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潛伏(2)

阮鄭輝露出一抹興味的笑容:“我以為你一大早就會先來這裏, 沒想到,你居然還先去查看了其他幾個兄弟。陸,我是不是高估了她在你心目的地位?”

“我早就說過了, 是她一直粘着我。”

“啧啧, 聽聽這嫌棄的口吻。”阮鄭輝調笑着走進來,“你讓我覺得把趙小姐請來, 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我有點後悔了呢。”

“後悔就把她丢回國,反正她連這裏是哪兒都搞不清。”

阮鄭輝伸出一根手指頭晃晃:“那不行, 怎麽說趙小姐也是個記者, 真的放她回去, 誰知道給我們惹出什麽麻煩來?”

陸靳泓背對着他,低頭收拾着藥品,似乎随口答:“那就留着。”

“留着給你添堵的話, 幹脆送到有用的地方去吧。”阮鄭輝的口氣很輕松,像是在說什麽笑話。

有用的地方?

趙影攥着被褥一角,從她的角度能看見陸靳泓隐忍的表情,可以想見, 阮鄭輝說的“有用的地方”絕對不是什麽好去處。

“兩個男人在這裏吓唬小女孩?”奧娜斜倚在門邊,輕飄飄地說,“傳出去臉上都沒光。”

阮鄭輝一笑, 看了眼她手裏的東西:“挺香麽,什麽東西?”

“粥。”奧娜說,“廚房裏還有,要吃現在去還來及。”

阮鄭輝對陸靳泓說:“一起?”

“好。”陸靳泓将東西收進抽屜, 轉身的瞬間看見趙影捏着被褥的小手,比了個OK的手勢,只有他能看見。

陸靳泓轉過身,不動聲色地說:“走吧。”

阮鄭輝這才帶着一抹捉摸不透的笑容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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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娜與他擦身而過,将碗勺放在趙影床頭,“沒必要往心裏去,你不惹是生非,阮先生不會動你。”

趙影試探地問:“他說的有用的地方……是哪裏?”

奧娜一下變了臉色,丹鳳眼帶着戾氣:“不該你知道的事別打聽!”

話音剛落,眼前的女孩兒已經一雙大眼蓄滿淚水,怯怯地道歉:“我不知道這個不能問。”

奧娜動了動唇,再開口語氣緩和了許多:“如果房間悶,可以出去走走,不要離開大鐘的視線就行。”

“大鐘是誰?”

奧娜擊掌,門外果然進來個彪形大漢。

“他。”

趙影咽了口唾沫,這人得有她兩個塊頭大,別說她現在殘疾,就算是四肢健全,也不可能從他手下占得半點便宜。

不過,讓趙影意外的是,這個大鐘雖然虎背熊腰的,做起事來卻意外穩妥——推輪椅遇見地上有凹凸,居然還會細心地繞道。

注意到這點之後,趙影留心觀察了她的這個“看守”。

這人不愛說話,目光也很少到處亂瞟,尤其是兩人獨處的時候,大鐘都在走廊,等閑多一眼也不會朝室內偷窺。

如果她不是被抓來的,趙影都快要以為這個大鐘其實是個好人了……

午後,大鐘推趙影出去曬太陽,她才發現這地方着實有些奇怪——當初,那個掮客是從河道押她來的,所以這個寨子一面臨水,這在她的預料之中。

可是,另一面居然是懸崖!

崖壁怪石嶙峋,無路可走,進寨的唯一通路就是這條河。

趙影多看了幾眼船塢,那裏人頭攢動,很是熱鬧,她又怕大鐘懷疑自己要逃跑,慌忙轉移了視線,哪知道大鐘居然就停在坡底上,選了個最佳眺望點,不走了。

……天賜良機。

趙影一邊裝作閉目養神,一邊眯着眼縫觀察碼頭。

那些人似乎在從一艘小型貨船上卸貨,但同時,又把卸下來的集裝箱堆上另一艘船。

箱子裏的是什麽?

