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六十二

顏明玉回到撫霞苑時，程淑蘭尚未回來。她摸了摸袖口的卷信，對綠葉道：“綠葉，我去百花房了，一會兒四小姐回來，你就來喊我。”

“嗯，明玉姐。你去吧，安心配水米分吧。”綠葉說道。

顏明玉笑了笑，這才進了百花房，鎖了門，将燕子七給的卷信展開，仍舊是歪歪扭扭的字體。

一小卷是賬單，進賬不少。

一小卷是說顏明寶三人安好。

一小卷問她何時出府。

再一小卷是問她近日怎麽失去聯絡了。

顏明玉看着卷信，心頭暖暖的。燕子七倒是個講誠信的，說平分便是平分。一點兒也不摻假。這麽久了，每一筆收入，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顏明玉掂了掂胡記的信物，暗想，胡記錢莊當真存了不少銀子。

正在這時，綠葉便過來喊她，說是程四小姐回來了。

顏明玉将卷信全部燒為灰燼，連同賬單也燒掉，這才從百花房走出。

程淑蘭正在喝茶，見顏明玉走來，便道：“明玉，方才大夫人賞了一盒子水晶蒸餃，你也來賞一賞。”

“是，四小姐。”顏明玉上前。

綠竹便拿了碗、筷、醋碟、醬油上來。

程淑蘭便拉着顏明玉一起吃，她先嘗了一口，然後看着顏明玉，問道：“明玉，你覺着怎麽樣？”

顏明玉咬了一小口，慢慢嚼幾下，勉強說道：“還行。”

“是還行嗎？”程淑蘭道：“我以為你會說非常好吃呢。”

顏明玉笑道：“談不上非常好吃，就還行。肉餡香味太濃，蓋過本質味道，肉中若加點陳皮，平衡一下，味道會更好。”

程淑蘭吃驚地望着顏明玉：“燒菜你也懂？”

“不太懂，比較會吃。”顏明玉在撫霞苑吃飯，只求溫飽，不求味道，畢竟初時，撫霞苑的飯菜也只能塞給肚裏管飽，問題不能提。顏明玉未将話題停在吃上，而是放下筷子問：“方才在大夫人處，大小姐和三小姐還好嗎？”

程淑蘭也放下筷子，讓綠竹過來，她擦了嘴，漱了口之後道：“都挺好。”

“都挺好？”顏明玉問。

程淑蘭回想一下之後，說道：“可能是因為我有了鄉君這個身份了，大姐姐和三姐姐待我比之前好很多，至少今日在大夫人，她們兩個都沒有表現明顯的敵意。”

顏明玉疑惑，昨晚二人還是一副不與程淑蘭為伍的樣子，今早就想通了？

“怎麽了？明玉。”程淑蘭問道。

顏明玉搖了搖頭：“沒怎麽，就是有點想不通。”

“什麽？”

“沒什麽，可能真的像四小姐說的那樣，四小姐現在是鄉君了，所以大小姐和三小姐對四小姐和平時都不一樣了。”

“嗯。”程淑蘭點頭，并沒有多想。

而顏明玉卻沒能對此放過。

她想了想，程墨蘭和程琴蘭變了性子了？或者說，真的是因為程淑蘭是鄉君了？

傍晚程淑蘭又去給程大夫人請安，回來之後照樣和顏明玉說，請安氣氛十分和諧，程墨蘭和程琴蘭仍舊沒有對她冷嘲熱諷。

程淑蘭自己說道：“可能因為有了鄉君的身份，在大夫人的教導下，她們不敢了吧。”

顏明玉沒接話。

次日早上，顏明玉終于從綠葉那裏打聽到，今日程大夫人有空，也就是說，她可以去找程大夫人兌現程大夫人的字據了。

去之前，顏明玉想向程淑蘭說一下這件事情。

“四小姐。”顏明玉才剛開口。

綠葉從門邊匆匆跑進來，道：“四小姐，四小姐，梁府的梁五小姐和梁六小姐來看你，大夫人讓你去院她玩樂一會兒呢。”

“梁府的五小姐和六小姐？”程淑蘭問。

“是，大夫人說，你們小時候在一起玩樂過呢。”綠葉道。

程淑蘭這才有點印象道：“你現在回了大夫人那邊，我一會兒就過去。”

“是。”說着綠葉就跑出了撫霞苑。

顏明玉再想同程淑蘭說賣身契的事兒，程淑蘭完全都在想着穿什麽衣裳化什麽妝，去見梁府五小姐和六小姐。

“四小姐，我有話和你說一下，一會兒我要去找一下大夫人。”顏明玉說道。

程淑蘭道：“好，你去吧。”

