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命運轉折
搜索。
超過11957萬次的搜索。
底層搜索方式:插入式片狀搜素。
搜索深度:90。
搜索引擎:加強的GOOGLE第三代搜索引擎內部測試版,雲計算方式下的縱向搜索。
搜素時間範圍:新石器時代後期至公元2010年。2萬5千年至今。此刻,現在。
搜索內容:所有文明跡象。
關鍵字:黑玉、遺跡、毀滅、星際……
搜索。
……
共有497萬臺“肉機”1參與了搜索任務,使用電信級路由器132萬餘臺。
僅僅持續了45秒。
由于搜索任務屬于合法數據,因此順利通過了所有防火牆的過濾。然而,技術革新後的縱向搜索産生的數據浪潮,其廣度遠遠超過了預期。第一代搜索引擎的“單層搜索”所引發的數據增幅效應,在高達九十層的深度搜索面前根本不值一提,更不要說那些搜索引起的副産品:管網渦旋、深度遞歸、幾何擴展、超期循環驗證……
搜索開始後的30秒,中國大陸至日本的SEA-ME-WE3海底光纜超過87%的帶度被征用,亞太2號海底光纜帶度超過67%被征用。雖然中美海纜被侵占的帶寬只有21.4%,不過仍然造成所有MSN用戶登錄失敗。
45秒之後,山城市電信局數據中心,用于備份的DNS服務器終于支撐不住崩潰了。巨大的數據流向外擴散,山城市與廣州、上海的幹線連接立即因過載而崩潰,只有國家三組幹線環網仍在堅持。
但60秒之後,随着海外出口端的緊急關閉,潰散的數據潮水般回湧,撞上北京互聯網中心緊閉的大門,轉而沿着每一條尚能通信的線路奔騰。互聯網中心機房的技術人員們一臉死相,眼睜睜看着密如蛛網的環狀全國幹線,一條接着一條的變成紅色,而自己則變成了四邊不靠的信息孤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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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口端關閉前,信息海嘯已經湧出大陸。日本以其全球最高的寬帶普及率、最高的下載速率,而成為肉機的最主要中心,它的網絡首當其沖,1分13秒後就陷入完全癱瘓狀态。
歐洲和韓國緊随其後,分別于1分40秒和1分47秒癱瘓。位于美國的全球域名中心在堅持了2分10秒後崩潰。随着它自動進入漫長的重啓和恢複數據進程,全球互聯網終于可以莊嚴宣告:有史以來第一次暫時性完全終止服務。
如果每一臺接入網絡的機器,可以被看成一盞燈光的話,此刻從太空看地球,絕對是一片黑暗。
他默默地關閉了搜索器。
盡管線路已經中斷,剛才搜索獲得的千T級數據卻并沒有丢失。有23萬臺國外“肉機”沒有參與搜素,而是将數據秘密存儲,并通過名為“外星系類地星球分析計劃”的官方網站,向全球超過11億7千萬臺參與共享計劃的機器發送數據。
這些機器的主人熱情地參與該計劃,以為自己機器的空閑時間,将幫助美國航天局NASA分析銀河系外行星資料。但他們不知道,這個計劃早在一年前就已經終止了。只是他們當初開放的端口并沒有收回,被他悉數收編。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17分鐘後,全球互聯網将恢複正常。從那時起,整個人類歷史進程中,有關以上關鍵字的文件,将通過這一億多臺機器組成的雲計算網絡逐一篩選、分析,建立檔案,提取關鍵部分,生成拓撲結構圖……
最初的分析報告也得等到一個星期後才能生成。他疲憊地揉揉眼睛,身體軟軟地陷入沙發裏。
這是一次大賭博。中國、美國、日本、俄羅斯,所有大國的安全部門此刻一定已經開足馬力,逆向追蹤這次信息海嘯。在全球精英面前,自己花半年時間設下的那些陷阱,也許連一個星期也抵擋不了。一旦追蹤進入本市,至少有二十顆衛星會定位到頭頂,幾十個分辨率超過0.1米級的鏡頭日夜不停拍攝,連街角的耗子也別想逃脫。
但他不能再等了。
就在昨天中午,他設下的十幾臺“潛伏者”同時發出警告,有人在本區域內截獲大規模安蒂基西拉編碼。這是偶然,還是自己再一次接近了那個人?他不能确定,但卻知道,随着安蒂基西拉編碼的釋放,這裏不久就會變得非常熱鬧了……
該死!真該死!他突然暴躁的拍打沙發。明明自己一次次接近了那個人,卻一次次讓他從手心溜走。當安蒂基西拉編碼釋放時,明明自己能深切地感覺到,卻完全無法解碼。安蒂基西拉對自己來說是透明的,透明得像有人刻意安排的一般……
話說回來,自己的一生,豈不也是被刻意安排的?
