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應城(捉蟲)
連着一周,唐瑤都待在書店幫鄭晴的忙,收拾收拾書架,偶爾也幫她管一下櫃臺,日子刷刷的過,快得讓人措手不及。宋子言這段日子特別忙,一周三個大手術,還要做課題,課題就是和林嘉怡共同做的那個。
那天她淋得濕透透地回去,林嘉怡正好出來,就是問宋子言要資料去的。
那天宋子言開門的時候,瞅着她的樣子,眉頭深深地皺着,問她,“怎麽回事?”她故作輕松地搖了搖頭,沖着他笑,“忘記帶傘了。”果然每個人都有化身演員的潛質。
宋子言數落着她,“不是跟你講,這兩天雨水多嗎,出門怎麽還不記得帶傘!”
她抹着臉上的水,把腳上濕透的鞋踢掉,衣服黏在身上,她褪了外套捏在手上,然後讨好似的跟他說,“下次記得啦!”
他這才罷休,拉着她去卧房,放了水給她泡澡,又挑了身衣服給她放身邊。
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個小時後了,宋子言在給她熬姜湯,林嘉怡坐在沙發上等,電視機開着,畫面是某部大熱的仙俠劇,女主角在耍寶逗樂,這樣的場面本該很溫馨,可是她卻感受不到。
林嘉怡的目光并不在電視上面,她似乎在出神,唐瑤看可她片刻,她才扭過頭沖唐瑤笑了下,唐瑤覺得她的笑容沒有表面看起來那麽輕松自在,那其中夾雜的微妙情緒,唐瑤覺得自己似乎能明白。
林嘉怡還喜歡着宋子言,唐瑤能肯定,她甚至有些懷疑,林嘉怡的德國男朋友,是不是真的存在。
後來,她們一起吃了飯,一條魚,被宋子言一半清蒸,一半紅燒了,他總是這樣,像以前那樣,她買東西拿不定主意的時候,他總會說,都買下,唐瑤吃的津津有味,林嘉怡誇她有口福,說起兩個人在德國時的經歷。
“你不知道,他第一次做飯的時候,簡直慘絕人寰,廚房沒炸掉真是幸運。”林嘉怡邊搖頭邊說,似乎那可怕的場面還在她面前。
兩個人說起那段日子,各自回憶了下,唐瑤默默地聽,不敢說話,怕被人聽出喉間的哽咽。
有時候她真怕自己堅持不下去,會露餡兒,可她低估了自己,她若無其事地堅持了大半個月,像是尋常的情侶一樣和他住在一起,他們一起睡覺,一起吃飯,一起去逛街,一起去看電影。
他們的第一次在和齊堃一起吃飯的那個晚上,他喝的有點兒多,可沒有醉的徹底,兩個人是步行走回去的,她先洗了澡,只有一間卧室,她不知道該不該說自己去沙發上睡,她抱着被子坐在床上,耳邊是浴室嘩啦啦的流水聲,這場景有點兒暧昧。
他出來的時候只穿了一條短褲,他身材不錯,腰身窄勁,看起來充滿野性的力量,她看得臉發紅,微微別過眼,不敢多看。
她忘了他是怎麽湊過來的,只記得他壓着她的胳膊伏在她身上的時候,她心跳的很快,咚咚,咚咚,每一聲都敲在耳膜,他啞着嗓子問她,“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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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目光直直地盯着他,看見他幽沉的眼神,看見他眼底不加掩飾的*,她覺得目眩神迷,她有什麽不願意的,她拒絕不了,也不想拒絕。
她沒吭聲,她的眼神已經表明一切,于是一切順理成章的發生了,他低吼着沖撞進她身體裏時,她想,哪怕最後她要離開,一切都不可惜了。
夜深了,燈殘了,兩個大汗淋漓的人互相擁抱着,身體還殘留着激烈後的餘溫,他的吻輕輕地落在她的唇角,她把頭埋進他的胸懷,問他,“你還行嗎?”
他笑了起來,鬥志昂揚地回答了她的問題,最後趴在她胸間,粗喘着問她,“還滿意嗎?”
她抱着他的脖子,硬硬的發茬掃過她的下颌,她貪戀地抱着他,不願意松開。
……
“瑤瑤,你剛說什麽,我沒聽清,你說要去哪?”
