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病愈持家 (9)
原因無他,裴娟走了,裴秀從昨天一直把自己關在屋裏,什麽話都不說,晚飯也沒出來吃,宋氏以為裴娟陪着她沒當回事,今早,擔心裴秀想不開做傻事推開門進屋,才發現裴娟不在,她的包袱也全部帶走了。
宋氏慌了神,叫劉花兒,這段時間劉花兒勤奮,宋氏對她态度好了很多,而且,以後劉花兒要給她養老,宋氏收斂了許多,“花兒,你看看你大姐的東西哪兒去了。”
劉花兒和宋氏裏裏外外翻了遍,對視一眼,嚷開了,裴娟走了,宋氏沒有多想,劉花兒腦子快速轉着,裴娟帶着五兩銀子走了,裴秀被退了親,裴老頭和宋氏跟着他們,哪是幫襯,分明是拖累,想明白了,劉花兒坐在凳子上哭了起來,罵裴娟沒良心,背後撺掇她分家,轉臉就帶着銀子走了。
宋氏聽劉花兒說漏了嘴,逼問她,知曉分家是裴娟打的主意,哪還坐得住,回屋搖醒還在睡覺的裴秀,面部扭曲,“娟兒呢,秀秀,你大姐人呢,去哪兒了?”
裴秀紅腫着雙眼,渾身發燙,腦袋昏昏沉沉的哪說得出話,宋氏發現她滿臉通紅,伸手探她的額頭,燙得她慌忙地抽回了手,“老頭子,老頭子,快來,秀秀不好了。”
從裴娟回來,天冷了,裴秀病情一直反反複複的,莊戶人家誰沒個感冒咳嗽,除非身子承受不住了,否則都是自己熬過去的,宋氏也沒當回事,昨天,夏家的人上門來鬧,裴秀只是坐在一邊哭,默不作聲。
裴老頭進了屋,宋氏眼眶已有了淚,看裴秀坐在床上,神色恍惚,心裏咯噔一下,“老二,老二,快去請大夫,秀秀不好了。”
裴萬在屋裏睡覺,天冷了不想起床,聽着裴老頭的話,猛地從床上翻了起來,套上鞋子出了門,“小妹怎麽了?”
“快去請大夫,秀秀不好了。”
裴萬哪敢耽擱,抓上自己的衣衫,邊套邊往外邊跑,劉花兒卻沖了出來,“不準去,家裏沒錢給她看病,大姐拿着五兩銀子走了,沒錢了。”
裴萬不耐煩,一把将她推開,“魔怔了不是,小妹病了。”裴萬心裏沒想那麽多,大步往上水村的方向跑,他看着裴秀長大的,總歸有些感情,沒細想劉花兒話裏的意思。
宋氏松開裴秀,出門和劉花兒打了起來,“好你個黑心肝的,是要眼睜睜看着我秀秀死是不是,看我怎麽收拾你,待會叫老二了你。”宋氏心裏發了狠,加之裴娟一聲不吭的走了,心裏存着氣,将所有的氣都撒在了劉花兒頭上。
裴老頭在屋裏看着,想起裏正說的話,黑着臉,拿起門背後的掃帚,一人背上一下,“不安生是不是,都給我滾回娘家,宋氏,再鬧你也給我回去。”
宋氏不可置信的瞪大眼,跟着裴老頭一輩子,第一次從他嘴裏說出這樣的話,以為自己聽錯了,“老頭子,你說什麽?”