他頹然地喘了一會兒。突然,筆記本發出“哔哔!哔哔!”的警告聲。他全身一緊,撲到筆記本前。
一個小窗口彈了出來,顯示第一波逆向追蹤已經開始,北美地區一臺剛剛恢複運作的服務器發出了警報。他啪地一下合上筆記本。
真見鬼!對方這一次行動真他媽的迅速!他略一思索,狠狠一拍大腿:該死!昨天安蒂基西拉編碼釋放,對方一定已經進駐山城市了!這個計劃他策劃了一個多月,沒想到最後出了意外。
好在這種狀況他也早有準備。他跳起身環視四周。
這是一間僅十平方的房子,除了沙發就只有一張桌子,放着筆記本和無線路由器。他快速收起筆記本,扯下路由器,從二十一樓直接扔了下去。
他打開房門走出去,掏出一只易拉罐搖了搖,順手在門把手上一拍,把易拉罐拍出道口子。他将易拉罐扔進房間,順手關了門,快步走開。
氧氣滲入罐裏,裏面不知名的液體立即急速反應,沖得罐身逐漸膨脹,一些泡沫從開孔的地方慢慢滲出。
幾十秒鐘之後,砰的一聲巨響,易拉罐爆裂開來。一大股綠色液體噴湧而出,并且迅速汽化,發出嘶啦啦的聲音。片刻,房間就被暗綠色的氣體充滿了。
暗綠色氣體之下,是高感染度的類病菌物質,它們瘋狂吞噬一切有機體、人體殘屑。最遲半個鐘頭之後,這間屋子裏的一切都将被徹底抹殺。
17分鐘之後,距房間1500米之外的某輛車上,擴音器呱啦呱的響了起來:“這裏是五號,這裏是五號……我們正在進入房間……”
“七號已經就位,七號已經就位……”
“三號就位……目測範圍內沒有狙擊對象……”
“六號……呼呼……馬上就位……”
“春霆號呢?”擴音器前的一個人問,“電子掃描狀況如何?”
“這裏是春霆號……情況不太理想,我是說……嘶嘶……活性反應指數過高,那家夥可能已經釋放出……嘶嘶……”
“這裏是五號。六號、七號掩護,五號準備進入……呃,該死,我想我聞到了……嘶嘶……情況看來真糟糕,他發現我們了……”
信號中斷了片刻,再度響起時,背景裏的嘈雜聲明顯加強了:“頭兒……嘶……該死!他又釋放出……嘶……”
“有任何殘留物麽?”擴音器前的人抱着一絲幻想問。
“殘留物?那家夥留下的東西夠我們好一陣忙活了……我早說過他是瘋子,瞧瞧他幹的這些……媽的……嘶……生化組正在往這裏趕……至少得疏散五層樓的人,瞧這一地的……呃,真他媽的……”
擴音器那頭罵聲不絕,這一頭的人沉重地嘆了口氣:“又是一個中轉據點。”
旁邊一名女子說:“至少我們能确定是他,這一趟就不算冤枉。”
“呵呵。”那人苦笑兩聲,眉頭皺得更緊了。
女子問:“要繼續追蹤麽?如果他在三公裏範圍內,也許會露出馬腳。”
“不必了。他太謹慎,三公裏?他在三千公裏之外我才不會驚訝。除了生化組做警方的後備支援外,其他人都撤回來吧。”那人疲憊地往後仰,“你說得對,至少我們再一次逼近了他。但不要一次逼得太狠,兔子急了也咬人,何況是他……得想個法子慢慢接近。”
“明白了。”女子按下通話鍵:“這裏是二號,任務取消,任務取消。”
步話機裏依次傳來十幾個人的回答,都只有簡單的一句:“五號,确認取消。”
“三號,狙擊授權放棄。”
“支援小組,确認取消。”
“春霆號,确認任務取消。我們爬升到一千五百米,等待進一步命令。”
女子等待最後一個小組确認完畢,關上了步話機,車裏一時靜默下來。
這是一輛經過改裝的商務車,46具顯示屏幾乎将車廂兩側完全覆蓋,有些屏顯示的是實時視頻信號,無數根電筒光晃來晃去,依稀照亮了一些身着防彈衣的人。這些人雖然舉着特警用的微型沖鋒槍、肩頭上安着戰術電筒,身上卻沒有任何特殊執勤的标志。
每個人頭盔上都裝着攝像頭,幾個屏上顯示的內容各不相同。有的在電梯口附近轉悠,有的在消防通道裏潛伏。危險已經排除,更多的人擁擠在一個狹窄的過道裏,電筒光四周亂晃了一陣後,陸續停在一堆、一團的某種事物上。
攝像頭采取了夜光模式,因此畫面灰藍藍的一片,看不出那事物本來的顏色,不過女子只瞧了幾眼,就面色不善地轉過頭去。
“從我們2005年開始關注這個搜索黑玉的人到現在,連一個模糊的影像都沒拍到。”女子嘆息着說,“哪怕一個側面也好,也許就能分析出究竟是誰了,唉。”
那人在黑暗中沉默不語。
房間裏的搜索已接近尾聲,女子逐一關閉屏幕,随口問:“你侄女長得像你麽?”
