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醫院

夜裏一點,靳宜到醫院樓下的時候都覺得自己是不是瘋了,為什麽這麽突然就跑了過來,就像鄭洲說的,用得着這麽趕嗎,明明可以等到第二天。

靳宜抹了把臉,疲憊地嘆了口氣,看了眼醫院門口柔和的燈光,放低了座椅靠了下去。

天快亮的時候靳宜被“嗚嗚”哭叫的醫院救護車的聲音驚醒,驚醒後便再也睡不着了。他打開車門下車。路燈還亮着,溫柔地籠罩着附近安靜的馬路,只有稀拉幾輛車停在路邊,路上見不到一個人。

這個時候才淩晨四點多。

靳宜沿着指示牌往一個斜坡上走,轉了一個彎便看到了這幢小小的縣城醫院的住院樓。

他擡頭往上看,只有依稀幾處窗口亮着昏黃的燈。

靳宜摸了摸口袋,取出一包煙,抽了一根點燃後就坐在住院樓冷清的大門臺階上抽煙。

他煙瘾其實不重,偶爾想起來才會抽一根。

一根煙抽不到兩口,靳宜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傳來,急而輕,到他身後時停了下來。

靳宜彈了彈煙灰,笑了下。

“靳宜?”溫柔的女聲自他身後傳來,帶着一點不确定,又顯得有些疲憊沙啞。

靳宜心裏生出不易察覺的一點心疼,他站起身,将煙掐滅扔進一旁的垃圾桶,轉身道:“這麽晚沒睡?”

“真的是你?”翠花眼裏閃過一絲亮光,在她滿是疲倦的面容上,這一點驚喜讓人格外心疼。

“奶奶沒事吧?”靳宜問道。

“你怎麽這個時候過來了?”翠花走到靳宜跟前,即便很勉強也依舊笑了下。

靳宜見她不答反問,笑得比哭還難看,心裏一動,下一刻手已經不受控制地攬住了翠花的肩,将人帶進了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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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靳宜。”翠花猶豫着喊了靳宜的名字。

靳宜輕拍了拍翠花的背,将人放開,笑了笑道,“上去吧,我去看看奶奶。”

老婦人睡得很沉,翠花離開再帶着靳宜回來都沒驚醒她。

“可能是因為撞到了頭,”翠花道,“奶奶以前睡眠很淺,外面一只貓叫都能驚醒她。”

靳宜看出翠花眼裏的擔憂,手擡起來,在離翠花腦袋幾厘米處卻又停下,最後放下來,只道:“有我在不會讓奶奶有事的。”

翠花回頭看他,笑道:“你能來我已經很意外很驚喜了。”

靳宜再次擡手,輕拍了下翠花的肩:“別把我當外人。”

倆人沉默了一陣,靳宜問道:“怎麽發現我來了?”

“被外面走路的聲音吵醒,”翠花道,“醒來發現窗簾沒拉,剛走到窗邊就看到你在下面,我以為自己看錯了,可仔細看确實是你。”

“困嗎?”靳宜打量了一眼這間病房,翠花關了燈,屋裏幾乎什麽都看不清,只有眼前陪護病床有一個大概的影子,“困就再睡一覺,有什麽事我叫你。”

“你睡吧,”翠花在黑暗裏扭頭看靳宜,“你應該更累,一路上要開車肯定沒辦法睡。”

靳宜搖頭:“我不困,你睡吧。”

翠花還想說,靳宜已經拉過腳邊一條凳子坐到了一邊。

翠花張了張嘴又沉默下來。

她躺到床上,許久後依舊沒有半分困意,只有心裏的疲憊裹脅着她。

“靳宜。”翠花輕輕喊了一聲。

“嗯?”靳宜坐在床邊的凳子上,安靜和側躺在床上的翠花對視。

翠花手捏着被子,輕聲道:“睡不着。”

靳宜聞言又起身坐回到床上,伸手輕輕蓋在翠花眼睛上,“我陪着你,睡吧,還睡不着就唱搖籃曲給你聽。”

翠花笑出來,在這個明明讓她憂慮又擔心的夜裏竟就這麽安下心來,心裏柔軟一片。

靳宜借着夜色靜靜打量翠花,許久後心裏輕輕嘆了口氣。

一早翠花姑姑和姑父就來了,手裏還提着保溫壺。

靳宜坐在床邊打瞌睡,睡得很淺,房門一被推響就醒了過來。

“你是?”姑姑劉春香看到靳宜很驚訝,看了一眼床上安穩睡着的翠花,不由問道。

“阿姨你好,”靳宜笑笑道,“我是花花朋友,我叫靳宜。”

“哦,”劉春香笑起來,眼神有些不一樣了,她道,“原來是花花朋友,昨天晚上過來的?”

