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六十一

“琴蘭。”程墨蘭輕喊一聲，打斷了程琴蘭的逼視。

程琴蘭斂起恨意，轉頭看向程墨蘭：“大姐姐。”

程墨蘭提醒道：“父親在呢。”

程琴蘭頓時恍然，在父親面前失了禮，可不是小事，忙正襟坐直身子，一副懂事端莊的樣子。

顏明玉見狀，笑了笑。将目光投向戲臺上。

戲臺上花臉白臉咿咿呀呀唱的起勁兒，看的熱鬧。

“好！”這時，程言煥已與程大夫人交談完畢，對着戲臺子拍手叫好，看戲仍看的津津有味。

其他人也随着這一聲叫好，開始看戲，眼睛是盯着臺上的，心中卻是各懷其事。

程大夫人是想着繼續讨好程言煥。

程墨蘭、程琴蘭在各自想對策，解決自己心裏疙瘩。

程畫蘭安靜看戲。

程淑蘭卻是沉浸在程言煥的那句話中，齊澈看上她了？這是真的嗎？她未經世事的心，似乎因為齊澈曾經的凝望和此時父親的一句，産生了莫大的悸動，她得用更大的力量，才能将其壓制住，讓自己在此刻表現的十分鎮定。

一直到酒宴結束。

整個酒宴上都是風平浪靜。仿佛大家真的都沒有聽到程言煥的那句“齊澈看上淑蘭了？”

這時，程言煥同程大夫人站起來。

幾個蘭也紛紛站起身，恭送程言煥與程大夫人。

程大夫人高貴地端着自己，慢悠悠地道：“墨蘭、畫蘭、琴蘭、淑蘭。你們也都回了吧。別累着自己了。”一副慈母的樣子。

“是，母親慢走。”四個蘭福身恭送。

接着程言煥、程大夫人同時離開。

二房的人也都離開。

只餘下程墨蘭、程畫蘭、程琴蘭、程淑蘭了。

程墨蘭、程琴蘭并沒有把程淑蘭當成鄉君尊敬，而是如往常一樣，趾高氣昂地離開。

程淑蘭并不在意。

此刻，園子裏只餘下程畫蘭和程淑蘭兩位小姐了。

“四妹妹，恭喜你。”程畫蘭向程淑蘭行禮：“見過鄉君。”

程淑蘭連忙扶起她：“二姐姐，快別這麽說，你還是我的二姐姐。向我行禮，真是折煞我了。”

程畫蘭笑道：“鄉君哪裏話，你是太後親封的鄉君啊。”

程淑蘭默不作聲。

顏明玉望向程畫蘭，程畫蘭比之前氣色好很多，想必是上次王大事件，她抱在花盆，當場砸暈了王大，在程大夫人面前立了功，于是程大夫人待她也較之從前，好了很多。

“四妹妹，這麽晚了，濕氣重，咱們也回各自院子吧。”程畫蘭道。

“嗯。”程淑蘭應道。相對于程墨蘭、程琴蘭的作風，程畫蘭是最讓程淑蘭舒心的，既看到了她鄉君的身份，也看到了她程四小姐的身份，這樣不近不遠的态度，令程淑蘭也無心裏負擔。

回到撫霞苑，程淑蘭便有些恍惚。

顏明玉笑道：“四小姐，你想姑爺了？”

程淑蘭一愣，立刻慎罵道：“你個死丫頭，張口閉口就愛講這些沒羞沒臊的。等你以後成了家，還不知道要潑成什麽樣子呢。”

顏明玉笑問：“四小姐，難道明玉說的不對？”

程淑蘭默了會兒，低眸，盯着茶碗盯了好長一段時間，道：“還不一定呢。想什麽想。”

“怎麽不一定了，四小姐是怕這事兒中途有變故？”顏明玉問：“所以，我們四小姐，其實是看上了齊澈少爺的。”

程淑蘭微微紅了臉：“你不要打趣我了。”

顏明玉笑了笑，道：“四小姐，你別擔心。大夫人既然和老爺說了，這事兒基本已是八九不離十，何況，你現在是鄉君，身份不似從前，随意讓人拿時下了。”

聞言，程淑蘭沉默一會兒，又問道：“大夫人願意？”

顏明玉想了想，道：“之前明玉便說過，盛名之下，大夫人在你面前的作用會越來越小，你還怕什麽？”

“可我還是有點不安。”

“四小姐，我覺得你現在需要睡一覺，別想那麽多，你覺得嗎？”顏明玉問道。

程淑蘭點了點頭：“我是困了。”

“那我讓綠竹過來伺候。”

“好。”

顏明玉喊了綠竹之後，自己便進了百花房，把門關上。

将大夫人的字據和程文濤的玉佩找了出來，展開字據看了一眼後，将字據揣入袖口，而後靜靜盯着玉佩，想着還有半個月，還有半個月程文濤便回來了。還有半個月，程墨蘭、程琴蘭應該鬧不出什麽幺蛾子了吧？

