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喜歡我很丢人, 對不對?”
邵淇愣在原地,這是她第二次聽見喬徹用“喜歡”二字, 上一次是在家裏,他半開玩笑地抱她,吻她, 說她一定是喜歡他。雖然少年眼神純淨,但她能感覺到其中的輕佻和試探的随意。
而這次, 他神情漠然,一字一頓, 透着一種濃濃嘲諷。
身後站着一個虎視眈眈的張銘揚,她在這種情況下根本無法回應。
喬徹等了一會兒, 冷笑一聲, 撥開她手臂,語氣重些,“起開。”邵淇眼疾手快地攥住他腕子, 力氣使的不小。
喬徹晃了一下,站穩。
他歪過頭,給她留了一張鋒利又脆弱的側臉, 剛要開口, 忽的聽她道:“不是的。”
“那是什麽。”喬徹轉身, 瞥一眼張銘揚, 放慢語速:“你不喜歡我?”
“……”
她也根本不可能說出“喜歡你”這三個字。
張銘揚臉快耷拉到地底下,不能容忍這男的一次又一次調戲她,往前邁了一步。
喬徹低頭盯邵淇兩秒, 眸中傷痛明顯,卻死死苦撐,咬緊發顫的唇。
邵淇欲言又止,心裏亂作麻花,終是開不了口。
半晌,沒等來女人的答案。
他嘲弄地聳聳肩,輕輕地剜她一眼,把她的手指頭一根根掰開,轉身離開。
喬徹這次走得很堅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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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衣衫同樣單薄,雪花落了滿身。
邵淇呆呆地盯着他,心裏的裂痕更大了,像是空出一塊。一旁的張銘揚倒很開心,“行,說清楚就好,這種人以後別再糾纏了。”
邵淇心裏卻很亂,或者說,比之前更亂了。
從那天的輕吻開始,到共騎摩托車,到那杯熱奶茶,她一直都搞不清楚自己對他是什麽感覺。他始終是一個惹人憐愛的小弟弟角色,偶爾撒嬌,偶爾耍賴,偶爾痞痞壞壞,她真的拿他沒辦法,也抗拒不了。
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展露這樣的一面。
強硬的,真實的,具有侵略性的。
陌生的異性,而再不是那個弟弟。
“我那天查了下他資料。”張銘揚同她慢慢往回走,繼續先前話題,“他背景還真是挺複雜的,你不知道吧?他是個孤兒,一直在孤兒院長大,後來被人資助出的國。”
邵淇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只抓住關鍵兩字,“孤兒?”
“對,沒錯。而且他還真是什麽沃頓商學院出來的。”張銘揚笑笑:“然後在這種地方當小弟打工?沒有點貓膩你能信?”
張銘揚大膽地猜測。
邵淇沒再說話,也沒仔細去聽。
她走得很慢,瑟縮着脖子,腦海裏一再閃過剛才少年決絕的身影。
**
喬徹比他們先回的BLOOD,拉開車門,坐到駕駛位置。
張龍已經等他很久了,原想開口問兩句,結果看到喬徹黑成鍋底的臉色,閉緊唇。
喬徹握緊方向盤,把車開得飛快。
今天下雪,路面濕滑,他也不顧不顧。
他覺得自己腦子鏽了。
怎麽就想不開跑過去找她了呢。
而且,後來聽到她那番殘忍的話,裝個可憐讓她同情下也就罷了……可怎麽就搞得好像真的談戀愛被抛棄了一樣,氣惱憤懑地質問她、逼問她,像個傻X一樣非逼她說出喜歡自己。
喬徹看着茫茫夜景,陷入沉思。
他那時候真的入戲太深了,竟然真的很想聽她親口說。
甚至現在想起,如果她能說出口,哪怕只有最簡單的“喜歡”二字,那種感覺……他眸色陡然一暗,不敢往下細想,低嘆口氣。
