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病愈持家 (21)
宋氏估計早就走了而且也不會承認了,嘆氣道,“是我的不是,那是小洛他奶,菜地就在我們菜地的邊上,估計是走錯地了。”
李杉瞠目結舌,想說旁邊那地的雜草深得很,中間又用石子擋着,怎麽會走錯了,張張嘴,遲疑得點了點頭,“行,那我再去。”沈聰家裏沒有鋤頭,裴征家也只有兩把,刀疤說去村子裏借,借不借得着不好說,因而他才選擇挑糞水澆菜地,沒想着招來無緣無故的一頓罵,想着,轉身又走了出去。
沈芸諾和邱豔說起,“他奶也不覺得丢臉,自家菜地草都比菜好也每個人管,幫大嫂看孩子卻是不遺餘力。”想着劉花兒的性子,沈芸諾無奈地搖搖頭,有的人真是躲都躲不掉。
邱豔從來沒與人紅過臉,溫聲道,“算了,家裏有菜吃,我看你婆婆被你大嫂利用了,之後有撕破臉的時候,幸虧你們搬出來了,不然,耳根子都沒法清淨。”
沈芸諾也是這般想的,不過不喜宋氏的做法,追出去,叫住李杉,和他說了兩句,這次不和宋氏計較,還有下次,下下次,總該要她自己沒臉。
李杉聽了,将前後事一聯想就清楚了,婆媳關系貌似都不太好,想着潑辣如自家媳婦拿自己娘也沒法子,點了點頭,笑着應下。
故而,就有村子裏的人看見一個漢子挑着桶,邊走邊喊,“裴三家菜地的菜被人偷了,大家可要小心自家的,家家戶戶種點菜不容易,菜沒了是小事,如果地裏的糧食被偷了就慘了,大家小心些啊。”
他也不說是誰,說完了,去菜地做自己的事兒了。
不過最後一句話可是說到大家心坎上了,地裏的麥子收了,家家戶戶半大的小孩提着籃子撿麥穗,總有些順手牽羊的,村子裏時常有小偷小盜的情形,跑到人地裏偷的還是少見,不一會兒,裴征菜地遭了小偷的事兒就傳開了。
宋氏聽說後,只覺得渾身僵硬,還不能表現得太過了被春花看出破綻來,碎罵道,“就那塊地,誰看得上,芝麻大點事兒就鬧得全村皆知,我看她沒安好心。”擡眸盯着春花,見她盯着自己的目光耐人尋味,宋氏拍了拍衣袖,心虛的罵道,“看什麽看?沒看我忙着,村裏不安靜就是因為你這長舌婦,沒事別來我家,走。”
春花總感覺宋氏不對勁,聽宋氏罵她也沒細想,黑眸一轉,回罵道,“不要臉的,什麽你家,你分家了你知不知道,這是人裴大和韓梅的家,厚臉皮……”
話沒說完,看宋氏抓起旁邊的掃帚,春花哪站得住,跳腳的往外邊跑,跑遠了嘴裏還和宋氏罵個不停,一人站在院門口雙手叉腰,一人站在不遠處的路上,遙遙對罵,互不相讓。
☆、58|06-05-14
大雨滂沱,啪啪的雨聲籠罩着整個杏山村,晌午過後的天陰陰沉沉,只依稀聽聞飄遠的狗肺聲,家家戶戶關上了窗戶,坐在堂屋裏頭,對着突來的暴雨搖頭嘆息。
雨勢越來越大,院子裏的雨彙成了小溪往低窪處流,村頭中間的戶人家,傳來怒罵孩子的聲響,被雨聲打碎,稀稀散散的飄向門外。