“葉襄同志。”那人突然睜開眼,嚴肅地敲着桌面,“我要提醒你,她的編號是102!請務必遵守組織紀律!”
葉襄吐吐舌頭,不過臉上的笑容越發甜膩,說:“難道我當面也要叫她102?她又不是組織的人。”
她笑得越甜,那人的眉頭就皺得越緊,剛毅和無可奈何同時顯現在他消瘦的臉上。他咬着牙說:“那麽,也請稱呼她的全名——矢茵。葉襄同志!”
“行,行——你确認要去麽?”
“你有意見?”
“沒有。”
“那就好。”那人仰頭一口喝幹了咖啡,“現在的形勢非常嚴峻,昨天那麽大規模的安蒂基西拉編碼釋放,今天又再次搜索黑玉,這兩件事絕對不是偶然的,一定與102有密切關系,與那個傳言有密切關系!”
葉襄聽到這裏,身體一顫,低聲說:“那、那只是傳言而已……”
“無風不起浪。沒有根據,誰會放出那種傳言?我們的行動必須加快,否則等其他組織趕到,情況就更複雜了。”那人說着打開通訊系統,大聲道:“這裏是一號,所有單位注意:我宣布,從現在開始,立即執行監視102行動計劃!”
帝啓在房間裏收拾東西。今天晚上對他來說很重要,矢茵……一想到那個紮着馬尾、雙目炯炯的小丫頭,他就禁不住出了一會兒神……真奇怪,她的性子與她父親截然不同,帶給自己的感覺卻如出一轍——他們是關鍵碎片。
關鍵碎片。
昨天自己失神的片刻,她是如何突破屏障的?是意外?還是因為某個不可知的缺陷代碼,導致被高級別授權阻止了代碼輸出?這一切是巧合?
可恨的是,自己現在連高于4330級別的授權都沒有,關于舊時的一切,以及所有代碼仍然被嚴格封禁中,根本無法追查原因。
帝啓嘆了口氣,繼續收拾。收到鏡子前時,他忍不住直起身,仔細端詳鏡子裏的那個人。
他認識鏡子裏的人,卻知道那不是自己。鏡子裏的那個人遲早也會認識矢茵的,他比誰都清楚。唯一的辦法,就是比他更快,更直截了當。
“……目前,旅行者號已經接近太陽系邊緣,也叫做激波邊界,距離地球140億公裏……根據它傳回的數據……科學家已經開始重新定位這一新的能力放射源……”
電視機裏正在播報的新聞,帝啓揉揉眼睛,重新回過神。他摸着光溜溜的下巴,看着滿桌的東西,一時想不出要帶什麽,才能讓矢茵相信——至少,有興趣了解自己即将告訴她的那件事。
“……星際邊界探測飛船(IBEX)已經發回的報告表明……該高能量光帶與科學家先前的理論分析格格不入……”電視機裏顯示出IBEX繪制的高解析空間能量圖,畫外音繼續說,“并且也與此前該空間的射電反饋信號圖不同……科學家對比了1963年的數據,發現該區域能量已經上升超過300個标準單位……”
帝啓慢慢放下了手。他活像一只掉進水裏,又被人扔進兩萬伏高壓電場中央的貓,渾身寒毛一根接一根豎起來。見鬼,他不知道,他不能确定……某種毛骨悚然的情緒抓住了他,他卻完全不清楚那究竟是什麽。
但他至少清楚這感覺——這是大變動來臨的前兆,這是潛藏在意識最底層,那些連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的回憶即将沖破障礙,翻出腦海的前兆——極度的興奮和難以遏制的恐懼,讓他渾身汗如雨下,卻一根小指頭都無法動彈,這就如同強臺風正在聚集,風眼下方的海面卻被高壓氣旋壓得反比往日更加平靜。
