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PART01

陸漫漫登入大號微博，兩只手十根手指僵硬冰冷，右手拱起來往裏頭哈了口暖氣，稍微暖下手指僵硬程度，寒冬臘月天的，走廊外小雪紛飛。

陸漫漫用哈好氣的右手手指，點開主頁面，添加微博新信息：

慢吞吞：相親去了，各位祝我好運。[微笑][拜拜]

走廊裏的網速不太好，微博發送信息進度條卡在5%上，沖不過去。陸漫漫眼兒睜睜地盯着那進度條看了六十秒：微博發送失敗，已保存草稿箱。

陸漫漫：“......”

揣着手機，緊了緊脖子上厚重的圍脖，腳上的雪地靴踩過濕濡濡的地板，陸漫漫踱步走到通風走廊口，搜索進入微博草稿箱，翻出剛才那條沒發成功的微博，點擊：重新發送。

微博發送成功。

陸漫漫直直看着這四個字跳出來後，才快速拉下通知欄，斷網。

從手機屏幕裏擡起頭，鼻尖都被凍紅了，稍稍眯眼，外頭又飄小雪了，怪冷的。

——

被後媽安排的相親會，在x市中心學校公交站邊上的咖啡廳裏。

小有情調的咖啡廳，陸漫漫收好傘，推玻璃門進去時，門口感應器“歡迎光臨”叫了一聲。午休時間，又是工作日，來咖啡廳的顧客并不多。

她這麽一推開門，裏頭僅有的幾位顧客無聲無息往門口掃了幾眼來。

陸漫漫就在這群人裏瞧見了那個長在相親照片裏的男人，陸漫漫握着門把，前進也不是，後退也不是，滿臉哭笑不得:這個一身騷包粉的男人！

那個男人顯然也看到陸漫漫的身影，空蕩的咖啡廳裏，那男人擡手同陸漫漫招手。

陸漫漫:“……”

Advertisement

——

“要喝點什麽嗎？”相親騷包男把單子沿着桌面，推到陸漫漫眼底下，一臉讪笑。

陸漫漫扯了下嘴角，瞥了眼相親男桌前的那杯咖啡，還泛着熱氣，黑乎乎的，香味四溢。陸漫漫不常喝咖啡，對咖啡更是一點也不了解，唯一勉強能辨出味道來的，大概只有超市裏那一盒十幾塊的雀巢咖啡。

陸漫漫斂了下眉，扯扯嘴角微笑，搖頭:“不用了，身體不舒服，來杯熱水就好。”

低低柔柔的聲音，淺淺的微笑，右邊嘴角上印出一小巧的梨渦，相親男盯着陸漫漫瞧，目光炯炯，呵呵直笑：“喝熱水好，喝熱水好……”

陸漫漫：“……”

相親男轉身去叫了服務員過來，陸漫漫不出聲，盯着他瞧，相親男言行舉止上還算得體，微笑小聲與服務員交談，眼神與服務員示意了她這邊，只聽到相親男低沉着嗓音道：“給這位小姐來一杯熱水。”

陸漫漫看在眼裏，心裏卻是一陣搖頭否認。

只可惜了，第一印象太差：花哨，沒風度！

哪個男人像他那樣啊，沒等人家女方到場就先給自個兒點餐的？

還是咖啡廳這種地方：有文化點兒，重視生活健康質量的男人，那第一次約女方見面，不是飯店就是餐廳，吃飽喝足才是硬道理，尤其對于她們這種吃貨女來說。

哪兒跟他一樣跑這個冷清咖啡廳裏來嘗苦澀咖啡汁的？

這還是下雪天啊！誰吃飽了撐着沒事不躲在被窩裏暖和，出來瞎bb晃悠！

太不會挑時間！

果斷差評！

——

“陸小姐是漫畫家對吧？”相親男似乎并沒意識到自己已經被女方強加“第一印象”這個悲慘事實，攪拌面前的咖啡，喝起來還給帶一陣吸.吮聲。

陸漫漫：不行……這個人太……

“陸小姐？”相親男放下杯子，瞧着沒反應的陸漫漫。

“啊。”陸漫漫眨了下眼。

相親男低笑，并不在意陸漫漫的失神，“漫漫，我可以這樣叫你嗎？”調羹攪拌着咖啡，濃熱的氣息飄散開來，相親男微眯着眼，凝視對坐陸漫漫小巧玲珑的面。

咖啡廳裏暖氣足，陸漫漫扯掉了脖子上緊圍的圍脖，大衣裏圓領毛衣外，露着細長白皙的脖頸。

嬌嬌瘦瘦的一江南女子。

“嗯……”陸漫漫足足是沉默了一分鐘，才對相親男的提議做出回複，臉上的表情并不太自然。

相親男：“漫漫。”

