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鬧掰與訂婚

人是說到就到。

老楊家浩浩蕩蕩一行人，在李嬸子的帶領下來了老姜家。

楊鳳語家是縣城來的，且不說穿衣打扮，那氣勢就跟一般不同。老楊家在縣城來說，也不是那一般的人家，他家不是工人就是幹部。一進村，就引得好些人圍觀。

不過老楊家的人看着這些泥腿子，只覺得他們真真兒是沒有見識。心中生出鄙夷，十分的看不上眼。他們這次來的包括楊鳳語的父母，還有兩個哥哥及兩個嫂子，還有一個今年十六的妹子。小侄子小侄女兒倒是都沒有來。

只是他們在縣裏住慣了，一路走來，這心是越來越沉。

等到走到老姜家的門口，這心算是沉到了海底兒。

楊父和楊母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裏看到了濃濃的失望。就算在農村來說，老姜家這房子也有些年頭，算不得好了。

李嬸子作為楊父的表妹，主動跟表哥表嫂說：“這就是老姜家，老姜家早些年就分了家，姜老四是住在最後邊兒的西廂房。”

楊父沒言語，但是那股子不高興，已經壓都壓不住了。

他回頭看了閨女一眼，楊鳳語倒是淡定的很，想來也是，她既然已經跟姜林好上，自然是曉得這些情況的。楊父真是氣大不打一出來。不覺得自家女兒有什麽不好，反倒是越發的埋怨那個姜老四使了手段，哄騙了自家聽話的女兒。

章荷花此時已經出來，李嬸子趕緊的：“大姐，我來為你介紹，這是我表哥老楊，我嫂子……”

依次介紹下來，落在楊鳳語的身上，說：“這是鳳丫頭，咱們村裏的知青。”

今日楊鳳語穿了一身嶄新的衣服，幹幹淨淨，兩條大辮子黑又亮，乍一看就是個好看的姑娘。章荷花只看人還是有些得意這姑娘的，她有些微微的豐腴，不像是一般的農家姑娘，都瘦小的不像話。像是王巧當初來相親，瘦的跟個小耗子似的。

她這樣富态的樣子，正是當婆婆最喜歡的。

楊鳳語叫了人，雖說村裏也是見過的，但是卻并沒有什麽接觸，這次算是正八經兒的頭一回。

這邊楊鳳語叫了人，那邊依次介紹老姜家的人，姜城今日專程請了一天假，留下來幫弟弟長個眼。雖說姜城已經算是老姜家體面的人，但是這在人家縣裏人眼裏又什麽都不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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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介紹到唐妙，楊鳳語的二哥倒是驚豔的亮了一下眼睛，視線還在她的臉上游移了一下。楊二嫂大抵也是知曉男人的德行，一把擰在男人的隔壁上，随後狠狠的瞪了唐妙一眼，都是唐妙的錯一樣。

這樣莫名其妙的蠢女人和色膽包天的倒黴男人，唐妙完全不想給他們一個眼神兒，若是他們敢胡來什麽，唐妙保準立刻就讓他們知道花兒為什麽這樣紅！

不過今日，唐妙倒是不想壞了自己小叔子的相親。

唐妙尚且如此，姜城心裏更是不虞。

夫妻二人沒在面兒上表現出來，但是心裏怎麽厭惡膈應，暫且不提。

當然，他們夫妻今日也不是主角兒，主角兒是姜林呢。姜林今日穿了姜城先頭兒做的一身，幹淨利索，沒有一個補丁。他長得不差，只不過前一段日子秋收到底是曬黑了許多。

這樣看着，真真兒是就一個農家漢子。

楊家父母上下掃了姜林一眼，沒覺得哪裏多好，勉強客氣的點了點頭。

章荷花：“老楊大哥，你們快進來坐吧！”

一行人進了門，老姜家房子不大，一時間倒是顯得格外的局促，楊鳳語的小妹楊鳳姣四下看一看，撇嘴小聲嘟囔：“這也太破了吧？”

楊母不鹹不淡的來了一句：“小妹。”

楊鳳姣又撇撇嘴，沒言語。

屋子裏有點坐不下，若是所有人都進去，站都站不開，唐妙與章彩虹幾個妯娌在外屋兒站了一小會兒，索性就去了院子。不過雖說是在院子裏，但是也仍是站在窗下，聽着屋裏的談話。