他就那樣保持着剛才的姿勢,聽電視裏的主持人繼續慢條斯理地說:“……這條狹長光帶根據估測,約達270億公裏,比太空中任何天體都要明亮兩三倍……有證據顯示,太陽風噴射出的離子所形成的日球層,能量只有該光帶的千億分之一……目前科學家無法解釋這一光帶的形成原因。星際邊界探測飛船将在未來幾個月內,繼續觀察該光帶……”
“下一則消息……一支科學考察船隊證實,地球太平洋板塊的地殼運動比原先預計的要強烈的多。地殼運動的影響已由深海擴散到淺層海面,科學家們警告說,未來兩年的洋流變化可能會進一步加劇全球氣候的變化……”
走出房間,叫了出租車,開了接近三十公裏,帝啓腦子裏仍然渾渾噩噩。無數頭緒盤旋交錯,他卻一絲一毫也抓不住。但當他試圖不去理會時,卻發現自己竟然完全無法抛開這些念頭。
這樣身不由己茫然混亂的感覺實在太糟糕了。出租車司機看見他臉色慘白,嘴巴一動一動的似乎要嘔吐,吓得趕緊找個地方讓他下了車。
帝啓腳步踉跄地走着。這裏離約定好的地點只隔兩條街。傍晚在南濱路吃飯的人正陸續返家,車多人也多。湧動的人潮推着茫然若失的帝啓一會兒向北,一會兒向南……再這麽下去,他簡直快要控制不住身體了。帝啓扶着電杆,閉着眼睛默想了一會兒,忽地渾身一震,大口大口地吐出來。
他吐了好一陣,胃裏已經什麽都不剩了,差點連膽水都吐出來。路人都離得遠遠的,帝啓隐約聽見有人鄙夷地說:“不會喝就不要逞能啊。”
他狠狠拍了拍腦袋,那些念頭沒有一點兒消退的跡象,反而更加洶湧。不、不行了,活像被人扔進微波爐裏打了十幾分鐘,帝啓腦子幾乎達到沸點,兩個眼睛幾乎噴出血,四周的聲音全然消失,耳朵裏只剩下尖銳的高音嘯叫聲。
周圍的人也逐漸意識到不大對勁,有人上前拍拍他的肩膀:“你怎麽——”
“啊!”
帝啓一把将他掀翻在地,跳起身來,衆人頓時被他血紅的雙眼和扭曲的面孔駭住,紛紛後退,幾名兒童當即大哭起來。
由于混亂到了極致,帝啓腦中竟突然一片空白,霎那間仿佛身在很多世很多世之前。
“你知道今年是離開前哨站的第幾年麽?”
“第幾年?我哪裏記得。幾千萬年了吧?去他媽的!”
“脫離前哨站距今,已8647年48天。”她湊近帝啓,幾乎貼上他的臉頰,低聲說:“幾率進一步降低了。”
“什麽幾率?嘶……任務完成幾率?”她頭發末端的36組探針插入帝啓身體,痛得他一時意識混亂。
“經過十四次獨立計算,我們成功完成任務的概率,降至不到4.43‰。220年前,開始呈現曲率下降的趨勢。速度在加快,事态已處于失控邊緣。第二……”
她說出這兩個字,罕見地頓住。她美麗的眼睛微微眯起,額肌、眼輪匝肌、口輪匝肌、提上唇肌、提口角肌、顴肌、頰肌……三十七塊人造肌肉出生以來第一次整齊運動,現出害怕的神情。但她只停頓了兩秒,就又立即說:“第二單獨從你身上獲得前哨站授權密碼的幾率,則已增至23.34%,超過系統可以容忍的極限四倍。而我,能量已經低到三億卡之下,面對下一次可能的沖擊,存留的概率低于十萬分之一。”
“我……嘶嘶……該死,這次注射真痛啊!”帝啓不想在她面前示弱,可……見鬼,倦意席卷而來,他竟然都無法睜眼了。以往注射後,不是要十幾分鐘後才會進入嗜睡狀态麽?
