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小鎮被籠罩在黑夜裏,孤獨蕭索,不知何時起,他們兩人已經漸漸遠離了剛剛熱鬧的街道,走到了一片近乎荒蕪的地方,破舊的房屋搖搖欲墜,用木頭隔開的窗戶裏黑洞洞,尋不到一點人煙的跡象。
而讓這一切更加詭異的,是前一秒中那一凄厲的叫聲,像鬼哭,似狼嚎,劃破天際,猶如一盆冷水,澆得葉平安起了一身寒顫。
沈見庭眉頭深鎖,低頭見小姑娘與他只隔着一指之遙,本想退開,但見她白着一張臉,只得作罷。
“你聽到了嗎?”葉平安沒聽到回答,又問了一次。
“嗯。”
“怎麽回事?”
沈見庭看着遠處黑乎乎的山群,眼底的光不住地跳動,“…不清楚,我們走吧。”
葉平安的腳似乎黏住了地,移不動,她輕輕地扯了下他的衣袖,小心翼翼的,“會、會不會是有人遇到危險了?我們…去看下?”雖然她此刻的心跳跟擂鼓一般。
她濕漉漉的大眼盯着他看,眸光裏帶着一點點試探,看得出來很是猶豫。
沈見庭的嘴張了張,最後還是搖了搖頭,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把她整個人轉了個方向,“可能是吵架了,別管。”
肩膀上的力量驅使她往剛剛聲源傳來的相反方向前行,葉平安擰着兩道秀眉,咬了下唇,又問了句,“真的…不看看嗎?”
肩膀上的力量沒有退去,反而又加重了幾分,無需多言,就知道身後人的意思,葉平安只能乖乖往回走。
“我們怎麽會走到這?”
“剛剛那裏有個分岔口,應該是在那走錯的。”
這鎮子的道路還沒規劃好,七扭八歪,又沒什麽标志,一到晚上像他們這些外來人都容易走岔,只是走錯了還碰上這種事,着實是雪上加霜,兩人回去的路上,各懷心思。
葉平安是因為放心不下,至于沈見庭,那就不得而知了。
回到旅館時,周騰幾個人都等在樓下沒上去,見他們回來了,都大松了一口氣,一放下心,就是接二連三的抱怨。
“你們去哪了?!打電話也不接,以為你們遇上什麽事了呢?!”
葉平安拿出手機一看,信號欄浮着‘無服務’三個字,應該是剛剛那個地方沒有信號,這回手機還沒反應過來。
“剛剛走錯了。”沈見庭開口解釋道,沒有提剛剛碰到的事。
預料之中,這個回答得到了衆人的嘲笑,葉平安為避免被他們瞧出了異樣,也勉強地扯了扯嘴角,只是那個笑容僵硬至極。
還好他們都沒發現,抱怨完了之後便打算回樓上繼續嗨,葉平安現在也不敢一個人待在房裏,便也跟着,至于沈見庭,直說自己有事要處理,獨自一人回了房間,沒有加入他們這些小年輕的游戲之中。
什麽設備都沒有,一群大學生在這兒也只能玩玩游戲牌,不過在如今這環境中,一副uno也足以讓他們嗨翻天。
沈見庭聽着隔壁不斷傳來的笑聲,靠着床板沉思了一瞬後,到底撥通了一個電話,那邊接得很快,聲音清冷,沒有波瀾,“怎麽了?”
他一只手抵在下巴上,看着已經拉上了簾子的窗戶,緩緩道,“我覺得這方向應該沒錯。”
“有消息了?”
“沒有,他們的說法都一致,但不排除事先串通好了,這些地方的人,對外來人的警惕性都很高。”
“那你怎麽瞧出異樣?”
“……感覺。”他的腦海裏閃過了這幾天的所見所聞。
“……還繼續?”
“明早回去,待久了會引起懷疑。”那邊不知道說了什麽,沈見庭自嘲一笑,“我說過的,有食過言?”
結束通話前,他淡淡道,“我做的這一切,不是因為愧疚,只是作為朋友,幫你個忙,僅此而已。”
第二天起床時,周騰在旅館老板的幫助下,在鎮裏頭包了輛去機場的面包車,那名幫了他們的沈先生已經走了,從旅館老板娘口中得到這個消息時,葉平安有點小失落。
昨晚被那叫聲吓破了膽,葉平安也忘了正事,直到回床上睡覺,靜下心來才想起還沒跟那位沈先生将錢的事給談好,本想今早再找他,沒想到人家走得這麽倉促,影兒都沒了。
搬着行李的周騰正好目睹了這一幕,不禁好奇道,“師姐,你找沈大哥有事?”
葉平安嘆了口氣,将昨天晚上他買單的事情說了出來。
周騰臉上劃過一絲訝異,“我以為是你給的!”
葉平安低頭,“慢了一步。”
周騰見她情緒低落,拍了拍她的肩膀,“沒事兒~那點小錢對他來說沒什麽,師姐你不用太在意的,還有……我們這樣不就省一筆了嗎?哪有人跟錢過不去啦。”
話糙理不糙,的确,錢是個好東西,葉平安也不會跟它過不去,而且人都走了,天大地大,她也無可奈何不是?
這麽想,倒覺得這便宜占得沒那麽不好意思了。
中午離開這個小鎮時,葉平安在腦海裏回想着這半個月的志願者生活,雖苦,卻也是甜的,到了離別,更多的卻是不舍,這份不舍,也讓昨晚那一詭異的叫聲給她帶來的恐懼消失了大半。
也許,就跟那位沈先生所說,只是有人在吵架而已,這個地方,雖然貧窮,但卻和表面上看起來那般美麗,迷人。
他們一行人是晚上到的港城,除了葉平安外,其他人都要回g大,因附近有個地鐵口,出了航站樓後葉平安便和他們道別了。
而來接她的是葉家的司機陳叔,穿着标準的西裝三件套,帶着領結,活脫脫像酒店裏的老管家,看到她出來時,他立馬過來接過了她的吉他和行李,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公事公辦。
坐上駕駛座,系上安全帶,總算開了口,“葉小姐,去哪?”
