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病愈持家 (14)

,晚上嫂子和阿諾帶着孩子睡床,我們在外邊打地鋪,左右有棉被,不怕冷。”

沈芸諾準備了兩床棉被,一床就是給沈聰邱豔的,看沈聰張嘴欲拒絕,他指着後山,來了興致,“正好,冬日去山裏的人少,我陪三哥去裏邊轉轉,說不定能有點收獲。”

這點倒是讓沈聰來了興趣,大丫也小心翼翼的牽着他的衣角,滿眼期待,“爹爹,我想和表弟一起玩。”家裏沒有玩伴,村裏的人都不樂意和她玩,整日跟在邱豔身後,難得遇着小洛和她年紀差不多。

女兒開了口,沈聰仍面有遲疑,望向邱豔,後者緩緩笑道,“難得大丫喜歡,去看我爹晚上她都鬧着走,咱就留下吧。”

沈聰點了頭,晚上,沈芸諾煮了三截臘腸,又取了塊肉煮了,裴俊過來,見沈聰他們不回了,和周菊商量,裴征和沈聰和他睡,周菊在這邊屋裏挨着沈芸諾一起。

農家燒的炕大,睡五六個人不是問題,下邊炕上邊床,沈芸諾笑着謝過,睡覺的事情解決了,心裏愈發歡喜,嘗過沈芸諾的臘腸,沈聰連連點頭,“顏色不好看,味道卻好,幹幹的,有些辣,不肥膩,還是你有法子。”

怎麽做沈芸諾和邱豔細細說過了,見沈聰喜歡,她也高興,“哥喜歡的話回去多裝些,過些日子隔壁村殺豬的話我們再買些回來做就是了。”她也喜歡臘腸的味道,尤其,熏過的臘腸味道更好。

一夜的大雪,房屋不時傳出聲響,屋裏燃着燈,周菊趁着沈芸諾和邱豔在床上說話,自己坐在邊上做針線,前幾日忙,衣衫破了也沒來得及縫補,她和裴俊商量過了,明早繼續做豆腐賣,天越冷,不想出門的人越多,買豆腐的人也越多。

沈芸諾給大丫做了件襖子,粉紅色的衣衫,腰間兩側做了兜,天冷了手捂進兜裏,平時裝點吃食也行,穿在身上,大丫笑得合不攏嘴,旁邊的小洛前傾着身子也笑,“姐姐,我也有,娘說過年的時候才能穿,在衣櫃裏擱着。”

邱豔哭笑不得的摸了摸他頭,“明年舅母也給你做身。”得知沈芸諾去橘子皮掙了錢,邱豔心裏也高興,她過得好,沈聰心裏也是舒坦,看大丫一會兒把手放心兜裏,一會拿出來,很是喜歡的樣子,促狹道,“先脫下來,別弄髒了,過年的時候拿出來穿。”

“我本來也要給你哥做身的,不知道尺寸,想着你自己做,布是買回來的,你和哥走的時候再給你們裝上。”今年掙了錢,她想好好對她身邊的人,買布的時候一點沒遲疑。

邱豔搖頭,“我和你哥有衣服穿,布你自己留着,明年開春了做兩身衣服也好。”沈聰在家裏邊,缺什麽買什麽,而且,鋪子上給的價格也低,他花錢買東西比別人便宜不少,家裏有錢,不差糧食,她心裏也滿足了。

沈芸諾不再和她說這件事,想着等他們走的時候布無論如何是要送給他們的。

東一句西一句說着話,半夜裏,周菊才停下手裏的針線,滅了燭火,翻身上床,由衷的羨慕沈芸諾,裴征對她好,娘家哥哥護着她,嫂子也待她跟親妹妹似的,在周家,和她關系好的兄弟姐妹自己有了一家人,哪會事事和自己說。

清晨,呼嘯的北風吹得被雪堆覆蓋的竹林抖了又抖,一塊兩塊的雪啪的應風而落,聽着屋子裏腳步聲傳來,周菊就醒了,下床穿好衣衫,蹑手蹑腳的出了門,動靜再小,也驚醒了床上的邱豔和沈芸諾。