裴老頭心煩意亂,沒個好氣,“不聽話都給我回去,我和老二自己過日子。”
“好啊,我給你生兒育女,如今我年紀大了,你竟然要休了我,老頭子,你好狠的心哪。”宋氏坐在地上,發髻淩亂,撲在地上嚎啕大哭,劉花兒看裴老頭臉色越來越黑,不敢像宋氏那般撒潑,裴老頭是個說到做到的主兒,她不敢忤逆他,站在一邊,憤憤不平得瞪着地上的宋氏,她被裴娟騙了,以為會有好日子過,都是騙人的,給老兩口養老,想得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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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老頭擡起手裏的掃帚,又給了宋氏一下,“我說的話聽不進去是不是,再哭,收拾包袱給我走。”
宋氏背後火辣辣的疼,也知道裴老頭鐵了心不順着她了,雙手撐地爬了起來,臉上還淌着淚,悻悻然地指着屋子,“我,我看秀秀去。”想着裴秀的親事黃了,有錢的女兒走了,心裏不是滋味。
回到屋裏,慢慢想着裴娟回來後的反常,一時之間,竟然老淚縱橫,裴娟回來怕就是報複他們的,跟着老二,以後哪有什麽好日子,她養出來的女兒,心狠着呢,讓三個兒子寒了心,将來她和老頭子真出個事,也沒人願意幫她了,抱着床上神志不清的裴秀,哭得撕心裂肺,“娟兒啊,你好狠的心哪。”
韓大夫來看過,開了藥,宋氏本來要賒賬的,裴老頭一個眼神掃過來,只得乖乖給了銀子,劉花兒帶着小栓不知道去哪兒了,宋氏喊破了嗓子都沒人應,最後,還是去竈房熬了藥,守着裴娟喝下,和裴老頭說起裴娟的意圖,“我以為她雖然怪我常常打她罵她,終究沒有壞心思,老頭子,你說她安的什麽心啊。”
人就是這樣,一旦遇着件事有所醒悟,将所有的事情串在一起都明白了,裴娟,是報複她呢?
裴老頭聽了宋氏的話也經不住眼眶發熱,愧疚難擋,“老大那邊是挽不回了,咱以後,只能靠自己啊。”裴娟千方百計的讓他們跟着老二過日子不就是看準了老二和老二媳婦信不過麽?裴娟都看得明白,他們卻被蒙住了心。
“娟兒好狠的心啊。”
院子裏鬧哄哄的,沈芸諾和裴征去了山裏,剛走出院子,簌簌的下起了雪花,小洛伸手接住,握在手裏,小臉興奮不已,“爹,雪。”
“是啊,下雪了。”入冬後的第一場雪,裴征問沈芸諾,“還去山裏嗎?”
“去轉轉吧。”回屋,另一邊鬧哄哄的,還是外邊安靜,後天趕集,她準備将做出來的橘子皮全送到鎮上,問問雜貨鋪的掌櫃。
上山的人多了,走出了好幾條路,裴征帶着繩子,遇着掉下來的柴火捆回去當柴燒,兩人走走停停,尋到的野菜不如往常的一半,之前生木耳的木頭被人拿走了,沈芸諾心裏失落,一圈下來,收獲不大,她想再往裏邊走,裴征拉着她不肯,“過些時候再來,下雪了,地裏的白菜得全收了,不然爛在地裏了。”
回身望向神秘的大山,心有遺憾,不過想起菜地的白菜,心裏又有了期待,她打聽過了,村子裏保存白菜的方法要麽做成酸菜,要麽挖個小地窖放進去,沒人做辣白菜,放在地窖,食物也保存不了多久,到了過年那會,桌上能吃的菜極少了,因而開口問道,“咱村裏誰家誰家有茱萸,能不能問人要些來?”