“走的時候和你怎麽說的?地裏的糧食都曬在院子裏,竟然坐在椅子打盹……”語聲一落,伴随着重重的揮鞭子的聲響,啪的聲,落在小女孩後背上,頓時,薄薄的衣衫裂開,露出密密麻麻的傷痕,小女孩咬着唇,淚啪嗒啪嗒落在地上,擡眸,瞥了眼角落裏幸災樂禍的兩個男孩,嗫喏的開口,“大哥和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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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我說阿諾啊,你大哥二哥剛入了沈家的族譜,你爹向來宅心仁厚,不到一個月就讓小東小西幹活,說出去,不是讓村子裏的人戳你爹的脊梁骨嗎?你娘走得早,你叫我一聲娘,該教你的我還是會和你說……”夫人晃着腰肢,一步一步地走來,微啓的紅唇像盛開的玫瑰,帶着一嘴的刺兒,“院子裏曬着糧食,我和你爹在地裏忙活,天兒說變就變,怎麽能睡覺呢,別人家的糧食都搶收回去了,瞧瞧咱家,哎……”
伴随着拉着的尾音,又是一鞭子落下,“賠錢貨,老子養着你就是賣錢的,糟蹋了糧食看我怎麽收拾你。”身形壯碩的漢子,揮着鞭,一下兩下的打在女孩背上,“我怎麽就生了你這個賠錢貨,看我不打死你……”力道一下比一下重,到屋子裏,漸漸充斥着血腥味了,才忍着氣的停下,扔了手裏的鞭子,看女孩瑟縮着身子,渾身濕透的衣衫裹着幹癟的身子,罵了句,擡腳往女孩胸前踢去,怒氣又沖上心頭,“老子打死你這個賠錢貨。”
沈芸諾倒在地上,雙手緊緊抱着身子,她來這邊好多年了,娘自幼待她溫和,說什麽嘴角都挂着笑,從不讓她幹活,哥哥也待她好,早上,她跟着娘出去挖野菜,下午,在家裏守着籠子裏的雞,或者和哥哥去河邊抓魚,她想着法子改變大家的生活,可是,卻被說成怪物。
“阿諾,你聰慧,是娘沒本事,娘不想你聰明,不想你像哥哥出人頭地,傻傻的就好了,傻人有傻福。”她娘抱着她,最愛呢喃的一句話,漸漸,她斂去了鋒芒,那個疼她愛她的女子卻香消玉殒了。
淚模糊了眼,等人出了屋子,她戰戰兢兢的爬起來,崴扭着身子,小心翼翼的往門邊走,背上紫紫紅紅的印記,都是這半年添上去的,她舔了舔幹裂的唇,想着去河邊摸魚的沈聰該是回來了,慢慢的挪回屋,換了身幹淨的衣衫,沒出門,就聽着院子裏傳開怒罵聲,她僵直了背,忍着痛,抹了抹臉上的淚,緩緩得往外邊走,剛到門口,一身濕透的男孩已經到了跟前,晃着竹簍子,眼睛亮的叫人害怕,“阿諾,你看,哥哥又摸到魚了,趕集拿去賣了,給你買糖吃。”
沈聰察覺到她的不對勁,摸摸後腦勺,抓起沈芸諾的手,“今天他們說不讓女孩子去,下次哥哥去抓魚,一定帶上阿諾好不好?”眼神裏滿是稚氣的篤定。
沈芸諾點了點頭,動作大了,嘶的疼,擡頭打量着小男孩的眉眼,膚色白皙,面容幹淨,哪怕周身的衣衫都濕了,也萦繞着幹淨的氣質,沈芸諾手無力的趴在門邊,搖着頭,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哥,沒事,你衣服濕了,回屋換吧。”