她想起達達說過,他的父母早些年就在替烏木提運貨,什麽都運,尤其是醫藥補給和木倉彈。

難道是……

“今天陸醫生趕不回來,”一直不太說話的大鐘忽然開口,“他讓你自己換藥,吃藥。”

“他去哪兒了?”

“押船。”

趙影看向碼頭的那些:“這個?”

大鐘沒說話,她正覺得自己失言,身後的男人竟然答了:“不是這些,是運軍|火的。”

趙影險些咬到舌頭:“軍,軍|火?”

大鐘推着輪椅,轉彎的時候,像是扯閑篇一般地說:“這裏只有水路進出,船塢的道閘密碼,只有當值者和BOSS,奧娜知道。”

趙影狐疑地看着地面上大鐘魁梧的影子。這些話,他為什麽要跟自己說?陸靳泓不在,居然托他叮囑自己吃藥……

難道大鐘是自己人嗎?

可是這樣的想法,沒有辦法得到證實的話,她只能選擇不信。

大概是因為寨子裏這天有交易,晚飯送得格外遲,天已經黑透了,廚房還沒打理好。

不過趙影本來就沒什麽食欲,一心惦記着正在押船的陸靳泓。

大鐘說,他是去押送軍|火。阮氏不是什麽善茬,能跟金組織交易的,一多半也不是什麽名不見經傳的小勢力。

她很擔心,又無處述說這種擔心。

正一籌莫展,門口突然傳來高跟鞋的聲音,趙影心念一動,嗅着鼻子回頭——果然是奧娜。

她穿着件紅色的吊帶裙,披着日式的罩衫,見趙影回過頭,随手丢了一件東西過來,兜頭把人給罩住了。

趙影取下來一看,居然是件紗籠,燈籠袖,蕾絲胸口,暗紋浮動,很是精巧。

“給你的。”奧娜說。

趙影一整天都穿着170的小號男裝,拿褲帶系着腰,勉強才能不掉,如今忽然得了這樣精致的衣衫,簡直受寵若驚。

“謝謝!”

奧娜理了理罩衫領口走進來:“不用謝,我反正也穿不下,胸圍太小。”

“……”趙影眉頭抽了下。

直到奧娜坐在窗臺上,随手拿起茶杯倒酒,趙影才發現,這女人居然是拎着酒瓶子過來的。

“會喝酒嗎?”

“……不會。”就算會,也不想跟她喝。

奧娜掃興地說:“不會喝酒,沒有姿色,胸不是胸,腰不是腰,怎麽可能有男人愛你?”

趙影捂着32A的胸,紅着臉回嘴:“你有胸有腰,不也沒追上陸靳泓。”

哼╯^╰

奧娜噗嗤一聲笑了:“原來你會回嘴啊,我當你真是罵不還口呢。”

哪兒能啊,不還嘴是因為怕被大姐你拿木倉給轟了好嘛?趙影撇撇嘴:“……本來就是。”

“嗯,你說的沒錯。我也一樣是loser。”

從第一次見,奧娜都是不可一世地模樣,一個不爽就要爆了對方的狠角色,趙影幾時見她這樣示弱?

她怯怯地說:“你還loser,那我是什麽?”

“你?”奧娜挑唇,半真半假地說,“你是幸運兒。”

趙影搖頭:“有這麽倒黴的幸運兒嗎?腿殘了,臉花了,竹馬變成前男友,還被關在離家十萬八千裏的地方,連聲平安都報不了。”

“起碼你有想跟對方報平安的人。”奧娜對着酒瓶子,灌了一口,“光這一點,就挺幸運的。”

這話裏居然有濃得化不開的感慨。

趙影是做記者的,天生嗅覺敏銳,立刻察覺到奧娜話中地愁緒,順勢問道:“難道你沒有嗎?”

“曾經有。”

“現在呢?”