唐瑤醒過神來,回答鄭晴,“我說去北鄉,跟志願隊一起,到那邊衛生所做義診。”
“去那裏做什麽?北鄉那地方,荒山野嶺,又窮鄉僻壤的,交通極度不方便,上次老路帶着我去拜訪一個那邊的遠親,才二裏路,卻因為盤山路走了四十分鐘,開着車貼山根走,尼瑪,吓得我汗毛都豎起來了,生怕一不小心車翻下去,對頭來車,根本就不能過去,退了好久才找到一塊緊急停車帶,我緊緊抓着老路……”她似乎才意識到自己說到了老路,突然閉上了嘴,咬着下唇,唐瑤覺得她都要哭出來了。
停了好一會兒她才緩過來,跟唐瑤說,“反正那地方比應城破一百倍,你還是別去受罪了。”
唐瑤把書一本本碼好塞進書架裏,聲音很輕地跟她說,“我已經答應了別人,反悔不合适,而且,我也想去。”唐瑤低着頭,看着手裏的書,這些都是學生們趴在書店看的書,看完有時候不記得原來的地方,就随手亂放,他們很多只是看,不買,可能是沒有多餘的零花錢去買,也可能是不舍得花二三十塊錢買一本看一遍就差不多要束之高閣的言情小說,她手裏整理的,都是些青春讀本。
她上學那會兒也看,情情愛愛,酸酸澀澀的青春故事,帶着梅子一樣的清冽的味道,會情不自禁的代入進去,所有的感傷和無法言說的情懷,似乎都在那一本小小的書裏,上課偷偷地看,動情的時候還會偷偷抹眼淚,生活那麽平凡,只有故事裏才有波瀾壯闊。
她那時候讀什麽?她不大記得了,她記得讀過明曉溪,讀過安妮寶貝,也讀張愛玲,老師推薦的名著一概看不進去,唯一能說得出口的,大概就是紅樓夢了,因着那時候覺得紅樓夢也是講愛情的。
中學那會兒,總覺得最偉大的是愛情,是山崩地裂,海枯石爛,任憑歲月洪流再無情吞噬也不能摧毀的愛情,她經常這樣想,也時常幻想,幻想和宋子言結婚生子,和他白頭到老,她甚至還煞有其事地思考将來她是先生兒子還是先生女兒,生了兒子女兒要叫他們什麽名字,她覺得他們的愛情跟別人就是不同,所以連女兒兒子的名字也要與衆不同。
她想來想去想不着,揪着宋子言陪她一起想,她一遍遍翻詞典,看百家姓,最後說,“要不叫宋情書?送情書給宋情書,哈哈哈。”他敲她的腦袋,“閨女會罵死你的。”十幾歲的少年,一點兒也不害臊。
那些記憶清晰地仿佛就在昨天,可是她終于長大了,然後發現世界跟她想象的一點都不一樣。
她手裏的書是剛剛一個女同學看完放在臺上的,作者號稱悲情天後,女孩子進門就紅着眼眶,不知道是受了委屈,還是失戀了,她捧着這本書坐在書架邊的地上,從中間開始看,一口氣看到最後一頁,然後抱着膝蓋埋頭哭泣,不知道是情節太感人,還是借此發洩眼淚。
書被很多人翻過,已經磨起了毛邊,封面上的大字,“半生繁華,她與他終究是,情深緣淺。”
她輕輕地念了一遍,“情深緣淺。”
是的,她和宋子言,也終究是情深緣淺。
鄭晴又在她耳邊念叨,“瑤瑤,你可別想不開,你說,你跟宋子言才在一起多久啊,你去那兒,來回一趟很不容易的,你想剛戀愛就開啓異地戀模式嗎?”
唐瑤覺得,她該跟鄭晴坦白了。
她把鄭晴拉到了閣樓上,矮矮的閣樓,她坐着,終于開了口,“我和他很快就要分手了。”
鄭晴大聲叫着,“為什麽?”
最後講完,鄭晴愣了好久,然後一把抱住唐瑤,她說,“老天怎麽這樣啊!怎麽這樣啊!”
她拍着鄭晴的肩,“我不難過,真的,我們在一起過,這對我來說,已經夠了。我想讓一切停留在最好的時刻,別讓最可怕的結果到來,我們就這樣結束就好。我去北鄉,一個人去,你誰也別告訴,往後應城再也沒有一個叫唐瑤的人了。”
鄭晴最後點點頭,一聲又一聲的嘆氣。
唐瑤把一切都算好了,唯一沒預料到的是,費姨會提前回來,并且找到她住的地方。
那天下着小雨,空氣中濕漉漉的,潮熱混着水汽,讓人覺得難受,她一個人在家,烘焙餅幹來打發時間,宋子言在醫院忙,還有好久才下班。
費敏敲門的時候,她還以為是宋子言提前回來了,興高采烈去開門,卻看見費姨那張被歲月侵蝕卻還殘留着風華的臉。
費敏看着她圍着圍裙的樣子,嘲諷地勾了勾唇,吐出一句話來,“你跟你母親,真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語氣很冷,像是淬了冰。
唐瑤的臉,刷的一下白了,她扶着門框,覺得有些站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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