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老天爺最公平

老陶家幹的轟轟烈烈。

他們也是真的為了讓老姜家不痛快而下了大力氣。

只是，天公似乎不作美，他們家這邊累個熊樣兒，小香螺沒撿出來多少，烏雲倒是上來了！

“轟隆隆！”

雷聲陣陣，陶老大擡頭看了看天，有點擔心：“娘，天不好，要不咱回家吧？”

陶老太叉腰，怒吼：“回家什麽！不行！今天不把河裏的小香螺撿幹淨就不準回家！”

陶家衆人呆愣的看着陶老太，陶老太說：“你們到底是不是我兒子？怎麽一點挫折就要放棄？別說現在還沒下雨！就算現在下雨，我們也得堅持……”

嘩！

雨勢傾瀉而下！

豆大的雨點形成了雨簾，落在他們的身上，還沒等陶老太說完，已經一秒鐘澆成了落湯雞。她擡頭想望一眼，只是雨點兒臉上，眼睛都睜不開，臉更是生疼。

她說：“那個……繼續！堅持！堅持到底，就是勝利！我們可以打倒一切困難！”

陶老頭揮手：“打倒一切困難！”

他是一貫都聽他們家老婆子的話的，既然老婆子都能堅持，他就沒有什麽不能的！

“小子們，我們要不畏風雨，沖啊！”

“領導人說，與天鬥其樂無窮！我們也一定可以！”陶老太揮手，叉腰仰天：“老天爺，我們可以！”

老陶家幾個兒子和兒媳婦都抹着滿是水珠兒的臉，陶老大的媳婦兒真想罵一句大傻砸，但是做媳婦兒的到底不敢，生生忍了下來。可是雖然忍了下來，旁的事兒卻沒忍住，說：“娘，咱們鬥就鬥吧！你讓孩子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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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老太被挑戰了權威，恨不樂意，她瞪了大兒媳一眼！

但是只這麽一眼，倒是也覺得這話到底是有點道理，她說：“行了，你們幾個回去吧。”

幾個小孩兒早就被雨淋得瑟瑟發抖，一聽到可以走，嗷了一聲就往家跑。跑到一半兒，正好遇到幾個剛從大隊的小幹部，幾個人也是冒雨從大隊往家跑呢。一看這幾個孩子，大隊長趕緊停下來：“這麽晚在外面瞎跑什麽！快回家！”

狗剩兒最小，他想到自己今天沒得着吃的還讓他奶挨了揍，有心找回場子，學着他奶的氣勢，掐腰說：“我奶他們在河邊撿小香螺，不給我吃，全都撿出來扔了你們也別想吃！！！”

大隊長：“？？？”

狗剩兒他大哥陶木頭一把捂住狗剩兒的嘴，狗剩兒還在嗚嗚嗚。

大隊長看着幾個如同落湯雞的孩子，慢慢變了臉色，語氣都難聽了許多：“他們為了不讓別人吃小香螺，頂着雨嚯嚯小香螺？”

那玩意撿出來被太陽曬兩天就得臭了，不僅不能吃，還容易招一些蛇蟲鼠蟻的。農村人誰不知道，蛇蟲鼠蟻那玩意兒多了可不是好事兒！

大隊長聽明白了，大隊幾個小幹部也聽明白了。大家淋了一身雨，一聽這話簡直炸了。

“他家怎麽那麽壞！”

“這種人就是破壞集體財産！”

“就該拉出去批~鬥！”

“上次讓她開墾荒山真是輕了，這心思這麽壞！就該出去挑一輩子大糞！”

大隊長：“行了，我們先回家！這麽大雨，他們不要命我們還要！先回去！”

大隊長真是對陶老太恨得牙癢癢，這個攪屎棍！好事兒正事兒從來沒有她，那下作的不要臉的事兒她永遠沖在第一線！連這樣損人不利己的事兒都能看出來！

可真是能耐了！

大家各奔東西，不過回到家後喝了一碗姜湯，大隊長就琢磨着做這事兒不對了！雖說老陶家是攪屎棍，頂頂膈應人！但是總歸不能讓他們真的一直幹下去吧？

這瓢潑大雨的，要是真的有個好歹，他這個大隊長也是要擔責任的！

這麽一想，也不換衣服了，披着蓑衣就要出門，大隊長媳婦兒桂花嬸子眼看大雨，一把拉住男人：“你這是幹啥去？”

大隊長心裏也窩火啊！他呸了一聲，說：“還不是老陶家幾個喪門星！”