奧娜沒說話,喝了口酒,然後拿酒瓶口子指着趙影。

“我?”趙影一頭霧水地指着自己的胸口。

奧娜嘴角彎了彎:“這條裙子的主人。”語氣居然出人意料的非常溫柔。

趙影低頭,看着柔軟精巧的紗籠,她就說嘛,這麽乖巧的裙子怎麽也不是奧娜的。

“她人呢?”

“死了。”奧娜冷冰冰地回答。

趙影連忙道歉:“抱歉,我不該多問。”

“沒事,死了挺好的,解脫。”奧娜咕嚕咕嚕地灌酒,就像在喝果汁,“不然她也像我現在這樣,也就成了loser。”

趙影看出奧娜今夜來,就是想來找她說話的,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以目前的形勢來看,親近她總比得罪她要強。

“能說說你跟她的事嗎?”

“她?沒什麽好說的。跟你一樣沒胸沒屁|股,腿又短,還愛哭,要什麽沒什麽的……”貶得一無是處。

可看着虛無處的眼神,卻超乎尋常的溫柔,就像隔着時空看見了她口中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孩。

趙影從來不是個鐵石心腸的人。相反的,她比大多數人更容易共情,這使得她很容易走進被采訪者的內心,同時,也更容易受到真相的傷害。

比如,現在。

內心裏,她知道奧娜是個心狠手辣的女魔頭,可仍舊會被她所流露出來的真情實感所打動。

這世上沒有百分之百的惡人,就算有,也不是眼前的這個。

趙影伸手,去夠窗臺上的茶杯。

“嗯?”奧娜用眼神詢問。

“忽然有點兒想喝。”

奧娜把杯子遞給她,笑了下:“酒品好麽?”

“還行吧。”起碼紅酒喝不醉她。

趙影喝了一口,香醇滋潤,确實是好酒,放下杯子才發現奧娜正盯着自己,眼神溫柔。

“你跟她,可真像。”

趙影知道她在說紗籠的主人,但是不能确定那女孩跟奧娜究竟是什麽關系。

奧娜俯身,湊近她:“她叫阿蘇。”

随着俯身的動作,一直被奧娜用來遮蓋臉頰的卷發松散開了,那塊糾結猙獰的巨大疤痕露了出來,從眼尖直到嘴角,讓人不敢直視。

原本明豔妩媚的面容,與這道疤痕形成鮮明對比,更顯得觸目驚心。

趙影好不容易才讓自己的視線從疤痕上挪開,就叫奧娜居然自己将頭發撩到耳後,露出半張從不示人的臉蛋來。

“很難看對不對?”

趙影屏息,沒有回答,是有一點吓人,以如今醫學美容的發達,這樣的疤痕有五六成以上是可以被撫平的。

這群人不差錢,為什麽奧娜沒有去處理掉傷疤呢?

“阮先生不讓,”奧娜紅唇微掀,“他不讓,我便只能留着,留着就只能這麽人不人,鬼不鬼的,哪裏還配得上陸?”

突然怎麽就扯上陸靳泓了?

趙影抱着茶杯,有些酸溜溜地想,就算沒有這道疤,陸靳泓也是自己的!

“愛,而不得。”奧娜輕聲說,“你我同病相憐。”

趙影終于聽懂了一點,奧娜是信了她跟陸靳泓演出的這場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把自己當成同道中人了,再加上她與那個叫阿蘇的女孩有幾分相似,這才對自己有些不同。

“我從小喜歡陸靳泓,但他對我一直就是來者不拒,去者不留。”趙影說的話真假摻半,聽起來反而更可信一些。

“我知道,陸這個人心裏沒有情愛,只有事業。”奧娜說,“所以能陪在他身邊就知足把,別指望着還要他的心。”

“事業?什麽事業啊……”

“跟着阮先生,二把手的位置遲早是他的。”

趙影故意說:“阮先生身邊最得力的人,不是你嗎?”

