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六十五

程畫蘭望着顏明玉，望了許久，而後點了點頭。

顏明玉淺淺一笑。

程畫蘭又問道：“只是，你、為什麽要幫助我？”

顏明玉想了想，并不隐瞞，直接說道：“二小姐是聰明人，凡是看的明白，四小姐卻是需要點撥才會變聰明的人，許多事沒辦法一下看清。明玉是想，假如四小姐未出嫁前，明玉不在程府了。若是四小姐遇上什麽麻煩，還請二小姐指點一二。而葉勝林這件事情，大約是明玉為四小姐做的最後一件事情了。”

最後一件事情？

“你的意思是……”程畫蘭不敢相信，明玉居然樂意出府，這和其他丫鬟的确實不同，畢竟在程府讨好了主子，可比放出府要強許多。并且眼看着程淑蘭成為鄉君，即将嫁入齊府，日子越來越好，水漲船高，明玉身價也跟着漲。這個時候她卻要離府。換作其他丫鬟恨不得誓死追随程淑蘭，明玉卻不願意。

轉念一想，明玉從來就是與其他丫鬟不同。不止與其他丫鬟不同，她與這兒的人都不同，憑她的才能、她的智慧、她的美貌……也許她的未來，都會讓所有人仰望，那麽她離開也是必然。

“嗯。”顏明玉點頭應着。

程畫蘭未多言，鄭重道：“好，我答應你。”

“謝二小姐。”顏明玉福身。

直到顏明玉離開，程畫蘭仍舊沉浸在顏明玉給予的震蕩中，明玉要幫她。想一想，因為明玉的幫忙，程淑蘭扶搖直上，才有機會當上鄉君，也即将與齊府結親。

而她呢？程畫蘭慢慢踱向窗臺，望着天空，此時月亮正被烏雲遮蓋，顯得四周異常的清冷。她突然想了明玉的那句“若是四小姐遇上什麽麻煩，還請二小姐指點一二。”程畫蘭自嘲地笑了笑，程淑蘭一向比她有運氣，而程淑蘭此生最幸運的不是上天賜給了她一張漂亮的臉蛋，也不是有老爺的疼愛，而是在她最需要的時候遇到了顏明玉。

顏明玉才是程淑蘭此生大幸。

顏明玉在雅築閣兩位小丫鬟護送下，到了撫霞苑。

“多謝兩位姐姐。”顏明玉道。

小丫鬟們看着顏明玉進到院子裏，才離開。

顏明玉進到院子後，并沒有立即進房。而是站在院子中，擡頭仰望夜空，看着月亮一會兒鑽進烏雲裏，一會兒又出來，且天空東方雲彩濃重異常，獨自沉思。

“明玉，你在看什麽啊？”許媽媽見狀，納罕問道。

顏明玉笑着，轉向許媽媽道：“我在看會不會下雨？”

“明玉，你還懂天象啊？”

顏明玉笑着：“我不懂，但是總有點經驗，一般這種時候打雷下雨刮風，應該是經常吧。”

“你還別說，年年這種時候都會打雷下雨的。”許媽媽這才仔細看天，指着烏雲和東方道：“你看到沒，這遮着月亮的烏雲是一大塊，不是一條一絲的，而且東方還發烏，說明在悶一場大雨。”

顏明玉調侃道：“原來許媽媽才是夜觀天象的高人啊。”

“我哪懂，就是經驗，我跟你說，你還不信，這樣看，真挺準的，不信你等着瞧。明晚，最遲明晚，這雨一定下下來，這會兒我都覺得燥熱呢。”許媽媽道。

顏明玉點點頭道：“我覺得也是。”

“是吧。”許媽媽附和。

“明玉姐，你回來了。四小姐正在房裏等你呢。”這時，綠葉站到門口喊道。

“好，我這就過去。”顏明玉道。

顏明玉進到房內時，程淑蘭正在燭光下打絡子，昏黃的燈光，将程淑蘭的臉蛋映的異常柔和，她的皮膚早在顏明玉的護理下，變得清透水嫩。

“四小姐。”顏明玉喊一聲。

程淑蘭把絡子放下，問道：“明玉，你怎麽這麽久才回來？”

顏明玉道：“我在院子裏，和許媽媽看了一會兒天。”

“看天做什麽？”

“看天會不會下雨？”

程淑蘭笑道：“你還怕淋着不成？”

“是啊。”顏明玉笑道。

程淑蘭故意白了她一眼，道：“就你腦子裏稀奇古怪的東西多。對了，平香還沒回來嗎？”

