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決堤
昨日下的那場大雨并未影響到堤壩,這叫鐘意松了口氣,可即便如此,原還寬松的進度,也不得不加快些。
辛苦忙碌了這些時日,倘若因一時疏忽而功虧一篑,那豈不是令人扼腕嘆息?
因這緣故,她這幾日面對的事情便多了,自然而然的,也就沒什麽功夫去探望沈複了。
午膳時候,玉夏還小聲問她:“居士不去看看沈侍郎嗎?畢竟他是為救您才受傷的。”
“還是你代我走一趟吧,我這兒的确走不開身。”鐘意一指桌案上堆積起的文書與身側埋頭理事的羅銳,道:“我好歹還吃了飯,羅別駕他們卻連吃飯的功夫都要沒了。”
話音剛落,玉夏還沒做聲,便聽東/宮左庶子蔡滿的聲音自室外傳來:“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我正想同居士商談此事,不想便碰上了。”
鐘意前幾日剛與他不歡而散,現下一聽他聲音,心裏便有些厭煩,強自忍了,道:“左庶子有何指教?”
“河堤修築進度加快,自是好事,既造福百姓,也能保後世百年太平,”蔡滿一張圓臉上滿堆笑意,道:“正逢我等屬官頗有閑暇,還可助益一二。”
鐘意聽他舊話重提,便有些不太想搭理,哪知蔡滿卻道:“居士不肯給我三分薄面,難道連太子殿下也不理會嗎?”
太子?
鐘意一怔,與羅銳對視一眼,方才道:“太子殿下也來了?”
“正是,”蔡滿遙遙向東側致敬,含笑道:“太子殿下憂心黃河諸州黎庶,向陛下請命前來,今日傍晚,便可抵達丹州,共督河事。”
因泾陽候世子之事,鐘意對太子的觀感便不太好,此刻聽說他要前來黃河沿線,心中也不如何期待。
還是那句老話,倘若有心,早就可以來了,何必等到塵埃落定,即将論功行賞之時,才巴巴的趕過來?
李政縱然有千萬個毛病,他的屬官們再不讨喜,但鐘意也承認他們是肯腳踏實地做事,也的确是有心改革吏治,增益民生的,而太子一系呢?
她并不是說太子一系卻都是惡人,半分好處也沒有,而是相對而言,太子偏愛儒生,那些屬官們嘴上慣會說好聽的,但真正能做實事的,卻是很少。
就這一點,連鐘意最不喜歡的蘇志安都不如。
然而此刻,太子畢竟是太子,她不好多說什麽,客氣的笑道:“既然如此,我與羅別駕便在此恭候大駕了。”
“哎呦,看我這記性,險些忘了正事,”蔡滿一拍腦門,笑道:“我是來相邀的,今晚殿下抵達,必要接風洗塵,居士與別駕皆是一時英才,務必要出席才好。”
鐘意聽他說完,面上的笑意便淡了,羅銳更是從頭到尾板着臉,直言道:“國事操勞,正是用人之際,哪裏抽的開身?且丹州赈災,屢有艱苦,太子遠道而來,自是歡迎,卻沒有大肆張揚,設宴行歡的道理!”
蔡滿變色道:“放肆,竟敢非議太子殿下!”
“羅別駕語氣有些過了,但說的也是實情,”鐘意道:“丹州諸事忙碌,我們委實是抽不出身去赴宴,望請左庶子勿怪。”
“居士,別駕,”蔡滿皮笑肉不笑道:“我誠心相邀,你們卻口出惡言,未免有些過了吧?”
鐘意也冷了臉,道:“我們跟左庶子不一樣,諸事都很忙,你若是說完了,便可以出去了。”
蔡滿面露不忿,正待開口,鐘意便先一步道:“來人,替我送客。”
門外的州府侍從上前,客氣而堅決的做了一個請的姿勢,蔡滿見狀冷笑,拂袖而去。
“東/宮之內,竟有這等只知享樂,不通民生之人,要知道,他不是什麽上不得臺面的侍從,而是左庶子啊!”羅銳猛地将筆擱下,沉郁道:“由臣觀君,太子怎可托天下!”
“元崇慎言!”鐘意瞥一眼門外,低聲勸道:“有些話大家都知道,卻不能宣之于口。”
“我知道,但就是……唉!”羅銳重重嘆一口氣,低聲感慨道:“怨不得陛下想立秦王。”
鐘意默然,心中想法卻同他有些相像,搖搖頭,将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排盡,專注于面前之事。
如蔡滿所言,太子是在傍晚時分抵達的,鐘意與羅銳一道去迎,途中還遇上了蘇定方,後者道:“左庶子請我今晚前去參加宴飲——如今丹州已是山窮水盡,現下只是勉強緩過這口氣來,什麽接風洗塵?狗屁!”