“我?”奧娜笑不及眼底,“我只不過是個傀儡。阮先生對陸的信任都比對我多。”

這超出了趙影的理解,可是她也不敢再多追問,怕惹得奧娜生疑,只能抱着茶杯,小口小口地抿酒。

陸靳泓推門進來的時候,一眼就看見胡亂紮着小揪揪的趙影正抱着茶杯對着窗外放空,而她身邊的床上趴着頭發散亂的奧娜……一貫用卷發将臉上傷痕遮蓋得嚴絲合縫的女人此刻大咧咧地側臉趴着,睡得正香。

室內滿是酒香。

畫面既和諧,又詭異。

陸靳泓走近,才發現趙影的茶杯裏居然是紅酒,頓時惱火,一手把杯子拿來,對着窗外一波,沉聲說:“你瘋了?身上有傷你居然喝酒?”

“沒怎麽喝……”就幾口而已。

“一口都不該喝!”陸靳泓脫下外套,露出裏面的薄針織衫,領口微松,能看見平直的鎖骨和結實的胸肌。

趙影甩了甩頭。

她覺得,自己好像有哪裏不對勁。不應該啊,她的酒量三五杯白酒是放不倒的,怎麽抿幾口公裏而已,就對着陸靳泓想入非非了呢?

看見她迷迷瞪瞪的模樣,陸靳泓無奈地說:“空腹喝酒的?”

趙影揉了揉肚子:“……嗯,食堂一直沒送飯菜過來。”

“空腹拿四五十度的酒當飲料,長本事了你。”

趙影“啊”了一聲,委屈地說,“我不知道是烈性酒……是奧娜來找我喝的。”

陸靳泓看了眼動都不動的奧娜,眼神很冷,用口型比劃說:“不要太親近她。”

趙影點點頭,直接說出口:“可她有點可憐——”後面幾個字,被捂進陸靳泓的掌心。

他搖了搖頭。

趙影點了點頭。

陸靳泓這才放開手:“今天寨子裏人手不夠,沒人來送飯菜,我帶你去吃飯。”

趙影被扶着上了輪椅,稀裏糊塗地問:“我可以跟着你出這個門嗎?”

陸靳泓推着她,對大鐘說:“奧娜小姐就拜托你了。”

大鐘點點頭,“吃過飯還請送趙小姐回來。”

很客套的對話。

可趙影卻覺得有種莫名其妙的默契。

寨子很大,趙影被陸靳泓推着,走在天色已黑的林間,前後幾乎不見燈火,更沒有人煙。

他終于停了下來,走到她身前,蹲在身,與她面對着面,伸出兩根手指,問:“這是幾?”

“……2。”

“我是宋彥還是誰?”

“……我最喜歡的陸靳泓。”

陸靳泓傾身,額頭與她的額頭相碰,低語:“誰給你的膽子跟她喝酒?”

“你,是你給我的膽子。”趙影小小聲地說,“她沒那麽讨厭我,如果我能跟她親近一點,也許将來會對你有用。”

陸靳泓沉默了一下,按了下她的頭頂:“傻瓜。”

趙影默默地向前抵着陸靳泓的額頭,忽然,她聞到了隐隐約約的血腥氣,不由又用力嗅了幾下,而後猛地清醒了許多:“你受傷了嗎?”

“沒有。”

陸靳泓直起身,攤開手:“我沒事。”

“不是說你去押貨,今晚回不來了嗎?”趙影疑惑地問,“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

陸靳泓沉吟:“你知道他們押的是什麽嗎?”

“大鐘說,是軍|火。”

“途中中轉船,把貨接走了。”陸靳泓說,“阮鄭輝不會輕易讓我摸透兩頭,他還沒有完全信任我。”

“兩頭,是指……”

“買家,還有……”陸靳泓的語氣壓低了,“阮氏的軍|火庫。”

趙影拉住他的手腕,用極低的聲音問:“如果能查出來軍|火庫的具體位置,是不是就可以把阮氏連根拔除了?”