一定很美妙。
……
次日九點。
喬徹對着鏡子規規矩矩地系好領帶,低頭檢查襯衣上的袖釘,一切無誤後,穿上熨燙平整的西服,推開房門。
張龍在樓梯口等他,他今天摘下了那條庸俗的大金鏈子,刮淨胡渣,同樣換了身正裝,看上去不倫不類。
“少爺。”他壓低聲道:“老板心情很不好。”
喬徹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步伐沉穩地下樓。
一樓客廳,徐平山坐在沙發上,面前擺着一杯熱茶,神色平淡。
喬徹背脊挺直,稍稍低下頭,面色恭敬,立在沙發一側,道:“父親。”
徐平山只擡了下眼皮,眼神也沒什麽溫度,“最近還好麽。”
“一切照常。”
徐平山點頭,“坐下吧。”
“謝父親。”喬徹坐定,稍擡頭,目光與徐平山相接一瞬便轉開,恢複低眉斂目。
語氣裏也很自然地流露出對長輩的敬意。
再加上少年英俊的眉眼,得體的服裝,禮貌的舉止,很難會令人不喜。
往常徐平山也會柔和些,看他的目光稍有慈愛,但今日他神色未變,仍舊冷淡。
喬徹面上也平靜無波,同往常一樣,從張龍手中接過文件,簡單彙報下近期情況。
徐平山并沒什麽心情聽,只點點頭。
二十分鐘後,喬徹說得差不多,合上文件夾,室內恢複安靜。
“嗯,還可以。”徐平山淡淡應一聲。
他生意上基本就沒有出過錯。
喬徹垂下眸,靜候吩咐。
徐平山瞟他一眼,目光又移到他身後的張龍身上,一擺手,終于切入正題。
“你最近是不是和那女的走得太近了?”
喬徹微微一頓,眸中閃過一絲詫異,不語。
徐平山雙腿交疊,略不耐煩道:“就是死的那小夥子的姐姐。”
喬徹神色重歸平靜,“是。”
徐平山坐直一些,意味深長道:“這姐姐還挺稱職。”
喬徹頓了兩秒,深知不能再隐瞞,直接回答:“您放心,所有都處理的很幹淨,她什麽都沒有查到。”
“但她還是把茵茵吓到了。”徐平山冷道:“那女的找到了維納斯山莊。”
喬徹默然不語。
“行了。”他道:“原以為你多注意下她的動向,把握好局面,她過一陣子也就放棄了,沒想到還這麽執着。”
喬徹愧疚道:“是我沒做好。”
徐平山說:“以後也用不着這麽麻煩,想個由頭,把她趕出去吧。”
喬徹餘光瞥一眼張龍,低聲說:“趕出blood,就怕她還是會想盡辦法繼續查下去,到時候不在我們眼皮底下……”
徐平山打斷,“我說的是趕出A市。”他看向喬徹,緩聲道:“她家裏也沒別的人,這不難吧?”
“沒問題。”喬徹颔首。
徐平山臉上這才露出滿意之色,嗯了一聲。
喬徹低頭,神色平和,掌心卻滲出一排細密汗珠。
半晌,徐平山緩緩起身,喬徹也跟着站起。
“盡快辦。”他低聲吩咐一句,似一秒也不願多待,也沒再看喬徹一眼,從傭人手中接過外衣,匆匆出門。
目送徐平山的車子離開後,喬徹回到客廳,看着桌上一口未動的茶盞,面色陰郁。他俯下身,用手試了一下,已是冰涼。
張龍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後,“少爺,那現在我們……”
他話還沒說完,就聽見尖利一聲,茶盞跌落在瓷磚上,摔成幾片。
張龍撓撓頭,支支吾吾,小聲解釋:“我不說老板也會知道的。”
喬徹根本不想看他,鐵青着臉,徑直回到卧室。
身後,張龍無奈的聲音逐漸減小: “少爺,我這也是為你好啊……”
**
深夜,邵淇平躺在床上,蓋着棉被。
外面風很大,夾雜着雨雪,一下一下拍打着玻璃窗。她側過身,閉上眼睛,試圖第八次讓自己進入睡眠。
眼看着要入夢了,枕邊的手機忽然嗡嗡嗡震動。
是不認識卻熟悉的號碼。
邵淇睜開睡意朦胧的眼睛,接起。
那端靜悄悄的,沒有人說話。
她疑惑地看了眼通話記錄,舔舔嘴唇,“……喬徹?”