然而，此時此刻，程墨蘭、程琴蘭并沒有消停下來。

自花園回來，兩人并沒有各自回院子，而是程墨蘭把程琴蘭喊道了自己的院子裏，兩人聚在一起嘀咕着。

程墨蘭道：“琴蘭，大姐姐問你，你是不是中意齊府三少爺齊澈？”

程琴蘭驚了一下，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而是道：“可是……齊府那邊……”

“三妹妹，你難道忘了，齊府那邊并沒有人來提親。”程墨蘭道。

程琴蘭這才回過神來，是啊，齊夫人來了兩次，但齊夫人并沒有正式的表态，更沒有請媒使前來說項，一切還未知。

可是，可是，程琴蘭看向程墨蘭：“可是聽母親和父親的意思，過不了幾日，齊府的人，便會來提親，到時候一定下淑蘭那個賤人，就算母親厭煩淑蘭那個賤人，都還要顧及她背後的齊府。”

“現在難道不用顧及太後嗎？”程墨蘭反問。

問的程琴蘭一愣。

程墨蘭道：“不過，我們可以避開鄉君這個身份，另外行事？”

“另外行事？”程琴蘭不解。

程墨蘭解釋道：“三妹妹，你想，齊府齊夫人包括齊澈在內，為什麽看上程淑蘭？”

程琴蘭猶豫片刻道：“程淑蘭溫婉賢惠，既懂女工，又會美顏，還有太後所賞鄉君身份。”

“沒錯。”程墨蘭漸漸将速度放緩道：“是溫婉賢惠，如果四妹妹不是溫婉賢惠，是別的什麽，齊府還願意來提親嗎？她自己品性上出了問題，她自己都會破罐子破摔，她還會願意嫁于齊澈？三妹妹，你說是不是？”

程琴蘭聽此言，像被打了雞血一般，整個人都振奮起來，壞點子在大腦中飛速地轉個不停，腦中忽而就閃過一個人，說道：“葉表哥！”

程墨蘭笑了。

程琴蘭興奮說道：“對，葉表哥就能解決的事！這樣的話，母親也不用因為淑蘭嫁得好而煩心了。”說不定她還能取代程淑蘭嫁給齊澈，畢竟齊夫人對她是贊賞有加的。

程墨蘭點了點頭。

程琴蘭道：“我這就去準備。”

“嗯，我再去母親跟前說叨說叨。尋個正經的理由。”程墨蘭道。

“大姐姐的意思是？”

“放心，這事兒母親肯定不會兒知道。再說了，我們哪次闖了禍，母親怪罪過，尤其是針對程淑蘭的。”

程琴蘭笑道：“是，母親最是疼我們了。”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将事情全面敲定。

程琴蘭從程墨蘭處出來，一路上步伐輕盈，連日來的郁悶一掃而過。

“三小姐。你怎麽這麽開心啊。”春菊問道。

程琴蘭笑了笑，道：“不告訴你。”

二人剛走進院子不久，便有小丫鬟來報：“三小姐，三姨娘來找你。”

程琴蘭頓時冷下臉：，“她來做什麽？”

“說是有事情和三小姐說。”

“趕她走！”程琴蘭不耐煩地說道，才剛一出口，便道：“等一下。”

“是，三小姐。”小丫鬟又回來。

“讓她進來吧。”

小丫鬟疑惑了下，但也聽命地道：“是。”

接着，小丫鬟走出房門。

不一會兒，一個身着菊紋上裳，如意月裙的婦人，緩緩走進來，婦人細長眉眼，鵝蛋臉，長相是美的，就是臉上不夠光澤，看上去有些老氣，身上頭上的花樣也多，但從布料、精細度上，就差了大夫人一大截。這便是程琴蘭的生母三姨娘。

“三丫頭。”三姨娘剛一出聲。

程琴蘭啪的一聲，将茶碗狠狠摔在桌上：“你叫什麽呢？！”

春菊站在一旁不敢動，原本是想讓三姨娘坐一下，給她倒杯水，眼下都不敢了。

三姨娘也被吓了一跳，連忙改口：“三小姐。”

程琴蘭一臉不耐煩：“什麽事？”

三姨娘默了默，道：“是這樣的。前兩日大夫人找我談了一會子話。”

一提大夫人，程琴蘭連忙打起精神來，忙問：“母親和你說了什麽？”

一聽程琴蘭喊大夫人喊母親，喊的這麽親，心下發苦，道：“大夫人說，她給你尋了門好親事。”

“什麽親事？”程琴蘭語氣生硬。

三姨娘道：“就是那個林府的親事。”

林府的親事？程琴蘭當即臉色難看，程大夫人還想着讓她嫁到林府，程琴蘭不由得生悶火。

三姨娘似乎很滿意這樁親事，繼續道：“我琢磨着，林府是個不錯的人家，到底不是做姨娘，大夫人對你是好的，我作為你的生母給你……”

“你胡說什麽！”程琴蘭喝道：“什麽林府是個不錯的人家，那林什麽的，他都三十歲了，三十歲了！我才十五！他死了老婆，他還有兒子呢！填房好，填房好，填房哪裏好？就算我去了，生個兒子，也不會被重視。我告訴你，你別動不動就我生母我生母的，我生母是程府大夫人，跟你沒關系！”