“回來了，我方才在回來的路上碰到她了。”

“回來就好。”程淑蘭嘆息了一聲，道：“三姐姐總是這樣霸道，這也不是第一次這麽刺二姐姐了。這兩個丫鬟也是不聽話，疏于管教，這才被罰，還好你沒摻和。”

顏明玉望着程淑蘭，沒接話茬，轉而問道：“四小姐，你覺得葉勝林這個人怎麽樣？”

程淑蘭又想起白天他盯着她看的樣子，渾身都覺不舒服，并且有點感覺惡心：“說他做什麽，不喜歡。”

顏明玉又道：“四小姐，你知道三小姐也看上齊澈少爺了嗎？”

程淑蘭當即一愣，三姐姐看上齊澈了？

顏明玉又問：“四小姐，你沒覺得這兩日，大小姐和三小姐對你太過友善了嗎？”

程淑蘭道：“難道不是因為我是鄉君了？”

“是這樣嗎？”顏明玉反問。

程淑蘭登時底氣不足：“應該是這樣。”

顏明玉繼續問道：“大夫人早上都已和你們說了，園子重新布置完畢，也就是說，後續修補也都已完成，讓大小姐、二小姐、三小姐和你一起逛一逛，是不是就說明已經修補完畢，若非如此，大夫人肯定是不會讓你們逛園子，萬一撞到陌生男子如何是好？”

程淑蘭直直地看着顏明玉，反問道：“那葉勝林怎麽出現的？”

“對，葉勝林是今日剛至府中，園子不是他翻新的，為什麽要他來修補呢？難道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為什麽呢？”程淑蘭還沒轉過來圈子。

顏明玉繼續道：“他為什麽會盯着你看，不是看大小姐，不是看二小姐，也不是看三小姐，單單是看四小姐你呢？你再想想葉勝林是三小姐的表哥，而你同三小姐都看上了齊澈少爺。”

程淑蘭愣愣地望着顏明玉，突然打了激靈：“三姐姐她不會是想，讓葉勝林……然後我嫁到葉家，她代替我嫁給齊澈？不可能，不可能。三姐姐，她不會這麽……”程淑蘭突然停止說話，望着顏明玉，呆呆問道：“明玉，三姐姐她不會是真的想要……”

程淑蘭這才模糊地理順事情，想想程墨蘭程琴蘭的歹毒，葉勝林猥瑣的目光，她頓時膈應又害怕：“明玉。”

“四小姐，你別怕，冷靜。”顏明玉拉過程淑蘭的手。

程淑蘭反握着顏明玉的手：“明玉，我……”

“不用怕。我有辦法。”顏明玉道。

“真的有辦法？”程淑蘭的心裏仍然是不安，問道：“你要做什麽？”

“那要看葉勝林如何做了。”

“他是男人，我們能對付的了嗎？”程淑蘭擔憂地問道。

顏明玉“撲哧”一聲笑出來。

程淑蘭不解問：“你笑什麽？”

“四小姐，誰告訴你男人就一定難對付了？依我看，就程府的小姐們，各個都比葉勝林強呢。”

“我總忍不住擔心。”

“別擔心，有我呢。”顏明玉安撫：“你現在先睡一覺，明日照常去給大夫人請安。我來想辦法，幫你解決，行嗎？”

程淑蘭這才稍稍心安，然後顏明玉又安撫了一會兒，程淑蘭才去睡。

次日一早，天陰沉沉的。

程淑蘭梳洗完畢之後，要去給程大夫人請安，她看向顏明玉道：“明玉，你今日和我一起去大夫人那嗎？”

顏明玉回道：“四小姐你忘了，有幾個小姐向你讨要美顏的方法，我還沒準備好，沒法子交差，不如讓綠葉陪你去吧。”

“綠葉？”程淑蘭不解。

顏明玉點了點頭，道：“綠竹心細，先幫我揭幾張紙，然後再去接你，可好？”

程淑蘭不明白顏明玉的用意，但隐隐察覺顏明玉在計劃什麽，她本能地聽從：“好。”

“綠葉。”程淑蘭喊了一聲。

綠葉從院子裏跑進來，笑盈盈的，十分讨喜：“四小姐，你喊我啊。”

“嗯，綠竹這會兒和明玉有事，你和我一起去給大夫人請安。”程淑蘭看了顏明玉一眼，說道。

綠葉當即道：“是，四小姐。”