這樣的事兒，就沒有不好奇的。

屋裏面，楊家父母對老姜家真是沒有一定看得上，人看不上，身份看不上，房子看不上，處處都覺得這完全不行。若是他們家鳳兒真的嫁過來。不定是個什麽情形呢！再看這個未來婆婆，心裏搖搖頭，一看長相就不是個好的，尖酸刻薄，那是一定有的。

這樣大的事情，那姜老憨沒個什麽話，倒是全程由着章荷花來，如此就可見章荷花的性情了。

楊父楊母這個恨啊，恨自己女兒瞎了眼，更恨姜林拐了他們女兒。

這一次，雙方都沒有什麽媒人，李嬸子因着兩家都認識，勉強倒是充當了這一角色。不過她那想法又跟楊父楊母一樣了。老姜家不是不好，但是也真真兒配不上鳳兒。

一行人，多少有點尴尬。

姜林主動說：“叔，嬸，吃塊糖。”

為了這次相親，他們在桌上擺了一個桌子，一盤糖，一盤瓜子，一盤炒花生，最後一盤是幾個梨。

楊母掃了一眼，冷淡的說：“吃不慣。”

楊鳳姣和兩個嫂子都在桌上流連了一下，但是楊母都冷下了臉，他們也是不好直接上手兒拿東西吃！別看他們是縣裏人，家裏又有工人又有幹部。可是婆婆當家啊！

至于楊母，楊母是真的生氣，她覺得，這個糖不上檔次！看那個糖，也就是最便宜那種，果然是農村人，這樣的大事兒都不知道買一斤大白兔奶糖。想到這裏，楊母臉色更不好，楊鳳語偷偷拉了拉她娘的衣角。老太太感受到，有點不高興。

不過她勉強繃着說：“我們這次來，是為了兩個孩子的親事。”

誰也不是傻子，老楊家是看不上他們家的，只一眼就看的出來。只是章荷花倒是難得沒有鬧，畢竟是她小兒子的婚事，他們兩情相悅，她這當娘的總不能給孩子拖後腿。

他年紀也不小了，章荷花還是希望這次能夠圓滿的，雖然這老丈人老丈母娘不太看得起。可是結了婚總歸也不一起住，其實不妨事。

想到這裏，章荷花微笑，說：“難得兩個孩子有緣分，這一次咱們能夠坐在一個屋裏，更是緣分。我是想着，既然他們都有心，那咱們不如就早早為他們辦了婚事，過些日子天冷，倒也不怎麽方便的。”

章荷花這些都是實在話，不過楊家小妹楊鳳姣倒是尖銳的插嘴：“這麽着急！你們家就這麽娶不上媳婦兒嗎？”

楊母：“小妹，大人說話兒，你別插嘴。姜嬸子你別介意，我們家小妹打小兒在城裏長大，沒什麽心機，心直口快的。”

這話說的，倒是暗戳戳的意思楊鳳姣說的是對的。

章荷花皮笑肉不笑的說：“我自然不介意的，不過大嫂子回家還是得多少教一教自家的閨女。心直口快倒是沒有什麽，但是如果不分場合的瞎哔哔，那麽可就丢人現眼了！我們這眼看就要成為親家了，自然不在意。但是若是旁人看了，怕是就要說一聲這孩子沒有教養又不懂事兒了。出去丢人，還不是丢你們老楊家的人麽。大嬸子可得放在心裏啊！”

章荷花雖然想要促成這樁婚事，但是也不是任人踩的。說句難聽的，這楊父楊母若是說點啥，她還得多少給一點臉面。但是一個小丫頭片子，不知道哪裏來的碧蓮。

章荷花的話讓楊父楊母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楊大哥說：“我家的小妹，總歸是會管教的。但是她未嘗不是為了大妹好，自家姐妹，總是別人比不上的。”

章荷花掃了一眼楊大哥，他一身中山裝，看着有些氣勢。

章荷花：“那倒是，懂不懂事旁人可管不着哦。”又不丢我們家的人。

這麽一句話輕飄飄，但是個中含義，卻帶着讓人說不好的嘲弄了。

“娘！”楊鳳語看向母親，眼神帶着祈求。

楊父和楊母心裏恨極了，只覺得這閨女真是個沒有出息的。可是，也只能将剛才那一茬子輕輕揭過了！

楊母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說：“咱們也明人不說暗話，既然兩個孩子情投意合。我們這當父母的，總歸是不能枉顧了孩子的心意。但是，就算是他們彼此有些情誼，我也不能什麽要求也沒有。我們鳳兒可是從小嬌養大的。雖說是下鄉了，可是我們也沒想讓她太遠，就一直紮根農村。現在，現在這都是不得已。誰讓閨女相中了人呢！但是相中歸相中，有些要求，咱們不能不提的！”