“好,你等我,待會我們找個桶把魚養起來。”莊戶人家不喜歡吃魚,有股腥味不說,還沒有油水,鎮上卻是有人買的,沈聰想着自己的事兒,看沈東沈西站在堂屋門口,不喜的擰起眉,羅氏也見着他了,假笑兩聲道,“聰子回來了,快來,去村頭買了點瓜子,你和大哥二哥一起吃。”
沈聰回頭望了眼趴在自己屋滿口的沈芸諾,只感覺她臉色白得吓人,瞪了羅氏一眼,“我要是知道你打我妹妹,看我怎麽打你。”
他娘死的時候要他好好照顧阿諾,都是眼前這個寡婦來家裏,三天兩頭罵阿諾,阿諾都不愛笑了,哼了聲,淨值回了屋,換了衣衫後來,門口的阿諾不見了,沈聰叫了兩聲。
“哥,我困了,先睡會,不用叫我吃飯了。”屋子裏,傳來微弱的聲音,沈聰不放心的進了屋,看沈芸諾雙手枕着臉,一臉安靜,他心有疑惑,上前探了探沈芸諾的額頭,好在沒發燒,輕聲道,“阿諾睡吧,晚飯我給你留着。”
羅氏做飯,不喜歡人自己伸手拿,都是分好了放在各人碗裏,沈聰發現少了一個碗,擱下筷子,氣鼓鼓的瞪着羅氏,沈慶來了氣,想着今日被打濕的玉米,摔了褲子就要發火,被羅氏按住了,“他爹,算了,聰子年紀小不懂事。”羅氏看了沈聰一眼,嘴角挂着溫煦的笑,“聰子,阿諾睡着了,她醒了餓的話娘再給她做,夏天了,飯和馍馊得快,你總不想阿諾吃壞掉的吧。”
沈聰細細一想,抿着唇,拿了碗裏的馍,感覺比平時的要小,不悅地蹙了蹙眉,羅氏笑着解釋,“家裏粗面沒了,下着雨,娘沒去磨面,明日天晴了娘再去。”
沈慶在旁邊冷哼了聲,那個賠錢貨還想吃飯,餓死了正省事,低頭,看羅氏給他夾菜,臉色這才好看不少,順口把沈東沈西入沈家族譜的事兒說了,“老子的事兒沒有和兒子解釋的道理,還是和你說聲,以後小東小西就是你親哥哥,別整天繃着臉,給誰看呢?我告訴你,今後分家我跟你娘也是和小東一起過,不要你幫襯什麽。”
沈聰一怔,心裏不稀罕,他和阿諾一起過就是了,想着阿諾沒吃東西,終究舍不得,留了半個馍下來,待會送進她屋裏去。阿諾以前跟着爹娘住,娘走了,這個寡婦進門,阿諾便被攆到了柴房,他請叔伯幫忙隔了一小間出來,柴多了,羅氏便把柴堆在她屋裏,若非寡婦說她是女孩,不能和他們一起,他就和阿諾一間屋子了。想着,又瞪了寡婦一眼,村子裏的嬸子都說後娘是壞人,他覺得是的。
沈芸諾渾渾噩噩,能感覺後背的傷口在流血,疼得她睡不着,只能回想她娘在的日子,她不能死,她死了,羅氏就要對付沈聰了,沈聰什麽都沒有,打架也打不贏沈東沈西,她不想留沈聰一個人孤零零被欺負,突然,就想起羅氏進門那日拉着她在竈房說的話,“賠錢貨就是養大了賣錢的,我既然是你後娘了,面子上還是幫襯你的,可是,你要是得罪了我,我有的是法子收拾你。”
那時候,她并沒有放在心上,想着她總能對付一個寡婦的,後來才知道,她錯了,羅氏當着一套背着一套,第一回挨打是什麽時候她不記得了,那時候,她想的是要告訴她爹和哥,要揭穿羅氏。
“你娘打你怎麽了,就你嬌貴挨不得打是不是?告狀,跟誰學的……”沈慶心思偏了,不幫她,帶着打了她一頓,她才知道,重男輕女的思想在沈慶心裏根深蒂固。
完了,羅氏靠在門邊,聲音冷冷的,“你告訴聰子,我就賣了你,把你賣到那種地方一輩子也別想出來。”