他不解釋更多，匆匆出了門。

桂花嬸子不知道啥事兒，但是卻還是喊：“你叫上大隊其他幹部！”

大隊長擺擺手，示意自己聽見了！

攤上這樣的二百五隊員，他這大隊長真是倒了血黴了！

老陶家沉浸在損人不利己與與天鬥其樂無窮中；大隊長及大隊幹部沉浸在想掐死老陶家這幫混球的怨怼心思中；而老姜家，那就是其樂融融一家人了。

姜城跟哥哥弟弟一同把宅基地蓋個嚴嚴實實，回來一人捧着一碗熱茶，覺得從骨頭裏都散發這一股子暖洋洋的惬意。農家可沒有什麽像樣的茶，所謂的茶，其實就是西山采摘的一些樹葉子，經過翻炒，拿來泡茶喝。

不過別看這東西不是什麽值錢的，但是味道還是頂不錯的，口感也成，很受村裏人家的喜歡。像是姜老憨就賊愛這個味兒。姜家幾個兄弟也喝慣了。

喝了會兒暖呼呼的茶，兄弟幾個也就唠嗑起來。

首當其沖，自然是問起姜城在城裏的情況，他們平日裏哪有這麽惬意的時間坐在一處悠閑喝茶，因此許多事情倒是也不清楚。現下坐在一起，當真要問一問了。

姜城喝着茶，說：“其實我和我媳婦兒合計過了，先幹一年，看看情況，也攢攢錢。要是一年之後還不能轉正，我和她兩個人就辭了那邊的工作，還是回村裏。”

這麽一說，別說是姜家幾個兄弟，就連姜老憨和章荷花都吃了一驚。

姜城：“雖說鎮裏工作是不錯，但是我們不是鎮裏的人，如果不能轉正，我們又沒有糧票拿。大隊這邊不幹活兒，咱們也是不好意思分糧食的。我今年敢這麽幹是因為上半年這攢了一些工分，等秋收的時候再回來幹一些。雖說不能像一般人家那麽多，但是多少都能分一些，省一點也夠一個人吃小半年的。然後我再稍微倒騰一些，這一年的糧食也能過得去。但是如果一年不能轉正，那這活兒我幹不了了！沒個糧食，那是要餓死人的！全靠買，我賺這點錢夠嗎？還不得全都填進去？這就得不償失了！所以這一年，是我跟唐妙給自己的一個緩沖！要是不能轉正，趁早回來幹活兒！最起碼還有糧食，餓不死！”

這話說的姜老憨連連點頭，他不曉得什麽大道理，但是老農民最清楚這糧食代表什麽了！沒有糧食，就像是沒有根一樣。總歸心裏發憷。其實他也為了兒子去鎮裏幹活兒沒有糧擔心很多，可是晚上跟媳婦兒念叨念叨，她就總說兒子自有成算。她兒子那麽精明，還能想不到這些？

姜老憨一想也是這麽個理兒，索性沒有提。

可是沒有提歸沒有提，心裏還是七上八下的，偶爾想來也是擔心。

如今都是好了，兒子這樣把事兒掰開了細碎的說，他倒是一下子放心了。

“你說得對！你有成算，自然是好的。”姜老憨接連喝了兩杯茶，覺得心裏熨帖了不少。

“那你要是不幹了，鎮裏的活兒就扔了？”姜山問了出來。

姜城：“大哥，我也不瞞你，我一個月十八，我媳婦兒一個月十三！你看着這錢是不少吧？但是我們沒有糧食。你覺得，我們一點糧食也沒有，真要買糧食，這錢多嗎？而且，糧食是我說買，就能買的到的？遇到那饑荒年，家家戶戶都屯着，舍得賣給我？我那錢跟紙有啥差別？”

這麽一算，姜山吓了一跳，他也反過味兒了。

“你說得對！”

“人家鎮裏的那些工人工作都能頂，我這邊是臨時工，按理說是沒有這個道理的。不過我琢磨着，到時候看看，如果那邊真能應承了我找人頂。我和我們唐妙就都不幹了！把這活兒換出去。要是不成，我想的是，我留下。唐妙不幹了！畢竟我的工錢還多點。”

“要不你現在就回來吧！細看下來，對咱沒糧食的老農民來說，那鎮裏的活兒也沒多好。”姜老二姜海開了口，他更謹小慎微的。

“那不行，我怎麽着都得幹一段日子。一來，這是人家白書記給的活兒，我幹了兩天半就不幹了，是不是不識相？再一個，我偶然也會弄點野味兒河魚倒騰出去換點小錢貼補日子，我沒個正式的來錢道兒，別人還不得盯着咱們家多想？我跟你們不一樣，你們還能說是有存款，我和唐妙原來什麽日子大家都知道，這話不會有人信的！所以我們現在得有這個工作，我和唐妙都有正式的工作，那就不同了！我們自個兒賺錢。誰也不知道我們能攢多少！”

