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受傷

褚國華幾十年教學資歷,早練就出一副百人大課堂都不需要擴聲器造勢的金嗓子,他這一吼,直接讓這對夫妻當場懵逼,話都說不出來。

他只當是這兩人年輕,滿腦子都是情情愛愛,生氣歸生氣,老婆交代的事情還是要辦。

褚國華把涼菜盒子重重放在餐桌上,表情痛惜:“虧你媽還擔心你們忙工作學習沒時間吃飯,到時候折騰出胃病來,讓我拿點現成的過來給你們放冰箱,你們倒好,一周就回家一次還要拖拖拉拉的找各種借口,既然如此你們以後就當我和你媽死了好伐!”

褚漾可算找到他吐氣的間隙開口辯解:“爸,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哪樣?”她越是急于解釋,褚國華就越認定她在心虛:“當初我讓你別急着結婚,多交往些日子看看,你聽了嗎?你們聽了嗎?”

他只撚着女兒罵還不過瘾,非得把女婿也一并罵進去。

尤其是看到褚漾身上那些見不得人的東西,他更氣了。

褚漾啞口無言。

當時她想的是如果不趕緊結婚,到時候大着肚子是個人都能猜到她褚漾奉子成婚,名聲好不好聽另說,她爸頭一個就得給她腿打瘸。

褚國華思想保守,褚漾和她姐十八歲前想要學其他早戀份子找對象那是難于上青天,要是讓他老人家知道她跟徐南烨并非正常的由戀愛交往關系再發展到結婚,而且還是因為當時肚子裏有種不得不扯證,估計會直接氣到親自押送她上尼姑庵削發為尼。

太叛逆也是要吃虧的,這個道理一直到結了婚後,褚漾才大徹大悟。

相比起褚漾的心虛臉色,徐南烨就顯得淡定的多,先是向褚國華道了謝,而後語氣溫和的問他要不要喝粥。

褚國華瞥他:“我還有心思喝粥?”

徐南烨微笑:“我今天身體不太舒服,漾漾難得下廚給我做了粥,爸爸不想嘗嘗嗎?”

“……”

褚國華臉色霎時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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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剛剛在喝粥?”

“對,只是不小心打翻了,還沒來得及收拾。”

褚漾站在徐南烨身邊,悄悄對他比了個“牛逼”的手勢。

褚國華那張老臉頓時有些挂不住,又放不下面子,只能壓低聲音掩飾尴尬:“不用,我吃了飯過來的,”然後立馬轉移話題,“你怎麽好端端身體會不舒服?”

徐南烨搖搖頭:“興許是最近工作太累了。”

“你工作多,又經常出差,平時也該多注意休息,”褚國華忽然皺起眉,“暑假你就沒怎麽在家住過。”

“我明白。”

老父親總算找回點面子,連同之前徐南烨對他大不敬的逾矩行為都一并給自動忽略了。

這麽會說話的女婿,那天晚上肯定是他聽錯了。

大老遠跑過來肯定不能只送個菜盒,褚國華總要坐會兒,再順便喝口茶唠叨唠叨兩句。

“到年底你還有什麽活動嗎?”

今年年份好,國家共襄盛事,為空出十月全國歡慶的日子,大部分的外交事務都在九月前集中處理完畢,光單個八月,徐南烨就随同副部長去往成都出席今年的亞歐會議亞洲高官會,會議前還招待了來自三個亞洲國家的外賓,之後又忙不慌趕往帝都與日本總務山田審議官商議有關萬國郵政聯盟的合作。

到九月,他才空閑下來。

褚國華之所以這麽問,就是不希望他到處奔波。

徐南烨輕輕笑了:“沒有了,只到年底還要去趟中央彙報工作。”

其實就是開年會,只是比企業開年會聽上去要高大上些。

畢竟國徽旁,五星燈下,就是吃飯喝酒都格外神聖。

褚國華點點頭,語氣緩和:“其實如果你能換個部門,也不必這麽到處跑了。”

徐南烨雖算不上他的直系學生,但到底出生同一學院,即使沒有這層關系,徐南烨也是該叫他聲老師的,他心裏當然希望徐南烨能夠在外交這條路上越走越遠,可另一方面也不希望褚漾跟着他到處跑。

