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大風雨

變天了。

從半下午的時候就開始起風，一直到晚上，狂風大作，刮得呼呼的響。伴随着大風，零星有點小雨點，雨不大，但是風太大。家家戶戶都早早的關上了門窗。

可是，老姜家幾個小子倒是還沒回來。

章荷花這下子心裏有點着急了，只想罵幾個腦子進水的棒槌，天不好還要進山！她可忘了，自己當時也是同意的。但是當時歸當時，現在眼看天不好他們還不知道回來，章荷花還是要罵的！

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沒有一個省心的。

章荷花的急切沒有表現在臉上，幾個兒媳倒是繃不住了，一個個的都像是熱鍋上的螞蟻。

章荷花看他們一眼，說：“都給我安分點，溜達來溜達去，你們是能撿着金子還是能撿着銀子？”

章彩虹：“娘，你說，不會有啥事兒吧？”

她又想到了四年前，那個時候，她男人就是這樣上山，想為家裏改善一下生活。結果，出了事兒！

正是因為有這樣的經歷，她才越發的忐忑，也比其他兩個妯娌更加擔心了不少。

“沒事兒，就算有啥，你們就算去找還能有啥用？”

她心裏不是不慌，但是得穩住，他們家幾個慫貨兒媳婦兒，她要是不穩住，她們怕是更完犢子。

她看着窗外的小雨，說：“下了，他們應該往回走了，別急！”

聲音又大了大，說：“一定往回走了！”

也不知道，是安慰其他人還是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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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妙轉了兩圈，忍不住：“還是我去看看吧，我力氣大！”

小棠棠聽到動靜兒，噠噠噠的跑過來，一臉的“我要跟着去找爸爸”。小小的孩子，哪裏懂的那許多呢！

唐妙：“小棠棠去跟哥哥姐姐玩兒。”

她又往門口看：“阿誠哥不是這麽沒有分寸的人，天氣這麽差還不回來，我擔心……”

說話間，就聽到大門傳來了動靜，幾個女人一聽，匆匆就往外跑。這一看，果然還是哥幾個兒回來了。雖然雨勢不大，可是他們也都淋濕了，幾個人衣着都很淩亂，帶着狼狽。

章荷花張嘴就要罵人，姜城立刻在嘴邊兒比了一個“噓”。

他讓了一下，幾個人看到了在他們身後的姜林，姜林……姜林扛着一只羊！

這一下子，全家人都瞪大了眼。

這可是天大的好東西！

姜城對着章荷花打了一個手勢，示意旁邊兒還有一個耳報神陶老太。

一家人立刻匆匆進了門，關上門，都聚集在了章荷花這屋兒外間，姜林将羊往地上一放，還沒顯擺呢。就被親娘咣當一腳踹在了屁股上，他一個踉跄，險些竄出門摔個汪啃泥！

好在，姜城拽住了他。

姜林委屈唧唧：“娘，您咋這麽兇啊！”

章荷花叉腰：“要不是為了讓你散心，你幾個哥哥會拉你上山嗎？你知不知道你嫂子都急成啥樣了？”

“我們冤枉啊，剛下雨的時候，我們就往下走了。這不是，遇見這家夥了嗎？”姜林一下子指上了這只羊。

他們還真不是那不懂事兒的，誰知道，運氣這事兒就這麽難說。他們開始上山，天氣不好，雞呀兔呀，啥也沒找着呢！連點影兒都沒看見。可是這都準備下山了，就冒出這麽一只羊。

這年頭兒多缺肉啊，更不要說，這家夥還挺肥的。

兄弟幾個可不能把它放過了。

只是山裏的動物，就算是羊也多了許多的野性，一點也不好對付，他們四個人齊心協力一起才幹掉了它。雖然耗費了不少精力，但是他們卻還是高興極了的。

這算是巨大的收獲了！

姜林講的興高采烈，完全不見被甩了的陰霾。不得不說，這場打獵果真是讓他把心裏的郁結散發了出來，好像整個人都不那麽憋得慌了。

果然，在貧瘠的生活面前，愛情就沒有那麽重要了。

殺了這只羊，姜林是出力最多的。不過，他們也全力的幫了他。

姜林覺得心裏暖洋洋的，果然還是自己兄弟靠得住。

他說：“這只羊是我們四個人的成果，大家分了！”

