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會所

徐南烨的注意力都在下半身,沒空接她的茬。

褚漾急得就差冒死開車給徐南烨送醫院搶救了。

不過這一生中難以承受之痛,徐南烨終于還是撐過來了。

在成熟之前,個性強烈的小男生們總會經歷那麽幾次,或是上樹掏鳥蛋的時候,或是下土捉泥鳅的時候。

當他們捂着裆哭着回家找媽媽的時候,一旁向來嚴肅的爸爸就會邊咳嗽邊提醒他,那裏是很重要的,要保護好。

可惜徐南烨在三兄弟裏排老二,這麽個爹不疼娘不愛的位置也導致他比較早熟,從小文靜內秀,沒體驗過。

如今娶了老婆,終于明白了這其中滋味。

犯罪嫌疑人認錯态度良好,知道自己闖了彌天大禍,因此決意極力補償。

包括他去洗漱刷牙的時候。

徐南烨含着牙刷,看着鏡子裏反射出委屈巴巴的褚漾,實在無奈。

褚漾巴着門框,探出個腦袋盯着他。

徐南烨将泡沫吐掉,語氣低沉:“我沒事了。”

“真的嗎?”褚漾很明顯還持有懷疑,又往他睡褲那兒瞟了兩眼:“不用擦藥?”

“不用。”

“可我剛剛看你很痛。”

“現在已經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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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漾忽然皺眉:“你不要在意我的感受,如果真的出問題了,我會對你負責的。”

“……”

徐南烨擦掉嘴邊沫漬,雙手撐在盥洗池上看着鏡子裏的她:“你要怎麽負責?”

褚漾垂頭,對對手指,細若蚊蠅:“ 我知道一個男人就算再帥再有錢,如果功能障礙也是會影響婚姻生活的,但你放心,我不是這麽膚淺的女人,如果到時候你找不到不嫌棄這方面的真愛,我願意守一輩子活寡照顧你。”

徐南烨閉眼,薄唇緊抿,等再睜開眼時眸色已深,仿佛化不開的濃墨。

他轉頭看着她盛滿了真誠的雙眼,無言以對。

褚漾不是讀心專家,只知道他對此好像并沒有表現出任何開心的神色。

不禁心下有些失望,愧疚又盈滿了心頭。

靜默幾時,徐南烨終于開口:“真難為你了。”

褚漾像個木樁子立在洗手間門口,搖頭否認:“別這麽說,本來就是我對不住你,守活寡算什麽呢?”

徐南烨沒理會她,轉個身只留了個高冷的後腦勺對着她。

她兩三步走到徐南烨身邊,嘆息着拍拍他的胳膊:“沒關系,我不會告訴別人的,這是我們倆之間的秘密。”

她說的正起勁,忽然被抓住胳膊一把扯到男人身前。

褚漾猝不及防:“幹嘛?”

徐南烨目光徐淡:“我要上廁所。”

“那你抓着我幹嘛?”褚漾呆住。

面前的男人已經打開了馬桶蓋,修長的手指搭上了褲頭。

徐南烨輕描淡寫:“你看看自己還需要守活寡嗎?”

褚漾呆滞的張着嘴,在徐南烨解決生理需求前及時逃出了洗手間。

等徐南烨出來以後,她居然還站在門口。

“……”

他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覺得心累。

結果褚漾也知道他被質疑這方面不太高興,什麽都沒說,只是一路跟在他屁股後頭。

從他回書房關電腦,到整理文件,一路随行。

徐南烨一開始不知道她想幹什麽,後來他就知道了。

比如在經過桌角時眼疾手快的用手捂住角,再比如打開衣櫃時抓着浮雕紋的衣櫃把手,再再比如在他還沒挨到沙發前,她又不知道從哪兒拿來了一個抱枕,精準的丢到了他屁股下。

徐南烨扶額,下巴緊繃,已經有些忍不下去了。

到最後,他直接氣笑了。

原本感冒剛好,又忙着趕工作到這個點,眼睛和脖子都不太舒服,加之剛剛遭受重擊,實在沒什麽興致。

褚漾用狗狗般清澈的眼神望着他,坐在徐南烨旁邊等誇獎。

誇獎倒是沒等到,只不過被男人一把打橫抱起往卧室去了。

她杞人憂天,其實根本不用守活寡。

其實它也沒有那麽脆弱,只要不傷筋動骨,還是蠻頑強的。

第二天清早,褚漾揉着腰賴在床上,徐南烨卻已經穿戴完畢準備出門。

她揉着眼睛問他:“你去哪兒?我們不用回你家嗎?”

“今天不用回去了,”徐南烨坐在床邊,伸手摸摸的她的腦袋,“你睡吧。”

她下意識問:“那你去哪兒?工作不是帶回家做了?”