她知曉羅氏嘴裏說的那個地方,心裏害怕,趁着一清早跑出去了,她不想沈聰出事,可是也不想賣,村子裏的人都是看熱鬧的,沒有人幫她做主,羅氏是她娘了,賣了她別人也不敢說什麽。
晚上,她被人送回了家,看沈聰滿臉的擔憂,再看沈慶和羅氏陰晴不定的臉,她知道,她又要挨打了……
之後,就好像常常挨打了,有時候當着沈聰,有時候背着沈聰,今天,羅氏的兩個兒子落了沈家族譜,她想,羅氏隐忍到頭了吧,以後,或許會有更難熬得日子等着她。
朦胧中,感覺有人進了屋子,她費力的睜開了眼,看沈聰攤開半個馍,“阿諾,醒了,餓不餓,先吃這個,我讓她給你做飯。”
沈芸諾搖搖頭,淚不受控制的流了下來,張了張嘴,伸出手,想讓沈聰帶她走,可是,她知曉是不可能的,又會像上回被人送回來,要麽遇着壞人被賣了,她沒有戶籍和路引,哪兒也去不了。
沈聰不知道她怎麽了,伸手扶她,才感覺手心黏黏的一片,攤開,盡是血,沈聰臉色大變,“阿諾,你流血了。”說着,朝外大聲喊着,“爹爹,阿諾不好了,快來看啊。”
沈慶正愁眉不展,聽着沈聰喚她,沒個好氣道,“死了更好,賠錢貨就是來讨債的。”
沈聰沉了臉,稚嫩的臉上盡是不忿,“爹,阿諾是我妹妹。”阿諾長得像娘親,尤其笑起來的時候,他喜歡看阿諾笑,想着屋裏還有人,不情不願的喊了聲娘,“娘,阿諾不好了。”
主動開口喊娘還是頭一回,羅氏面上笑着,人坐在屋檐下卻是沒動,“聰子啊,阿諾不聽話,一院子的糧食都被她糟蹋了,你爹教訓了兩下,不礙事的,過些天就好了。”如今她兩個兒子正是姓沈了,她也不用巴結讨好沈聰了。
意識到什麽,沈聰回過神,扶起阿諾,掀開她的後背,血使得衣衫貼在後背上,掀衣時能感覺黏黏的,血肉模糊,看不清哪一塊是好的,全是血淋淋的一片,那一刻,沈聰抄起床邊堆的柴棍沖了出去,眼神充斥着殺人的血絲,“誰,誰打我妹子,我殺了她。”
他突然就明白阿諾為什麽不笑了,寡婦留她下來她一臉悲戚,抄起手裏的棍子,拼盡全力的往寡婦砸去。
從那以後,那個笑得明媚一臉幹淨得沈聰再也沒了,只活在深處的記憶裏。
☆、59|06-05-14
裴征牽着小洛在村口見自己地裏有人,定睛一瞧,認出是刀疤他們,步伐微頓,沉吟片刻上前和衆人打招呼,心裏過意不去,“刀大哥,沒多少地,擱着明日我來吧。”
刀疤轉身,看他一眼,常年緊繃的臉綻放出爽朗的笑意,“沒事,你先回去,我們幹慣了苦力活兒,不一會兒就好了。”一畝山地,不算多,幾人輪流着來,一點也不覺得累,這會兒地裏幹活的人多着,看裴征家地裏人多,再次搖頭嘆息,有的事兒真是羨慕不來的,人娘家大舅子幫襯就算了,還帶了一幫人來,嘆氣一聲,自己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裴征說不動他們,沈芸諾還等着他拿肉回去,沒法子,和刀疤打了聲招呼,提着肉,回去幫沈芸諾她們做飯也好。
肉比不上早上的新鮮,沈芸諾放下肉,去整理抓回來的鳝魚,血淋淋得場景,吓得大丫和小洛躲回了屋,倒是澆菜地回來的李杉回來見着了,來了精神,沈芸諾的廚藝他們都是知道的,眼神瞬間亮了起來,“小嫂子會做這個?”