“嫂子繼續睡吧,天還早着,四弟和四弟妹做豆腐賣呢。”裴俊和周菊每日天剛亮就起開始去村裏磨豆子,做豆腐,一切都收拾好了出門天已經大亮了,不過,聽着外邊的風聲,也知道,今日,天只怕是更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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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豔翻了個身,拽着被子往兩個孩子身上蓋了蓋,低聲道,“那咱們再眯會吧。”

周菊點豆腐的時候,裴征和沈聰才過來,晚上炕暖和,又是新棉被,沈聰睡得好,望着外邊白茫茫的天,皺眉道,“裴四兄弟今日要出門賣豆腐?雪大,豆腐會不會凍住了?”

裴俊一臉客氣,緩緩解釋道,“不會的,豆腐冒着煙,我走快些,不待它結冰就賣完了。”而且,竹框邊裹着稻草,不透風,豆腐冷得也慢。

“做生意不容易啊。”沈聰感慨了句,驚覺自己聲音大了,忙壓低了下來,屋裏的沈芸諾和邱豔還在睡覺,別吵着他們了。

家裏有雞蛋,裴征拿了八個出來,讓裴俊順便看着火,打了米下鍋,去碗櫃裏拿出昨晚沈芸諾做好的饅頭,放在鍋上,“昨晚下了一宿的雪,路更不好走了,你在周圍轉轉,別走遠了,和四弟妹吃了早飯再出門。”

看他煮雞蛋的時候裴俊就察覺到有自己的份了,紅着臉,一臉的不好意思,尤其,沈聰還在,更是覺得無地自容,看出他不自在,沈聰笑着接過,“聽你三哥的話,銀子掙不完,身子最重要,吃了早飯,我和你三哥也去山裏轉轉。”

大冷的天,山裏獵物少,不過,興水村沒有獵戶,山裏的獵物說不準多得很,指不定會有大收獲,來的時候,他手裏沒帶打獵的工具,和裴征道,“你的刀在哪兒,我出門看竹子,削尖了背着。”

裴征會意,拿着刀和他一塊出了門,先晃掉竹子上積壓的雪,兩人才動手,“今日咱準備好,明日去山裏,我看屋頂上的雪多了,得刮掉才成。”沈聰和裴征一人扛着兩根竹子進了院子,竹子被砍短了,饒是如此,沈聰還是感覺院子太小了,一堆的木材占了地兒,院子和別人家的屋子差不多,“明年起屋子,想着弄個大的院子,做什麽都方便些。”

裴征拿了凳子出來,讓沈聰說,他做,通紅的手握着冰涼的刀,也不覺得冷,“明日去山裏要經過那片地基,我帶三哥看看。”

等沈芸諾和邱豔起床,早飯坐好了,看裴征坐在院子裏,身上白茫茫的雪,沈芸諾皺眉道,“怎麽不到屋檐下做,還下着雪呢,被凍得手生凍瘡了。”

“他皮厚實着,阿諾別擔心,小洛和大丫還沒醒?”兩個孩子昨晚玩到半夜,此刻正睡得香,外邊動靜也沒吵着他們,沈芸諾搖了搖頭,“還睡着,他是做什麽呢?”

“明日去山裏總要備些獵具,妹夫身子骨好,你瞎操心什麽。”裴征的本事不在他之下,若非見識過,他也不會相信,拉着沈芸諾,讓她洗臉吃飯。

裴征也是出神了,忘記挪個地方,聽着沈芸諾的聲音才回過神來,抖了抖身上得雪,手被凍得通紅,好在一直動着,只是看着紅,卻不覺得冷,叫裴俊周菊吃了飯,開始個忙個的了。

既然沈聰邱豔在,沈芸諾想着這幾日做兩身衣衫出來,拿了布,讓邱豔說了沈聰得尺寸,姑嫂兩忙活開了,周菊送走裴俊又做了鍋豆腐,以防同村子的人來找她買豆腐。

不到一個時辰,真有人來,周菊記着是梨花她二嫂,劉花兒和梨花關系好,可張家裴家卻是不怎麽走動的,周菊臉上挂着笑,招呼道,“張二嫂來了?可是有什麽事?”

