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叔叔

所幸這時候沒多少新生過來報道了,顧清識去了洗手間她一個人也能應付。

有幾個班已經報道完畢,助班們收拾收拾桌上文件打算撤離退場。

宋林幼站在褚漾旁邊和她閑聊:“今天晚上助班七點聚餐,我待會想回寝室洗個澡,要等你一起嗎?”

“你先回去吧,正好我回去了也能洗澡。”褚漾還在埋頭核對新生名單。

“今天晚上有夜場,你去嗎?”宋林幼忽然低下身子,湊到她耳邊小聲說:“老地方,學長也會一起來。”

褚漾頭都沒擡:“不去。”

宋林幼大失所望:“為什麽啊?”

“早點回寝室睡美容覺。”

“一晚上不睡也影響不到我們院花的美貌啊,你以前不是最喜歡刷夜的嗎?”

褚漾撐着下巴看她,聲音輕佻:“我怕我去了,你們這些可憐的女人就沒男人撩了。”

“切,”宋林幼撇嘴,“有學長在你還能撩誰啊。”

褚漾苦笑:“我發現你們都喜歡把我跟顧清識捆在一起啊,你和舒沫都是。”

宋林幼聳聳肩,圓溜溜的眼珠子在眼白裏轉了兩圈。

她長得嬌小,嗓音也軟,因此說欠打的話時沒舒沫那麽令人手癢。

“別人不知道,我們寝室可是知道你跟學長的過去啊,”宋林幼驕傲的仰頭,沖她挑眉,“既然你這麽不想被家裏管着,為什麽當初填報志願的時候還要選本地的大學,而且是褚教授任教的清大,大一那會兒穿個超短裙還要繞着外語樓走,你這麽小心翼翼,不就是因為學長也在清大?”

不怪宋林幼知道的那麽清楚,這都是大一寝室夜談,褚漾喝多了自己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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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漾剛讀高中那會兒,顧清識就已經是風雲學長,年級榜總有他的名字屹立在上頭,跟釘子戶似的。

顧清識大一的時候回校演講,臺下不少花癡學妹問能不能跟他報一所大學。

他當時站在臺上,青澀和稚嫩尚未完全褪去,簡單的白色短袖淺色牛仔褲,清隽的聲音從麥克風中流出。

“歡迎。”

學校常年被綠蔭環繞的小池塘前,碧翠亭裏彌漫着青草的香氣。

在知了嘈雜的叫喊聲中,原本只是躲在裏頭偷吃零食的褚漾被顧清識抓了個正着。

“你會去清大嗎?”

下午的時候,他還在臺上,被其他高三生左一個學長右一個學長圍在中央。

晚自習寂靜的夜裏,他不去各個班給人打雞湯,居然到這兒來散心,也不怕蚊子叮。

褚漾擦掉了嘴邊的薯片屑,撇嘴問:“學長你歡迎我去嗎?”

顧清識沒看她,而是望着池塘上漂浮着的幾片蓮葉發呆。

有車燈驀地閃過,照亮他的清秀的側臉。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他才用幾乎與這涓涓水流幾乎同頻的低沉嗓音說:“我很歡迎。”

後來錄取通知書來了,連她姐都同情的跟她促膝長談了一夜。

你姐我是熬出頭了,你還得在老爸的監視下熬四年,我可憐的妹妹。

“學長來了,我不打擾你們,我先回寝室了啊。”

宋林幼拍拍她的肩,笑着跑開了。

顧清識去玩洗手間回來了,那從容不迫的姿勢和神情讓褚漾忍不住腦補,這人尿急的時候是不是也這麽淡定。

終于他們這個班也報道完畢。

日晨而出,到現在日落,橙紅的夕陽灑落在熱鬧的校園廣場上,仍有新生拖着行李箱進進出出。

已經有老油條洗完澡,穿着人字拖準備去學校對面開機子。

褚漾說了句自己去外語樓有事兒,和顧清識搬完東西就朝另一條道兒走了。

顧清識沒阻止她,只是囑咐她晚上聚餐別遲到。

她揮手告別:“如果我遲到了你們別等我,先吃,等我來了自罰三杯。”