靳宜點點頭:“是的。”

“大晚上的還費心跑過來,真是辛苦你了,”劉春香把保溫壺放到桌上,扭頭又對翠花姑父田明道,“快去給這小夥子買些早點上來。”

“好,我這就去,”田明問道,“靳宜是吧,你想吃什麽?”

“不用麻煩了,”靳宜忙道,卻又覺得聲音大了一般扭頭看了一眼翠花,見她依舊睡着,回頭壓低了點聲音道,“我等下自己去吃也是一樣的,不用麻煩叔叔特地跑一趟了。”

“這樣啊,”劉春香看出靳宜氣度不凡,也怕田明買的早點不合他心意,便只能作罷,“那好吧,實在不好意思,花花這丫頭也沒跟我們說你會過來。”

“不怪她,”靳宜笑笑,“我過來也沒跟她說。”

翠花本以為自己這一晚是睡不好覺了,但臨到天亮,如果不是耳旁隐約有說話的聲音,她估計還能睡一會。

“姑姑?”翠花醒來後半擡起身子。

劉春香正低着頭給翠花奶奶壓被子,聽到翠花聲音忙扭頭看過來:“醒啦?”

翠花“嗯”了一聲,左右看了看,沒見到靳宜的人影,倒是姑父坐在床尾翻一份報紙。

“看什麽?”劉春香笑出來,“是不是找人呢?”

“嗯,”翠花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姑姑你見到他了?”

劉春香笑道:“見到了,一表人才,怪不得跟我說不喜歡李悅,原來心裏早有了更好的選擇。”

翠花聞言便知道姑姑誤會了,但解釋起來又很麻煩,于是只是否認一句:“不是的。”

姑姑笑道:“有什麽不好意思的,男當婚女當嫁。我看那小夥子對你在意得很,之前我們說話的時候他還一直壓着聲音怕吵到你,人貼心,對你好,姑姑就放心。”

翠花啼笑皆非,張了張嘴還沒說話又被姑姑打斷。

“話說你們是怎麽認識的,你不是一直待在蘇錦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嗎,哪裏認識這麽一個好小夥?”

翠花決定還是把話說清,“你知道錢老太太嗎?”

姑姑自然聽母親提起過錢老太太的事,當即點頭,“知道啊,來咱們村買房的那個老太太。”

“我去S市就是坐他孫子的車,她孫子就是你今天早上見到的這個,我和他只是朋友關系,姑姑,沒你想的那些。”翠花掀開被子下床。

“這樣啊,”姑姑聞言有點失望,但下一刻又笑道,“花花啊,不管是朋友關系也好還是其他關系也好,我看這個叫靳宜的男的,他對你肯定是有好感的。”

翠花聞言沒當回事,“我對他也挺有好感啊。”

姑姑撫掌:“有好感那就要好好相處啊。”

翠花只當沒聽到這一句,問道:“怎麽不見他,去哪了?”

“下去吃早餐了,”劉春香道,“我讓你姑父給他買,他不讓,要自己下去,我怕你姑父買的不合他心意就随他去了。”

翠花點點頭,穿上鞋子去了洗手間。

劉春香看一眼翠花對田明道:“我看花花怎麽不怎麽上心呢?”