張二嫂籃子裏的豆子她也見着了,不過還是禮貌的開口詢問,以免鬧了笑話,豆腐沒放在外邊,而是擱在沈芸諾的屋裏。

張二嫂臉上神情不太好看,早上她準備送年禮回家,問裴俊換豆腐,誰知,裴俊愛理不理的挑着擔子走了,她收拾好了出來,尋思着親自來一趟,“我來換三斤豆腐,對了,這麽大的雪,我看你當家的怎麽還出門賣豆腐?”說到這,臉上的表情變了變,明白裴俊為何不搭理她了,暗暗罵了兩句,面上去挂着笑。

“家裏掙點錢回來,瞧瞧咱家屋子,一家屋子終究小了。”周菊站着和張二嫂寒暄,見她往屋頂上看,慢悠悠解釋道,“是我三哥和我三嫂哥,雪大了,清理屋頂的雪呢。”家家戶戶每年都會這麽做,張二嫂沒覺得什麽稀奇,只是,視線落在坐在房頂側對着她的沈聰臉上,不由得紅了臉,沒想着沈聰長這樣,濃眉虎目,五官硬朗,和村子裏傳的不太像。

周菊看她愣愣的發呆,臉也紅了,心下更狐疑,輕輕拉了她一下,“張二嫂怎麽了?”周菊沒多想是因為,村裏村外都怕沈聰,避他還來不及,哪會直直盯着人看得自己紅了臉。

“沒,我來換豆腐的,走吧,咱進屋說話。”張二嫂低下頭,快速斂去了羞澀,想着沈聰的模樣,怎麽都和傳言不太像,眼珠子轉了轉,忍不住問周菊打聽,“聽說你三嫂娘家有個哥哥最是護着她,屋頂上的就是他?”她本來想說的是“你三嫂她娘家哥哥臭名昭著,就是屋頂上那個?”話到嘴邊了又覺得不妥當,這才換了個說法。

周菊多看了她兩眼,“是他,張二嫂有事?”不過态度明顯淡了。

張二嫂也覺得自己問多了,讪讪一笑,“沒,只是看着挺溫和的,不像傳言那般。”

周菊臉色這才好看了,張嘴道,“三嫂她哥,性子自然是好的,走吧,我給你裝豆腐,你沒帶裝豆腐的籃子或碗來?”聽了沈芸諾的話,她和裴俊買了裝一斤豆腐的碗,每次,先鏟了豆腐放碗裏,再倒進對方的籃子或者大碗裏,分量是夠的,也不怕大家說什麽。

張二嫂眼珠子四下轉動了兩下,悻悻道,“出來得急,竟然忘記了,你這邊賣豆腐,想必有碗的,我借來用用,等我從娘家回來給你帶回來。”聽到這,周菊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估計是張二嫂回家送年禮,自己拿了豆子出來換的,否則,順手拎個籃子的事兒怎麽會忘記了,而且,裝豆腐的籃子要那種細的小筲箕,竈房裏家家戶戶都有,張二嫂是不想張嬸子知道了罵她吧。

遲疑道,“我家裏就兩個筲箕,三嫂家裏也沒有多餘的,張二嬸不然先回去拿?”換豆腐是小,別鬧得張家吵起來,張嬸子到時候罵她就慘了,想了想,道,“左右我一直在家,張二嫂回家也就一會兒的事兒?”

