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志向
宗政弘走了,鐘意心緒久久不能平靜。
他怎麽會到此?
方才,他所說的那些話,又是什麽意思?
玉夏侍立在她身側,有些忐忑:“居士,我不知道你在走廊上,否則,該早些通傳的。”
“無妨,”鐘意回頭,向她一笑:“這不怪你。”
……
沿着原路返回,途經石州時,便見官府已經在組織赈災。
現下已經是四月末,天氣并不十分冷,州府令人在城中搭建了簡易房舍,不能保暖,但總算有個遮風避雨的地方。
可即便如此,仍舊有許多災民暴露在雨中——面對天災,人力的作用其實很有限。
鐘意打馬自街道上走過,瞥見一個面色蠟黃的婦人坐在牆邊,懷裏抱個嬰孩,用自己的身體遮擋雨水,那孩子大概是餓了,哭聲都頗細微。
她也做過母親,見不得這種場面,吩咐取了雨具與吃食給她,又給了些銀錢,那婦人跪地給她磕頭,她閃開了。
“居士,這樣的母親還有很多,”走出一段距離,陳實方才嘆道:“你不可能救得過來。”
鐘意道:“至少剛才還救了一個。”
“沒用的,”陳度道:“她的戶籍失散,即便帶在身上,用不了多久,可能也會被遷到城外去吧。”
鐘意一頓:“為什麽?”
“這也是慣例,居士不要覺得州府無情,實在是無奈之舉,”陳實無奈道:“這些人都是流民,為了有口飯吃,為了活下去,或許就會铤而走險,搶點東西也就算了,餓極了,殺人也做的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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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意道:“州府不是在赈災嗎?”
“災民太多了,怎麽可能養得過來?居士太看得起此地糧倉了,”陳實道:“再則,只是搭建木屋所需的人力,想必也已經足夠令刺史頭疼了。”
“玉夏,”鐘意聽罷,忽然回頭,道:“我記得我在這兒有幾座莊子,收獲頗豐,對嗎?”
“是,”玉夏怔了怔,道:“原是夫人的陪嫁,後來一道給了居士。”
“石州慣來是産麥良地,我聽趙媪提過,去歲豐收,想來還有餘糧,”鐘意打發人往此地賬房中去,清點去歲餘糧錢物,又道:“既然如此,我們便一道往刺史府中走一遭吧。”
陳實眉頭微動,倒也沒說什麽,同她一道往刺史府去了。
前番鐘意自銀州返回長安時,便同李政一道,也曾在石州停留,同此地刺史陶肅有過交際。
鐘意同她交情并不深厚,但曾聽李政提及,知曉此人頗有才幹,實為能臣,故而來訪。
因石州水災之故,陶肅已經兩日不曾合眼,聽聞懷安居士至,心中納悶,同幕僚議事結束,總算抽出時間前去拜見,入門先自請罪。
鐘意等了半個時辰有餘,杯中茶涼了又換,往複三次,連往賬房處取賬本的侍從都回來了,然而見陶肅面色憔悴,隐有焦躁,哪裏說得出怪罪之語?
“刺史事忙,我便長話短說,”鐘意也不啰嗦,單刀直入,道:“我在此地微有薄産,約有糧兩千石,金三百,賬本在此,刺史若需要,便去取吧。”
“居士大義!”陶肅聽得大喜,起身行禮,謝道:“我實在不知該說什麽才好,居士此舉,卻是解了燃眉之急!”
“且慢,”鐘意道:“銀錢糧食與你之前,我卻有句話要講。”
陶肅面上喜意一頓,心中生疑:“居士請講。”
鐘意道:“錢物與糧食,都不是白給的,不是我放心不下刺史,只是這些東西委實算不得少,我要留人監督,賬目也須清楚明白。”
“可以,”陶肅原以為她會有什麽非分要求,頗覺忐忑,聞言大生敬意:“我向居士擔保,錢糧必然用于赈災,若有人敢貪墨,立斬無赦!”
“此外,我的錢糧不給吃白食的人,”鐘意道:“請刺史将災民戶籍登錄在冊,男丁必然要出賣勞力,才能換得全家溫飽,自然,倘若家中只餘婦孺孤老,不在此例。”
陶肅微生不解:“居士要用他們做什麽?”
“加築堤壩,疏浚河道,”鐘意道:“今歲辛苦些,但百年之後,收益的終究是此地黎庶。”
“真是奇思妙想!”陶肅擊節贊道:“之前怎麽從沒有人想過呢!”
他再施一禮,道:“我代石州百姓,謝過居士大恩!”
此事卻于石州百姓有益,至于鐘意自己,不過是出錢出糧賺吆喝而已,她便坦然受了,笑道:“寒暄誤事,刺史正事要緊,還是先去忙吧,我們這便告辭。”
鐘意一行來此半個多時辰,真正同他言談,卻連一刻鐘都不到,連表功的意思都沒有,陶肅心生敬仰,道:“大恩不言謝,居士慢走,我便不送了。”
鐘意笑道:“告辭。”
二人一道出了前廳,鐘意向前,陶肅右行,似乎是想起什麽了,他忽然停住腳步,回身喚道:“居士且慢!”