他們日子過得糙,在田裏抓着這個都是放在火上直接烤來吃,肉味香,比河裏的魚好吃。
聽他稱呼沈芸諾為小嫂子,裴征啞然失笑,沈芸諾年紀比他小呢,不過知道他是給自己面子,笑着解釋道,“以前沒做過,該是會的,你去屋裏坐會,喝杯水,我就不招呼你了。”
“都是兄弟那般見外做什麽,要我幫忙不?”他們見慣了血腥場面,弄這個是不怕的。
裴征輕輕擺了擺手,“不用,你坐會吧。”
李杉不好意思的進了屋,很快,又左右牽着大丫小洛走了出來,“阿征兄弟,我帶他們去村裏轉轉,沒事兒吧?”兩個孩子粉雕玉琢,他看着喜歡得很。
“你們去就是了,轉到山地那邊讓刀大哥他們也回了。”裴征蹲着,細細整理着鳝魚的內髒,沈芸諾怕這玩意,不過聽語氣也是喜歡的,他想着眼下田裏的鳝魚正是最好抓的時候,可以多弄些回來。
洗幹淨了,又切成一小塊一小塊裝在盆子裏,再洗了遍,端着進了竈房。
沈芸諾切碎了肉,正準備剁,餘光瞥見門口多了個人影,神情一頓,看筲箕滴着水,心下明了,“弄完了?正好,你力氣大,把肉切碎了。”讓出位子,低頭看筲箕裝着的鳝魚,放在擔子裏不覺得多,眼下瞧着竟有不少,好看的睫毛顫動了兩下,眸光微動,看向竈臺邊生火的邱豔,“嫂子,我下去抓點酸菜,鳝魚腥味重,用酸菜煮鳝魚,味道更好。”
話剛說完,院子裏傳來動靜,沈聰挑着擔子回來,沈芸諾忙迎了出去,見是一擔子面粉,心裏疑惑,家裏買的面粉多是小袋子裝着,甚少裝在大袋子裏用擔子挑的,上前,不由得驚訝出聲,“是細面?”
沈聰笑着挑眉,“縣衙發了一袋子,知縣大人又送了咱一袋子,之前給妹夫繳稅不是挑了擔子去嗎,今日正好挑回來,回去的時候你們拿一袋子回去。”挑着擔子進屋,出來看沈芸諾拿着木盆,他笑道,“我去吧,竈房裏我幫不上什麽忙,你幫着你嫂子。”拿了盆子和鑰匙下了山。
沈芸諾想想也是,沖他的背影提醒,“你拿筷子夾,別直接拿手抓,不然會壞的。”沈聰揮手示意自己知道了,頭也不回的出了門。
晚飯豐盛,刀疤說了想搬過來住的事兒,沈聰也覺得行,深邃的眸子看向裴征,裴征會意,“戶籍的事兒我先問問裏正,有答複了和三哥說。”村子裏又搬來人,還得問問裏正的意思,雖然他明白,憑着沈聰的關系,裏正該是會答應的,可也不敢把話說滿了。
夜裏回去的時候,想起學堂的事兒,和沈芸諾說了夫子一番話,“夫子明日要出門,放三天假,明天小洛就不去學堂了。”文氏的娘家不在上水村,家裏出了事兒,只能先停下。
沈芸諾點頭,低頭看小洛一臉高興,好笑地擡手摸了摸他腦袋,“明日睡醒了,娘帶你去山裏轉轉。”
一家人洗了澡,躺在床上說話,快睡了,聽着院門口傳來敲門聲,沈芸諾心一緊,天色已黑,沈聰和邱豔的話在院門口叫一聲就是了,不會下來,撐起身子,小洛也爬了起來,抓着沈芸諾的衣衫,很是害怕的模樣。
“三哥,是我。”裴俊在門外,輕輕叩着門,若非家裏發生了事兒,他也不樂意這個時候過來,沒聽着人應,他又敲了兩下。
裴征輕輕拍拍沈芸諾的背,朝外答道,“來了。”心裏訝然,想着怕是老宅那邊出了事兒,月明星稀,只能借着模模糊糊的光去推開了門,略微不喜的凝視着裴俊,“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兒?”