話沒說完,看一個院子外又來了人,定睛一瞧,見是張家嬸子,周菊心下明了,看張二嫂臉色蒼白的提着籃子已經走出去,賠着笑臉,“娘怎麽來了?今日喝二郎回娘家,想着裴四媳婦豆腐好,就來換一點,我爹娘離得遠,一年難得吃回豆腐。”

老婦人臉色極為難堪,“你瞞着來這邊是覺得我小氣還是怎樣?”她心裏不舒服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因為這個,裴四做豆腐,她出門說起來,即便不是一家人也與有榮焉,剛聽着人和她說老二媳婦來這邊了她還不信,沒想着還真是如此。

冷冷的掃過她的籃子,婦人冷哼了聲,目光刻薄的落在周菊臉上,“我說裴四媳婦,你家做生意我不攔着,可過年了,那種偷偷拿了家裏糧食出來換豆腐的你可要好好思量,誰家的豆子不是天上掉的,別有人拿着十斤豆子來你也換。”

周菊明白她是敲打張二嫂呢,一臉和氣道,“張家嬸子說的哪兒的話,都是一個村子的,總要給些面子的,您要不要換些豆腐回去,剛做好,熱着呢。”

老婦人神色稍霁,“她不是換三斤嗎?換。”

張二嫂面如死灰,自家婆婆什麽性子她知道,入了她手裏的東西別想拿出來了,可又不敢說不,慢吞吞地遞過籃子,周氏照樣不接,“張二嫂,你還是回家拿個裝豆腐的碗或者筲箕來再說吧。”

上一回,她也是借碗給村裏的人裝豆腐,結果上門要碗,對方咬着牙不承認,還說她小肚雞腸,無中生有,那事後,周菊做事就格外小心,畢竟,碗是沈芸諾的,雖然她沒說什麽,周菊心裏卻不好意思,而且由着別人借,碗的錢都比豆腐貴了。

張二嫂灰土灰臉的走了,到院子外,又轉過身,看周菊轉身回屋,心裏憤憤不平,覺得一切都是周菊拖延惹的禍,心裏将周菊記恨上了。

沈芸諾在屋裏将外邊對話聽的一清二楚,村子裏,像裴家大房那般和睦的婆媳甚是少見,可能和裴元戶小時候經歷的事情有關,說起裴家大房三房,村子裏都是豎大拇指的,裴元戶小兒子說親,村裏村外的媒人都上門介紹。

周菊進屋,松了口氣,“好在我多了個心眼,真要是換了,不知道怎麽鬧呢,中午咱吃豆腐吧,這麽多,今天估計是賣不完了。”

沈芸諾好笑,“不着急,下午還長着。”韓家不賣豆腐了,興水村上邊的村子都會來這邊,裴俊挑着擔子,賣完就回,那邊的人不一定買得到,說不準會下來。

沈聰和裴征花了點時間,将屋頂的雪全部刮幹淨了,連着裴俊的屋頂也是,劉花兒在東屋看着,酸言酸語道,“三弟,都是兄弟,幫着把我們這邊的也弄弄啊。”

裴征沒搭理他,只是看着裴老頭和宋氏的屋子,猶豫了會兒,終究沒走過去。

午飯後,裴萬慫着背,耷拉着耳朵來找裴征說話,裴征在屋檐下削竹尖,看他皺着眉頭,“二哥,出什麽事兒了?”

“爹讓我請媒人給秀秀說門親事,我和媒人說過了,爹覺得我不太上心。”宋氏将裴秀看得重,認為裴秀是要去鎮上當少奶奶的,今日不見媒人上門,裴老頭和宋氏着急了,質問他是不是沒把事情辦好。

“三弟,我是不是混賬,爹娘都不信我?”擡手捂着自己的臉,裴征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想了想,安慰道,“你盡力了就好,行的端坐的直,小妹會明白你的。”

他爹娘,是要把四個兒子得心寒透了,心裏才舒服吧。

裴萬蹲在地上,肩膀一抽一抽的,“我也是找不着人說了,就來和你說說,爹娘願意跟着我,怎麽就不肯信我呢?”

誰知道呢?

遐思間,外邊鬧了起來,大聲喊着什麽,裴征扔了手裏的刀,以為哪家着火了,大步走了出去,裴萬也擡起了頭,抹了抹臉上的淚,跟了出來。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語說個不停,裴征認出是裏正,喊了聲三哥,沈聰也走了出來。

“快來,快來,柱子被山裏的野獸咬了……”裏正神色焦急地揮着手,召集大家去村頭說話,沈聰頓時雙眼放光,沒想着山裏還真有獵物,掐斷了片竹篾含在嘴裏,轉身朝屋裏道,“大丫,小洛,走,看熱鬧去。”

☆、49|06-05-11

外邊太過嘈雜,沈芸諾和邱豔扔了手裏的針線,跟着走了出來,問道,“怎麽了?”