二人走進院子時，綠袖、綠荷的目光便緊盯着程淑蘭和綠葉，直等到程淑蘭綠葉出了撫霞苑，二人才将目光轉向綠竹明玉身上，不一會兒，就見綠竹和明玉進了百花房。

綠袖看一眼綠荷，噔噔地跑到百花房門口，蹲下.身子，耳朵貼着門縫。

百花房中，顏明玉向門口看了一眼，道：“綠竹，恐怕今日你都不能陪四小姐去請安了。”

“為什麽？”綠竹問。

顏明玉道：“你是不知道，自從連太後都誇我們四小姐美顏手藝高超之後，越來越多的人想要從四小姐這裏，得到點法子，讓自己變美一點。尤其四小姐制作的面紙，人人都想要，所以你今日你得幫我一天，不然忙不出來。”

“可是，綠葉陪着四小姐我不放心。”

“怎麽不放心？”

“綠葉這丫頭就适合到處跑，別人一差使，她就跑了，那四小姐怎麽辦？”

顏明玉笑道：“晴天白日的，還怕有人吃了四小姐不成。”

“說的也是。”綠竹道。

綠袖貼在門縫邊又聽了一會兒，感覺綠竹明玉聊的都是花花草草的問題，便不再聽下去。而是尋了個理由，出了撫霞苑。

顏明玉出來時，便問許媽媽：“綠袖呢？”

許媽媽道：“綠袖出院子了。”

“哦。”顏明玉笑了笑，擡頭看天，天色又沉了一點，悶悶的，不過，距離刮風打雷，還有段時間，不知道程大夫人那邊如何了，顏明玉道：“綠竹，再過一刻鐘，你去迎一迎四小姐。”

綠竹道：“明玉，一刻鐘四小姐回不來。”

“你在園子裏等着。”顏明玉道。

綠竹沒多想，答道：“好。”

此刻程大夫人坐在上座，笑着聽程琴蘭說一些趣事。

房內一片和諧，程淑蘭卻是忐忑不安。

“四妹妹，你怎麽了？”眼尖的程琴蘭，見程淑蘭臉色微微發白，不由得問一聲。

程淑蘭搖了搖頭，道：“昨夜夜裏悶得緊，睡的不安穩。”

這時，程墨蘭接話道：“母親，我記着你前兒你也是睡的極不安穩，後來喝了大夫開的安神茶，一次就喝好了呢。”

程大夫人面帶着笑，道：“是啊，說起來也沒用過這麽管用的藥了。”接着說道：“綠葉，你跟着杜媽媽去拿一點，回去熬了一給你主子喝下。”程大夫人不動聲色地看了杜媽媽一眼。

“是，大夫人。”綠葉應着，便跟着杜媽媽出了府。

程大夫人看了看天色道：“天氣不好，指不定一會兒就要下雨了，趁着這會兒，你們也都回去吧。”

“是。母親。”四個蘭紛紛站起來，福身之後，向大夫人院子走。

程墨蘭微微擡頭看向天空，道：“趕緊回院子吧，不然一會兒真的要下雨了，我們可都沒帶傘，我可不想呆在這兒繼續打擾母親。”

“對，我也趕緊回去。”程琴蘭應着。

程畫蘭看向程淑蘭道：“四妹妹，要不你跟我一起走吧，綠葉讓她自己回院子也行了，不然下了雨，淋着生病了便不好。”

聞言，程墨蘭、程琴蘭暗暗瞟向程淑蘭。

程淑蘭本就不安，防着程墨蘭、程琴蘭，怕着葉勝林，本來還想着就綠葉一個人可能不安全，現下二姐姐陪着，要好很多，于是道：“嗯，只有這樣了。”

程墨蘭、程琴蘭嘴角不由微微揚起，一會兒，終歸是要分開走的，分開之後，看她怎麽辦。兩人放心離開。

程畫蘭、程淑蘭二人則同路，一路上二人并未多言。

即将分道時，程畫蘭道：“四妹妹，離撫霞苑不遠了，這會兒又是白天，不會出現鬼怪什麽髒東西的。我就不送你了。”

程淑蘭四周看了看，點了點頭。

程畫蘭便帶着平香離開，然而并未走多遠，程畫蘭便帶着平香，藏在一座假山的後方，目視着程淑蘭。

“二小姐，我們這是做什麽？”平香不解地問。

“以防萬一，別說話。”