三姨娘被程琴蘭這麽一喝，當即身子震了下，而後道：“琴蘭，人要懂得認命。”

“認什麽命？認什麽命？程淑蘭的生母是個下賤的丫鬟，她現在照樣是讓人羨慕的鄉君，我哪裏比不上她！”程琴蘭步步緊逼地說道。

三姨娘回道：“琴……三小姐啊，淑蘭她不同，她有老爺的寵愛。”

“對，她有老爺的寵愛，老爺寵愛還不是因為四姨娘不認命，想盡辦法地勾.引老爺。就你，一天到晚幫不上我一點兒忙，就知道認命，認命，認命！你認你的命，幹我何事！你當你的下等姨娘，我可不想像你一樣當姨娘！”程琴蘭句句帶刺，說的三姨娘無可反駁。

房內靜悄悄的，不一會兒，便聽到三姨娘低低的啜泣聲。

程琴蘭心煩意亂。

春菊在一旁不敢發言。

三姨娘哭了一會兒，程琴蘭也沒安慰，她便轉身要走。

程琴蘭喊住她道：“大夫人尋了個差事給葉表哥，你遞個信兒出去，讓他明日或者後日進府裏來，可以小賺一筆。”

三姨娘淚眼朦胧地回頭，道：“三小姐，你葉表哥不是個委以重任的人，你找他……”

“你寫不寫信？”程琴蘭問。

“我寫，我寫。”三姨娘點頭道。

三姨娘走後，程琴蘭坐在上座道：“沒見識的女人，我如果過的好了，還能虧了你嗎？”

次日一早。

顏明玉沒有直接去找程大夫人，而是趁着幾個蘭都去大夫人處請早安，趁着綠袖、綠荷不注意，她來到程府後門。

“咦，明玉！”順子見着明玉了，開心不已。

“順子。”顏明玉笑，許久沒見順子了，順子似乎比之前強壯一些了些，也黑了。

順子略帶羞澀地說道：“明玉，你長高了。”還比以前更好看了，他都不敢正視明玉，一正視臉就發燙。

顏明玉笑起來：“也胖了吧？”

“沒胖，正好。”順子看一眼顏明玉，然後匆忙低下頭道：“明玉，聽說，聽說你和四小姐進宮去了，明玉，你可真厲害啊！”

“這哪裏厲害了？我是沾光跟去的。”顏明玉又遞上幾包東西給順子，說道：“這裏面有太後賞賜的點心，很好吃。”

“賞賜給你的？”順子一臉羨慕，感覺明玉在他心中無比崇高。

“嗯，賞了四小姐，就順便上來了。”

順子替明玉開心，盯着那幾包東西，實誠地說道：“我不能要，我是男的，本來是我該送給你東西。等我，等我下個月拿了月錢，我就買樣東西送給你。”

顏明玉笑起來：“拿着吧，撫霞苑內綠袖、綠荷、綠竹、綠葉都有，也不能少了你，在程府，我統共也就認識你們幾個人。”

順子不好意思地接下：“等我拿了月錢，我就給你買東西。”

“好。”

說着，顏明玉又走向門外的那顆大石頭，正在這時，聽到一個喊聲：“順子，順子。”

顏明玉聽不出來是誰，看向順子，道：“我先藏起來。”顏明玉順勢就藏在了大石頭後面，好在大石頭夠大，也沒有多注意她。

她趁勢便用細鐵絲，向石洞裏勾了勾，果真勾出了幾封燕子七的卷信，她将卷信塞進袖口裏，随即将自己寫好的卷信塞進去。

顏明玉從大石頭後出來時，方才那丫鬟已走。

順子笑着說道：“那是三姨娘房的丫鬟，看到你在這兒也沒事。”

“三姨娘房的丫鬟？”顏明玉随口一問。三姨娘不就是程三小姐程琴蘭的生母。

順子回道：“是啊，往娘家葉府送信。”

“三姨娘經常往葉府送信嗎？”顏明玉問着便踏進了後門門檻。

“哪會經常。”順子四處看了看，見無人道：“葉府以前挺好的，有點家底，自從葉府那個敗家長大以後，越來越敗家，好色好賭不務正業，占了不少良家婦女呢。葉府那邊看着程府越來越富有，三小姐又得大夫人喜歡，他們淨想着占程府的便宜。葉府出狀況時，三姨娘也求老爺幫忙過，老爺幫葉府擺平了不少事。後來那葉府變本加厲，老爺都生氣了，三姨娘也就幾乎和那邊斷了。這次，又送信了，難不成是三小姐的親事定了？”

親事定了？

不可能，說不定是其他事情。

顏明玉裝作不在意地說道：“原來是這樣啊。三姨娘倒是有情有義的啊。”

“庭院裏的女人，哪有幾個有情有義的啊。”順子似乎看過不少無情無義之事，語重深長地說道：“明玉，夫人小姐的事兒，你可別瞎摻和，咱們本本分分的做事，不出錯，比他們快活。”

顏明玉笑道：“是，你說的對。我不瞎摻和的。”

“那就好，那就好。”

顏明玉笑着，卻暗暗地把這事兒跟記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