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坦白
褚漾自己在外頭逛了會兒就又回去了。
畢竟天大地大,項目最大,她要耍脾氣也不能耽誤了其他人的工作。
工作間內設備齊全,有不少設備是半自動化,比起純人工操作,精準度和工作效率都要高出不少。
PCB板打孔,連每個孔的細微直徑都是一樣的,看上去既整齊又統一。
連元件連接處的每個焊點都很完美。
這塊新的PCB板不論是線路還是做工,都遠勝于弄丢的那塊。
就算原本那塊找不回來,他們明天也可以順利交差了。
雖然這回确實用了宰牛刀,但借宰牛刀給他們的人徐南烨确實是大功臣。
“真的太謝謝師兄了,”穗杏反複向他道謝,“這麽晚了師兄還願意幫我們找地方,我都不知道該怎麽回報師兄。”
沈司岚話不多,但也跟徐南烨說了好幾聲謝謝。
“要謝就謝漾漾吧,還好她告訴我這件事了,”徐南烨微微笑道,“比賽要加油。”
穗杏咧嘴:“等我們拿獎了,一定請師兄吃飯。”
徐南烨看向褚漾。
褚漾還在賭氣,雙手別在身後,扭捏道:“人家不差這一餐飯。”
徐南烨哭笑不得:“好,我等你們的好消息。”
幾個人又打算坐師兄的車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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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走到露天停車場,半夜幾點,空曠的平地被昏黃的路燈照亮,落下兩道車影。
這個點,廠房只有他們幾個人,車也只有徐南烨一輛車。
旁邊那輛是什麽時候出現的。
和徐南烨這輛沉穩的黑色轎車不同,流水線的車身和寶藍色車漆即使是在這樣昏暗的環境中仍然打眼,騷包又拉風。
褚漾莫名覺得這輛車有些熟悉。
奔馳S系,車牌是一連串的四個九。
主駕駛的門被打開,個子高挑的男人從裏頭走了出來。
崇正雅将胳膊撐在車門上,兩腿交疊,聲音松懶:“我還以為你大半夜借電子廠要幹嘛呢,敢情是帶小朋友來上社會實踐課啊。”
這是崇正雅的車。
褚漾終于想起,曾經在校門口見過這輛車,當時就停在徐南烨的車後面。
她看到陳筱從這輛車上走了下來,然後徐南烨對她說,應該是她看錯了。
然而崇正雅和陳筱其實是認識的。
褚漾心中的疑問愈發被放大,此時崇正雅已經朝他們走了過來,停在徐南烨面前,稍稍傾身用只有他們才能聽見的微弱聲音調侃道:“帶你老婆來就夠了,還帶觀衆呢?”
徐南烨淡聲問他:“你怎麽來了?”
“你借我們家的電子廠,我過來檢查檢查有問題?”崇正雅用下巴指了指後面那三個學生:“那群小朋友是誰啊?”
“是我同學,”褚漾先出聲解釋,“他們不知道我和師兄的關系。”
崇正雅懶懶的擡眉,尾音上揚:“哦?那你是怎麽跟他們撒謊的?”
褚漾還未來得及回答,衣服下擺忽然被輕輕扯了下。
她轉頭,穗杏正站在她背後,小聲問她:“學姐,這是誰啊?”
“額,”褚漾也不知道該怎麽說,“是師兄的朋友。”
崇正雅叉腰,龇牙咧嘴:“誰是他朋友,我跟他是仇人!”
褚漾求救的看向徐南烨。
“他說是仇人,那就是仇人吧。”
徐南烨完全不在意,語氣敷衍。
褚漾扯了扯嘴角,崇正雅冷哼一聲,只有單純的穗杏信了。
她随即擋在了徐南烨身前,以标準老母雞護崽的姿勢瞪着崇正雅:“你要對師兄做什麽?我絕不允許。”
“小朋友,大人的事兒你少管,”崇正雅抱胸,好整以暇的看向徐南烨:“你什麽時候請了個未成年保镖?”
“我不是保镖,徐師兄是我的恩人,他不光以前救過我爸爸,”穗杏大聲反駁,聲音清脆嬌軟,“他還特意把自己的廠房借給我們加班,我絕不允許你傷害師兄。”
一直在後面看戲的沈司岚驀地呵了兩聲。
“小朋友,你搞清楚了,”崇正雅氣笑了,“這個廠房是我家的,你師兄只是個中介,懂嗎?你現在應該護着我。”
穗杏茫然的眨了眨眼:“啊?”