茱萸在村裏不是珍貴的,飯桌上甚少有人喜歡,她尋思着,問人要些這個是沒問題的,誰都不會懷疑她拿來做什麽。
“你要多少,大生家有,我問他要就是了。”沈芸諾喜歡茱萸的味道,做了回豆腐,辣得他舌頭發麻,不得不說,比起那幾壇子橘子,茱萸的味道好吃得多。
菜地的白菜大概有二十多株,需要的茱萸她也沒算,“多找些來吧。”過些日子就要封山了,等去集市買做白菜的料,而且,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做出來的白菜留着過年賣,那會封了山出不去,等雪融化已經是明年的事情了,想着,心情急切起來,“明日我們去市集問問有人買橘子皮不。”
裴征沒有多想,點頭應下,想起家裏幾壇子的橘子,小洛一人都吃了不少了。
大生家茱萸多,全給裴征了,整整一袋子,全是田野上摘的,摘的那會心裏高興,找回來放着不吃,問沈芸諾怎麽做。
“你借個石舂,舂碎了才成。”沈芸諾背着背簍,準備出門砍白菜,雪漸漸大了,裴征追了出來,“借石舂不着急,你回家,別凍着了。”他算着她小日子差不多要來,不敢讓她受了涼,接過她背上的背簍,“我很快就回了。”
寬闊的背影,快速消失在小道上,寒風吹過,她打了個哆嗦,快速回了屋,呼出的氣瞬間凍結,搓着手,叫了聲小洛。
“娘,在床上捂着呢。”棉被買得厚,夜裏睡覺都沒有燒炕,進了內屋,問小洛冷不,“你冷了,娘給你燒炕就暖和了。”
小洛躺在床上,翹着腿,晃着光禿禿去的小腳,“冷。”
沈芸諾好笑,抱了柴火,不費勁的燃了起來,不一會兒,小洛坐在床上喊熱,沈芸諾替他脫了外邊的衣衫,好笑道,“在屋裏玩,娘去外邊抱柴。”
竈房裏的柴差不多沒了,她出門抱了許多,回來看雞孤零零得窩在角落裏,抓了點糧食喂她,回屋,坐在窗下納鞋底,過年了,一家人有了新衣,鞋子也不能落下,鞋樣子還是問的大生媳婦,依着她說的裁剪的,納鞋底比做衣衫速度慢,裴征回來,才做了一點。
“阿諾,石舂也借回來了。”放下背簍,洗了石舂,按着沈芸諾說的法子舂起來了,不一會兒,屋子裏就萦繞着刺鼻的辣味,嗆得小洛直打噴嚏,裴征也好不到哪兒去,抱起石舂,尴尬地笑道,“我去外邊。”
他就是挨着沈芸諾,忘記茱萸味道重了。
☆、41|06-05-09
大雪沸沸揚揚下了一宿,翌日,天地銀裝素裹,白茫茫的一片,院子裏的草盡被大雪覆蓋,偶有豎着的草葉露出枯敗的顏色,小洛冷得直打哆嗦,站在臺階上,搓着手哈氣,嘴裏喊着“娘,快點。”
今日趕集,家裏留下的都得拿去賣了,開始置辦年貨,再玩,封了山,那會想出去都沒法子,裴征背簍裏裝滿了東西,站在邊上,看沈芸諾來來回回進屋又出來,摸了摸小洛的頭,“娘檢查咱家的東西都都是進屋了沒,別早來小偷了。”
趕集的人多,他們又都出了門,不鎖好,易出事,連着幾壇子橘子都抱進屋裏去了,小偷也等着帶東西回家過年。
沈芸諾裏裏外外檢查一遍才松了口氣,站在兩人身側,嘆道,“都好了,走吧。”
裴征背着背簍,只能抱着小洛,出了門,遇着裴俊和周菊也準備出門,周菊籃子裏提着一籃子豆子,裴俊則兩手空空。
“三哥,你們也趕集?”剛分了家,沒有銀錢,過年,飯桌上總不能不見肉,他尋思着去鎮上做幾日工,買些肉回來擱着,周菊籃子裏的豆子是拿去賣的,買了買些雞蛋,家裏的雞被裴老頭和宋氏抓走了,他也沒法子。
裴征點了點頭,讓小洛叫四叔,擰眉望着裴俊,“還尋思着去鎮上做工?天冷了,鎮上活計也少,不如在家裏好好照看地裏的麥子,手頭緊了,我和你三嫂先幫襯着,過了年再說。”