徐南烨耐心回答:“有個飯局我得去。”

清早就去,估計不是飯局,是娛樂場。

包下一個大套間,裏頭電子機桌球臺應有盡有,有吃飯喝酒的地方,也有抽煙閑聊的地方,所以清早去,午夜才回。

徐南烨說話斯文,因此才說成飯局。

褚漾張了張嘴,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

這種局肯定是私人組建,帶不帶伴侶都随意,當初結婚時褚漾是極力抗拒陪他參加任何飯局的,徐南烨自然不會勉強她。

再多問就顯得矯情了,褚漾用被子蒙着頭繼續補覺。

徐南烨垂眼看着鼓鼓的被子包,幫她拉上了窗簾,最後才起身離開卧室。

卧室門被輕輕帶上。

被子裏的褚漾卻再無睡意。

——

因為周六被褚國華當場抓包,周日自然要回趟徐家,總不能兩邊都得罪了。

徐南烨早上起床打了通電話回家,接電話的是徐東野,說臨市宋氏的人過來調研,顧氏的人組了個局,直接讓他到會所來。

這種局大多都是圈內的纨绔子弟組的,同圈子裏來來往往,認識的越多自然也就越能行個方便。

徐北也很喜歡湊熱鬧,大家最多關注的卻是他的哥哥。

他在律政圈名氣再大,放在生意人眼中不過是給錢就能說瞎話的打工仔,兩個哥哥才是那些人想要結交的男人。

徐東野對這種局子一直持若有若無的态度,就算來了也是冷着張臉很少搭腔,人家忌憚他的身份,再熱騰騰的場子都能被他那張臉給凍僵。

徐南烨就好很多,渾話雖少,勝在态度親切,見人三分笑。

只不過他倆都很少來,今天徐東野特意讓他過來,自然是給顧氏賣個面子。

到會所的時候,侍應生直接帶着他往電梯那邊走。

顧氏直接包下了一整層樓,電梯開門就能看見端着香槟言笑晏晏的男人們。

見有人到,這邊的人下意識全都往電梯那邊看去。

“喲,徐大外交官來了,到底還是高總有本事,徐家三個弟兄都齊了。”

徐南烨輕笑:“各位,好久不見了。”

有個臉色已經見些許醉意的男人拿着酒杯朝他晃晃悠悠走了過來,語氣調笑:“自從我們徐二去年回國,就再也沒來過聚會,我還以為你一心為國效力,心裏只有你的外交事業呢。”

說話的是圈子裏和他同輩的發小崇正雅,從小學就和徐南烨在同一家私立,後來高中去了澳洲,一直到大學畢了業才回國。

崇氏金融産業比不得圈內的頂級權貴,倒是鄰市幾座三線城市最近蓬勃發展的重工業廠子,十有八九都是崇正雅他爸開的。

他爸這輩的趕上了國家改革開放政策,終于從工農民晉升為企業家,如今省市內分庭抗禮的幾家企業都屬世襲,從建國前就已經是地主財主,徐家世代從政,圈內都有條隐形的鄙視鏈,對于這種新興企業家,多少有些看不起的意思在裏頭。

崇正雅自回國後就沒上過幾天班,按照老爸的心意娶了個富商千金後,他爸索性就随他去了。

徐南烨聞到他身上的酒味,淡淡的往旁邊挪了挪。

“怎麽?嫌棄發小了?”崇正雅挑眉,又跟着他挪了兩步,湊到他耳邊調侃:“忘了咱倆高中的時候去隔壁學校打群架的事兒了?為這個我還被老爸毒打了一頓,你倒好,連個檢讨都沒寫,照樣安安穩穩當你的年級第一。”

徐南烨偏頭看他,眸色清淡:“如果你平時稍微安分點,你爸也不至于把你打成那樣。”

崇正雅勾唇,比了個邪笑。

徐南烨直接進了正廳,燈火通明的圓形大廳,連牆壁都被天靈蓋上的水晶吊燈照成了暖黃色。

二十幾根歐式大理石柱屹立在廳面兩側,正中央擺放着十幾層的香槟塔。

繡着暗金的紅色地毯上,锃亮的皮鞋與尖頭高跟交錯而過,徐南烨接過侍應生端盤上的香槟酒,打算直接去小包找徐東野。

小包裏坐着幾個人,比起外頭聲嚣鼎沸,連牆壁角落的挂壁式音響裏播放的大圓舞曲都聽得一清二楚。

組局的顧氏高總最先起身,沖他輕輕點了點頭:“還以為你會推脫不來,我很榮幸。”

徐南烨只看了眼默不作聲的徐東野,聲音溫潤:“高總的局我怎麽敢不來。”