手機裏,徐南烨的消息剛發來沒多久。

【我在外語樓等你】

——

外語樓是老教學樓了,比不得最近幾年修建的實驗樓光鮮,褚漾她爸就在這兒工作了幾十年。

褚漾趕過來的時候已經沒什麽學生在裏頭,剛下課沒多久,大部分人都忙着去食堂吃飯。

走進玻璃大門,迎面就是剛挂上去不就的榮譽校友榜。

其中徐南烨赫然在列。

他這寸照拍了挺久,是剛進外交部的時候拍的,面如冠玉,英俊儒雅。

下面寫着他的求學事跡,以及工作資歷。

褚漾當時就是被這張寸照給吸引的,感嘆自古外語出美人,不管是男是女都有副好皮囊。

要說徐南烨也是外語出身,但因為他主修的第一外語跟褚漾她爸的專業不同,所以在結婚之前,他倆都只聽說過對方。

徐南烨知道商務英語專業有個不茍言笑,專業課通過率極低的老教授,她爸知道西班牙語專業有個天賦極高,口語和書面語幾乎沒有短板的高材生。

這位高材生原本已經要轉同聲傳譯,結果因為家裏幹涉,又幫他鋪好了路,老師無權幹涉,因此畢業後直接考取了MFA。

單拿徐南烨出來,或許沒人覺得他從政有什麽問題,誰不想居廟堂之高。

知道徐家的不用多說就能體會,外語出身的路子那麽廣,他也只能走MFA這條路。

他的家族在這其中起了關鍵作用。

徐南烨年紀輕輕就坐上了現在的位置,個人能力和家族影響各占半邊兒功勞。

褚漾她爸當年還唏噓了一陣。

後來褚漾就把徐南烨帶回了家,搞得老人家現在對這個女婿的感情十分複雜。

褚漾看着照片發呆,連徐南烨什麽時候過來的都不知道。

“睹物思人?”

褚漾轉頭,寸照上放大的俊臉毫無防備的直接往自己眼睛上怼。

比照片更加成熟斯文些的徐南烨笑着打量她。

褚漾抿唇,不理他的調侃,自顧問他:“你今天怎麽過來了?”

他今天沒穿正裝,襯領也沒有嚴絲合縫不留一點遐想空間,氣質随意,像是下班路上順便過來看看。

“基金會的事,我過來開個小會。”

原來不是特意來找她的,褚漾就覺得奇怪,上着班怎麽好好地來學校看她。

褚漾攤手:“好了,你看完了,我走了。”

她正欲轉身離開,徐南烨從背後牽住她的胳膊,側身歪頭沖她眨眼:“你睹物思人這麽久,現在我就站在你旁邊,不抓緊時間跟我吃個飯?”

褚漾哼了哼,叉腰:“哀家待會有聚餐,小烨子你回吧。”

徐南烨有些失笑:“那您能不能順道也替我打算打算?”

他這人接話很快,幾乎是瞬間就能反将皮球踢回去給她。

“你這麽有錢,包餐廳都沒問題,還用我給你打算?”褚漾睨他,語氣不太好:“反正你是順便來看我的,我為什麽要管你?”

徐南烨不緊不慢的:“會早就開完了,我在這裏等了你這麽久,你說你管不管?”

褚漾咬唇:“那你想怎麽?聚餐是早就約好了的,我不能不去。”

“我在學校附近等你,”徐南烨替她做好決定,“聚完餐跟我回家。”

褚漾婉拒:“我今天要回寝室。”

徐南烨垂眸看她,鏡片下閃爍着隐隐的算計:“我等你這麽久,你要怎麽補償我?”