“......公寓吧。”
話畢,車子便緩緩地上了路。
回到了熟悉的土地,葉平安總算有了幾分歸屬感,因為車裏過于安靜,再加上舟車勞頓,不一會兒便睡了過去,到公寓時還是陳叔給叫醒的。
“夫人明天會過來一趟。”幫她提了行李後,陳叔提醒道。
葉平安揉着酸痛的眼角,點了點頭。
“早點休息。”
“恩,謝謝陳叔。”
陳叔微屈了下身子,便轉身坐電梯下去了。
半個月沒住,這裏仍然和她走前沒什麽兩樣,地板幹淨,家具整潔,看得出每天都有人過來打掃。
葉平安洗漱完便直接上了床,因為實在太累,那些個行李更沒有心情收拾,陳叔幫她提到哪,她就直接堆在了原地,這麽一來,讓第二天過來興師問罪的林洛希一看臉更黑了。
她氣沖沖地,伸手想把行李箱給提上來,可這小箱子也不知放了什麽東西,沉得很,提都提不了,她咬了咬牙,将箱子推到一邊,踩着高跟鞋風風火火進了卧室。
果不其然,房裏開着冷氣,溫度很低,連她這個剛從外邊進來的人都覺得冷得發顫,更別說床上的人了,被子捂得嚴實,密不透風,拱起一座小山。
林洛希呼了口氣,擡手敲了敲門板。
可是屋裏的人睡得太沉,并沒聽見,依舊睡得香甜。
她繃緊了下巴,兩步上前,毫不留情地将被子給掀了起來,沒了遮擋,冷風猛地湧入暖和的被窩裏,硬生生将剛剛睡得舒舒服服的人給冷醒了。
剛醒來的葉平安腦子還不靈光,閉着眼睛摸着被子,卻發現找不着,只能睜開眼看了下。
林洛希看她總算有了反應,冷冷地開了口,“幾點了,還不起?”
尖細的聲音自身後傳來,将葉平安給吓了一跳,她轉了個身子,只見她媽雙手環胸站在門邊,看似面無表情,實則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安詳。
她苦着臉支起身子,“媽~你怎麽來了?”話一出,她便想起昨天晚上陳叔有跟她提過。
林洛希拉過她梳妝臺前的椅子坐下,不動聲色道,“突然忘了自己女兒長什麽樣,所以過來看看。”
“……”
“這半個月去哪了?”
葉平安吞了吞口水,“……拍、拍戲啊。”
林洛希皮笑肉不笑,“哪拍?外星?都不在服務範圍內了。”
“……”
“還不說實話?”
葉平安低頭,“去…去做志願者了。”
林洛希皺眉,“做志願者?”她眉梢一挑,“做什麽見不得光的志願者,連吱一聲都不敢?”
她的眼神過于淩厲,葉平安都不敢擡頭看她,嗫嚅着唇瓣,沒開口。
“還想瞞?”林洛希的語氣,不容置喙,讓葉平安的身子抖了抖。
別看林洛希長得柔柔弱弱,兇起來那叫可怕,葉平安沒少被她打罵過。
她抿了抿嘴唇,遲疑了許久,才緩緩道,“平、平江。”
房裏的空氣似乎在她說出這個地方時凝住了,葉平安擡頭,只見母親的臉色白了幾分,但臉上并沒有過多的情愫,似乎沒她想象中那麽糟糕。
林洛希看了她一眼,又移開了目光,聲音低了些,“你……回村裏了?”
葉平安急忙搖頭,“沒有。”
林洛希點了點頭,眼底的光跳動了下,也不知她對這個答案滿意還是不滿意。
見葉平安仍盯着她,她幹咳了一聲,又恢複了剛剛的模樣,“快起床,我去幫你做點飯。”說罷,便起身出去。
看她走了,葉平安頓時松了口氣,拿過一邊的被子将自己捂得嚴實,又在被窩裏滾了一圈才不舍地起了床。
她漱完口出去時,林洛希已經煮了一鍋海鮮粥,粥煮得綿綢,好幾條大蝦躺在裏邊,已經去了殼,裏邊還加了黃瓜片和香菇,香氣濃郁,把葉平安都給看直了。
“知道你一來我立馬過來給你做好吃的,你呢,白眼狼,說一句‘出差’便給我消失大半個月,電話打不通,也沒想過給我打個電話,問你經紀人,也不清楚,呵,還騙我說拍戲,你拍戲在哪拍你經紀人會不知道?沒心沒肺,還不如養只狗。”
她眨了眨眼睛,不敢反駁。
林洛希給她盛了一碗粥後便去幫她收拾行李,也沒過問她去平江幹了什麽,這雖然是葉平安所期盼的結果,但內心裏多多少少還是有點不舒服。
喝了幾口粥後,她媽又從房裏出來,站在廚廳門邊開口,“對面有人住進來了,是個男的,你晚上一個人在這住上點心,記得鎖門。”
葉平安在這裏也住了小半年,對面那房子早被人買下,而且還比她先裝修好,但一直閑置着,沒人搬進來,林洛希不說,她都差點忘了自己還有個鄰居呢。
“什麽時候搬來的?”
“應該這兩天吧,剛剛還看到幾個人擡着東西進去,一箱箱的,還挺多的。”
葉平安對這個沒興趣,點點頭,應道,“恩,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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