這麽一說，姜城搖頭。

姜老大和姜老二也接連擺手，說：“這不成，你出了大力的，趕明兒天氣好了，你給送到鎮裏偷偷賣了。能換不少錢呢！換了錢，攢着将來娶媳婦兒。”

王巧嘴角抽搐一下，心疼的看着那只羊，覺得自己要心梗了。

這麽肥的羊她一點都撈不到，王巧心裏這個苦啊！她有心說點啥，但是其他幾個妯娌都不開口，她是萬萬不敢放屁的！她小心翼翼的看了婆婆一眼，婆婆虎着臉，嗚嗚！怕！

其實難道章彩虹不心疼嗎？也心疼啊！

但是，她慣常不會違背她家男人的主意，再說，姜林可不僅僅是她小叔子，還是她表弟呢！攢着留着娶媳婦兒，沒毛病！

如果說唯一一個沒心疼的，那麽就是唐妙了。

唐妙，唐妙忙着熬姜湯呢！

她可心疼自家男人的！

章荷花将一衆人的表現都看在眼裏，心中對幾個兒媳越發的有數兒的。就算二兒媳有些小心思，但是跟許多人家的兒媳比起來，那也是好太多太多了。

章荷花對她們，都是很滿意的。

“那不行。”姜林開口了：“我娶媳婦兒也不是就等着這一只羊的錢。這還是我們兄弟幾個一起打下來的。要是沒有他們，或許這家夥就跑了呢！反正，我的意思是平分。”

眼看另外幾個兒子又想說啥，章荷花開口：“分了吧。”

她白了小兒子一眼：“我看，今天的事兒，少不得旁人要拿來說嘴，你們當哥哥嫂子的，也跟着丢人。這就當是老四的一點心意。但是，這事兒就此也就掀過了。以後，你們出門什麽的要是多說一句老四的壞話或者是嫌棄老四牽累你們丢人，我可不客氣了。就算是揍，我也得把你們吃的羊肉揍出來。”

“那不能，我們哪是那樣的人。”

說嘴就說嘴呗？哪兒有羊肉重要啊！

四份分，也不少呢！

“對啊，我們還能幫着外人擠兌自家人嗎？我們又不是瘋了。”

幾個人你來我往的說話兒，唐妙此時已經将姜湯熬好了，說：“大家來喝羊湯。”

唐妙撇了姜林一眼，說：“姜林你別當回事兒，哪個老娘們嘴賤，我幫你教訓他們！”

說話間，她将比男人手臂還粗的木頭咣當一下掰斷，塞進了鍋底燒火。

老姜家的人：“……”

失敬失敬！

告辭告辭！

姜林：“謝謝三嫂！”

唐妙：“大嫂二嫂，要是有人跟你們打聽，你就告訴他們。誰想死，就直說好了。”

有時候，武力是解決問題最快捷簡單的方式。

講道理？

講個屁啊！

唐妙早先不知道這個道理，可是後來從她婆婆章荷花身上學到了這個道理。并且覺得，還真是有用的！好簡單哦。

她擦擦手，問：“羊要剁了嗎？”

老姜家其他人：“……”

章荷花：“……讓他們幾個小子來吧。”

不知道為啥，這一刻，除了不懂事的小孩子和怎麽看媳婦兒怎麽好的姜城。其他人都齊刷刷的想到了唐妙殺野豬那天的情形，一時間，覺的有點腿軟。

“我來我來。”

“我也幫忙！”

大家立刻忙碌起來。

唐妙：“？”

章荷花緩和一下，說：“老三媳婦兒，你過來幫我裝菜。”

今天中午的三桌席面兒一點都沒吃，都是讓他們吃了個好。

章荷花眼看大家都在呢，直接說：“今天的雞和兔都是老三和老三媳婦兒拿來的。他們拿了三只雞三只兔，我一樣做了一只。剩下四只我都給腌上了。本來是尋思過段日子給姜林結婚用，但是既然黃了。那麽我也不能占老三家這個便宜。我的意思是還給他們。你們有意見嗎？”