裴俊點頭,皺眉道,“二哥和李林打起來了,今晚要把人送走,爹娘不肯,屋子裏鬧得厲害,大哥也去了,爹讓我過來找你。”他看來,李林性子也不是個好的,發生的事兒他難以啓齒,往屋裏看了眼,想起沈芸諾和小洛怕是睡了,不由得壓低了聲音,“我也沒法子,實在是,幹系重大,二哥偷拿了裴秀的庚帖,被爹知道了,問他要,二哥怎麽說都不給,就差沒鬧到裏正跟前了。”說到這,見沈芸諾牽着小洛走了出來,他頓了頓,神色猶豫了瞬,“三哥跟我過去看看,我們路上說。”
他手裏亮着的火把差不多燒完了,找了塊地将其熄滅,心下無奈,這幾日家裏不安生,他和裴勇本是要去鎮上繳稅的,今晚一耽擱,明天白天去,不知要排多久的隊伍了。
裴征皺眉,轉身看着沈芸諾,詢問道,“阿諾和我一起不?”他不在,阿諾和小洛在家裏也害怕,往山上看了眼,琢磨着不然讓沈芸諾和小洛去上邊睡好了,他回來再去山上接他們。
沈芸諾上前抓着他的衣角,眼裏閃爍着潋滟的光,“我和你一起吧。”他不在,她心裏慌得厲害,總感覺毛毛的。
“好。”裴征想起她做噩夢的事兒,留在家裏的确不好,讓裴俊等會,抱着小洛回屋換衣衫。
過了會,一家人才換好衣衫出來,因着夜裏出去,他小臉上盡是興奮,裴俊伸手抱過小洛,“三哥你牽着三嫂,路不好走,我走前邊。”他抱着孩子,打火把的事兒就教給了裴征,裴征一只手舉着火把一只手牽着沈芸諾,能感覺她心裏的緊張和不安,裴征輕聲道,“沒事兒的,過去了,你帶着小洛去四弟妹屋裏睡覺,我和四弟看看怎麽回事就好。”
裴俊慢悠悠将夜裏發生的事情說了,“他偷偷爬小妹的窗戶被二哥發現了,不知廉恥竟反咬過來說是小妹勾引他,二哥氣的不輕,當下給了他一腳,爹和娘認為二哥做錯了,破口大罵,二嫂偷偷溜出門把梨花喊過來了,都在屋裏坐着呢,我出門的時候聽二哥說,明天就休妻,看他神色篤定,怕是鐵了心不和二嫂過了。”
劉花兒糊塗,請梨花過來,李林心裏就不怕事了,說出去,壞的還是裴秀的名聲,被退親名聲已不好,如果再和男子私通幽會,不只是他們家,村子裏整個裴家都會受連累,劉花兒這次是讓裴萬下定心思了。
遠遠的,見着小院子傳來微弱的光,裴俊心口一軟,嘆息道,“這幾日,院子裏鬧得厲害,幸虧你們搬走了,我和阿菊晚上想睡個安生覺都難,何況是白天了。”裴老頭認死理,覺得裴萬是扶不起的阿鬥,從早罵到晚,裴萬性子改了不少,裴老頭罵他在旁邊不出聲,聽罵得狠了轉身就走,半句忤逆裴老頭的話也不說。
和往常頂嘴的性子确實大不相同,裴萬真的存了心思改好,可惜,裴老頭看不到。
周菊在院門口等着,看沈芸諾和小洛也來了,收斂了臉上的愁緒,笑着道,“三嫂和小洛怎麽也來了,快進來。”雖說入夏了,夜裏到了這會也有些涼,周菊從裴俊手裏抱過小洛,對面裴家院子安安靜靜的,聽不到一絲聲響,沈芸諾正覺得疑惑,只聽那邊傳來啪的聲,吓得她身子一顫,整個人僵在了原地,裴征拉住她的手,眼裏盡是陰沉。
周菊好似習以為常了,“我先把小洛放進屋,三嫂,你過去不?”她心裏是不想過去蹭熱鬧的,可沈芸諾去了她不去,宋氏離得近,明天如果鬧的話她也嫌麻煩。
“三嫂不去,你和她回屋睡覺吧,今晚我和三哥去隔壁屋睡。”那邊的事情不知道要鬧到什麽時候,來回走,人也折騰,何況,去了也幫不上忙,說不定還會招來一頓罵。
周菊想想也是,放下小洛,叫沈芸諾進屋睡了,屋子裏擺設和之前差不多,不過東西少了些,看沈芸諾神色愣愣的,以為在想李林的事兒,“我看他心思不是個好的,來這邊,四哥前四哥後,說起來,他年紀和二哥差不多大,也不害臊。”她尤不喜李林看人的那雙的眼,滿是算計,難得一個人把算計寫在眼睛上的。
回過神,沈芸諾挑眉淡淡的笑了笑,“算了,四弟妹,我們睡覺吧。”裴征和裴俊過去總能應付的。
堂屋裏,裴老頭打裴萬,力道種得煙杆也斷了,繞是如此猶不解氣,氣得面容也猙獰起來,咬牙切齒道,“我怎麽就生了你這麽個沒出息的兒子,我和你娘還在呢,秀秀的親事真以為交到你手上就是你做主了?告訴你,沒門的事兒,我和你娘在一天,秀秀的親事你別想做主。”
梨花和劉花兒坐在邊上,兩人對視一眼,沉默地看着屋裏發生的一切,裴勇拉着裴老頭坐下,心頭無奈,“爹,這件事我看二弟做得對,不管怎麽樣,都是李林不合規矩,您和二弟置氣幹什麽?”