鐘意聽得“噗嗤”一聲笑了,道:“你同元崇必然能說到一起去,便抱怨的話都如出一轍。”
“他也去請你們了麽?”蘇定方一怔,旋即反應過來:“也是,你們皆是在陛下面前挂了名的,他如何會放過。”
許久不見,太子仍舊溫文爾雅,俊秀如玉,鐘意同他寒暄幾句,便道了告辭,羅銳與蘇定方也一樣。
太子詫異道:“今晚還有宴飲,幾位不一同前來嗎?”
鐘意聽得眉頭一跳,未曾言語,蘇定方也不做聲,只有羅銳有些冷淡的道:“殿下厚愛,是臣等無福,丹州還有災民居無定所,實在無暇去參加什麽宴飲。”
這話說的有些冒犯,太子卻未動怒,怔然之後,面有慚色:“是我疏忽了,竟坐視這等荒唐事。”
他一擡手,吩咐道:“今日宴飲取消了吧,我無法同災民同甘共苦,卻也不該在此時大肆鋪張,左庶子,你有失規勸之責。”
言罷,竟向羅銳一禮:“別駕此語,正如醍醐灌頂,令我幡然醒悟。”
羅銳早先心有郁氣,見他如此,反倒不知所措,趕忙躬身還禮:“臣擔不起,先前失儀,殿下勿怪。”
……
一道返回時,羅銳向鐘意道:“太子殿下倒也沒那麽壞。”
鐘意忍俊不禁:“你這麽快便轉了話風?”
“确實不壞,”蘇定方也道:“說的準确些,他只是在宮中生活的久了,被保護的太好,沒見過人間疾苦罷了。”
“也對,”鐘意聽得笑了,道:“我最開始的時候,也不知道花生原來是長在地裏的,還以為是挂在樹上,摘下來就行的。”
那二人聽得笑了,到了刺史府門口,蘇定方便同他們道別,往折沖府去,鐘意則與羅銳一通入內,繼續彙總先前沒有完成的錢糧調度數據。
……
太子早些年身處長安,到地方州縣來,卻也是頭一遭,然而北境原就是秦王一系經營多年的地方,東/宮貿然前來,着實有些插不上手,加之治水諸事即将功成,更沒有人願意分潤自己的功績給別人,一時之間,太子與其一衆屬官不免有些尴尬。
羅銳将手中卷宗合上,問道:“我聽說,陛下曾經公然詢問居士,太子與秦王孰龍孰鳳?”
鐘意道:“确實如此。”
“有些話心裏明白是一回事,說出來便是另一回事了,”羅銳站起身,将那份文書擱到一側,道:“此次秦王奔走治水,勞苦功高,民間頗有聲望,加之先前覆滅東突厥的不世功績,即便陛下易儲,想也沒人會反對吧。”
他嘆口氣,搖頭道:“東宮這一次,怕是不太妙了。”
鐘意隐隐約約的,也有這種感覺,聞言亦是長嘆一聲。
這晚他們一直忙到了深夜,眼睛都要熬花了,才被人催着回去歇息,玉夏在前邊挑着燈,不忍道:“居士也瘦了,來日回了長安,國公與夫人不知會如何心疼呢。”
她先前不提,鐘意險些忘了,此刻驟然想起,忽然頓足,道:“馬上就六月了,阿娘腹中孩子,也快七個月了。”
“是啊,”玉夏也驟然反應過來,随即又有些失落:“卻不知丹州何時事畢,居士又能否第一時間見到新生的弟妹呢。”
“應該能見到的,”鐘意掰着指頭數,數到最後,笑吟吟道:“頂多再有一月,此間事便了了,屆時返回長安,正好能趕上。”
玉秋笑道:“居士,你說夫人懷的是小娘子,還是小郎君?”
“孩子還沒出生呢,誰能知道是男是女?”鐘意對這個前來未曾到來過的小生命十分喜歡,也非常期許,含笑道:“不過都好,無論男女,我都要好生照顧它的。”
她接連累了幾日,精神上其實已經很疲憊了,然而提起這些,卻極歡愉,回去梳洗過後,心滿意足的睡下了。
此刻已經是半夜時分,鐘意再度睜眼,卻是被外間雨聲吵醒的,因這場水災,她對雨水格外敏感,霎時間坐起身,披衣往窗外看。
然而到了窗邊她才發現,原來不是降雨了,水聲自遠方傳來,不知是否是她的錯覺,夜色之中,似乎有哭嚎聲傳來,慘不可聞。
鐘意心頭大震,幾乎不敢去想究竟發生了什麽,羅銳便是在此時來的,身上衣衫胡亂套着,面色鐵青。
“居士,”他道:“黃河決堤了!”