“可以這麽說,但很難。”陸靳泓反手握住她柔軟手掌,“兩年前,獵牙曾經突襲過金組織,當時的頭目也就是阮鄭輝的爸爸在那次突襲中被擒,但是傷重不治。即便如此,因為軍|火庫沒有端掉,整個組織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阮鄭輝才能這麽快東山再起。”

“所以就算現在抓住阮鄭輝也沒用,只要那些東西還在,就會有張鄭輝,王鄭輝再出現……”

“嗯。”

“可我不懂,你好端端的在坎铎做醫生怎麽會跟這些人扯到一起的……”

咔擦。

樹枝斷裂的輕微聲響,從林中傳來。

陸靳泓眼神一凜,腰已經被女孩雙臂環住了。

“讓我留在這裏就行,我不會給你惹麻煩,我保證!”趙影帶着哭腔的聲音悶聲響起。

一個眼生男人從草叢裏解完手,晃了出來,一邊往上拉扯褲子拉鏈,一邊玩笑說:“他不要你,就來找我,我跟BOSS去說,收了你就是了。”

“不要!我就喜歡他。”趙影撇撇嘴,要哭出來的模樣。

男人哭笑不得,連連擺手:“算了算了,死心眼的女人……醫生有什麽好?要啥沒啥的。”說着,搖頭晃腦地走了。

趙影與陸靳泓相視一眼,松開了緊抱着他的手臂。

陸靳泓摸了摸趙影的腦袋,聽見她低不可聞地吐出長長的一口氣來。

盡管她似乎已經習慣了時刻提心吊膽,可他多麽不希望讓陽光到透明的小姑娘被扯入這個大染缸……

陸靳泓推着趙影到食堂的時候,裏面人并不多。

負責燒菜的是個大花臂的胖子,他一見陸靳泓進來立刻大嗓門地招呼:“陸醫生來了!今天紅燒肘子,我從你們那兒學來的菜,本來聽說你今天不在,琢磨着給你在冰櫃裏凍幾只。好在你來了,新鮮的好吃!”熱情得像菜市口的張三李四。

陸靳泓端過餐盤,順口問了問他近日狀況,對方大笑:“哪兒都好,吃嘛嘛香,多虧你把我腸子上的洞給補上,否則我早去地下喝黃泉水了。”

原來是個曾經得到陸靳泓救護的人。

胖子很熱情,陸靳泓反倒很是冷淡,沒說兩句端着盤子放到趙影面前,“吃飯。”

趙影乖乖地拿筷子撿肘子塊,壓根夾不起來。

“那多沒形象。”趙影撇撇嘴,固執地仍舊用筷子搗鼓。

餐盤被抽走了,陸靳泓把盤子放在自己面前,三下五除二将骨頭和皮肉分開,又重新推回趙影跟前。

“……陸醫生,我有點吃不下了。”趙影說。

陸靳泓“嗯?”了一聲。

“你切肘子的姿勢,讓我想起了手術開刀……”趙影放下了筷子,慘兮兮地說,“吃不下去了。

“哈哈哈!”花臂胖子大笑着走了過來,對陸靳泓說,“這小妞真是有意思。陸醫生,你女朋友啊?”

陸靳泓淡淡地否認:“不是。”

“那我可以追她?”

趙影一口水差點噴出來。

花臂胖子樂呵呵地說:“這營地裏成天就奧娜一個女人,不對,她哪能算女人呢?母夜叉還差不多……”

陸靳泓地打斷了他:“不能。”

胖子愣了下:“為什麽?”