裴俊臉色赧然,上前抱過小洛,如實道“我去鎮上做幾日工,最多下下次趕集的時候就會,那會,還沒封山,不礙事的。”家裏田地不多,田裏沒種莊稼,地裏麥子被雪堆着,他留在家裏也是多張嘴吃飯而已,和裴征并肩而走,低聲道,“媳婦和我說向三嫂開口買院子的事兒了,三哥您聽着就是了,我想等我攢夠了錢再說,左右年後的事兒,不着急。”
地基是好的,起屋子前前後後也要花十來日的功夫,等牆幹透了,一切清掃幹淨了,搬進去是明年初夏的事情了,他和周菊商量了,年後就去鎮上做工,農忙也不回來了,周菊一個人在家侍弄,那幾日工錢高,兩人省吃儉用的話,明年就能買下裴征的院子。
裴征皺眉搖頭,“院子的事情我和你實話說,屋頂的茅草我是準備拆了搬過去的,那邊的地基我看過了,房間多,我琢磨着先起五間屋子,茅廁,竈房,柴房,還有兩間卧室,要的茅草不少,你買的話,茅草可得自己準備。”
裴俊怔了片刻,自己造屋頂的話沒啥,無非費些時辰,想了想,和裴征商量道,“三哥,你看這樣如何,爹娘分了我些茅草,明年的麥稈我也給你留着,你的竈房和茅廁上邊的稻草是新的,你拆走了,屋子就別動了。”
“不行,那樣我豈不是占你便宜了,你容我再想想,有沒有其他法子。”而且,他的院子小,裴俊和周菊買了他的院子,在自家屋後那片竹林能再開個小院子,連成一片,兩間屋子,家裏真來了客人也睡得開。
不過,他沒給裴俊準話,裴俊手頭緊,他不想看他辛辛苦苦忙活一陣就為了他不要的院子,路上遇着好些同樣趕集的人,婦人居多,看裴征和裴俊走在一起,眸中閃過輕視,很快又收斂了去,假意的和他們打招呼,視線有意無意落在裴征的背簍裏,上邊堆着草,下邊什麽情形也看不見,忍不住故作好奇道,“裴三背簍裏裝了什麽捂得嚴嚴實實的?讓嫂子瞧瞧?”
裴征面色冷峻,嫌惡的擡了擡眼皮,清冷的眸子讓婦人悻悻然縮回了手,只感覺背脊發冷遍體生寒,眼光在沈芸諾身上轉了轉,不甘地笑着岔開了話,“裴四媳婦,今年分了家,過年可是要和你爹娘過?”
周菊不慌不忙地搖了搖頭,“分了家,過年也就自己過自己的了,嫂子去置辦年貨呢?”村子裏都是從下雪開始置辦年貨的,多少年了,一直這麽個規矩,婦人嘆氣道,“是啊,家裏再窮,過年也要買點肉回來,苦了自己不能苦了孩子是不是?”
周菊說話不得罪人,和婦人閑扯了幾句,熱了氣氛。
到鎮上,人來人往,比之前的人更多了,街邊擺着大紅色的對聯,還有許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小洛看得挪不開眼,掙紮着要自己走,裴俊不松手,“人多,抱孩子的也多,四叔抱着你,別走散了,到處找不着人。”
裴征的背簍被人擠得東搖西晃,雙手将沈芸諾護在胸前,而周菊,緊緊抓着裴俊的衣角,生怕走散了。
“三嫂,我先去東市賣豆子,你和三哥怎麽打算的?”她籃子裏大概有五斤豆子,賣了買副對聯和半斤肉,家裏還剩下兩斤留着自己吃,下次趕集她就不來了。
沈芸諾被人踩了好幾腳,擡起頭,神色略微狼狽,當下都是進城了,想要出城都困難的緊,“四弟妹先跟着我,我有話和你說。”市集的豆子賣不起價格,她突然想起做成豆腐了。
裴俊抱着小洛,自然不能遞給裴征,幾人被人潮沖着往前邊走,到了人少的地方,才能打轉身,沈芸諾呼出一口大氣,聽裴征笑道,“下次趕集的人更多,這次你來了,下次買什麽和我說還是我來吧。”
沈芸諾腳趾頭疼得發麻,她也不想來了,擡起腳,緩了緩疼痛,“下回我不來了,你來吧。”背簍裏的草被撞開了些,綁着的繩子也不如之前結實,今早看裴征拿繩子上下前後的纏着稻草她還不以為意,現在才明白了他的用途,眼波流轉,看向周菊緊緊護着的籃子,“豆子好賣嗎?”家家戶戶或多或少有豆子,又到過年了,誰家願意花錢買豆子?