田明道:“你管他們年輕人做什麽,花花又不笨,要是兩情相悅,不要你說他們自己都知道往一塊湊,你當還是咱們談戀愛那個時候。”

翠花從洗手間出來,姑姑将保溫壺打開給她端了粥出來。

“喝吧,你愛喝的八寶粥,喝完了壺裏還有兩個陳記的豆沙包。”

翠花接過來,喝了一口,問道:“姑姑,你還沒跟我說奶奶的傷是怎麽回事呢。”

劉春香聞言嘆氣,剛要說卻又被田明打斷:“你等花花把早點吃了再說,不然等下就沒心情吃了。”

“對對對,”劉春香忙道,“你先吃。”

但聽到姑父這樣的話,翠花已經食不知味了,奶奶受傷,這裏面明顯有內情。

內情其實就是李悅母親不安分,翠花走後奶奶搬到女兒劉春香這住,小縣城就這麽大,低頭不見擡頭見,李悅母親路上遇到翠花奶奶,便陰陽怪氣地刺了幾句:“你家花花聽說去S市了啊?飛上枝頭當鳳凰了是吧,不過我聽說豪門可不是那麽好嫁的,畢竟人家有錢人看得上你們家翠花這小村姑嗎,要看上了我估計這豪門也不是什麽真的豪門,要不就是這家人瞎了眼了。”

這話尖酸刻薄,難聽至極,翠花奶奶聽得差點犯心髒病,但老太太涵養好,沒當即跟李悅母親發作,只是憋着一股氣繞開她。但李悅母親一拳打在棉花上,沒能出兒子提親被拒的那口惡氣,當即一把拉住翠花奶奶,“翠花奶奶,是不是我說對了啊,是不是我這話戳到你心坎裏了,不然你這麽急着走幹嘛,哦,也是,這事又不怎麽光彩,畢竟是你們家翠花女孩子不要臉倒貼……”

“你放開,”翠花奶奶聞言終于忍不下去了,大怒,“李悅他媽,你也是幾十歲的人了,孩子都那麽大了,以後也是要結婚的,嘴上是不是該積點德?”

“喲,”李悅母親咯咯笑道,“這是惱羞成怒了啊,看來是被我說中了,翠花奶奶,你可千萬要注意身體啊,氣壞了身體可不好,雖然花花那孩子不争氣,做了這麽丢人的事,但到底是你孫女兒,別人嫌棄你可千萬不能嫌棄啊。”

翠花奶奶聞言氣都快喘不上來,只當路上遇到了個女瘋子,轉身就要走,結果卻又被李悅母親拉住。

老太太年紀大了腳下不穩,李悅母親是常年勞作的農家婦女,力氣大,拉扯時也沒控制力道,因此翠花奶奶被拉得左腳踩右腳,當下往地上倒,李悅母親一時沒拉住,半途松了手。翠花奶奶就這麽毫無防備地倒在了地上,後腦勺磕在水泥地上,力度大的都能聽到聲音。

“奶奶當時就暈了過去,”劉春香滿面怒容,“李悅他媽還一個勁說不是自己做的,要不是隔壁林嫂路過看到了她拉奶奶,估計還真被她這麽胡攪蠻纏過去了,真是太可恨了!”

“奶奶這次住院,本來該她出錢,可是她現在居然敢打死不承認,這可還有人證啊,還有沒有王法了。”劉春香憤恨道。

翠花指甲都掐進了掌心的肉裏,心裏對這家人的痛恨達到了頂點,上一世奶奶就是被李悅母親害死的,沒想到這一世奶奶居然還是沒能免去這一劫。翠花越想越不甘心,嚯地站起來:“我去她家找她。”

“你怎麽去找她?”劉春香也站起來,“你鬥得過她嗎,那就是個母老虎,你貿然找上門去無異于羊入虎口你知道嗎?”劉春香說完忍不住嘆氣,自責道,“其實也怪我,給你找誰相親不好,找到他們家?”

“那怎麽辦,難道就讓他們家這麽逍遙自在蒙混過關,奶奶受的傷就當白受了?”翠花難得大聲和長輩說話,顯然已經氣到了極點,“姑姑,你不敢去我去。”

翠花說完往病房外走。

劉春香連忙拉住翠花:“花花,你不能一個人去,會受欺負的,不能到時候奶奶好了你又出了事,這讓我怎麽跟媽交代?”

“姑姑……”翠花掙開姑姑的手,正要再說什麽,卻聽門口一個人道:“我和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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