接着，綠竹便端來水盆過來，讓程淑蘭淨面。

顏明玉搖了搖頭。接着走出門，去了百花房，拿了胭脂水米分給程淑蘭道：“四小姐，用這個，一定比梁府五小姐六小姐美上百倍。”

“謝謝明玉。”程淑蘭笑道。

不一會兒，程淑蘭便帶着綠竹去了程府花園。

而顏明玉則去了程大夫人處，首先見到了杜媽媽，顏明玉禮貌地向杜媽媽行禮，說明找程大夫人有事。

杜媽媽便去裏面通傳，向程大夫人說道：“大夫人，撫霞苑的明玉來找你，說是有事要說。”

程大夫人一愣，立刻明白過來，明玉是為了賣身契而來，默了一會兒，再說道：“讓她進來吧。”

“是，大夫人。”杜媽媽退下後，不一會兒顏明玉出現。

“奴婢明玉，參加大夫人。”顏明玉恭恭敬敬的行禮。

“起來吧。”程大夫人合上賬本，讓管事拿下去，随手端上了茶碗，用茶蓋輕輕撫過茶葉，輕輕呷了一口茶水，這才擡眸看向明玉，問道：“說吧，找我何事？”

對于程大夫人如此輕慢的态度，顏明玉并不驚訝，而是直接道：“回大夫人，半月前，太後懿旨宣程四小姐進宮時……”

見顏明玉當真要将事情來龍去脈說出來時，程大夫人輕慢的表情僵住，随即對身邊的丫鬟道：“你們都下去吧。”

顏明玉聲音停止。

“是。”丫鬟仆婦們魚貫而出。

房內只餘程大夫人和顏明玉。

程大夫人看向顏明玉道：“這次進宮，你表現不錯。我也在老爺面前提及了你，老爺也說不日将重重賞你。”

“謝大夫人，謝老爺。”顏明玉說道。

程大夫人又道：“程府歷來寬待下人，有諸多家境困苦的兒女，想要動作關系，進程府當差。”

顏明玉不作聲，聽着。

“進了程府就等于有了不一樣的将來，可比你在鄉下，找個鄉下男人成親生子，靠天吃飯朝不保夕的好。”程大夫人說着，站了起來，問道：“明玉，你覺得呢？”

顏明玉道：“回大夫人，鄉下再不好，那也是奴婢的家。奴婢記得奴婢家鄉有句話叫做‘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程府再好，終不是奴婢的家。”

程大夫人面上微向不悅，問道：“你當真不後悔？你要知道，你雖然會美顏，但是你一介弱質女流，離了程府，若想憑美顏手藝過活，那是不可能。要知道就連美人坊，背後也都是不容小觑的官員在撐着，你……”

“回大夫人，奴婢不後悔。”顏明玉堅定地說道。她不會認為這是程大夫人好心收留，她只知道這是大夫人的另一種利用，所以，她不願意。

程大夫人臉上浮現怒氣，眼中跳動着簇簇火苗，這個死丫鬟，她好說歹說，居然說不動了。程大夫人轉身，緩步走至上座，坐下，思忖着，肯定不能讓明玉輕易地離開，程淑蘭不會美顏這事就像是一把鋒利的刺刀，懸在她的頭頂，随時刺刀都可能刺向她，讓她一命嗚呼，而這把刺刀的主人是明玉。

“如果我不願意放你走呢？”程大夫人緩慢而又陰冷地開口道。

顏明玉暗笑，程大夫人果然是程大夫人，出爾反爾一點也不羞，顏明玉道：“回大夫人，奴婢這兒有您立的字據。”

程大夫人眯着眼睛：“你在威脅我？”

顏明玉恭敬回道：“奴婢不敢。”

“明玉，我得告訴你，即便是我立了字據，也哪個衙門在你還是程府丫鬟的情況下，要求我遵從你的意思。”程大夫人道：“程淑蘭出嫁之時，你才可以離開程府。”

顏明玉對此無感，之所以要她出嫁之時，才離開程府，是想讓程府承擔最小的風險。萬一程淑蘭不會美顏之事，被太後知道，萬一太後怪罪下來，還有個齊府也撐着。太後起碼要看一眼齊府的面子吧。

程大夫人可真會打如意算盤。

顏明玉擡眸展顏一笑，這一笑卻讓程大夫人怔住，此時明玉不但不生氣不害怕，反而在笑。并且她從未想過明玉這一笑起來，會再次讓她驚豔一把。接着顏明玉的一句話，又讓她臉上的平靜裂開。

“大夫人，你忘了字據裏，還有一項是你要答應我一件事情，如果我現在行使，你當如何？如果真如你所言，衙門知道了這張字據，即便是衙門偏向你，那麽太後離事實真相，還有多遠？”

程大夫人瞬間被堵的說不出話來，伸手指着顏明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