沈聰看着外邊,眼裏閃着意味不明的光,待小洛和大丫走近了,左右牽起他們的手,眉梢難掩喜色,“山裏有大東西,你和你嫂子在屋裏待着,我看看去。”學了打獵,沒事的時候他喜歡去山裏,空着手出去,扛着一繩子獵物回來,心裏的滿足,沒法和別人說,聽着院外的說話聲,手指情不自禁地動了動,恨不得現在就去山裏。

冬日的山雪厚,寸步難行,柱子是撿柴火的,誰知遇着野豬,他原本想看看能不能抓住,不想它直接朝自己沖了過來,撞得自己差點暈了過去,好在反應快朝山下跑,否則就沒命了,遠遠的,聽着自家娘的哭聲,他再承不住,緩緩地閉上了眼。

家裏養豬的人家都明白,殺豬那日,要許多人幫着才能将豬捆起來綁樹上,想着柱子身上的血口子,渾身哆嗦不已。

柱子娘在村裏出了名的嗓門大,喜歡探人私事,得了消息,叫喊着沖上前,噗通跪在柱子身側,哭天搶地搖着柱子,有人看不下去,提醒她,“嬸子,柱子只是昏過去了,你別搖他,他醒過來也是遭罪。”

那麽多道口子,不知道多久才能愈合,看熱鬧的人不約而同地別開了臉,不忍再看。

柱子娘聽着聲音擡頭,視線逡巡一圈,怨毒地落在裴征身上,“是你,咱村多少年沒被山裏的野獸咬了,都是你去山裏,大家才跟着上山的,不去山裏,我家柱子就不會被咬傷,你賠我家柱子,你賠。”

裴征抿着唇,眉眼淡淡地掃了柱子娘一眼,看在柱子受傷的份上,沒反駁她。冬日穿得厚,柱子衣衫被咬破了,能清楚見着裏邊露出來血淋淋的肉,裴征低下頭,眼神沉了下來。

裏正聽她越說越遠,心下不喜,冷聲呵斥道,“你胡說八道什麽呢,人阿征去山裏沒讓大家跟着,大冷天的,沒事柱子去山裏幹什麽,賠,你有臉說嗎?”當時裴征和他說過,提醒大家別太往山裏走,他是當着大家的面說過的,誰知沒人當回事,他雖為裏正,也不能拿繩子綁着大家不讓他們去山裏,如今出了事,反過來怪裴征了,裏正想,如果他不是裏正,柱子娘只怕還要反咬他一口,當下,也黑了臉。

翻了翻眼皮,終究耐着性子道,“柱子娘,趕緊讓人去上水村請大夫,我看柱子的臉色越來越白了,快擡着柱子回家去。”裏正在別人家做客,聽着外邊撕心裂肺的喊救命,沖出來,看見一頭黑色的豬咬着柱子腿往山裏走,他吓得不輕,當即叫人拿着棍子扁擔沖上山,野豬聽到動靜才跑回山裏去了,否則,柱子死在山裏了都沒人知道。

柱子娘一動不動,眼神惡狠狠的瞪着裴征,心裏是怨上裴征了,旁邊看熱鬧的婦人唇邊勾起個意味深長的笑,擠開人群,抱着柱子娘,輕輕安撫道,“柱子娘,我看裴三是不會認的,可憐柱子這回遭了這麽大的罪,光是看着那些口子,我心裏都不好受,他要是有個好歹可怎麽辦啊。”她語氣哀婉,臉上白色的藓配着神色也鮮活起來,看在人眼裏只覺得猙獰萬分。