老姜家幾個兄弟，沒什麽不好的，就是姜老大姜老二都像姜老憨，不那麽機靈。有些話，你不擺明車馬細碎的說，他們是不懂的。所以姜城跟他們說話，慣常都是能細就盡量細。不過跟小弟姜林，倒是不拘泥于這個的。

幾人聽了，多多少少了然了一些。

因此不再多說。

眼看大家都不說了，章荷花終于幽幽開口了：“這些話，你們自個兒知道就行！跟媳婦兒說，我也不攔着。但是……”

她語氣有些森森：“你要是出去彪說六道，我能幹出來啥，可就不好說了！”

她微微一笑，本就不是什麽慈眉善目的長相，這麽陰冷一笑，平白給自己兒子差點吓個一哆嗦，幾個人立刻表忠心。

章荷花：“呵呵！”

她眼看茶水喝的差不多了，說：“行了，都混回屋睡覺吧！大晚上的，浪費我煤油燈。”

幾個兄弟被老娘這樣一說，溜溜傻傻的趕緊趿拉着鞋竄回了自己的屋兒。

姜城老房子推倒了，新房子沒起來，回來自然是在大房這邊兒住的。他跟他爹還有姜林一起睡一個屋兒，唐妙和章荷花，還有兩個小崽崽住一個屋兒，雖說擠吧了點，但是倒也住的開。

小棠棠穿着小背心在炕上打滾，她左轉轉，右轉轉，好奇的四下看，大眼睛眨巴眨巴：“我第一次來這裏住！”

唐妙打趣兒的問：“那你覺得這裏好不好？”

小棠棠點頭，糯聲糯氣：“好，這裏有人玩。”

她小爪爪一伸，摟住媽媽，小奶音讨好說：“媽媽，下雨了。”

唐妙：“……”

她哪裏不知道他們家小家夥兒想說什麽？

不僅她知道，小狼都知道了！

小狼立刻：“可以抓魚了！”

唐妙：“你們呀，就知道魚。”

屬貓的，他們家小棠棠一定是屬貓的！

小棠棠拉了拉唐妙，小聲問：“媽媽，好不好嘛！”

唐妙：“乖乖睡覺。明早如果雨停了，就帶你們去抓。”

小棠棠大眼睛一下子亮晶晶，她趕緊閉上眼睛，說：“我很乖，我已經睡着了！”

睡着了？誰信哦！

不過唐妙還是抿着嘴，圈住了兩個小家夥兒，笑了出來。

一夜大雨，一夜好夢。

早晨四點多鐘，天剛蒙蒙亮，唐妙就爬了起來，章荷花也睜開眼，低聲問：“咋起來這麽早？”

唐妙：“我看雨停了，去河邊看看。”

章荷花哪裏不知道是為了個啥，她也跟着起身：“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婆媳兩個人背着小背簍就往河邊走，可別說咧，這個時間，村裏壓根就沒有什麽人出來溜達，兩個人一路來到河邊，就看到河水果然是比平時寬了不少。

唐妙把褲腿兒挽起來，說：“我下去看看。”

雖然是盛夏，但是清晨的河水有些冰冷，唐妙回頭，說：“娘，你別下來了！太涼了，別受不住！”

章荷花白她一眼，哼了一聲：“農村人哪那麽嬌貴？你都成我還能不成？”

她也跟着唐妙下了水，還別說，水裏還真是有魚，婆媳倆立刻就行動起來，章荷花沒和唐妙聚集在一處，她站在另外一處。沒一會兒的功夫，婆媳倆就一人抓了兩條魚。

唐妙揚着笑臉兒，又往上走了走：“咦？”

她驚喜：“天呀！”

她趕緊動起手來，章荷花：“咋了？”

唐妙回頭，掩蓋不住的喜悅：“不知道誰往水裏扔了個破筐，裏面困了好幾條大魚。”

章荷花遠遠瞅了一眼，那破筐讓河水沖刷的搖搖欲墜七零八落的，她說：“八成從上游沖下來的。”

唐妙點頭，把魚逮住，放進了自己的筐裏，剛做完，又叫了一聲。

章荷花剛要抓到一條魚，一滑，讓它逃了。

她叉腰，罵唐妙：“你抓魚就抓魚，能不能不一驚一乍的？這要是墳地，都能讓你吓得詐屍！”