已經開門見山到這個地步，章荷花自然也是個暢快人。

“大嫂子，有什麽你盡管說。”

“咱們不提城裏農村多大的差別，誰讓大妹就相中姜林這個人了呢！但是她願意嫁過來，咱們別的地方，總的找補找補吧？不能她人都嫁到農村了，其他待遇也跟農村人一樣。這聘禮方面，她可不能比她那些表姐妹還有同學朋友的差。三轉一響，一定是要有的。另外這房子也不能就這樣，未免也太小了些。他們現在住都擠擠巴巴的。将來若是有了孩子該是如何？那是肯定不行的。若是這左右兩間都給他們，那麽倒是也勉強還行。”

她這一開口，真真兒是讓所有人都驚着了。他們是農村人，哪裏敢想這些啊！像是老姜家其他幾個兒子娶媳婦兒，都是一塊布料夠做一身衣服，另備五十塊錢，這就是所有了。

可是就這，在農村已然是給的不少的！

所以現在三轉一響一開口，可真是一下子把窗外偷聽的人鎮住了。

而萬沒有想到，這還不算完事兒呢。

楊母又說：“另外，再準備二百塊錢聘禮錢吧。”

王巧和章彩虹都被這獅子大開口吓到了，一個踉跄，好在唐妙站在他們中間，一手一個，撈住了這倆沒出息的！

章荷花一聽楊母這話，就知道她是沒想好生談了。臉色也扔了下來，閨女嫁到農村，心裏難受不願意，這章荷花不是不能理解，但是既然已經定了過來談，多少總歸是該有些誠意的。

這樣，算得什麽誠意呢！

“楊嬸子，我們老姜家小門小戶，就是農村人。我們不知道城裏是個什麽樣子。但是要是您這麽說，我倒是覺得，您不是誠心想談。三轉一響，我們大隊最體面的大隊長家也只是準備了一個縫紉機。咱們照人家那日子是差了遠了的。我……”

還不等說完，楊鳳語突然開口了，她說：“嬸子，你別聽我媽的，要這麽些東西，我都不同意。”

她認真說：“媽，咱們家是嫁女兒還是賣女兒？現在可不興這一套，我與姜林是情投意合的。不管如何，我都要嫁給他。您提這麽多東西，不是為難人嗎？我雖然是城裏人，但是現在已經來到農村了！我不多要，我也不少要。幾個嫂子是多少聘禮，我就要多少聘禮。”

“你這孩子胡說什麽！”楊父厲聲。

楊家其他人也都不贊成的看着楊鳳語，楊鳳姣跺腳：“姐，你是豬油蒙了心嗎？”

楊鳳語梗着脖子：“我自己願意的。”

姜林沒曾想楊鳳語會這樣，他心中感動極了，他堅定：“楊叔楊嬸，我知道我們家現在還不是很富裕，但是我和鳳兒兩個人都有手有腳，我以後也會努力，我們會過還上好日子的！”

“呸！你放屁！就你家這窮門小戶，你什麽時候能讓鳳兒過上好日子？鳳兒，我看他們家根本就沒有想要對你多好，你給我走！”

現場一時間混亂起來，楊父楊母要拉楊鳳語走，只是楊鳳語卻堅定不肯。

房間裏亂極了，唐妙幾個人站在窗外，是進去也不是，不進去也不是。

好半天，就看楊家人直接出了門，他們臉色都不是很好，一個個的怒火中燒：“咱們走！這個婚事，我們不同意！堅決不同意！”

楊鳳語：“我的戶口已經在三大隊了，我想要結婚，你們不能阻攔！”

“你要是敢跟他，我們就沒有你這個女兒。”

“三天後，我們三天後就結婚！”楊鳳語似乎也是被自己的父母氣着了，口不擇言，“總之，我們定在三天後，如是你們來，我歡迎；若是不來，我也要嫁。”

唐妙瞠目結舌。

姜家人瞠目結舌。

原本在院子裏玩兒的好好的小朋友們，他們呆滞了啦。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是眼下這是個什麽情況？