裴征不是看不起她,嘲笑她臉上的藓麽,她不會讓他們好過。

她的一番話,讓柱子娘氣得渾身發顫,咬着牙,好像随時撲過去找裴征拼命似的。

“不會說話就滾一邊去,當時阿征和他媳婦從山裏回來多少人羨慕自己心裏清楚,扪心自問,是阿征逼着你們去山裏還是你們自己去的,人在做天在看,瞧你臉上的藓就知道了。”裏正義正言辭,鋒利的目光一一掃過在場的人,他看得出來,裴征和他媳婦以後是有大出息的,他年紀大了,以後村子裏的事要交給春生,自然要先替他籠絡住人心。

衆人在裏正犀利的眼神下,心虛的低下了頭,當時看裴征和沈芸諾掙錢買了肉,見着他們去山裏,大家都動了心思,而且,也沒遇着野豬,突然,有人反應過來,望着柱子娘道,“嬸子,裏正說得對,這事可怪不得裴三,柱子是自己去山裏的,秋天那會我們也山裏都沒遇着野豬,怎麽偏生柱子上山遇着了,你是要把我們大家都怪罪了不成?”

柱子娘氣得臉色通紅,吐了口痰,罵道,“你什麽意思,是說我家柱子自作孽是不是?我就知道你們看着裴三掙錢了想着法子巴結,我呸,不要臉的下賤胚子,你娘和村頭老王的事兒誰不知道?”柱子娘和春花出了名的喜歡打聽村裏的事兒,東家長西家短,沒有她們不知曉的。

裴明和裴家是同宗,他開口不過想說句實話,不想對方往他娘身上潑髒水,村頭老王一大把年紀了,最是喜歡傍晚出來偷看人洗澡,被逮着好幾次了,裏正礙着他年紀大了又是一個人才忍着他繼續住在村裏,他娘和老王吵了幾回,被人記恨了到處壞他娘的名聲,多少年的事情了,沒想到柱子娘又拿出來說事,來了氣,撲上去踢了柱子娘一腳,憤懑道,“看我不撕爛你的嘴,讓柱子去山裏,出了事栽到人裴三頭上,別以為大家不知道你打什麽主意,無非看裴三掙了錢想訛詐人家,大冬天的,誰家漢子不是在屋裏編簸箕涼席,你讓柱子去山裏不是想他死是什麽?”裴明話說得快,說着又是一腳。

被人拉開,柱子娘挨兩腳,坐在雪地裏嚎啕大哭,裏正蹙眉,讓人去請柱子爹,冷眼看着柱子娘,“我看阿明說的不是沒有道理,大冷天去山裏,積雪後,掉坑裏了也不知道,你怎麽舍得?”

柱子有兩個兄弟,都說親了,在村子裏鬧分家都好幾回了,柱子娘和柱子爹硬是沒答應,在村子裏除了裴家就數她家最鬧心,裏正也懶得過問。

聽裏正也這般說,衆人心下有了計較,山裏雪層厚,哪怕只是樹上的積雪砸下來也是要人命的,之前還同情柱子娘的,目光立即變得耐人尋味起來。

很快,柱子爹也來了,可能路上聽說了發生的事兒,氣柱子娘不會做事,才一會兒功夫就把裏正得罪了,走近了,反手給了柱子娘一耳光,“誰讓你逼着柱子去山裏的?現在什麽時候不知道嗎?回家看我怎麽收拾你。”

柱子娘捂着半邊臃腫的臉,跪在地上,哭得更厲害了。

裏正不想過問他們家的事兒,朝柱子爹道,“你快把柱子擡回去吧,大冷的天,我看着心裏都難受。”招手讓自己的兒子去上水村請大夫,眼下,他發愁的是另一件事,“大家說說怎麽辦?山裏有野豬,不除了,哪一天下山來村裏,大人還好,要是遇着小孩子,可怎麽辦?”過年了,正是最熱鬧的時候,村子裏的小孩子喜歡到處串門,真要遇着野豬,估計沒喊救命話逗沒了。