誰知道他哪天會不會又接到個派外的職務,一去就是好些年。

褚漾不跟他走,就意味着夫妻倆要長期分離,跟他走,小女兒就不能在他膝下承歡,褚國華內心糾結的很,想法從一開始認同徐南烨堅持專業到現在居然也開始往親家那邊偏移。

如果他調到行政部門,許多麻煩就能省下了。

褚國華正若有所思,徐南烨又向他溫聲請求:“年底中央的會議,漾漾可能要跟我一起去應酬。”

官員帶內眷應酬再正常不過,但褚氏父女很顯然不太願意。

徐南烨已婚這件事算不上秘密,他不公開說不代表政府沒有檔案記錄,女方的祖宗十八代都查得一清二楚,做行政這塊兒的多多少少都知道些消息。

去年年底褚漾就沒去,大部分同事都帶了內眷,有的人還帶了孩子出席,就連徐南烨的大哥都帶了他那個滿臉不願的大嫂過去應付,唯獨他孤家寡人,私底下被人調侃結假婚。

徐父當時板着臉訓他,既然她嫁進我們家了,就該知道她以後要面對些什麽,她是官員夫人,以後是需要跟随你出席應酬,替你與其他內眷之間保持交流,這些都是她必須要學習的。今年我理解你們新婚,她需要時間适應,要是每年都不适應,你豈不是年年都要一個人來?

這些徐南烨當然不可能跟褚漾說。

包括父親之後感嘆的,明明給你安排了不少姑娘,人從小就接受這方面的教導,年齡家世都和你很般配,你偏偏要選個不谙世事的小女孩結婚。

徐家并不熱衷包辦聯誼那套,既然兒子喜歡,女方家世又沒什麽錯處,總不能棒打鴛鴦,非得讓他去和不喜歡的人結婚。

徐南烨的父母在這點倒是和親家不謀而合。

他們到底是怎麽看對眼的。

夫妻倆的口供都很一致,一見鐘情,再見傾心,私定終生,西廂記似的浪漫。

“去吧,你到時候好好教教她,”褚國華沒那麽自私,“只是怕她跟你的關系曝光,到時候很難收場。”

現在官員做什麽都公開透明,開個攝像機恨不得能往臉上怼,褚漾跟他一起去,肯定會被拍。

這一拍,就會變成新聞網照片,凡是學校有個喜歡看新聞的,這事兒就藏不住了。

首先對着全校師生怎麽解釋就是個大問題。

褚國華又開始埋怨怎麽褚漾就找了個當公務員的老公,太麻煩了。

他和老婆性格都低調,平時連張照片都懶得拍,結果大女兒當了明星,小女兒好不容易安安分分這麽多年,結果現在,呵。

埋怨歸埋怨,褚國華還是得顧全大局。

又說了幾句,他就催徐南烨回卧室休息,讓褚漾留下,父女倆說說貼心話。

褚漾不知道她爸這張嘴能說得出什麽貼心話,果不其然,徐南烨一走,她爸的神色迅速冷了下去。

“剛剛你老公的話聽到沒?該承擔起責任了。”

“我知道,”褚漾聽話的點頭,“我會去的。”

“光去有什麽用啊,還得會應酬,得會說話,”褚國華悉心訓誡着,苦口婆心,“結婚前我跟你媽就給你說過這些利害,你以為當他們家的夫人就是每天逛街美容打麻将?夫人哪有那麽好當的?。”

褚漾聽得耳朵生繭,不耐煩地撓了撓頭。

褚國華哪兒會不知道她在想什麽,随即嘆氣:“你和南烨到底怎麽看對眼的?”

明明八竿子打不着邊,個性經歷南轅北轍。

“說了啊,一見鐘情。”

“既然一見鐘情,你們打算結婚的時候就沒想到這層?”

褚漾抿唇:“沒有。”

“你啊,我都不知道怎麽說你,”褚國華又嘆了口氣,語氣無奈,“這麽大的人了,結婚這麽大的事兒,怎麽能這麽草率呢?”

這話都不知道聽了多少遍了。

想到結婚的真正原因比一見鐘情草率百倍,褚漾不敢說話了。

褚國華見她對這個話題半搭不理的,轉而換了個話題:“南烨是不是就打算在外交部紮根了?”

褚漾搖頭:“不知道。”

“你怎麽什麽都不知道,到時候他要是調到國外去了,我看你怎麽辦,”褚國華瞪她,又不厭其煩的炒冷飯,“我和你媽都不贊同你出國,你之前跟着你姐溜出國玩出了那麽大的事兒,回國在醫院足足躺了三個月,我告訴你,不許出國,就呆在國內,沒哪個國家比中國更安全,知道嗎?”