周菊臉上倒不顯擔憂,“賣不出去就到肉攤子換成肉就是了。”不是家家戶戶都要錢,以物易物也是可以的,不過,以物易物不如折成錢劃算就是了,“三嫂說有事和我說,可有什麽事?”
沈芸諾垂着眸,她也是抱着試一試的态度罷了,“四弟妹信得過我,将籃子裏的豆子給我,我幫你賣,不會比市集價格低了。”過年了,于宅那樣的大戶人家也要準備豆腐,希望玉翠看在銀耳的份上賣她個人情。
周菊喜不自勝,“當然信得過三嫂,如此就多謝三嫂了。”她是聰明人,想必之前沈芸諾來鎮上賣東西遇着了貴人,取下手裏的籃子遞給沈芸諾,指着前邊的石墩子道,“那邊有個石墩子,我在那等三嫂如何?”
沈芸諾眸中微詫,随即明白過來,周菊是避嫌,笑着搖了搖頭,道,“不用,你和我一起吧,我和你三哥背簍裏的吃食也是準備賣的,賣不賣得出去還不好說。”
周菊面露猶豫,沈芸諾拉上她的手,心想,如果當日韓梅像周菊這般聰慧,她心裏也不會覺得膈應,或許将來周菊的性子會變,可她願意和聰明人打交道。
裴俊要去找工,人少了,将小洛還給裴征,說了兩句話轉身走了,這會兒,家家戶戶置辦年貨,大戶人家人家買的東西多了需要卸貨的,他運氣好,沒過多久就遇着來問工錢的了,當即和人走了。
周菊跟着沈芸諾,拐過兩條街,只看視野中,大紅的燈籠沿街挂了兩排,卻不顯喧鬧,她局促地緊了緊手裏的衣衫,低頭看着自己裝扮,生怕給沈芸諾丢了臉。
“四弟妹不用擔心,我第一回來的時候也這樣,之後就好了。”第一回,每敲一次門,她都要仔仔細細檢查自己的妝容,生怕留了不好的印象,随後才明白,她一介農婦,穿得再體面也入不了別人眼,身上的衣衫幹淨就好。
往回緊閉的朱紅色大門大敞着,臺階和石獅子上的雪被人清掃過了,濕噠噠的如雨洗禮過似的,裴征放下背簍,找到繩子的結,緩緩将其解開。
沈芸諾走到門口,輕輕拍了拍門,婦人聽着她聲音走了出來,喜上眉梢,“裴娘子可來了,玉翠姑娘念叨好幾回了。”上回,聽沈芸諾說白木耳的價格她還感覺沈芸諾獅子大開口,随後,玉翠姑娘和她說那是銀耳,出了清水鎮,不是幾文錢就買得到的,在酒樓,要幾十文一碗呢,因為玉翠姑娘買了銀耳回來,主子們高興,她也得了賞錢,此時看沈芸諾,雙眼放光也不為過。
“玉翠姑娘照拂我,這不做了點新鮮的吃食來問問。”橘子量多,她想着玉翠就是買也買不了多少,待趕集的人散得差不多了,她去雜貨鋪問問,價格便宜,買的人該是多。
婦人打斷她,“裴娘子做什麽都好吃,上回送的橘子,府裏幾位小少爺歡喜得不得了,拿去學堂,夫子也喜歡得緊,我家主子說了,裴娘子有多少,全部要了。”婦人心裏藏不住事,一股腦地全說了,半晌才拍着腿反應過來,“瞧我,忘記你是來找玉翠姑娘的了,這就和你傳達聲。”