家家戶戶都有小孩,哪有不擔心的,有人站出來附和道,“裏正說得對,必須除了,可就咱村裏的漢子行嗎?”柱子身上的傷觸目驚心,家裏的豬一個人都沒法子,何況是山裏的。

裏正也愁起來,緩緩道“每家派個人,大家結伴去山裏把野豬找出來,任由它肆意橫行不是法子。”想了想,裏正當機立斷道。

這下,在場的人不吭聲了,每戶出個人,抓野豬是小,傷着了怎麽辦,快過年了,大家等着過個喜慶的年,身上帶着傷,終歸不吉利,眼神四下轉,不由得望向了裴征,以及他身後的沈聰,提議道,“裏正,我看阿征和他大舅子是有本事的,野豬的事情不然交給他們好了?”

附和的人多了起來,沈聰挑了挑眉,興味地望着大家。

裴征低着頭,面無表情,半晌,擡起眸子問道,“如果抓到了野豬算誰家的?”

這話一出口,大家頓時沉默了,是啊,抓着野豬算誰家的?這時,地上跪着的柱子娘又聲嘶力竭起來,“野豬是我家柱子發現的,自然算我家的。”語聲一落,人群中傳來不屑的嗤鼻聲,真有本事,柱子還會被咬得遍體鱗傷?

裏正沒多大的想法,公允道,“你和你大舅子抓到的,自然是你家的。”村子裏向來是這樣子的規矩,秋天,有人在山裏抓着野雞,不也是各憑本事嗎?

春花邊安撫柱子娘,邊憤憤不平道,“裏正,這可不行,去山裏挖野菜都是見者有份,何況是頭豬,得大家平分。”春花說得理直氣壯,好似裴征不答應平分就是不按規矩辦事似的。

人心便是這樣,總想着能占便宜,明知不合理也舍不得反駁,春花的話出口,沒人反駁了,周圍瞬間安靜下來,耳邊盡是呼嘯的風聲,以及雪落下的聲響。

沈聰牽着孩子,抿唇不言,等着看裴征怎麽應付。

“春花嫂子說的在理。”裴征淡淡的開口,衆人聽着有人欣喜有人蹙眉,誰知,裴征話鋒一轉,“東西大家分,活大家一起幹,還是依裏正的意思,每家派個人出來,抓到的野豬大家平分,這樣也算見者有份了,至于不去的,自然沒份,大家以為如何。”

衆人心裏活絡開來,琢磨着,若自家去個人,到山裏躲在裴征和沈聰背後,能分到豬肉,也是好的。

正欲答好,聽裴征又道,“我大舅哥是客,我們就不去摻和了,大家自己想法子。”

“別。”裏正揚手,出聲打斷裴征,“我做主了,你和你舅哥抓回來的野豬是你們的,你們賣的話,大家湊個熱鬧買些就是了。”村子裏的漢子雖說有力氣,可對付山裏的東西還是不在行,否則,這麽多年了,大家不會一直不敢去山裏。

沈聰在後邊聽得清楚,揚了揚好看的眉,嘴角勾出了淺淺笑意,裴征從來不是由人欺負的性子,他一直都明白。

在場的有明事理的,站出來朝裴征點頭,“裏正說得對,力氣是你們出的,抓回來的野豬自然是你們的,還請裴三兄弟殺豬的時候知會聲,我買兩斤肉。”

柱子娘不甘心,雙手趴在地上,仰頭大哭,“我家柱子就白白被咬了啊,我也不要活了啊。”

裏正心下不耐,“柱子娘,還不快回去照顧柱子,你要是去山裏幫柱子報仇,我給你指路。”多少時候都是婦人壞事,裏正煩不勝煩,野豬的事情有了結果,叫大家散去,又提醒近兩日看着孩子,別到處跑。

人散了,裏正轉過身叮囑裴征,“不是裏正叔不近人情,我是看你們有本事抓到它,至于柱子的事兒,他娘更會來事,你也別過意不去,那種人能避則避,心軟幫襯一把以後就賴上你了。”他做裏正多少年了,村子裏誰家人是什麽性子也多少清楚,換做別人,他一定會幫着說兩句話,張家,他說都不想說了。