“我這不是還活着嗎?只是忘了那時候發生的事兒,現在照樣生龍活虎啊。”

褚國華哼了聲:“我說不行就是不行!”

褚漾只好妥協:“好吧,”頓了幾秒又問,“所以當時到底發生什麽事了?我問我姐她也不告訴我。”

“既然你都忘了,又何必要想起來,如果你真想記得,也不會下意識的忘記,”褚國華撐着沙發起身,語氣淡然,“好了,我回家了,你媽還在家裏等我。”

送走了老爸,褚漾的耳根子終于清淨了。

她伸了個懶腰,把爸爸帶過來的涼菜盒都丢進了冰箱,又順便去洗了個熱水澡,将身上的髒衣服都換了下來。

忙完這些,時間已經很晚。

原本是打算在家再測試測試電源電路,結果到現在她連軟件都沒打開。

褚漾抱着筆記本溜進了書房。

徐南烨還在趕工作,見她進來了只是懶懶的擡了擡眸子。

“怎麽了?”

“我一個人在外面看不進圖,”褚漾走到他身邊,把筆記本放在了他的旁邊,“我在你旁邊做,你監督我一下。”

徐南烨沒拒絕。

褚漾興沖沖的搬了張凳子坐到他身邊,為了假裝在認真調試,她鼠标按着模拟開關鍵十幾次,用來測試電源是否通路的燈泡亮了又暗。

反正徐南烨是文科生,他看不懂的。

結果下一秒,徐南烨微涼的聲音就響起:“漾漾,專心。”

褚漾側頭茫然的看着他,又看了眼電腦屏幕上的電路圖,咽了咽口水:“你看得懂?”

徐南烨眉骨微揚,語氣清淡:“你是不是覺得我沒學過物理?”

褚漾頗感驚訝:“你們學外語的也要學大學物理?”

男人下巴微松,修長的手指指向她的電路圖:“開關和燈泡的簡易畫法,初中物理課老師有教過。”

空心圓點加一杠是電源,圓圈裏打個叉是燈泡,是的,初中物理課,這些都是考點來着。

她的電路圖已經被破解了,褚漾感覺到自己的專業知識受到了威脅,于是湊過去看他的工作文件。

都是英文,但是褚漾不慌。

找到了其中一條很長的英文詞組。

multilateral diplomacy。

她大二六級600分不是白考的,記單詞當然不能死記。

mult與lateral為詞根,釋義多元和橫向,“al”後綴基本表示“……的”,diplomatic釋義形容詞“外交的”,改尾綴為“cy”表名詞。

褚漾驕傲的說出了這個詞組的中文釋義:“多邊外交。”

徐南烨贊同的點點頭,随後又問:“多邊外交是什麽意思?”

褚漾愣了。

她忘了,徐南烨不是搞翻譯的,他是搞政治的。

還是輸了,好氣啊。

褚漾這人報複心極強,伸手就要去掐徐南烨的臉。

徐南烨鉗住她的手,動作熟練地令人心疼。

可見她平時有多喜歡動手動腳。

褚漾又派上另一只手,徐南烨照樣接招,胳膊一動,把她往自己懷裏拉。

這回她有了經驗,擡腿用膝蓋卡住椅子邊緣,可惜沙發椅的皮是真的皮,膝蓋彎打了個滑,她慣性的往前沖。

一聲悶哼響起。

這回不是褚漾發出來的。

是被她堅硬的膝蓋骨頂到關鍵部位的徐南烨發出來的。

溫潤如玉的清俊面龐迅速起了一層薄汗,徐南烨咬着牙,彎腰吃疼。

怎麽辦?

褚漾連忙蹲下,語氣慌張:“沒事吧?”

徐南烨沒空搭理她,捂着褲子承受着男人這一生難以承受之痛。

褚漾從來沒見他這麽失态過,現在他這樣是自己造成的,她簡直就是千古罪人。

她止不住的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徐南烨一手捂着重點部位,另一手還有空揉揉她的頭,嗓音低啞:“沒事,別着急。”

他越是這麽說,她越是心疼。

褚漾沒發覺自己道歉的聲音漸漸有些抽咽,徐南烨無語,他都還沒哭,她哭個什麽。

“你哭什麽?”他忍不住咧了咧嘴角,又痛又笑,“你能理解?”

褚漾腦子一抽,語氣激動:“你只是失去了一條腿,而我失去了愛情啊。”

徐南烨:“……”

ojb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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