幾房趕緊搖頭，沒有沒有，也不敢有啊！

章荷花點頭：“那行，至于已經用了的，我就做主，幾房分了。”

大家小雞啄米點頭。

“都聽您的。”

羊分了，菜分了。姜城和唐妙一人抱着一個娃頂風回家。

此時天已經黑了，擡頭一看，烏雲密布，黑壓壓的一面，沒個放晴的姿态。倒是多了幾分恐怖。

小棠棠和小狼都有些困了，縮在爸媽的懷中，軟綿綿的昏昏沉沉。

這個時候就顯出兩家距離的近的好處了，他們很快的回了家，唐妙又燒了水，為兩個小孩子洗臉洗腳，他們倆一貫都是午睡，但是今日家裏有客人，倒是都沒有午睡。

這不一擦黑就困得不行了嗎？

唐妙将孩子打點好，又将家裏兩只雞拎回了屋，匆匆拾掇一番。她趴在窗口望了一眼，說：“我怎麽覺得風是越來越大了啊！”

這樣的情形，看起來不怎麽好啊。

姜城此時已經将衣服換了，幹幹爽爽，他坐在炕上，說：“虧得咱們莊稼早早收了，要不然就這個大風，怕是要出狀況的。”

唐妙對地裏的事兒不是很懂，轉身問：“都十月中旬了，還有沒收莊稼的嗎？”

姜城笑：“我的傻媳婦兒啊，當然有了。咱們這邊天氣暖，算是熟的早的。有一些地方氣溫不如咱們，自然晚一些。不過，也都不好說，也許人家那邊沒有這樣的狂風。”

唐妙點頭：“那倒也是。”

她看着窗外的風，遲疑了一下，問：“你明早怎麽走啊？”

“家裏不有蓑衣嗎？雖說這樣的天沒人看電影，但是我不好不去的。沒事兒，到時候我披着蓑衣。淋不着。”

唐妙看着窗外不減反增的大風，感覺自家專門搭起來的偏廈子都有點搖搖欲墜，她想了想，說：“要是明早風雨小了，你就去；若不然，咱們就在家貓着。”

姜城點頭了，他笑着捏她：“真是我的好媳婦兒，知道疼人。”

唐妙拍他的手：“你少來這些。”

大晚上的也沒有什麽消遣，夫妻二人很快就一二三動起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兩個人起身倒了熱水……不知道為什麽，這樣的天氣，還偏是不怎麽困了。

姜城與唐妙二人依偎在一起，絮絮叨叨的說起家裏的事兒。

有今次二加二倒臺這樣巨大的好消息；有姜林和楊鳳語的婚事；還有這天氣啥時候能變好。

說着說着，倒是也漸漸的困了，就這樣睡了過去。

姜城眼看媳婦兒睡了，悄無聲息的起身，他披上蓑衣去外面，摸黑又将偏廈子的好好釘了釘，搞好了一切，又将柴火抱進來一些方便用。

他也不是非要晚上出來幹活兒，只是看着風大，怕是偏廈撐不過一宿。

做成一切，這才休息。

第二天一大早，唐妙看到姜城做的，心疼男人的同時又覺得如同灌了蜜一樣甜。

哪個女人不希望自家男人能看見家裏的活兒，做的井井有條呢。

不過這一早風倒是小了不少，姜城看看天，還是沒有個放晴的模樣兒，他說：“老屋那邊年限不低了，有些地方不太行，我過去看一看。叮囑叮囑他們。”

唐妙點頭，說了一個好，開始悶粥。

這個時候，一擡頭就看到兩個小家夥也醒了，兩個人都帶着點剛醒的小綿軟，小棠棠揉着小手手，說：“大米粥。”

唐妙低頭看一眼自己已經快要做好的粥，說：“就你鼻子尖。”

小棠棠搖頭，軟糯說：“不是，哥哥說今早吃大米粥。”

唐妙：“？”

小狼也帶着些剛睡醒的小糊塗，不過還是軟軟的說：“每次吃完白嘎達，再過五天，就是大米粥；然後又五天，還是面嘎達。就是……”

小狼掰了掰手指，說：“今天吃大米粥。”

唐妙：“……”