裴征搖頭,“裏正說的什麽話?我知道你的難處,我剛才說的是真的,誰要是願意跟着我們去山裏,得來的豬有他的份。”不過看衆人臉上的表情不想來就是了。

裏正張了張嘴,本想讓自己兒子跟着,又怕到時候村子裏說些不好聽的,拍了拍裴征肩膀,“你們去山裏的時候,我讓春生幾兄弟在外邊守着,真要有個好歹……”話到了嘴邊又覺得不吉利,琢磨片刻,嘆息的走了。

倒是大生,聽着裴征的話雙眼放光,向他求證道,“阿征,你說的是真的,你看看我能跟着你們去山裏不?”

裴征緩緩點了點頭,和沈聰往回走,想起院子裏削的那些竹尖,不動聲色道,“三哥覺得有把握沒?”

沈聰半眯着眸子,一把抱起小洛,往空中抛了下,穩穩接住,“你心裏不是有底了嗎?分豬肉的事情都想清楚了,問我這個是不是遲了?”

裴征淡淡一笑,抱起地上的大丫,笑了起來,,“大丫,過兩日家裏殺豬,讓姑姑給你做好吃的。”沈芸諾廚藝好,其中的糯米肉丸是小洛最喜歡的,想着大丫吃過也會喜歡。

兩人回到家,沈聰眼裏充斥着興奮激動的光芒,邱豔覺得莫名,得知山裏有野豬,臉上不顯絲毫擔心,“看來,阿諾讓我們留下來是對了,妹夫沒有經驗,你看着他別受傷了。”

沈芸諾聽得搖頭,以為兩人明日上山,不想,傍晚,兩人從竈房裏拿了火折子就出門了,沈芸諾還是有些擔心,但看邱豔神色鎮定,緩了緩情緒,跟着平靜下來。

夜幕低垂,家家戶戶熄燈上炕了,只聽山裏傳來怒吼與咆哮,聲音悠長,衆人抓緊了被子,面露不安。

周氏翻來覆去睡不着,裴俊也跟着去了,她放心不下,本想讓他別去的,可裴征和沈聰都上山了,沒有理由他不幫襯一把,感覺身邊有人下了床,周菊叫了聲,“沈嫂子,可是出了什麽事?”

沈芸諾也翻身爬了起來,而小洛和大丫吓得睡不着,緊緊抱着她,沈芸諾輕聲安慰道,“別怕,娘在呢。”

突然,屋裏亮起了光,邱豔抓起旁邊的衣衫穿在身上,邊道,“沒事,聽着聲音,我看你哥他們過不久就回了,我去竈房燒點水,他們回來的時候用。”

沈芸諾也翻身下了床,“嫂子躺着,我去就是了,你陪着大丫小洛,自家的竈用着順手,你不熟悉。”

這一晚,山裏的聲音大半個時辰才漸漸消失,村子裏,大家後半夜才敢閉着眼睡覺。

邱豔說得不錯,聲音消失半個時辰,門外就傳來了動靜,“阿諾開門,我們回來了。”

沈芸諾把柴塞進竈眼,提着燈籠走了出去,剛到院子,門就被人從外邊一腳踢開,吓得沈芸諾愣在當場。

“阿征,改日換個嚴實點的門,一腳就踢開了,你不在,阿諾和小洛在家被人闖進去了怎麽辦?”沈聰臉上被濺了血,在晃動的光下愈發腥紅,沈芸諾身子哆嗦了下,不知道是被凍的還是其他。反應過來,她惱怒地嗔了沈聰一眼,下午修好的門又壞了,在沈聰眼裏,在結實地門都是形同虛設。

迎上前,看清了,沈芸諾捂着嘴驚叫出聲,聽他們說她以為是一頭野豬,不想有兩頭,黑漆漆的毛看得她身子打顫,幾人衣衫上全是血,只感覺自己呼吸都慢了。

裴征擋在她前邊,“別看,去竈房燒點水,我們洗洗。”

大生第一次經歷這樣子的事兒,坐下了,雙腿還打着顫,看裴征和沈聰安之若素,心下不免升起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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