平香點了點頭。

接着二人便待在假山後，注視着程淑蘭。

程淑蘭此時多想，想着，這是在程府花園，誰敢放肆，于是放下心來，向前走，步伐只是比平時稍稍快了一點。

“四妹妹。”突然一個男聲，令她全身一僵，轉頭一看，便見葉勝林富家子弟裝扮，卻拎着鐵鍬從花叢裏站起來：“四妹妹一個人啊。”

葉勝林望着程淑蘭，程淑蘭臉蛋長得好，身段曼妙，葉勝林在女人堆裏游玩已久，透過衣裳也看得出來程淑蘭的美好，立刻身子就酥軟酥軟的，不由得向程淑蘭靠近。

程淑蘭想起昨晚顏明玉的話，頓時吓住，一時間竟無法反應。

“二小姐。”平香在遠處小聲喊。

“別說話。”程畫蘭道。

“可是，四小姐……”

“再等等。”程畫蘭沉住氣。

葉勝林又向程淑蘭靠了靠道：“怎麽，四妹妹不認識我這個葉表哥了？”葉勝林的語調裏是難以掩飾的喜悅，呼吸漸漸也有些重，他真是愛死了這個四妹妹，一想到他得手之後，她就是他的了，他全身都興奮起來，尤其是某個部位，極度興奮，他強壓住，卻蓋不住眼神中的欲.望：“四妹妹，你這兒有片樹葉兒。”葉勝林擡手就想撩程淑蘭的頭發，程淑蘭慢半拍地往後退。

葉勝林怕她逃跑，立刻伸手去攬她的腰，剛觸到。

程淑蘭尖叫一聲：“啊！”

“四小姐，四小姐！怎麽了，你在哪兒？”院子裏突然響起綠竹的聲音。

葉勝林一聽有人，沒有去抱程淑蘭，而是手掌撫過程淑蘭的腰，緩緩地放在唇邊，暖昧的親了一下掌心，道：“四妹妹，你可真是香啊。”随即鑽進花叢中，一陣窸窣之後消失不見。

這時，綠竹連忙跑上來，見程淑蘭傻在園子裏，問：“四小姐，你怎麽了？發什麽事了？”

程淑蘭傻愣愣地轉身，看向綠竹，接着一句也不說，快步向園子外走。

而程畫蘭平香還在假山後。

平香道：“二小姐，葉勝林出了園子。”

“那我們也走吧。”

“可是，四小姐……”

“明玉會解決。”說着程畫蘭轉身。

這邊程淑蘭一路沉默地快步走回撫霞苑，路上綠竹怎麽喊，她都不理，一見撫霞苑，她便問：“明玉呢？明玉呢？”

“明玉在百花房中。”綠竹不解地答道，方才明玉讓她在園子裏等，先別出現，等到四小姐發聲，她才說話。明玉怎麽知道四小姐會尖叫的？綠竹想不通。

與此同時程淑蘭徑直往百花房，猛地推開百花房的門，吓了顏明玉一跳。

顏明玉見程淑蘭臉色慘白，綠竹又不明所以地跟在身後，大致猜出了事情，于是道：“綠竹，這兒沒事了，我在為這兒看着四小姐。”

“好。”綠竹便把門帶上，離開。

顏明玉望着程淑蘭，程淑蘭這會兒才開始身子顫抖，而後越抖越厲害，聲音也抖的厲害：“明玉，我遇着葉勝林了，他、他……我要告訴父親，我要把他逐出府。”說着程淑蘭便雙手掩面哭了起來。

顏明玉上前拉過程淑蘭的手，明白閨閣小姐對流氓的恐懼，就像二十一世紀一位女性僥幸從人販子的詭計中逃脫一樣，也許什麽都未來得及發生，但是這足以讓當事人為就之膽寒害怕。顏明玉不斷地安撫，其實她可以不必讓程淑蘭經這一場驚吓，但是若非有這場驚吓，怎麽可能繼續接下來的事情。

既然要震懾程大夫人，扳倒程墨蘭和程琴蘭，就必須有所犧牲。

程淑蘭漸漸止住哭聲，情緒也稍稍穩定。

顏明玉才道：“找老爺，趕走的只是一個葉勝林，那麽她們還會找來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哪怕，你同齊澈少爺親事在即了，她們也有可能做到取而代之，治标而不治本。”

程淑蘭擡頭，哭紅的眼睛望着顏明玉，問道：“那怎麽辦？”

顏明玉面上平靜，目光卻是異常的銳利，一字一句道：“讓天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