陸漫漫：……，直接拿起那杯溫開水，仰頭喝了幾口：潤潤喉，壓壓驚……

“聽舅媽說你是漫畫家呀。”相親男直接抛開最初客套話題，似笑非笑看着陸漫漫，開始進入今天的正式環節：深.入探查，了解行情，促進交流，相互了解……

陸漫漫嗯了聲，小扭頭往窗外看，三兩片雪花滿天飛舞。她并沒有想要與對方深談的意思。

——會來赴約相親，還不是“資.本.主.義”的壓迫:後媽威脅她，如果不按照後媽的意思來做，就讓她爸斷了她的生活費。

——陰險狡詐的“惡毒後媽”。

——那個女人明明知道，她爸明明已經……

——那女人，不就是想讓自個兒親閨女名正言順心安理的過戶陸家？

“漫畫家好啊，巧了，我是個攝影師，咱情商都高，一手好藝，以後也不用給孩子報興趣班，家裏就有一藝術家在呢。”相親男笑笑，陸漫漫冷淡的反應并沒有影響到他，說得還帶勁了。

陸漫漫把視線從外頭雪花上拉回來，放到相親男身上，抿了抿嘴角，“……”

接下來的二十分鐘裏，相親男的獨角戲，從陸漫漫的“優秀職業”扯到孩子初中升學問題，啊，二.胎.政.策都扯進來了。

陸漫漫嘴角都笑抽筋了，把都被手捂熱的手機塞進包包裏頭，一臉尴尬，實在裝不下去:這個男人腦洞那麽大，不去當編劇當什麽攝影師？

“那個……”相親男一溜話下來，抓住他間歇空蕩，陸漫漫及時發表言論，舔了舔幹澀下去的唇：“我突然想起來，我家煤氣忘記關了，要不我們改天再聊？”說得委婉又輕柔。

陸漫漫睜眼說瞎話呢，臉不紅心不跳的，餘光瞥了眼面前早見底的茶水杯，心情都不好了：甭管說這個相親男的舅媽是她後媽這層裙帶關系，就單單對這個男人的品行而言，陸漫漫是大大反感。

這人哪裏來的品行了？

給女士續杯都不會？

搞得她連好點的逃脫借口都不想找了。

——

女方話都說到這點份上了，明眼人自然看出個所以然來，陸漫漫毫不留情的瞎掰瞎說，巴不得早點離開這裏，相親男也沒了雅致，只是最後裝.逼還是要裝到底的，陸漫漫收包起身時，相親男跟着也起身，依舊一臉笑意：“外面還下雪呢，要不要我開車送你？”

陸漫漫搖頭，揣好包，雨傘進門時沒有服務生拿套來裝，她也只好随手挂在桌邊，傘身上粘的雪花經過屋子裏暖氣的烘烤，已經化成水滴，沿着傘沿滑下來，白淨的地板瓷磚上渾開一小塊水窩。

陸漫漫沒個細心，拿起雨傘時水滴就直接甩到鞋子上，像是感覺到不适一樣，陸漫漫略微低頭，暗灰色的雪地靴上，已經幹澀下去的皮表染上幾條水痕。

手上的雨傘還在滴水。

陸漫漫：什麽都不用說了，果斷差評！

男士不應該給女士提包拿傘嗎！

“不用了，我怕我家煤氣熏到你。”陸漫漫聳拉下臉，相親男保持微笑的模樣也有些挂不住了。

“你這樣，讓我怎麽回去和你.媽交代啊？”相親男略皺了下眉，高了幾分音調問陸漫漫。

兩人都站了起來，一高一矮的，咖啡廳裏人雖然不多，但也免不了幾個好事人獵奇心态往他們這裏看。

相親男不提這個還好。

一提。

陸漫漫整張小臉都臭了。

在相親男還想說什麽前，陸漫漫橫眉豎眼地，直接扯開話題：“這位先生，相親是我後媽安排的，你想怎麽回她你就怎麽回，不用征求我任何意見。”陸漫漫比他矮了一個頭，說這話時為了和他對視，脖子都揚了起來。