什麽情況，大家誰都沒看懂，總之楊家人是怒氣沖沖的離開了，楊父楊母都怒叫：就當從來沒有楊鳳語這個女兒。

楊鳳語倔強的站在院子裏，也不去送，她看着他們的背影掉眼淚，說：“他們從小都不把我放在心上，從來都是如此！”

章荷花覺得自己活了大半輩子，啥沒見着啊！可是可真就沒見過這樣的事兒。

楊鳳語竟然和楊家父母在他家吵了起來鬧掰了？

她打心眼裏兒是能夠理解楊家父母的，如果她住在城裏，自己閨女要嫁給一個農村啥也沒有的窮小子，她也不樂意。但是事情到了這一步，章荷花也是真真兒不想看到的。

她說：“要不然……”

“嬸子，我和姜林三天後就結婚，我也不要什麽聘禮了！我自己也沒有什麽嫁妝。您不嫌棄我，我就嫁過來！”

章荷花不經意的看向了楊鳳語的肚子，随後，她的視線直接逼視姜林。

姜林莫名被瞪，一腦門子的：“？”

“可是……”

“他們不管我，我就要嫁！”楊鳳語堅定的很。

章荷花吞咽了一下口水，說：“我覺得到底是你的父母……”

“我願意嫁給姜林，我看出來了，我父母根本沒想好好談，他們是故意的。他們總是這樣，總是這樣的……我不能再被他們擺布！我和姜林結婚！”

雖說老姜家各個都覺得這事兒不妥當。

但是楊鳳語堅持的很，堅持要在三天後結婚。

這個時候，從楊鳳語的只字片語裏，章荷花多少也看出點什麽了！楊鳳語和她父母有心結。所以，他們越是阻攔，她好像……越是堅定要嫁。

這倒是讓章荷花不知道說啥了。

同樣作為兒媳婦兒，唐妙幾個人也不知道說啥。當然，也沒有他們的發言權啊！最後，章荷花和姜林楊鳳語商量，結婚這事兒，還是得父母參加，可不好這樣鬧掰。

不過，也聽從了楊鳳語的，只是這三天後結婚，改為三天後訂婚。

農村沒什麽訂婚這種洋事兒，所以也不請很多人了。除了老姜家自己人，再就是請了大隊長和幾個相處的還行的。這多多少少，也是為了做個見證。

為了這個，當天夜裏，唐妙和姜城還上山，打了幾只兔幾只雞，不過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有點天涼動物都往山裏走了，倒是沒遇到什麽大東西。

他們将三只兔和三只雞都送到了老屋，就沖這個硬菜，這席在農村也算是不錯的了。

只是，姜城和唐妙兩個人往自家走的時候，多少有點無言。

好半響兒呢，姜城開口了：“我總覺得，這親事很不落地。”

唐妙趕緊點頭，她說：“我也是！”

兩個人心裏都覺得這事兒處處透着不妥當，楊鳳語如果是真的喜歡姜林堅定要嫁，那是一回事兒。但是現在明眼人都看得見，她這麽堅定，更像是跟她父母較勁。

從她先頭兒的一些表現就看得出，她其實對這樁感情，對留在農村不那麽堅定的。

但是突然間就這麽堅定，甚至什麽也不要也一定要嫁，若不是發生了什麽變故，就是真真兒的和她父母較勁了！而他們看來，更像是後者。

這樣，哪裏行？

兩個人有點愁。

姜城想了想，嘆息一聲說：“只希望，這是我們想多了吧！我也希望老四能夠得償所願，他真的不小了，也該有個家庭了，而且我曉得，他是真的喜歡楊鳳語的。”

唐妙遲疑一下，說：“我總覺得，這樁婚事不能成。”

姜城看向她，唐妙：“我瞎說的……”

姜城握住她的手，說：“別想了，走吧！”

而此時，章荷花正在家揍姜林，她逼問：“你們倆，幹沒幹什麽不該幹的？”

這麽着急結婚，別是有了！

姜林覺得自己比戲文裏的窦娥還冤，他哭唧唧：“沒啊，我的親娘啊！真的沒！”

鬼哭狼嚎，不過如此！

他堅定：“我們是情比金堅，您咋還能往這邊方面想？真是侮辱我們！”

終于知道，老娘為啥瞪自己一眼。

姜林嗷嗷：“我們是真愛！！！”

章荷花：“……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