崇正雅嗤了聲,擡眸繼續沖徐南烨說:“大半夜這麽大個廠子為你開着,你就帶了這幾個學生過來上實踐課嗎?你是不是腦子瓦特了?”
即使知道這家電子廠是眼前這個男人的,穗杏仍然是徐南烨毒唯。
“我不許你這麽說徐師兄。”
崇正雅挑眉,輕飄飄的看了眼滿臉無奈的褚漾,對穗杏壞笑:“小朋友,你這麽護着你師兄,你是不是喜歡他啊?”
徐南烨眉頭微擰。
身後的沈司岚臉色比他還要難看些。
“怎麽會!”穗杏睜大眼睛,連忙擺手:“徐師兄是學姐的叔叔,也就是我的叔叔,我怎麽會喜歡上叔叔呢!”
徐南烨:“……”
他總覺得自己好像被嫌老了。
褚漾痛苦的用手遮住了臉。
崇正雅臉上五顏六色的,五官皺起,聲音裏充滿了疑惑:“你說誰是誰叔叔?”
穗杏指着臉色都不怎麽好的徐南烨和褚漾:“他們是叔侄關系啊,這你都不知道嗎?”
崇正雅垂眼思考了會兒,随即懂了。
這對夫妻可真夠牛逼的,為了隐瞞夫妻身份連叔侄這麽扯淡的理由都用上了。
也難怪大半夜的徐南烨幫褚漾找地方,這幾個學生居然毫不疑心。
叔叔幫侄女的忙,頂多就是叔侄情深罷了。
徐南烨直接将鑰匙還給了崇正雅。
崇正雅本來是過來看戲的,沒想到他借電子廠的原因居然是為了老婆的比賽項目。
他頓時覺得好沒趣,懶得在這兒多耗時間,打算趕緊回家繼續睡覺。
一想起那個剛剛對他橫眉冷對的小朋友,崇正雅忽然想起了什麽,朝徐南烨這邊又走了過來。
“小朋友,”崇正雅彎腰看向後車廂裏的穗杏,“你剛說徐南烨救過你爸是什麽意思?”
穗杏愣聲:“以前我爸爸去贊幹比亞出差,是徐師兄救了他。”
崇正雅忽然揚唇笑了,看着前座上徐南烨的後腦勺,語氣悠然:“這也難怪,畢竟這位人民英雄鬼門關前過了一遭,醒來後心心念念的還是其他人。”
徐南烨轉頭看他:“你說什麽?”
“沒什麽,”崇正雅從車廂裏收回目光,直起身子又恢複了往日的散漫姿态,拍了拍車門:“你們走吧。”
“我先送他們回學校,”徐南烨發動車子,透過後視鏡對他說,“你也趕緊回家吧。”
這語氣和他們念書時,夕陽漸沉,崇正雅還想去游戲廳再玩玩,徐南烨卻讓他趕緊回家寫作業時一樣。
黑色轎車最先離開了這裏。
崇正雅靠着車子目送它離開。
時過境遷,他仍忘不了和徐南烨曾經相處的點點滴滴。
包括他曾在其他人口中聽到徐南烨出了事,他連事假都沒來得及跟導師請,也不顧朋友的勸阻,買了一張飛往贊幹比亞的飛機票。
臨時搭建的急救大棚中,崇正雅透過隔離簾,看到了病床上靠着吸氧器續命的徐南烨。
後來他醒來,問的第一句話就是“我旁邊那個小女孩有沒有事”。
自己受了這麽重的傷居然還能惦記着其他人,真是當代活雷鋒。
既然人活着,崇正雅也沒有待在這裏的必要,他不過在贊幹比亞停留了短短兩天,便又飛回了澳洲。
他曾去過贊幹比亞的事兒,崇正雅跟誰都沒說,久而久之,他自己也當這事兒沒發生過。
以至于在徐南烨回國後,他連自己也認為,從高中過後,就沒再見過這位昔日好友。
這事兒可太丢臉了,他可不想讓徐南烨知道。
——
車子開到學校門口,褚漾原本還想再和徐南烨多說會兒話,但這次她不能再留穗杏一個人回寝室,果斷下車跟徐南烨告別。
下車前,褚漾別別扭扭的跟他說了聲“謝謝”。
徐南烨嗓音低沉:“這就夠了?”