她笑了出來，點點小狼的鼻子：“你竟然發現了規律，真聰明。”

小狼開心的抿着小嘴兒笑。

唐妙：“你們去把衣服穿上，等你爸回來咱們就吃飯。”

小家夥兒立刻乖巧的答了好。

呦吼！

好吃的大米粥！

百吃不厭的鴨！

唐妙确實是每隔五天就改善一次生活，也确實是大米和面嘎達穿插着來。沒想到這樣的小細節都被小狼留意到了。她含笑拌了個小涼菜，感慨他們家兩個小家夥兒都聰明的很呢。

唐妙家早上吃的且好呢！

她煮了大米粥，蒸了玉米面兒餅子，又将兩個雞蛋切成四塊，随後給倆小不點一人泡了一碗奶粉。

也是這個時候，姜城回來了。

唐妙：“那邊怎麽樣？”

“還成，虧了前幾日大哥他們都修補了一次。有些地方不咋好，但是問題不大，上午風小雨小，大哥他們會再找補找補。我爹說，看着一點也沒有放晴，天色黑壓壓的，估計不太好。你今天就別讓小狼和小棠棠出門玩兒了，自己也別走遠，雨下大了淋濕了容易感冒的。”

唐妙點頭：“我曉得。”

公公是村裏的老莊稼把式，雖說不是那種精于看天象的人，但是多多少少總能說對幾分。

畢竟，這是幾十年的經驗累積的。

所以唐妙開口：“你今天去上班，如果傍晚天氣太差，就別回來在那邊湊合一晚上。反正睡得開的，風大雨大的來回走不安全。”

她叮囑自家男人，叮囑夠了，又去給他裝了午飯，往日裏都是裝正好的量，今天倒是把剩下的都裝上了，又把兩個煮雞蛋放在了袋子裏：“家裏你甭擔心，有我呢。”

姜城笑：“我知道。”

他幫着媳婦兒把碗筷收到外屋刷洗，從兜裏掏出了四十三塊錢，說：“這個給你。”

唐妙一愣，問：“你哪裏來的這麽多錢？”

姜城：“我剛才過去，娘把咱們前一段合夥兒的錢分了，這是咱們家的。”

唐妙恍然大悟，接過錢，抽出十三，揣在了姜城的口袋，說：“這你揣着，這天我真是放心不下來，你身上有錢有票，我也能安心點。”

她又将家裏剩的一點糧票都塞進了姜城的口袋。

這次姜城倒是沒推辭，他說：“成，我先揣着，等天好了再給你。”

唐妙笑了笑，問：“娘不是說過幾天還撿小香螺嗎？咋提前給錢分了？”

姜城：“這天這麽不好，一場秋雨一場寒，等放晴了估計河水也徹底涼了。想來也差不多到了冷的時候，也不能就為了賺錢就讓孩子們往冷水裏嚯嚯。落下病根兒咋辦。賺的錢還不夠治病的，不值當。”

唐妙點頭：“還是娘想的周到。”

夫妻倆又絮叨了一會兒，姜城背着小簍筐騎着自行車上班，不過出村子的這麽不長的一段路，姜城就發現，昨晚風真不小，有幾戶房子不太好的人家，房蓋兒竟然刮掉了。

這個時候，他再三慶幸自己蓋了新房子。

而除此之外更慶幸的是他們屯子糧食收的早，要不然，還不定啥樣兒呢。在這樣的心情下，姜城越騎越快……

事實上，老莊稼把式的話總是要相信幾分的。姜老憨估摸的還真是一點也沒錯兒，這天啊，根本就不放晴。上午那短暫的小風小雨，似乎是給大家一個喘息修整的機會，等到了下午，大雨傾盆而下，嘩嘩的不說，風更是大的能給幹巴瘦的人掀翻。

到了傍晚，風更大起來，刮得呼呼作響，昏天暗地，窗戶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往窗外看過去，還能看見不知道誰家的簍子都被刮飛在半空。兩只老母雞縮在外屋兒，都不敢動了。

小狼和小棠棠都沒見過這樣刮得昏天暗地的大風，有點怕怕的往唐妙的懷裏縮。

唐妙看着窗外的天，說：“你爸今晚該是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