“怎麽會決堤?”鐘意險些站不穩身,勉強定了心,出門道:“水勢不是已經被控制住了嗎?”
羅銳冷笑,神情少見的冷厲:“究竟如何,前去一看便知!”
鐘意道:“同去!”
到了這關頭,羅銳不曾說什麽推辭之語,令人備馬,同鐘意一道趕往黃河堤壩處,人未到黃河邊,便見夜色之中河水濤濤,聲勢懾人,将沿岸民居盡數沖垮,至于其中之人,結局可想而知。
鐘意的心一下子沉了,像是壓了千斤巨石一般,叫她喘不過氣來,催馬前往,相隔數裏之遙,便見原先構建好的堤壩盡數沖毀,渾濁的河水裏似乎潛藏了一頭巨獸,要将所有人一并吞噬。
鐘意如墜冰窟,從頭涼到腳,喃喃道:“怎麽會這樣?”
“天未降雨,上游也未曾聽聞雨事,”羅銳眼眶發熱,痛心疾首:“今日黃河決堤,我恐不是天災,而是人禍。”
“最令人恐懼的是,你所擔憂的事情,皆是事實。”不遠處有人催馬而來,蘇定方手中握住一塊石頭,面色冷凝,徑直抛了過去。
羅銳接到手裏,低頭一嗅,變了臉色:“火/藥?”
“是,”蘇定方神情森冷,隐有殺伐之氣:“火/藥。”
羅銳牙齒咬得格格作響:“做出這種事的人,萬死不足以贖其罪!”
鐘意耳畔隐約能聽見河水之下的哀嚎聲,她一合眼,不叫眼淚流出,道:“堤岸這麽要緊的地方,居然沒有看守?”
“有的,可河岸太長,非人力所能及,”蘇定方道:“他們聽到動靜,趕過去時,也已經晚了,戍守士卒中只有一個逃了出來,剩下的都被河水沖走,此刻怕已經……”
“炸毀堤岸,所需火/藥絕不在少數,”羅銳道:“此物受控于官方,民間斷然沒有存留的道理,既然用了,必然會留下痕跡,可以巡此去查。”
蘇定方也道:“城中有宵禁,事發又是在深夜,需得問過城門看守,有哪些人出城進城,坐下此事的人有可能回去了,也有可能游蕩在外,更大的可能是往別處潛逃,遠離丹州,從此銷聲匿跡。”
鐘意回首,夜色之中一片蒼茫,只能看見沿路侍從手中所持的火把,別的皆看不真切。
可她知道,這夜對于許多人而言,絕對是一個噩夢,興許,有的人就在這場夢中睡去,再也睜不開眼了。
她心中酸澀,潸然淚下:“查出來又能怎樣?即便将那些人千刀萬剮,也終究不能轉圜了。”
“元崇,定方,”鐘意低頭,苦笑道:“你們都是聰明人,難道猜不到幕後之人會是誰嗎?”
羅銳亦是淚下,恨道:“怎麽能因為兩系之争,而做出這等事?!人命在他們眼中,又算什麽?!”
“此事不宜鬧大,內中緣由,你們都該明白,即便是查出來,也未必有功。”鐘意含淚道:“所以,二位還打算查嗎?”
“要查!”蘇定方擲地有聲,道:“即便無法轉圜,但也不能容忍這等小人逍遙法外,總要給無辜死去的那些人一個交代!”
羅銳轉目看她,亦是堅定道:“即便粉身碎骨,也一定要查!”
“好!可惜此刻無酒,否則我必敬二位!”鐘意聽罷,心中豪氣頓生,道:“定方先前便在北境,想也同周遭州府之人相熟,黃河決堤,那些人想必不敢再回丹州,你可沿線搜尋,或可尋到蹤跡。”
“至于元崇,你在丹州地界熟悉,便去巡查火/藥之事,他們既然動了,必會留下端倪。尋隙斷案,原也是你的專長。”
“好,”羅銳颔首道:“居士你呢?”
“我要回刺史府去。我不相信世間有真正的天衣無縫,而狐貍的尾巴,也總有露出來的一天,”鐘意目光堅定,望向黃河之下無邊無際的黑暗,道:“黃河決堤,洪水襲城,不知有多少人無辜喪命,流離失所,幕後之人卻心中得意,沾沾自喜,天下間斷沒有這樣的道理!”
蘇定方聽得靜默,忽然伸出手去,羅銳伸手覆住,鐘意見狀一笑,亦伸手過去。
“我親去追擊,不知何時返回丹州,二位此去,怕也辛苦,”蘇定方道:“各自珍重。”
鐘意與羅銳齊聲道:“一路順風。”
蘇定方回以一笑,飛馬離去:“二位,就此別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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