“那你想我怎麽謝你?”
他擡手揉了揉她的頭:“等你忙完比賽了再說,我先記着。”
褚漾忽然撇嘴:“你這人真小氣。”
“沒你小氣,”徐南烨忽然傾身,湊到她耳邊用氣音調戲她,“連男生的醋都吃。”
外交靠的不單單是話語術,更多的是彼此心理交戰。
徐南烨年紀輕輕就随同外交部門出席各類外交場合,八面玲珑運籌帷幄,情商受侵染多年,做事從來滴水不漏,褚漾的那點小心思,跟他比起來實在稚嫩。
前兩天晚上她目不轉睛的偷看,自以為沒有露餡,但實際上徐南烨早就了然于心。
褚漾果然心虛的撇開了眼。
徐南烨淺色瞳孔裏滿是算計,非但沒有放過她,反而還用手扣住她的後腦勺,往她耳中吹起。
又低又磁的嗓音撩撥着她的每一根神經:“好好比賽,我等你回家。”
“不用你說我也會好好比賽的,”褚漾低頭推開他,“師兄,我走了。”
“車窗關上了,他們聽不見也看不見,”徐南烨掐了掐她的臉,語氣有些不滿,“能不能不叫我師兄了?”
褚漾愣了愣,問他:“那我叫你什麽?”
徐南烨嘆氣,用手指戳她臉頰上的軟肉:“叫老公啊。”
“……”
褚漾的臉瞬間爆紅,慌忙打開門逃下了車。
還是害羞。
徐南烨搖搖頭,輕嘆着發動車子離開。
往日被他調戲,褚漾這時候早就生氣了。
而現在車子都走了好久,她仍然傻笑着望着馬路盡頭,直到穗杏出聲叫她,她才回過神來。
褚漾緩了緩心神,恢複往常的臉色,笑着跟他們一起走回寝室。
只是走在路上,她也忍不住回想剛剛令人面紅耳赤的對話,腳踩在地磚上都有些輕飄飄的。
直到她酥麻着心髒,沒來得及看路的時候,終于撞上了前面的人。
褚漾忙退後幾步:“對不起。”
她這樣迅速的下意識反應,就好像生怕撞上眼前這個人似的。
顧清識蹙眉。
她從來沒有這麽躲過自己,但自從大二那天和她的對話不了了之後,兩個人的距離逐漸拉遠,到現在就跟陌生人沒什麽區別。
而他們以前并不是這樣的。
那層暧昧的砂紙捅破後,原本不該是這樣的結局。
顧清識沉聲問她:“你為什麽要躲着我?”
褚漾啊了一聲:“我沒有啊。”
“我去北京以後,”顧清識頓了頓,還是問了出口,“你跟師兄在一起了,對不對?”
褚漾臉色瞬間變了,佯裝沒聽懂的樣子沖他勉強笑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顧清識扯扯嘴角,目光暗沉:“褚教授讓我們保密,是保密他是你叔叔?還是保密他是你男朋友?”
褚漾察覺出他語氣中的不對勁,愣愣問:“你怎麽了?”
“你跟他什麽時候認識的?”
褚漾像是突然被觸到了逆鱗,臉色瞬間沉了下來:“顧清識,你查戶口?”
顧清識又問:“是不是去年我去北京以後?”
褚漾咬唇,皺眉瞪他:“你管得着嗎?當初你拒絕我,現在我跟誰在一起和你又有什麽關系?”
“我拒絕你?”顧清識語氣又低了幾分:“我什麽時候拒絕了你?”
褚漾在心裏罵他渣男。
“就去年,在酒吧,你說你不喜歡我,”褚漾一想起這個就渾身氣得發抖,“你既然不喜歡我,幹嘛之前對我那麽好?你耍我嗎?”
顧清識深吸口氣,淡淡說:“那天你喝醉了,我把你扶到了小包間裏。”
褚漾用鼻音嗯了聲。
顧清識繼續說:“我問你,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褚漾睜大眼,不可思議的看着他。
沈司岚和穗杏此時早就往前走出好久。
路燈下,褚漾有些怔愣,面前清俊高瘦的顧清識卻緊緊蹙緊了眉,臉色愈發冷冽。
她曾仰慕了多年的學長終于放下矜持,對她輕聲說:“褚漾,我喜歡你,我對你好,是因為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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