這男的有時候很大方,有時候卻又小氣的要死。

比如現在。

但褚漾知道這男人喜歡什麽,她左看右看,發現周圍沒人。

做好心理暗示,踮腳,雙手撐在他的肩上,她打算用吻來堵住他的嘴。

要換做平時,徐南烨估計早閉眼享受了。

只是這次他不知道怎麽矯情了起來,按住她的額頭,聲音很輕:“不要。”

褚漾被他這一聲“不要”搞得也有些害羞,總覺得自己是什麽地痞流氓。

但她又想趕緊把徐南烨打發走,硬生生的往他身上湊,嘴裏還催道:“快點兒的,親一個我趕緊走了。”

徐南烨笑着後退幾步,無可奈何:“有人看。”

“我剛看了沒人啊,”褚漾雖然嘴上這麽說,心裏其實也犯嘀咕怕人發現,作罷又左右看看檢查了下,嘴角頓時僵在了一個很難看的弧度上,“爸……”

站在樓梯口,似乎是剛下樓,板着張風幹多時鳐魚臉的褚教授幹咳兩聲,面色漲紅:“你們能不能注意點?教學樓也是你們能膩膩歪歪的地方?”

怎麽看都是褚漾霸王硬上弓,褚教授教女無方,臉上無光。

“既然你們沒打算在畢業前公布結婚消息,平時就盡量低調些,這要是被人看到了,我看你們怎麽解釋,”褚教授沖着褚漾嘆了口老長的氣兒,又把話頭引到了徐南烨身上,“她年紀小腦子不清白也就算了,你怎麽能跟着她一起胡鬧?”

徐南烨忍不住笑,有些無辜:“太突然了,招架不住。”

褚教授:“……”

“我當你開完會了還繼續留在學校幹什麽呢,”褚教授擺手趕人,“行了,你倆都趕緊走,這個禮拜別忘了回家吃飯。”

沒吻到,褚漾想着跟徐南烨打個商量。

結果人根本不聽她話,只留下一句“晚點我來接你”潇灑離去。

——

因為在外語樓耽擱了點時間,等褚漾回寝室洗好澡化好妝到了聚餐地點,她已經遲到了五分鐘。

“遲到五分鐘也是遲到!必須喝!”

聚餐定在學校後門的燒烤店,大學生們不愛去那種高檔餐廳裝逼喝紅酒,就愛一群人架着幾張桌子,圍在一起吃燒烤喝啤酒。

說說笑笑打打鬧鬧,喝個叮咣醉也有人扛着回寝室,不用擔心流落街頭。

褚漾也沒矯情,幹了三杯啤酒。

她能喝酒是大家都知道的,只是最近不常來聚會而已。

有個男生啃着牛板筋,神情促狹:“褚漾你今天喝這麽多,是不是還想跟學長找時機單獨聊天啊?”

衆人起哄:“噫——”

褚漾一口啤酒嗆在喉嚨當口,火辣辣的疼,捂着嘴咳嗽。

男生大笑:“喲,害羞了?”轉頭又看向一旁的顧清識,“學長,你看褚漾臉都紅了,你今晚可不能拒絕人家啊。”

顧清識淡定的給他添滿酒:“你多喝點,我今晚可以跟你單獨聊聊。”

衆人的起哄聲比剛剛大多了:“噫——”

男生沒料到自己會被帶進去,尬笑:“學長,我是直的。”

所有人大笑,這個話題被輕描淡寫的揭過了。

向褚漾敬酒的人很多,大多都在恭喜她脫離孟月明的魔爪,褚漾也覺得挺開心的,來者不拒。

夜空下,燒烤的香氣與炊煙袅袅升起,将星星也染成了誘人的色澤。

十幾張嘴,如果不是東西吃光了,他們能聊上一宿。

褚漾跟人拼酒,連現在幾點都記不清。

因為太晚,原本定好的夜場也取消了。

直到快要散場,褚漾才迷迷糊糊記得自己今天不回寝室,要回家。

大家的寝室都靠裏,就她一個人要往學校大門口走,沒人放心她一個醉醺醺的女孩子半夜單獨走夜路,就算是在學校也不行。

衆人默契的把這項任務交給了顧清識。

顧清識沒拒絕,褚漾在前面晃悠悠的走着,他緩緩在後頭跟着。

走着走着,或許是怕褚漾摔着,顧清識加快了腳步,又跟她并排走。

這時候學校外面已經沒什麽人了,偶然有人走過,對着同伴竊竊私語兩聲,随後暧昧的挪開目光。

顧清識抿唇,看着他和褚漾的影子被燈光映在地面上,随着她S形的走路方式,忽遠忽近。

“褚漾。”