裴老頭揮開他的手,一臉不可置信,“老大,你說什麽呢,秀秀什麽情形你會不知道?李林這兩日幫着家裏幹活,什麽性子我還看不出來?”裴老頭沒想着裴勇也是這般看不起李林,他雖然個子不高,長相勉強算周正,若非前邊死了媳婦,這等好事哪輪得着裴秀。
裴勇抿着唇,拉起地上蹲着的裴萬,順手撿起斷掉的煙杆擱到桌上,“爹,說親還是要看性子……”
“性子,什麽性子?當初你們都認為劉文山性子好,結果如何了,你大妹現在生死不明不知道什麽情形呢,她連路引都沒有,你說她能去哪兒?”裴娟被休回家,劉家把她的戶籍還了回來,當時也是他馬虎了,該把裴娟的戶籍要過來自己保管,這樣裴娟也不敢跑了。
裴勇張了張嘴,劉文山性子憨厚,這麽些年對裴娟和裴老頭都好,裴娟有今天全是她自己折騰出來的,不過看裴老頭在氣頭上,也不好說這些話,裴老頭心裏清楚,眼下說,不過希望他能同仇敵忾罷了。
裴征和裴俊到的時候,李林被繩子捆着堵了嘴,臉上一塊青一塊紅,被打得不輕,見着他們,嗚嗚說着什麽,意思是讓他們解綁。裴征垂着眸子,淡淡道,“爹,四弟說你找我有事?”晚上本該來這邊吃飯的,他拒絕了,沒想着晚上又來這麽遭,看李林的眼神落在他身後,期待着什麽,裴征臉上一沉,左右李林說不出話,一腳踢了上去。
見此,所有人都帶着驚訝,裴老頭擰起了眉,神色又難看了幾分。
收回腳,裴征不疾不徐的在凳子上坐下,正色道,“看他的樣子就不像好人,是不是家裏丢東西了?”
裴俊心有疑惑,看李林倒在地上,嗚嗚的掙紮,想來裴征一腳力道不輕,李林疼得額頭的汗都出來了,不由冷笑了聲,轉身看着裴老頭,“爹,家裏節省慣了,三哥也來了,快些說事吧,以免燈油用完了。”
這句話可說到宋氏心坎上了,家裏什麽時候點過這麽長時辰的油燈,跟着催促道,“是啊老頭子,到底怎麽做,趕緊說,說完了好去睡覺。”跟着裴萬,宋氏覺得日子比意料中的好,她管着糧倉的鑰匙,家裏的銀錢也她管着,劉花兒不敢和他對嘴,裴老頭還是一根筋的想要過去跟着老大和老大媳婦,這些日子她幫着看小山小金,老大媳婦對她也不錯,可總感覺那不是老大媳婦真實的性子,心裏猶豫,還是跟着老二過日子算了。
裴老頭瞪她一眼,看向裴征,把和裴勇說的話重複了一遍,裴征聽聞,嘴角揚起嘲諷的笑,事情沒有說開,兩家沒有交換庚帖,他的意思自然是親事告吹,裴老頭竟想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的樣子,眉眼淡淡道,“爹心裏都有主意了還叫我們來做什麽?”
