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無

靳宜從辦公室裏出來,還沒來得及離開,靳勇的助理迎面走過來道:“靳總,董事長讓你去趟他辦公室。”

靳宜皺眉,問道:“有什麽事嗎?”

“董事長沒說。”

靳宜捏了捏口袋裏的手機,猶豫了一下又抽出手,道:“走吧。”

靳勇辦公室在公司樓層中部,太高了老人家受不了,就連現在的高度都不敢走到窗邊。

靳宜進去的時候靳勇正在簽文件,見他進來公事公辦地示意他坐,接下來就沒再理他。

靳宜有點無聊,看着窗外鱗次栉比的樓層出神。

他不知道靳勇把他叫過來晾着具體有什麽事,但隐約能猜到,到下個月月中就是靳勇的六十大壽,普通人這個年紀已經可以退休了。

他游蕩三十幾載,做事總是随心所欲,卻也不代表他不堪重任。這一天的到來他早有預感,卻沒想到這麽快,又或者玩世不恭久了,早就忘了正經過日子是種怎樣的體會。他想起翠花把時間安排得滿滿當當,做什麽事都有條不紊,目标明确,不由笑了笑。他那天還問她,如果他不上進她會怨他嗎,現在想來不免可笑,她是柔軟,卻不軟弱,或許他們劉家人都有這樣的特質,就算喜歡的人一無是處,于她們也沒有任何影響,畢竟她們不是菟絲子,靠自己也能長成參天大樹,争到那一點可貴的陽光。

“想什麽呢?”靳勇放下筆,将文件一合,終于有時間理會被自己晾着的兒子。

“想花花。”靳宜脫口道。

“你跟她怎麽樣了,”靳勇問道,“你們倆也談了有一陣了吧。”

“還行,是談了一陣了。”靳宜沒說才和翠花吵了架,這些瑣事也沒必要拿來煩日理萬機的董事長。

“有你和那個秦小天的時間長嗎?”

靳宜沉默了一瞬,道:“沒有。”

他和秦小天談了倆年,和翠花認識到現在卻才兩三個月而已。

“你怎麽突然提到秦小天了,”靳宜笑笑道,“什麽時候也關心起我戀愛的事了?”

靳勇雙手交叉注視靳宜,沉聲道:“前兩天我出門應酬的時候見到那個小姑娘了。”

靳宜笑了下道:“然後呢。”

靳勇道:“我看到她和vague雜志的主編坐在一起,瘦了點,但是精神不錯,不像是得了癌症的樣子。”

靳宜道:“沒得就好。”

靳勇打量地看着靳宜,注視他良久後,笑道:“你也老大不小了,認得清自己內心是件好事,過段時間我大壽辦宴,把人帶回來也到人前露個臉,我靳家沒那麽多門第規矩,讓她放開一點不必拘束。”

靳宜嘲諷一笑:“我想帶也要人家願意。”

“沒關系,”靳勇道,“咱們也不能強迫人,你慢慢來就是,”他一頓又道,“但也不能太慢了,你都三十一了,等我生日過完,你三十二也不遠了吧。”

靳宜聞言有點好笑:“我知道,還有其他事嗎?”

靳勇沉吟道:“十一月中旬我就六十了,兒子,你沒什麽話想說嗎?”

靳宜淡定道:“生日快樂。”

靳勇:“……”

靳宜實在不想開那個口,但在父親帶點失望又有點期盼的眼神下幾乎裝不下去:“我會好好工作的。”

這七個字意味着他辦公室電腦裏的游戲要被雪藏,按點下班可能都做不到,更別說遲到早退三不五時請個假出門約會旅游探個險,酒桌上厮殺文件堆裏埋頭苦幹将成為他生活的主基調,出差将會是家常便飯,找不到人也不必大驚小怪,他不是在去出差的路上就是在去會議室的路上。翠花很忙,他同樣也要忙了,他既然開了這個口就逃不掉這份責任,就算不開口,靳勇也絕不會放過他。

“因為你是這個家的獨子,”靳勇道,“我知道你志不在此,”他一頓,“但這麽多年我也沒看出你志在何方。”

靳宜:“……”

靳勇又道:“靳氏不僅是我的心血,也是你奶奶的心血,更是整個靳家的心血,在我老了之後,你作為家中獨子,不得不挑起這份重擔,雖然我曾經對外宣稱,寧願将靳氏交給外人也不願他毀在自己人手裏,但我還沒試過,我怎麽知道你不能将這份心血延續下去,甚至是發揚光大呢。”

靳宜頂着靳勇殷殷期盼的眼神道:“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靳勇欣慰一笑:“不着急,慢慢來,我現在身體還不錯,還能幫你分擔,很多事也能給你指點,你不必有太大壓力。”

靳宜點點頭。

“你有繪畫基礎,設計對你來說不難,”辦公室裏白宣城翻開自己的調研手冊,給翠花看自己最近幾個設計的靈感來源,“這是我從一個雜志上剪下來的,一片湖,一座四合院,還有一只落在竹枝上的畫眉鳥,讓你結合這些元素設計一套禮服,你會怎麽設計?”