“是我女人。”陸靳泓說。

懵了一會,胖子終于會過意,陸醫生是在說雖然這小妞不是女朋友,但是,是他女人——所以,不能追。

“哦哦哦,我錯了。陸醫生,我沒那意思。”胖子畢恭畢敬地對趙影鞠了個躬,又跟陸靳泓連聲道歉,“我這就給嫂子弄點好吃的,賠罪。”

看着胖子颠颠走開的背影,趙影比他還懵。這人雖然出言不遜,但看起來是個知恩圖報的實在人,為什麽這個寨子裏的人都那麽奇怪呢……

“胖子魏是菜癡,只做菜,不管外面的事。”陸靳泓托着腮,戳了一顆小西紅柿撥弄。

“所以不是壞人……是嗎?”趙影的聲音很小。

陸靳泓擡起眼,濃墨般的眸子看着她:“怎麽界定?他是共犯。”

趙影低頭,吃着碟子裏的豬肘子,燒得很好,不輸給任何餐館裏的廚子。

“別跟他們太親近,”陸靳泓不動聲色地說,“免得日後有一天無法面對。”

趙影愣了下,似乎理解了他話中的意思。他是在勸她,也是在說自己吧。

這群人裏當然有阮鄭輝,熊輝那樣窮兇極惡的人,但也會有烏木提或者胖子魏這樣難以界定好壞的人……潛伏在這裏的日子,或多或少會有交集,但到最後必然是要分道揚镳的。

這麽多年,過着這樣的生活的陸靳泓,他該有多寂寞。

趙影抿着嘴,定定地看向陸靳泓出神。

胖子魏端着精心雕花的菜走過來,小心翼翼地放在兩人面前,又說:“陸醫生是我救命恩人,嫂子以後有啥想吃的,直接來找我,我什麽都會做。不會的,也能學!”

趙影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陸靳泓說:“別在旁人面前這麽喊她。”

“知道知道。”胖子魏連連應聲,又問,“阮先生說今晚回來,讓我給準備了烏冬面的,這麽晚了,怎麽還沒回來呢?”

“鄭輝說今晚回來的?”陸靳泓假裝不經意地追問。

“對啊,說是回來吃晚飯,”胖子魏心無城府地說,“臨走特意吩咐了要吃烏冬面。”

“哦,既然說回來吃,可能是稍微了一下,回來晚一點。”

胖子魏嘀嘀咕咕地又去廚房裏忙去了,趙影趴在桌面上,睜大了眼睛:“你想問什麽?”

“下午出發,晚上回來吃飯,以航速測算……”陸靳泓沉吟,“跟他交易的對方理應還在坎铎境內。”

原來如此,他想問的是這個。

趙影嘴裏塞滿了食物,像只小松鼠一樣睜大眼睛點頭,又精明又懵懂的模樣。

陸靳泓忍不住伸手,替她擦去了嘴角油漬。

這一幕,落在胖子魏的眼中。

還說不是女朋友,只是女人而已呢……根本就是深愛的女孩好嗎?

他低頭翻着記錄菜單的小本子,為了讨好救命恩人的心上人,他決定,多研究幾個小女孩愛吃的菜。

也許是因為前一晚一起喝酒攢了一點情分,趙影始終覺得第二天奧娜對自己友善了許多,最明顯的是,吃晚餐的時候居然出現在她的房間門口,問她要不要一起。

從小到大,趙影的同性緣都不錯,不光有莫伊這樣幾十年的閨蜜,走到哪裏也都挺受女孩子憐惜的,但唯獨沒有被奧娜這種禦姐“寵幸”,不免受寵若驚,被她推着一路戰戰兢兢,生怕自己那句話萬一惹對方不高興,直接雙手一丢任由輪椅帶着她滾下去,自生自滅。

但是,很顯然奧娜并沒有動那個心。

甚至在餐廳裏,面對胖子魏的欲言又止,奧娜不悅地數落:“想說什麽就說,吞吞吐吐的看起來很惹人厭。而且這個辣油是怎麽回事?看不到趙小姐腿上有傷,不能吃辣?”