鐘意停住,問道:“怎麽,陶刺史有何見教?”
“見教不敢當,”陶肅面上有些為難,頓了頓,還是道:“居士肯獻出錢糧,這是大恩,然而石州受災嚴重,這些怕也只是杯水車薪,即便将州郡糧庫中的存糧全部送去,怕也還查着些,更別說石州地處北境,需得籌措軍糧,不敢全都用來赈災……”
鐘意隐約猜到幾分:“陶刺史的意思是?”
陶肅躊躇道:“本地豪強大戶頗多,家中也有餘糧萬千,我想請居士前往勸說一二,便以州郡名義相借,待他州錢糧到了,再行償還,連本帶息,絕不虧欠。”
“不是我不想幫,而是有心無力,”鐘意搖頭失笑:“陶刺史在此任職幾年,尚且說不通,我怎麽能說通?”
陶肅面上有些猶豫,遲疑片刻,方才道:“那是清河崔氏的分支,居士母家乃是博陵崔氏,好歹皆是五姓親族,我出自寒門,委實有些……”
士庶之別,如同天塹,并不僅僅是官位高低所能改變的。
鐘意也明白他的難處,然而沒有把握的事情,卻不敢滿口應下。
“我只勉力一試,卻不敢應承,”鐘意只能道:“盡力而為而已。”
“不敢,”陶肅長揖至地,再三謝道:“居士肯去,我已經感激不盡。”
……
博陵崔氏與清河崔氏的先祖原為兄弟,漢時兄長崔業襲爵,居于清河,他的後代便是清河崔氏,其弟崔仲牟則另居博陵,其後代便是博陵崔氏,一筆寫不出兩個崔字,然而傳續幾百年,這兩支的關系卻很微妙。
李唐天下初定,皇帝令編纂姓氏品階,因博陵崔氏與關隴貴族親近,便以其為天下第一姓氏,皇帝聞之大怒,令皇族李姓為第一等,皇後何氏次之,第三方為崔姓,可即便如此,仍不能改變天下士族固有的觀念。
而這個崔氏,實際上是指博陵崔氏。
同姓不婚,即便彼此的血脈已經淡化到相當境地,兩家也無法婚嫁聯姻,更沒有辦法彼此融合。
再加上評定姓氏品階這緣故,博陵崔氏與清河崔氏雖同為五姓之一,關系卻有些尴尬。
這也是同為一姓,鐘意卻過門不拜,甚至不知此處有清河分支的緣故。
陳實練達,便被鐘意留下,負責監管錢糧諸事,其餘侍從同她一道,另有刺史府中人引路,帶着她往此地崔家去。
“居士,”玉秋猶疑道:“要不要先送拜貼過去?如此前往,恐有失禮之嫌。”
“事急從權,哪裏能顧及這麽多?”鐘意道:“陶刺史是借,并非索要,且是用以赈災,他們若是通情達理,必然肯借,怎麽會介意一點小小失禮?若是不肯,那即便投了拜貼,怕也無用。”
“居士何必這樣操勞,”玉夏則道:“将自己私房捐出去也就罷了,還這樣奔走。”
“能多做一點也好,反正于我而言,也并不難,積德行善,總不是壞事,”鐘意道:“興許我早些促成此事,便會少餓死一個人。”
玉秋笑道:“居士是真正的慈悲人。”
鐘意搖頭道:“那倒也擔不起。”
“我也曾自怨自艾,天下這樣大,為何只我會受那麽多苦,可是後來見得多了,才知道我所經受的那些,根本不算什麽。”
那些掩藏在記憶中的過往,都曾是她不願提及的傷痛,然而到了此刻,全然釋懷時,卻覺滿心輕松。
催馬向前,她道:“士兵戰死沙場,馬革裹屍,有時甚至連屍身都無法帶回,只能就地掩埋,魂歸千裏,災民在饑寒中慢慢死去,飽受折磨,那苦痛也并不比我少,這世間其實有許多遠比我不幸的人。”
“我忽然間,想為他們做點什麽,”鐘意平和笑道:“曾經有人告訴我,污跡是無法徹底擦除的,但并不是無法遮蔽。”
玉夏好奇道:“那要怎麽做呢?”
“用令人不可逼視的光輝去掩蓋它,用世人皆知的功績去淡化它,我從前只是聽,卻不明白,直到突厥軍營中脫身時,才醍醐灌頂,忽然醒悟。”
為什麽前世沒人在意她,東宮臣屬們,即便滿臉敬重,口中尊稱,也不将她放在眼裏?
無非因為她的光芒皆是來自李政,她是打着李政标簽的女人。
假如她能建立起不遜于李政的聲名與功績呢?
那便是李政配不上她了。
“我不是男子,無法征戰沙場,建功立業,但也并不是只有這一條路可以走,”鐘意笑了,那笑容中有些希冀,還有些期許:“立德、立功、立言,這是聖人所說的三不朽,誰說只有沙場征戰才行?”
從沒有女人做過這樣的事,那我便來做第一個。
我要這片土地上镌刻我的功績,要這青史,記住我的名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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