圍巾她是牢牢拽在手上，指骨都泛白了，相親男略眯眼，便能看到她白皙的脖頸上，因為說話的動作露出來的細小血管。

與白嫩的肌膚行成鮮明對比。

“還有。”陸漫漫避開相親男炙熱的凝視目光，推開半步，低頭把圍脖圍好，整張小臉幾乎都埋進圍脖裏了，這次她連仰頭看他都懶得做了，直接了當：“請你記住，你舅媽不是我媽，不要對我用“你.媽”這個詞來形容那個女人，這比你說“你.媽.的”還難聽！”

字字句句，字正腔圓。

口齒伶俐。

陸漫漫雖然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宅女，但好歹大學時還過了外聯部面試啊，噼裏啪啦一串話丢給相親男，也不用再看人家什麽表情了。

什麽都不要說了。

相個親，你特麽左一句“我舅媽”又一句“你.媽”什麽意思？拿長輩來威脅她讓她好好配合？

笑話！

——

齊修遠一遍握着震動響的手機，一遍目不轉睛盯着前座那對吵得不可開交的相親男女。

看戲一般的神情。

直到那嬌嬌小小的女孩子負氣背起包，放下大話後離開時，齊修遠才不動聲色把視線收回來。

桌上的咖啡早就涼了。

手機屏幕還在一閃一暗的，放在桌子上，嗡嗡嗡的震。

把手腕上有些蓋住手表的衣袖撩開，齊修遠低頭看了眼時間，還早，丫頭還沒放學。

再稍擡頭看前面那相親男，大抵是胸口積氣，桌上還剩半杯咖啡，相親男二話不說，握住杯柄，仰頭一口飲盡。再“嘭”的一大聲，精致的陶瓷杯與桌面撞擊，相親男狠狠甩下杯子，仰頭叫服務員：“服務員，結賬！”

粗魯聲在幽靜的咖啡廳裏，格外刺耳。

滑稽。

齊修遠好氣又好笑地，搖頭，靠着椅背，順手把直響不停的手機拉過來，低頭，修長白皙的手指一滑，開了屏鎖，拉下信息通知欄。

微博消息：一大堆。

太多信息了，通知欄不大，只能顯示最新的幾條消息，還大多是一致的內容。

［有人＠你］

＠是露露不是兔兔：發哥啊你媳婦都要去相親了你還有心思在這裏喝咖啡！

＠晴天，雨滴：＠far龜妹，只能幫你到這裏了。

……

只是粗略一看，齊修遠滑動手機的手指頓了一下，随即，點開微博軟件，順着那些艾特消息扒出了原博:慢吞吞：相親去了，各位祝我好運。[微笑][拜拜]

兩個卡通表情一閃一閃的。

齊修遠凝視了這條微博半晌，眸色沉了又亮，定定着，想了想，還是動手點開這條被轉發過萬評論過萬點贊過萬的微博，下方的評論欄。

毫不意外，整整齊齊的，一大堆人提到了他的微博id:。

方才他手機震動個不停，原因原來，是在這裏啊。

——

陸漫漫氣鼓鼓的，連車錢都不給自己省了，直接攔住出租車回家。

真是糟糕透頂的一天。

還不如在家裏，一個人也好，安安靜靜畫她的漫畫。

司機把車開得穩當，窗外一路飛後的風景。

天空小雪已經停了。

陸漫漫靠在後座位上，透過車窗，仰望灰白色的天空。

深深嘆了口氣。

但其實……

最讓她生氣的并不全是那相親男的言行舉止。怎麽說，那男人，或者也像她一樣，被家裏人逼迫來的吧。

讓她一瞬間爆發不滿的，是相親男大話連篇時她收到的一條短信息，來自後媽的一條短信：秦洋是個不錯的孩子，抓住機會，好好把握，你.妹下個月回國，可以的話，你和秦洋早點定下來，婚禮就在你.妹回來那段時間辦了吧，難得一家人都在，你.妹也念叨着讓你早點兒找好對象，一人在外終究不好。

陸漫漫看到這段信息時：那是氣不打一處來哇！

誰妹了？

你.妹啊！

打的什麽花花心思她不知道哇！

不就是想讓她早點結婚，那女人好名正言順帶上私生女出來在親戚家族裏露露臉嗎！等着家族裏承認那私生女了，分家産時多撈一份？

下的好大一盤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