰你。那一刻，我覺得，司徒傑大概真的是瘋了。而我認識的那個司徒傑，可能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再回來了。”何佳佳似乎已經做不出任何表情了，只保持着初時的冰冷。雖然她的手依然在顫抖，但是在她對面的沈靜怡，仿佛真的被吓到了。長大嘴巴，掙紮了一會，還是什麽話都沒有說出來。她似乎在這一瞬間失聰了，目光穿過何佳佳如同看見了那也可怕的司徒傑。那雙眼睛裏滿滿都是怨恨，望着她，惡狠狠的，鋒利的刀一把把朝她刺過來。沈靜怡想躲，但是怎麽都躲不開。何佳佳的話全部都變成了鋒利的刀劍，從四面八方飛過來，她這樣暴露在刀口下，只能看到鮮血淋漓的自己。還有，鮮血淋漓的司徒傑。

沈靜怡慌忙閉上眼睛，浮現在自己眼前的，是司徒傑出車禍時的模樣。他的臉都是紅豔的鮮血，他的眼睛裏全部都是對自己的怨恨。可是他在笑，應該痛苦的人那一刻居然在笑。沈靜怡不明白，他是覺得，他那副樣子就可以禁锢自己一輩子了嗎？

“不……不要……我不要那樣……”沈靜怡的叫喊聲被淹沒在人群中，何佳佳卻清清楚楚地聽到了。她感到沈靜怡此刻很害怕，伸出手，把桌上的茶杯拿起來放在她的手心裏。沈靜怡握住茶杯，終于感到自己有些依托了，稍微平靜了下來。她是想到了司徒傑的傷和自己有關系，也想到了司徒傑對自己的恨意會有多深。但是她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司徒傑居然為了報複自己，為了加深自己的愧疚為放棄治療，他寧願自己的臉就長成那個樣子也不願意治療，那是有多大的怨念啊。此刻的沈靜怡只能祈禱闫文傑的家人能幫助司徒傑變回以前的樣子，不知是他的臉，就連他的性格，最好也能變回從前。現在的他真的太瘋狂太可怕了，想都不敢去想。

“就在司徒傑出車禍的第二天，楚暮回來了。”

這一句話，打破了沈靜怡所有防備。如果說之前所有話她都可以安慰自己說只是過去的事情不用在意，那麽這一句，她無論如何也說服不了自己不去在意。那個名字是她的命啊，當初無奈地分別，今天才知道是別人一手策劃出來的陰謀才造成他們分手的。當初為了大家好離開學校，不和任何人聯系，今天才知道原來他竟然回學校過。沈靜怡心中悔恨交加，從來沒有後悔過自己當初離開絲草的她，這一刻，終于還是後悔了。

“然後呢？然後呢？”沈靜怡過分迫切的表情落在何佳佳眼底，充滿了諷刺。她大概不知道，楚暮的到來，才是最大的錯誤吧。如果楚暮不回來的話，一定不會被司徒傑的三言兩語害死的。準确地說，不會被他們聯合起來說的那三言兩語害死的。

“楚暮到了學校，但是到處找不到你，又知道了司徒傑出車禍的消息，就去找司徒傑，問他知不知道你的去向。司徒傑第一次用惡毒的話趕走了楚暮，可是楚暮因為擔心你，覺得只有司徒傑知道你在哪裏，又一次去找了司徒傑。可是那個時候，司徒傑吩咐了我們，如果楚暮再來，就……就告訴他你已經死了。我們誰都不願意說謊，可是司徒傑當時以死相逼，我們真的沒有辦法。我想，楚暮知道之後，大概會傷心一陣子，然後回美國和楚夏好好在一起。可是我們誰都沒有想到，楚暮他不相信，他拼命搖晃着頭。他遠遠從我們面前逃離，等我們追上他的時候，他昏倒在走廊上，醫生說，病情已經無法控制了。楚暮他……”

是驚天雷在耳邊響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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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靜怡什麽都看不見，什麽都聽不見了。她的生命是虛無的，身體是空洞的，這一定是在做夢，她什麽也不相信，一點也不相信。何佳佳剛剛說什麽？楚暮死了是嗎？怎麽可能啊，楚暮明明和楚夏好好地一起生活在美國，怎麽可能說消失就消失了呢？她不會相信的，絕對不會相信。可是眼淚為什麽會止也止不住地流下來呢？

“沈靜怡，是我欺騙他，害死他的，你怪我吧。杜子培讓我告訴你，他參與害死楚暮的事情了，他對不起你，這輩子，他都沒有臉面見你了，所以楚暮離開這個世界的一周後，杜子培也走了，天涯海角，我不知道他去了哪裏。如果當時知道他要走，我一定會和他一起走的。”何佳佳泣不成聲：“你怎麽怪我都可以，但是我還有一件事情要告訴你，楚暮的心髒移植了，是在闫文傑身上，闫文傑有心髒病，楚暮就用自己的心髒救了他，因為楚暮知道，他是一定要離開了，于是把心髒留在另一個人身上，把對你的愛，也留了下來。我本來不知道是闫文傑，但是今天一見到他，我就認出來了。當時的那個人，也和楚暮長的很像。楚暮願意捐出心髒，也一部分是這個原因。”

“闫文傑……是闫文傑嗎？”沈靜怡掩面哭泣，淚水不斷從手指間溢出來，止也止不住。

“對，是闫文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