實在是,玉翠買回來的銀耳得了主子們喜歡,她得了五百文賞錢,五百文,差不多一年的月例了,想不開心都難,一年到頭,過年落到她們手裏的賞錢也只有二十文,難得夫人大方一回,都是托了沈芸諾的福氣。
聽了婦人的話,沈芸諾微微詫異,從山裏摘回來的橘子村裏人都用糖水泡着,鎮上也賣得便宜,物以稀為貴,多了誰家都不稀罕,沒想着于宅喜歡橘子,垂着眼睑,眼裏流光閃動,其實,同樣的法子還能做其他水果,于宅裏的人要是喜歡,她可以教玉翠怎麽做,只要,玉翠給銀子。
周菊在邊上,看那位婦人穿着光鮮亮麗,對沈芸諾态度十分好,心想,三嫂果真認識貴人了,小心翼翼地退到邊上,縮着身子,盡量避開。
前兩日,府裏的老太太來了,帶着大房的幾個少爺小姐,廚房正是忙的時候,見婦人找她,心下不耐,臉上卻沒表現出分毫,“什麽事?”便是再不耐煩,說出的話也是輕聲細語的,婦人臉上堆着笑,“裴娘子來了,我看又背着新的吃食,說找你。”
玉翠挑眉,抑郁一掃而空,嘴角不自主地浮現起暖意,“走啊,去看看。”買的一壇子橘子,家裏幾位少爺喜歡得緊,可惜後來去鎮上買的,怎麽都比不過這個味道,四少爺問她好幾回了,她也沒法子,府裏每天忙的事情多,脫不開身找沈芸諾,得知她來了,玉翠能不高興嗎?
見着沈芸諾,臉上卻沒表現出急切的模樣,噙着不冷不淡的笑,“裴娘子來了,又做了什麽吃食?”
沈芸諾像上次那樣,讓玉翠嘗了兩口,橘子皮切成絲,又小煮了會泡過糖漿,顏色金黃,鮮豔得很,玉翠嘗了口,面色微變,“是橘子皮?”味道淡了,多了絲絲甜味,她也吃得出來。
“玉翠姑娘覺得如何?過年了,家家戶戶圖個喜慶,桌上偶然擺出這麽個零嘴,光是顏色就讨喜的,而且,味道也不差。”看玉翠慢慢咀嚼,心裏估摸着該是有戲的。
玉翠又嘗了兩口,老太太規矩多,吃食方面也嚴苛,最是喜歡古怪的味道,而且,沈芸諾說得對,過年拿這個當零嘴,确實喜慶,想了想,直截了當地問道,“裴娘子覺得多少錢一斤合适?”買銀耳占了沈芸諾便宜,玉翠不是不知恩圖報的,只要沈芸諾給的價錢合理,她都願意買。
“三文錢一斤,眼下沒有橘子了,橘子皮能留到現在費了些功夫,而且,玉翠姑娘也吃得出來,剛剝下來的橘子皮沒有這般好吃。”沈芸諾不緊不慢解釋着,背簍裏的橘子皮多,想了想,又補充道,“剛剝下來是橘子皮,眼下玉翠姑娘看着可有橘子皮的樣子?我叫它喜絲。”喜慶的絲橘皮絲。
玉翠再次感到震驚,嘴裏反複琢磨着這兩個字,倏爾,笑道,“好名字,裴娘子是先來的這邊?”她有自己的打算,不說買多少,只問沈芸諾是不是先來。
“玉翠姑娘照顧我生意,有好吃的,自然先問問這邊。”
玉翠心思一轉,一邊挑起絲,一邊道,“我看背簍裏有二三十斤吧,我全買了,你上回賣的橘子還有沒有?”
沈芸諾笑盈盈道,“還有的,不過家裏兒子喜歡,開了一壇子,還有兩壇子,玉翠姑娘要多少?”