“到底我也只是挂着顧氏的名,如果沒有這個名號,只怕今天來的人能少一大半。”高總無奈笑笑。

旁的徐北也忽然出聲調侃:“高總別這麽說,你妹妹現在不過就是個高中生,老顧總把這麽大的擔子就交給了你,顧氏遲早也會全部交到你手上。”

高總擺擺手:“等我妹妹長大了,這些東西自然是要還給她的。”

徐北也沒搭腔,咬着酒杯低聲笑了。

繼子跟着單身母親嫁進豪門,還能大無畏的為那個沒有絲毫血緣關系的妹妹考慮,這事情放在常人眼裏誰都沒法理解。

在座的人心中各有想法,誰也不說。

徐北也又看自家二哥還是一個人來,不禁玩笑道:“二嫂還是不肯跟你一起?”

“她年紀還小,這種場合少來為妙。”

徐南烨在他旁邊坐下,語氣平靜。

徐北也嘆了口氣:“原本以為你和大哥結了婚,至少比我這個孤家寡人體面些,沒想到這種場合還是咱們三兄弟打光棍。”

她大嫂本來就屬于上流豪門,不來也沒事,倒是這位還在念書的二嫂,至今社交圈毫無姓名,真當就是跟他二哥結個婚而已,而不是嫁進徐家。

徐南烨沖旁邊的侍應生打了打響指,讓他過來拿走了自己的酒杯。

“不喝了?”

“最近工作比較累,少喝點比較好。”

徐北也又悄聲問他:“老牛耕不動地了?”

“你很閑?”徐南烨瞥他,語氣無波:“閑着不如去相個親?”

“你想拿我當聯姻犧牲品?門都沒有,老子又不是崇正雅,”徐北也吊兒郎當的翹着二郎腿,把玩着手中酒杯,“娶了老婆還在外頭包小三小四,倒不如一開始就娶個喜歡的,免得還得被人嚼舌頭根。”

“你倒是了解的清楚。”

“他原來那個情人是夜總會的,不知道怎麽的可能是嫌髒,就給了套房子打發了,現在又找了個女大學生,”徐北也一聊起八卦就來了勁兒,語氣止不住的興奮,“錢一開始是沒少給,但那個女的家裏條件不好,又是學費又是醫藥費,時不時就問他要錢,把他給惹惱了,索性每個月就打點生活費過去,情人當到這個份上也是可憐了哦?”

有錢的人不一定都大方,更何況這種買賣行為本來就不對等,金主要給多少錢,小蜜哪有要求的資格。

這種事圈子裏見怪不怪了,随便提個人出來都能拍部電視劇。

徐南烨興趣怏怏,聊勝于無的整理着本就幹淨利落,沒有絲毫皺褶的袖口,徐北也毫不在意,只管說給他聽,聽不聽是二哥自己的事兒。

等徐北也終于說夠了,徐南烨才起身準備去躺洗手間。

剛打開門就聽到了外面好大的歡呼聲。

裏頭的幾個男人都聽到了,紛紛起身朝門口走去。

“怎麽了?”

門口站崗的侍應生低着頭回答:“小崇總帶了人過來。”

徐北也撇嘴:“帶個人有什麽好歡呼的。”

人群中間的崇正雅個子高,恰好看見了從小包出來的幾個人,揚起手招他們過來。

高總最先走過去,看到了人群中央的崇正雅和另一個面生的女人。

“女朋友?”

崇正雅呵了兩聲,暧昧道:“朋友而已,”說罷又招呼那個女人放下酒杯,“行了,暫時別喝了,跟高總他們問個好。”

面容清秀的年輕女人臉上化着濃妝,穿着性感的抹胸短裙,裙擺只堪堪遮住大腿根,剛剛想必是喝了不少酒,此時臉色已經紅潤異常,眼神都有些不清明了。

“這是徐家的三個少爺,”崇正雅特意指着徐南烨,“這位二少爺是我的發小。”

女人個子不高,仰頭才能看清人。

她看向徐南烨,神色略微有些慌張,而後迅速的低下了頭。

崇正雅挑眉:“還害羞?看我發小長得帥?”

女人沒說話。

“這是我朋友,叫陳筱,我看今天來的都是些正兒八經的小姐夫人,玩不起來,所以就叫她過來助助興,高總不介意吧?”

誰會介意呢?