她從來不會提出尚無法解決的問題。她的優先級可比自己高呢,她一定是要宣布什麽方案,才會提及此事的。帝啓拼了老命壓下倒頭就睡的沖動,故作鎮定地問:“那麽你要離開克拉特克麽?也許是到了離開的時候了……嘶……我早就跟你說過,單靠我們倆是不可能完成……嘶……”
“我不會離開克拉特克一步。”她說這話時,眼望前方,口氣淡淡的,卻沒有一絲回還餘地。
“可是……第二……你頂不住的……而如果失去你,我一個人也不可能完……完成……”
她忽然罕見地露出了一個笑容:“你知道到目前為止,地球原生系統裏,最強大、并且有意識存在的力量,足以對抗第二的力量,是什麽?”
“什……麽?”
“是生命。根據一萬六千年的人類學統計結果,及十二使團的一致建議,我,被授權啓動代號為‘人類基因組緊急補償計劃’之項目。該計劃獨立于系統之外運作,具有完整意義上的不可逆轉性,一旦開啓,将不可更改、追蹤、反饋、終止或删除。”
這是近七千年來,第一次超越原定計劃的行動。帝啓很想問為什麽。可不行了,他的四肢僵硬,雙眼翻白,全身所有的感官都被飛速剝離,溫度、重量、甚至時間統統消失……七千年……不、不,是兩萬一千五百年來,他第一次陷入恐懼,仿佛即将進入一個再也無法醒來的噩夢……
他最後聽見的一句話是:“……該計劃并非完美無缺,然而經過計算,卻能使成功幾率上升至……”
一切驟然歸于死寂。
帝啓反手一掌,打得離他最近的那人倒翻出去,半邊臉血肉模糊。他朝目瞪口呆的衆人呲牙咧嘴地咆哮兩聲,一步跳上了圍欄。
圍欄只有一根水管那麽粗,就在衆人以為他就要摔下來時,他猛地一蹬,圍欄發出清脆至極的一聲響,竟被他生生踩斷。他借力高高躍起,向馬路對面縱去——
砰!
一輛疾馳的雙層巴士重重撞上帝啓,司機吓得猛打方向盤。于是周圍的人驚恐的看着巴士車後輪碾過帝啓,整個車身失去平衡翻轉過來向前滑行,在地面上擦出一長串的火花,最後撞破道路圍欄才終于停了下來。
過了好幾秒鐘——或許有幾個鐘頭那麽長,驚呼聲和慘叫聲才驟然響起。人們紛紛湧向巴士,争先恐後爬上車身一側,砸碎玻璃救人。也有人往馬路上看,想找到那個被車碾過的瘋子——然而什麽也沒發現。
也許他已經被壓到車下了吧……
一輛黑色奔馳緩緩停在圍觀的人群外,後排窗戶降了下去,露出一張斯拉夫人特有的剛毅的臉。那人摘下墨鏡,若有所思的看了片刻,直到坐在副駕駛座上的一人用俄語問:“怎麽了?”
“沒什麽……”他重新戴上墨鏡,同樣用俄語低聲說:“不知為何心神不寧,好像墜神者就在附近。”
“根據最近一次安蒂基西拉信號的定位,他的确在附近。但顯然,墜神者是不可能在普通人群裏的。”前面那人說,“你是太緊張了。”
“開玩笑,把那麽多軍火帶進中國,上帝也會緊張呢。”那人在座位上挪動幾下,“人都通知到了麽?”
“最遲明天就能集結完成。什麽時候開始?”
“集結完畢就立即開始,我們沒有時間等待,中國人的情報系統最多再過三天就會追查到這批軍火的去向。”
“還有一個問題,”前面那個人提醒道,“執玉司不可能對這麽大規模安蒂基西拉編碼釋放沒有反應。”
“當然。不然我們要那麽多軍火做什麽?”那人再次向人群方向看了片刻,才升起窗戶,“走吧,還有一大堆事要做呢。”
奔馳車無聲地轉過頭,飛快離開了。
注釋
1 肉機:黑客術語,指被在用戶不知情的情況下,非法遠程控制的電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