不想她家裏還有,她賣了橘子後,鎮上也有許多人學着她的法子賣,價格比她便宜得多,不想她沉得住氣全留下來了,“我先回去問問夫人,你等我一會兒。”
只是買點吃食的話沒什麽,買得多了,她也拿不定主意,端着碗,重新撿了兩只木簽子擱裏邊,轉身進了屋。
婦人雖是守門的,也不是沒有眼力的,夫人覺着橘子皮的味道好,全買了沒什麽,一個高興,還會賞賜她們,婦人湊到沈芸諾耳邊,小聲道,“你可是來對了,府裏老太太來了,年後再回去,有了喜絲,老太太該笑得合不攏嘴了。”看沈芸諾不卑不亢,婦人把話捏碎了與她說,“喜絲的名字寓意好,喜絲,聽起來不就是像喜事嗎?老太太來就有喜事,你說她開不開心。”心裏不免為沈芸諾惋惜,鎮上其他人家她不知道,沖着這個名字,價格往上漲也是會買的,農婦見識淺薄,白白沒了賺錢的機會。
沈芸諾笑笑,“老太太高興就好,我也是家裏窮了,什麽都想弄成吃的賣點錢讓家裏日子好過點。”
沈芸諾沒錯過婦人眼中的惋惜,她沒想過一口吃成大胖子,日積月累有個溫飽的日子就好,一夜暴富的人固然被人羨慕,可也被人看不起,想着之前,她和裴征買了棉花而已就被村子裏的人眼紅,真要一夜暴富了,不知曉村裏會鬧成什麽樣。
人就是這樣,一直和你過差不多日子的人突然搖身一變,成了有錢人,心裏不自主的會以為別人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兒,使着勁的壞人名聲,沈聰在村子裏名聲不好也有這個原因,家裏沒有田地,外人看不到他在鎮上打工,幫賭場收銀子和別人打架回家弄得滿身是傷,只說他是靠着偷得來的銀子,不然,村子裏被偷的東西哪兒去了。
一輩子,能潇灑恣意随性過日子的人何其少。
遐思間,玉翠已經端着碗出來了,碗裏的橘子皮吃完了,難得,臉上露出了親和的笑,“夫人說味道好,全買了,能不能讓你家相公回家将兩壇子橘子挑來,夫人也全要了。”
老太太見多識廣,說橘子皮能入藥,吃了對自己身子有好處,尋思着回家讓大老爺也弄些橘子皮擱鋪子裏賣,不過這些她是不會和沈芸諾說的。
裴征在一側,面上不動聲色,心裏已經起了驚濤駭浪,橘子和橘子皮都賣出去了,當初沈芸諾留橘子皮的時候他也沒當回事,沒想着真的有人願意買,頓了頓,和沈芸諾商量,“我現在回去把壇子挑來?”
鎮上趕集的人還沒回去,可裴征來的話遇着那些人回去,少不得要問東問西,想了想,“玉翠姑娘,下午挑來如何,我們還要去市集上買點東西,過了這個時辰,剩下的都是被人選過的了。”
玉翠點了點頭,從懷裏拿出一個錢袋子,拉着沈芸諾去裏邊說話,“我家老太太喜歡這個味道,想問問你怎麽做的,老太太跟着大老爺住在府城,年後就回去了,若非府城沒有賣的,也不會問你打聽。”說着,錢袋子塞到沈芸諾手裏,“還請裴娘子告知做法。”
周菊牽着小洛,識趣的往前邊走了走,說帶他看燈籠,實則避開說話的幾人。
沈芸諾握在手裏,只感覺沉得很,轉身望向裴征,招手叫他過來,說了玉翠的意思,裴征也沒遇着過這種事,拿過錢袋子,數了數,面色大變,“玉翠姑娘,這錢,太多了。”
起碼有十兩銀子了,他存一輩子也不見得有那麽多,當下也不敢收。
“拿着吧,老太太是寬厚的,府城那邊沒人吃,也是老太太遇着了,想回家招待一些玩得好的人。”她話說得隐晦,沈芸諾聽明白了其他意思,于家老太太,是想回府城自己賣這個。
這樣子,她才松了口氣,想着什麽突然又笑了,老太太果然是個寬厚的,這回賣的橘子皮三十斤上下的一斤,三文一斤,算一百文,一年賣一回,賣一百年才能賣十兩銀子,老太太也是有成算的,将錢袋子擱裴征兜裏,笑道,“做法也簡單,我和你說說吧。”