唐妙：“……”

這形容，這是讓人瘆得慌。

不過，她還是喜慶的說：“這裏還有一些小香螺還有蝦子。”

小香螺那是老太太心中隐隐的痛，雖然好吃，但是不愛不愛！太特麽的費油了！

可是，蝦子就不同了！上次那些蝦。可實實在在的給她換了錢呢！

“有蝦？”

唐妙點頭：“對啊！”

老太太倒是沒來跟唐妙搶，不過卻說：“那我也得找找！”

唐妙把那個破筐掙紮着從水裏撈出來，裏面除了蝦子和小香螺，還有不少的淤泥，要是一般女人還不定拽的動呢！但是唐妙都是不在話下，她拽出來後把淤泥清理了一下，剩下的東西一股腦的倒入了自己的籃筐，小香螺壓的原本活蹦亂跳的幾條魚一下子就萎靡不振了。唐妙将魚扒拉到最上面，又繼續動作。

“果然有蝦！”

章荷花樂得合不攏嘴！

要說起來，一般人家分了家，老人跟着大房過，也是把着錢財糧食的。多年媳婦兒熬成婆，可不是那麽容易放手。但是老姜家分家的時候卻沒有。

該交給大房的，老太太老頭兒一點也沒藏私。

這也正是村裏很多人雖然覺得章荷花是個潑婦，但是卻格外高看她一眼的緣故。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其實吧，當時老太太心裏是有自己的想法的，當初老三家雖然不要房子拿錢最多，但是他們家有個病秧子，又有個奶娃娃，稍微大一點的那個也不過兩三歲，這日子怎麽過。當爹媽的，沒得見孩子為難的。

她不把着老大家的錢，就算是貼補老三，不管是老大還是老大媳婦兒都說不出個啥！

畢竟，她沒摳着其他兒子的錢貼補這一個，私下裏再怎麽貼補，那也和旁人沒得關系了。

這是章荷花的想法，她沒讀過書，但是也有自己的小智慧，這便是了。不過也因着這三年但凡有點錢她都給了老三，所以手裏真真兒一點錢也沒有。如今有機會攢一點體己，她可不高興嗎！

歲數越大，手裏沒錢越慌啊！

她燃起熊熊鬥志，嗷嗷的開始幹了起來！

唐妙厲害，章荷花經驗也不少，自然抓的也快。很快的，婆媳二人就裝滿了籃筐。章彩虹是蝦和魚都不放過。但是唐妙就不同了，她那筐裏啥都有，大螺，螃蟹，魚，還有一些貝類，應有盡有的。

倆人擡頭看看天，還沒太陽照腚呢！

章荷花：“走，我們先回去。”

倆人匆匆往回走，有些人家已經燃起了炊煙，不過一大早都忙着做早飯，也沒人來河邊兒，兩人倒是順利的到了家。一進門，就看到老大媳婦兒已經開始做早飯，她探頭一看，詫異：“你倆咋從外面回來？”

章荷花：“快點弄點早飯，等一會兒我們去河邊抓魚。”

章彩虹忙不疊點頭，了然：“對對，昨晚兒下了雨。”

她看着婆婆和弟妹，深深的感慨，為啥三弟妹挨罵最少呢！

因為，彪悍！

因為，能幹！

因為，豁的出去！

這籃筐都快有小棠棠高了，倆人一人撿了一籃筐，這是啥時候出去的啊！莫不是，深更半夜摸黑兒去的？想到這兒，章彩虹就默默的加快了自己的動作，跟三弟妹比起來，她還是差太多了啊！

做女人，就得有三弟妹這個魄力，孩子再能過好日子！

是了！

就是如此！

一時間，章彩虹的大飯勺子舞的虎虎生風！

唐妙：“？？？”

王巧一大早醒來，揉着眼睛上茅房，一開門，就看見家裏幾個女的都齊刷刷的站在院子裏，她吓了一跳，說：“咋？咋了？”

章荷花：“趕緊去把自個兒男人叫起來，大老爺們還睡懶覺，不要個臉了！讓他們趕緊的，等會兒去河邊抓魚！”

王巧探頭一看，眼珠子差點凸出來，“我的天老爺！”

她飛快的竄進屋，這好事兒，缺不了她！

當娘的，不必避諱！

章荷花則是進了姜林屋，一把掀開被子：“三個懶鬼都起來！”

姜城：“哎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