胖子魏委屈得快要哭出來了,明明是因為奧娜本人嗜辣,所以她在寨子裏的時候,餐桌上就都是辣菜啊。

端着清粥小菜回來的時候,奧娜恰好去了旁邊與陸靳泓說話,胖子魏壓低了聲音對趙影說:“嫂子,奧娜姐可一直都喜歡陸醫生,你是怎麽讓她接受你的……教教我,免得我們成天被她罵……”

趙影大眼睛眨巴,看了眼正在陸靳泓面前呈現S形曲線的奧娜小姐。

不!她才不需要被奧娜接受呢!

早散,早好。

室外夕陽正傾,和奧娜說着話的陸靳泓忽然朝趙影這邊看過來,四目相對,眸中閃過一絲笑意,面上卻是毫無表情的,很快轉過眼去。

趙影狐疑,說什麽呢?為什麽看着她笑。居然還跟奧娜聊這麽久,說好的保持距離呢?

“胖子做的不好吃?”奧娜返回來,見趙影愁眉苦臉地扒拉清粥,拎起碗就要去找胖子魏說理。

趙影連忙攔住,“沒有,他燒的挺好吃的。”

奧娜挑眉:“那你喪着臉幹什麽?”

總不能說因為你跟陸靳泓聊得太久吧……趙影鼓起腮,搪塞說:“腿疼。”

誰知道,奧娜居然擡手招呼陸靳泓:“你的病人腿疼,不來看看麽?”

陸靳泓漫不經心地過來了,問:“哪兒疼?”

趙影撇嘴,不理他。

奧娜說:“不都說了,腿疼。”說着,上前就要去撩趙影的紗籠,給醫生看病。

正值飯點,餐廳裏都是人。寨子裏本就沒幾個異性,趙影在哪,視線在哪,奧娜這一動作,四面八方的目光都彙聚過來了。

幸好,陸靳泓反應快,上前一步托住奧娜的手臂,擋住了她的動作,“她該換藥了,我帶她回去再處理。”

奧娜收了手,輕笑着抱肘說:“你擋得倒挺快,這兒人多眼雜小姑娘不方便,跟你一個人獨處倒是方便了?陸,你這邏輯有問題啊。”

“……”陸靳泓覺得,自從趙影來了,他在寨子裏的生活就開啓了地獄困難模式。

本以為奧娜還要再損她,哪知道她抽了根煙出來,夾在指間揮了揮手:“都看着我幹嘛?我又不會換藥,趕緊弄去吧,一會小姑娘又哭。我看不得人在旁邊哭哭啼啼的,想揍人。”

以奧娜的性子,有什麽“想揍人”的?想揍就動手了。沒揍只有一個可能性,就是她不想。

陸靳泓推着趙影離開,胖子魏悄悄走過來,把酒水遞給奧娜,勾着頭看外面那倆人的背影:“奧娜姐,你怎麽把陸醫生往別人懷裏推吶?”

奧娜接過酒杯,抿了口,沒有說話。

胖子魏捉摸不透,又不敢多問,只覺得這陰晴不定的大姐大,對新來的“小嫂子”有點特殊關照。

趙影也同樣這麽覺得,在無人處,她輕聲問:“奧娜,她是不是有失散在外的妹妹什麽的?我怎麽覺得她對我特別柔和?”

“你是說她覺得你像她妹妹?”

趙影點頭:“會不會呢?”

“不會。”陸靳泓答得斬釘截鐵,“你跟奧娜從頭到腳沒有哪個細胞有相似之處。”

趙影一拍輪椅把手,險些暴跳:“你什麽意思啊,是說我沒長腿大胸,還是細腰小臉,陸靳泓你——”

身後傳來某人低低的笑聲,“可我喜歡的就是你這樣的。”

趙影的委屈像被戳破的氣球,噗地散了。這是在安撫她麽?好吧,他成功了。

“那你說,為什麽奧娜對我特別有耐性?”