老太太讓玉翠和她說,便是信任玉翠,兩句話就說完了,看玉翠臉上一陣一陣白,也明白做法太簡單,玉翠覺着老太太吃虧了,想了想,又補充道,“老太太招待客人的時候,可以裹層糖粉,吃起來口感更好,莊戶人家糖是個珍貴物件,糖粉更是別說了,也就經過鎮上的點心鋪子才知道還有糖粉賣。”
玉翠臉色還是不太好看,不過,眉宇已恢複了平靜,“買橘子和喜絲的錢我待會再給你。”方子是老太太買的,而橘子和喜絲是夫人出銀子,兩者不可混為一談。
沈芸諾記着周菊籃子裏的豆子,問玉翠買不買,玉翠搖頭,“府裏的豆子多得是,你既然問了,我也賣你個人情吧,拿兩斤肉換。”大老爺的莊子就在城外不遠,剛殺了頭豬,準備過年那會再殺兩頭,府裏肉多得是。
沈芸諾知曉她占了便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斤吧。”
“不用,兩斤肉府裏還有有的,至于方子的事兒,老太太說不希望別人知道。”大老爺家開藥鋪,每年掙多少錢她也不知道,不過看老太太的意思,橘子皮能掙不少錢。
沈芸諾正色道,“我心裏清楚的,除了我自己不會亂說,可如果人家自己琢磨出來。”
“老太太寬厚,不會計較的。”即便別人琢磨出來賣,在府城,沒有人脈,很難存活,尤其,賣吃食,能比得過去藥鋪買的放心嗎?老太太心裏跟明鏡似的。
一籃子豆子換了兩斤肉,周菊自己都不敢相信,“三嫂,我去找找俊哥,讓他一起回了吧。”兩斤肉,還有許多的大腸骨頭,夠過年了,裴俊在鎮上,她也擔心出什麽事。
沈芸諾看向裴征,後者點頭,“叫四弟回吧。”懷裏逗着十兩碎銀子,手腳都不知往哪兒放了,牽着小洛,渾身不對勁,沈芸諾好笑,扯着他一邊袖子,“走吧,我們也置辦些年貨了。”
同樣的東西,在有的人手裏分文不值,有的人手裏價值連城,老太太深谙此理,十兩銀子,她動動手就回本了。
鎮上人多,沈芸諾和裴征快速地買了東西,找了圈也沒見着裴俊人影,周菊擔憂,“俊哥去哪兒了?”
“估計找着活計了,我們先回吧,下午我來鎮上再問問,對了四弟妹有沒有什麽想買的?”一籃子肉,周菊擱裴征背簍裏了,她手裏只帶了五個銅板,聞言,搖了搖頭,“不買了。”
對聯,拿了家裏的紅薯去上水村寫對聯的換。
回村哭上,人人籃子裏裝了東西,也不拉着裴征問長問短了,經過裴家院子,周菊拿出籃子,看裴老頭站在門口,低着頭,輕輕喊了聲爹。
“你們回來了,你娘去上水村買肉了,中午都在家裏吃飯。”裴老頭臉上帶笑,雖是和周菊說話,卻是看着裴征的。
“老三,你去叫你大哥大嫂也過來,分了家,還是我裴家人哪。”說到最後,裴老頭喉嚨有些哽咽。周菊緩緩将籃子往背後縮了縮,一臉戒備。
第一回見裴老頭露出後悔愧疚的模樣,裴征瞥了眼沈芸諾,不冷不熱道,“爹自己和大哥說吧,家裏還有事,我們先回了。”
黃鼠狼給雞拜年,他不得不防。
☆、42|06-05-09
裴老頭讪讪一笑,搓着手裏有些年頭的煙杆,一邊點頭,一邊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裴征,斟酌道,“我現在就去,怎麽不見老四?”
裴征擡眸,頓了頓,如實道,“四弟去鎮上做工了,中午不回來了。”裴俊身上沒有帶換洗的衣衫,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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