不喜他的态度,裴老頭抿了抿唇,心疼的拿起被揮斷的煙杆,“你二哥偷偷藏了秀秀的庚帖,你們說說怎麽辦?”
裴萬在角落裏縮着身子,硬氣道,“爹,不能把小妹嫁給他,以後小妹一輩子就毀了,寧肯找個和大姐夫那樣頂天立地的漢子,窮一點無所謂,會過日子知道疼人就成。”
劉家那會多窮啊,幾年的時間已經算得上富裕人家,那樣子的人叫他敬佩,劉文山性子也是極好的,是裴娟自己不懂得珍惜,不得不說,當家宋氏拿裴娟賣銀子是誤打誤撞挑到了戶性子好的,而李家,明顯比不上劉家。
裴老頭氣得不輕,揮着手裏的煙杆還欲打人,看煙杆斷成兩截又收了回來,冷冷地鼓着眼。
“二哥說得對,小妹縱然被退了親,也不至于淪落到嫁給這樣子的人,爹還是依二哥的吧。”裴征在旁邊淡淡的接話,看向角落裏的劉花兒和梨花,意有所指道,“今晚發生了什麽事兒,我們捂緊了,誰也不敢多說兩句。”目光陰狠的看向地上的李林,嘴角噙着淡淡笑意,“是嗎,李林。”李林瞪大眼,以為裴征又要踢他,身子直往後邊縮,一個勁兒的搖頭。
裴老頭氣得渾身發抖,摔了手裏的煙杆,怒斥道,“老三,你看看你成什麽樣子了,跟着什麽人學什麽人的做派,我裴家什麽時候是這樣子蠻橫不講理的人家了?”
裴征轉過身,眼裏閃過譏诮,裴俊看他神色就知道他張口要出事,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果然。
“爹難不成以為裴家在村子裏是明事理的?也是,眼皮子淺為了點眼前的利益就把自己的女兒賣了,賣了大的不夠現在又賣小的,蠻橫不講理,我看爹說的是您自己吧,否則,您讓四弟叫我過來是做什麽的?不是逼着二哥把小妹的庚帖還回來?”說完,嘴角嘲諷一笑,沖裴萬道,“二哥,家裏你當家,忤逆了爹娘,傳出去,誰沒臉還不知道呢,至于這個人,留在村子裏看着叫人心煩,你想法子送回去吧。”
說完,不等裴老頭發作,沖裴俊道,“走吧,咱也回去休息了,正是農忙的時候,忙得很,明早還要幹活,真以為誰有閑心管這屋子糟心事。”雷厲風行的作風讓裴勇咋舌,在旁邊點頭道,“二弟,我幫着你把人送出去,他要是敢亂說壞小妹的名聲,我第一個不放過他,至于二弟妹和梨花……”
裴萬站起身,哪怕後背火辣辣的疼此刻也挺直了脊背,“大哥放心,明日我就讓裏正幫忙把人休了,整日不做事,跟着亂七八糟的人學村子裏的長舌婦,我和她是沒法過下去了,我帶着小栓,也能過得好。”
劉花兒不明白事情怎麽牽扯到她頭上,頓時哭鬧起來,裴萬斜她一眼,“你哭,信不信我也拿繩子把你捆了扔出去?”這幾日忙,他累得不輕,走到李林身邊又踢了兩腳,笑得不懷好意,和裴勇合力把人送了出去,回來,看劉花兒和梨花走了,裴萬罵了一句,“走,看你能走到哪兒,明天就把你給休了。”
留下裴老頭坐在屋子裏對着東屋破口大罵,罵了好一會兒,又朝着西屋罵,裴萬本身就累,躺在床上就睡過去了,哪理會裴老頭罵的什麽,倒是沈芸諾被裴老頭的聲音驚醒了,聽着周菊在外邊和裴征說話,她撐起身子往外叫了聲,很快,就看裴征提着燈籠進了屋,脫了鞋挨着她躺下,沈芸諾心裏奇怪,“四弟妹呢?”
“和四弟去旁邊了,今晚我們在這邊睡一晚,明天過後,我看爹遇着事兒也不會叫我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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