“我也不确定,”陸靳泓說,“我認識奧娜的時候,她已經是阮鄭輝最倚重的對象,但阮鄭輝又不完全信任她。當然,以阮鄭輝的性格,他不會完全相信任何人,自然也包括我。”

趙影心裏清楚,如今自己和陸靳泓在這寨子裏身份微妙。阮鄭輝是想用陸靳泓,又對之前的種種“巧合”心底存疑,所以才會抓來趙影做要挾。

眼前的日子,看起來安逸,實則刀口舔血,什麽時候見血全憑阮鄭輝的心情。

回到住的地方,大鐘什麽也沒說轉頭就下樓去了,趙影比着唇形問陸靳泓:“自己人?”

陸靳泓無聲地點了點頭。

難怪了!她就覺得大鐘身上有種正氣!

誰知道,一邊給她換藥,陸靳泓一邊又說:“大鐘是雇傭|兵,用過的子|彈怕是比寨子裏所有人加起來都多。”

趙影瑟縮了一下,雇傭|兵?拿錢殺|人,不分善惡的那種?

“嗯,從前是。”

……她收回覺得大鐘一身正氣的評價。

“你們怎麽認識的?”其實她想問的是身為雇傭|兵的大鐘是怎麽會變成自己人的?

“他的家裏人,死在坎铎的戰争裏。”陸靳泓剪斷紗布,輕聲說,“轟|炸用的炮|彈是他親自送過去的。”

趙影垂下了眼睫,大概明白了。

“你現在的狀況,什麽也別去想,保護好自己就行。我不一定時時刻刻都能陪在你身邊,但我不在的時候,大鐘會替我守着你。”

趙影聽出他話裏有話,追問他:“那天你去送軍|火,中途被替換是因為阮鄭輝還不完全信任你,對不對?”

“要他完全放下防備,很難。”

“那就不從他入手。”趙影眨了眨眼。

陸靳泓很快就會意,“你是說奧娜。不,她不行。”

趙影愣了下,撇嘴:“果然舍不得了嗎?”

陸靳泓雙手搓搓她的臉頰,好氣又好笑:“你在想什麽?我是說,一來奧娜不知道阮鄭輝的底牌。二來,奧娜不會背叛阮。”

“以前不知道,不代表以後不知道啊。”趙影臉被捏得走了形,嘟着嘴說,“你怎麽知道奧娜就不會背叛阮氏?”

“如果離得開,她早就走了。”

趙影想起,奧娜喝酒的那晚說起過,是因為阮鄭輝不同意她把臉上的疤痕去掉,所以她才不得不帶着恐怖的疤,過不人不鬼的生活。

“……你認識一個叫阿蘇的女孩子嗎?”趙影試着問。

陸靳泓松手,搖頭:“沒聽說過,怎麽了?”

“那,奧娜臉上的疤,是怎麽來的你知道嗎?”

“她沒說過,但是從傷痕的恢複情況來看,和阮鄭輝受傷的時間差不多。”

“阮鄭輝也受過傷嗎?”可是他臉上看起來完好無損啊。

陸靳泓背對着她,看向窗外,輕聲問:“兩年半前的夏天,我在坎铎執行任務,原本答應你八月探親,帶你出去走走,結果一直沒有被批假。”

趙影嘟嘴:“記得。”記得可清楚了。不光沒等到他休假回來旅游,最後還等來了一條分手的短訊。

“那時候我們從營地外救回受傷昏迷的平民,結果十日之後營地被金組織血洗,我的三位戰友……”陸靳泓猶豫了一下,帶過了那段讓他夜不能寐的噩夢,“後來才知道,撿回來的平民之一,就是阮鄭輝。”

那是一段被藏在心裏幾百個日夜的秘密。陸靳泓一直以為此生都沒有機會說出口,因為每說一次,都在提醒自己:那三個戰友的死,是因為他從鬼門關前救回了阮鄭輝這個魔鬼。

可他居然說出來了,以這樣輕描淡寫的方式,說完,他才發現趙影睜大了眼睛,目不轉睛地看着他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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