翠花沒什麽頭緒,盯着調研手冊看了好一會搖了搖頭。

白宣城指了指另一面的面料小樣,“正紅毛皮,灰色綢緞,結合你對這幾張圖的認知,你想象中的禮服應該是什麽樣子?”

他說完又道:“你可以畫下來。”

“服裝設計圖多寫實,可以采用八頭身,注意細節的刻畫,在畫圖時為了更好的表現出你的設計理念,模特可以用你覺得最好的姿态,注意掌握人體重心,”白宣城道,“如果始終沒有任何想法,你可以去看看樓下的成品,那些做好的禮服說不定可以給你一些靈感,但他們用到的一些元素你絕不能随意借鑒,一不小心就很有可能設計不出你自己的風格,在時尚界,雷同是沒有出路的。”

翠花握着鉛筆點點頭,她其實已經有一個大致的想法了。她擡頭對白宣城道:“我畫好了什麽時候給你看?”

“随意,什麽時候你覺得不用再改了什麽時候給我看。”白宣城笑道。

翠花點點頭:“設計圖我暫時沒有太好的想法,但是關于刺繡我倒是有一個很有意思的想法。”

“什麽?”翠花沒說,白宣城只好主動問道。

“等我把想法實現的時候你就知道了。”翠花狡黠一笑。

白宣城失笑,道:“好,那我拭目以待。”

翠花笑着點點頭。

翠花認為白宣城讓自己慢慢接觸服裝設計,目的是為了啓發她的思維,讓她在刺繡方面能有更多進益。服裝設計也是一門很有意思的藝術,翠花倒并不排斥學的更多。

并肩而坐的人握着鉛筆沉思,側臉清秀,眉目恬靜,全然不覺旁邊有人看了她好一會。

“晚上有空嗎?”白宣城收回視線,拿過桌上的一把剪刀吹了吹上面殘留的一小根絲線,不經意道,“最近有一家新開的泰國料理店,我們可以去嘗嘗鮮。”

“大家都去嗎?”翠花問。

白宣城笑道:“他們不去你就不能和我去試試了嗎?”

翠花抱歉的笑了一下道:“林媽串親戚去了,我要回去給奶奶做飯,今天可能沒法陪你去嘗鮮,抱歉。”

白宣城倒沒顯得多失落,道:“沒關系,反正我手裏的優惠券到這個周末才失效,我們下次去也可以。”

也就是說你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翠花只好道:“也好,我還從來沒吃過泰國菜,還挺期待的。”

白宣城一笑,看一眼手表,道:“走吧,下班了。”

翠花起身收拾東西,問他:“你今天不加班了。”

“靈感還沒有枯竭,這一季的設計圖準備得差不多了,不用急。”白宣城把調研手冊收起來,放進翠花辦公桌的抽屜裏。

倆人并肩走出工作室,還有沒下班的員工和倆人打招呼,翠花笑着回了一句“明天見”,扭頭便看到靳宜站在工作室門口的一棵楓樹下。

S市地理位置偏北,十月份便算入了秋,有少許落下的楓葉已經泛了黃。自那天吵架到今天,已經三天沒見了,甚至連條短信都沒發過,這還是确定關系來頭一次這樣生疏。

“怎麽了?”白宣城敏感地察覺到不對勁,看一眼身邊的翠花,“怎麽不過去?”

翠花笑笑道:“這就過去了,那明天見。”

白宣城笑道:“明天見。”

和白宣城道過別,翠花走向靳宜。倆人沉默着上車,靳宜不聲不響地将車開出很遠,越開越偏。

“你不是來道歉的嗎?”翠花問道。

“先帶你去吃飯。”靳宜笑着扭頭看一眼翠花。

翠花道:“不了,奶奶還在家裏等我回去和她一起吃。”

靳宜收了笑,車卻沒停,更沒轉向。

車子漸漸開到了一片山區,周圍海浪一般的竹林裹挾着夜色,在晚風裏一浪浪撲打上來,清新的竹香穿過車窗的縫隙,融進呼吸的空氣,絲絲縷縷沁入心底,比繞指柔更讓人難以抗拒。

破手機收不到信號,電話一直打不出去,翠花伸手去拿靳宜手機,手伸到一半又縮了回來。

“要打給奶奶嗎?”靳宜拿過手機撥通,遞給翠花。

“謝謝。”

翠花有些生硬地道了謝,接過手機。

奶奶聽到她說要晚一點回來,只問了一句“是不是和靳宜在外面吃”,得到肯定回答只是囑咐了一句“讓靳宜開車小心”就挂了。

翠花莫名有幾分委屈與失落,奶奶居然都不關心她,明知道她和靳宜吵架了還這麽不聞不問,就不怕靳宜傷害她嗎。

靳宜等翠花挂了電話道:“這一片離你住的那片城區很近,一兩個小時的功夫就能到,但和城裏大不一樣,環境安靜清幽,還有一家酒店,做的叫花雞味道很正宗。”

“什麽正宗不正宗,”翠花語氣很沖,“好吃才正宗。”

靳宜如今半點不敢生氣,還讨好道:“說得對,好吃才正宗,你放心,一定合你口味。”

翠花氣鼓鼓的坐着,不肯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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