褚漾轉頭看他,用鼻音回了個“嗯”。

她眼睛裏迷迷蒙蒙的,襯得這張臉明豔生動。

顧清識偏開頭,極為細微的笑了笑:“去年也是這樣,從來不聽我認真說話。”

去年計算機院籃球賽大獲全勝,所有幹部幹事和籃球隊都湊在一起慶祝,因為人數太多,他們沒去平時總光顧的小餐館,而是集體搭地鐵去了市中心的一個高檔酒吧。

這群學生一進來,酒吧中央的點唱臺立馬就被占領了。

一開始還是唱歌,到後面喝多了,就變成了集體告白。

裏頭多得是來這裏消遣喝酒的社會人士,穿着精致,氣質沉穩,被這群學生帶的也跟着返老還童了。

褚漾喝多了嫌吵,趴在小包間裏的沙發上睡覺。

顧清識給她倒了杯水。

“學長,他們總拿我們倆起哄,你也說說什麽啊……”褚漾坐起身,紅着臉醉眼朦胧,“不然你的清白就被我毀了,你就交不到女朋友了。”

顧清識坐在她旁邊,包間燈光暧昧,他垂下眼看他,眸色深沉,像一灘化不開的墨水。

“那就毀吧,”顧清識說,“跟我在一起。”

她醉的厲害,也不知道聽到沒有,等他替她拿了盤解酒的水果回來後,她早已不見人影。

兩個人走到校門口五十米處,褚漾停下來跟他說:“…那什麽,你就送我到這裏吧,我自己走出去。”

顧清識皺眉:“你要去哪兒?”

褚漾摸摸鼻子:“額,回家。”

“褚教授來接你嗎?”

褚漾也不知道該怎麽答,顧清識默認她自己一個人回家,雖然和她依舊保持着距離,語氣卻不容拒絕:“我送你。”

兜裏的手機不停震動着。

正當褚漾不知道該從何拒絕時,那個打她電話的男人似乎終于不耐煩,震動音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不遠處那個溫和清隽的聲音:“漾漾。”

徐南烨徐徐走來,像是沒看到另一個人,徑直走到褚漾身邊,眉頭微蹙:“我不是讓你少喝酒?”

褚漾呆若木雞。

在旁的顧清識終于開口:“徐師兄。”

徐南烨只冷淡的嗯了聲。

他向來溫和親切,如今連客套話都省去,褚漾知道他生氣了,低着頭不敢動彈。

“我先帶漾漾回家了。”

徐南烨剛觸上褚漾的胳膊,就被另一只手給抓住了手腕,他順勢看過去,顧清識的臉色也好不到哪兒去。

顧清識沉聲問:“你真是要帶褚漾回家?”

他是認識徐南烨的,但也不可能把褚漾交給他。

徐南烨語氣淡然:“這跟你有關系?”

氣氛很尴尬。

褚漾夾在兩人中間,頭痛欲裂,驀地擡頭對顧清識說:“你回去吧,我跟他回家。”

顧清識雙唇抿成一條薄薄的線,神色有些冰冷。

只聽見褚漾打了個不大不小的酒嗝,用一種極為嚴肅的語氣說:“徐師兄是我遠房叔叔,關系離得有些遠所以我也沒說,但是你放心,我跟他是純潔的叔侄關系,他是奉我爸之命來接我回家的。”

“……”

“……”

兩個男人臉色寫滿了“你傻逼嗎”四個字。

褚漾垂眸,在心裏默默發問:我是傻逼嗎?

應該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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