沒有人。

她是崇正雅的什麽人,沒人想知道,不是老婆,不是親戚,就只是朋友。

床上睡過一夜的,都叫朋友。

這種朋友,注定這種場合就會低人一等,其他有身份的女人都是賓客,而她是玩物。

她一口氣喝了七八杯倒滿的香槟,也沒人在乎她是否不适,只圍在旁邊鼓掌,大喊“女中豪傑”。

這就是社交圈的規矩。

進來了不代表融入了,沒有姓名的人出現在這種場合,就只配得到這種待遇。

多少人削尖了頭,争個頭破血流都要求一個正室的位置,原因就在此。

後來的這幾位很明顯沒什麽興趣看女中豪傑拼酒,其他人不敢再起哄,找了個借口紛紛散去。

徐南烨也轉身準備離開:“我去趟洗手間。”

他走了沒兩步,忽然又被人叫住。

回過頭居然是崇正雅,還有他那個女伴。

崇正雅嘻嘻笑道:“剛剛我朋友看你的樣子有些不對勁,我都差點忘了,你們是校友來着。”

徐南烨忽然蹙眉。

崇正雅點點頭:“對,陳筱她也是清大的學生。”

徐南烨的臉色陡然變得有些難看。

“怎麽,師兄師妹不喝一杯?”崇正雅招呼一旁的侍應生:“拿兩杯酒過來。”

一直低着頭的陳筱幾欲要哭出來,肩膀劇烈顫抖着,不敢擡頭看徐南烨。

“你父親的化工廠最近才中标,”徐南烨沒接酒,唇角勾起,眼裏卻沒有溫度,“這時候被林業局上門進行污染檢測,不合适。”

崇正雅的笑僵在了嘴角。

徐南烨低頭看了眼陳筱:“送你朋友回學校吧。”

說罷,他對侍應生小聲說了句“不好意思這酒不要了”,轉身又朝洗手間繼續走去。

陳筱悄悄擡頭,看着那個高挑俊秀的背影,眼中隐隐有水光泛起,雙手緊緊揪着,目送那個背影消失在轉角。

“啧,”崇正雅低罵了兩聲,側頭看了眼陳筱,嗤笑道,“你認識他是不是?”

陳筱乖巧的點頭。

“喜歡他?”

陳筱拼命搖頭。

崇正雅邪笑兩聲:“你是不是當情人當慣了,專挑結了婚的男人喜歡啊?”

陳筱忽然擡起頭,有些不解的望着他。

看着她這副不谙世事的樣子,崇正雅心情大好,指着那個早就消失的背影:“你這個師兄早就結婚了,不過沒宣揚罷了,你真做夢以為自己能攀上他?老老實實跟在我身邊吧,說不定你那個病秧子爸還能多活兩年。”

陳筱花了至少半分鐘才消化掉這個消息,這一切被崇正雅看在眼底,嘴角的笑意也越來越明顯。

好半天,她才低聲反駁:“我沒這麽想過。”

“那就行了,我現在暫時得罪不起他,他讓你回去你就回去吧,”崇正雅看她這副醉樣,又嫌棄的翻了個白眼,冷聲道,“醉成這樣,讓你朋友來接吧,讓她跟門口的侍應生報我的名字進來,你衣服在樓下,換好了就走。”

陳筱沒有拒絕的餘地:“好。”

人讓她來她就來,人讓她走,她也只好走。

情人要什麽尊嚴。

崇正雅交待完後,揚着步子離開了。

陳筱勉強走到洗手間,找到個隔間将自己鎖在裏面。

她咬着唇,将剛剛收到的屈辱和委屈全都吞進了肚子裏。

整個大廳,就只有她一個人是玩具,所有人都等着看她的笑話。

陳筱坐在馬桶上冷靜了會兒,等酒意稍稍散去,她才拿出手機。

通訊錄一路滑下去,她的手指頓在“褚漾”的名字上。

陳筱思考良久,最後撥通了她的電話。

那邊帶着絲倦懶的聲音響起:“喂?”

這個時候,想必她還在家裏睡覺吧,不愁吃穿,無憂無慮,什麽都不用擔心。

陳筱的眼神驟冷,軟着聲音開口:“褚漾,我現在在外面打工,受了點傷,老板讓朋友來接我,你能來接我一下嗎?”

“回學校嗎?我不在學校啊,要不你打電話給舒沫她們,讓她們來接你吧。”

“我給她和宋林幼都打過電話了,她們沒空,”陳筱盡力克制着自己的聲音,使它聽起來無奈又無助,“對不起,我不想麻煩你的,但我沒什麽朋友,只和你們幾個熟。”

那邊猶豫片刻:“…好吧,你把地址發給我。”

陳筱笑了:“謝謝。”

挂掉電話後,她将地址和崇正雅的名字告訴了褚漾,接着起身按照崇正雅說的去了樓下換好衣服,将原本身上穿的這身留在了房間裏,最後看了眼這個高檔奢靡的地方,乘着電梯離開了會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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