還沒清醒,聲音裏透着半夢半醒間的沙啞。
仍舊沒有回應。
邵淇往下縮了縮,把棉被拉過頭頂。
被窩裏很靜,她調大了通話音量。
一時間,海浪聲,雨雪聲,風聲,以及少年略有沉重的呼吸聲,就貼在她耳邊。
“你在外面?”她皺眉, “這麽冷的天,怎麽不回家?”
喬徹終于出聲了,他發出一種類似喉嚨破裂一般粗啞艱澀的輕笑聲。
這短促的笑聲卻讓邵淇聽得頭皮發麻。
嘲弄的,不屑的,無奈的,像是小獸低低的哀鳴,沒有半分笑意。
“對不起。”邵淇心裏揪緊,想起今天他決絕的背影,聲音柔和些,“今天我不是……”
“我想你。”
那邊突然跳出三個字,打斷她。
少年直白的話語讓她心神一跳,握住手機的指間微微發抖。
“你說什麽?”
“我想見你,想抱你,想親你…”
他每一個字都說得極慢,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啞,吐字卻十分清晰,舌尖像在輕輕舔舐着她的耳垂,暧昧又露骨。
“你是不是喝醉了?”
喬徹卻似沒聽見,咧嘴笑了,笑聲中透着幾分癫狂意味,慢悠悠道:“還想上你啊,你知道麽?”
“喬徹!”
這話太輕薄太過分,邵淇臉色陡變,這就要摁掉電話。
“但最想……”他聲音忽然小下去,尾音發顫,糅合着陣陣海風,“想聽你說喜歡我。”
“……”
被窩裏靜了下來,像是一方小小的避風港。外面的風雨聲被隔絕在外,只有手機裏傳來的他們彼此的呼吸聲,冗長溫柔。
許久,邵淇說:“你快回家睡覺吧。”
那頭卻是沉默。
她沒等來喬徹的回答。
一分一秒的時間似乎被拉得異常漫長。
靜止了十多秒,喬徹挂斷了電話,邵淇耳邊只剩下嘟嘟嘟的忙音。
一直到屏幕滅了,邵淇才緩緩放下手機。
她在黑暗中蜷縮起身體,閉上眼睛,在床上翻來覆去。
躺了半宿,還是睡不着,腦海裏反反複複都是他低啞迷醉的聲音。
後背和前胸都是濕淋淋的汗水,邵淇再躺不下去,一把掀開棉被,擰亮櫃子上的臺燈。
橙黃色的光暈灑下,柔和地籠罩着床頭。
邵淇長舒口氣,靜靜坐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拿起枕邊的手機,回撥剛才的號碼。
沒有接。
沒有接。
關機。
剛才身上的汗全散了,冷意侵襲。
她徹底清醒過來,打開短信頁面,手指飛快編輯——“我也想你。”
想了想,一個一個字删除,換成:“你回家了麽。”
遲疑許久,她覺得這條短信沒有任何問題,指腹滑了滑,顫抖着點擊發送。
她躺回床上,疲倦地把被子蒙過臉頰。
沒隔幾秒又掀開,摁亮手機屏幕,忐忑不安地等。
卻是一片死寂。
**
次日,邵淇是被一陣粗暴的敲門聲吵醒的。
她揉揉眼睛,大腦還未蘇醒,第一時間便拿起手機,發現沒有任何的未讀短信和電話,一陣失落擔憂。
也不知道他回家了沒有。
“開門!!!”
突然一道怒吼聲隔着防盜門傳來,震得牆壁上的灰都抖了抖。
“再不開門老子撞了啊!開門開門!!”
邵淇皺眉,游離的思緒被被拉回原點,坐起。睡在小窩中的雪球也被吓醒了,驚恐地竄進她懷中。
邵淇安慰般摸摸它的毛,“沒事。”
她翻身下床,随意換上件毛衣長褲,去衛生間簡單洗漱後,走到防盜門前。
隔着貓眼,她看見了幾個面色不善的壯漢。
這樣冷的天,為首的男人只穿了件長袖汗衫,袖子故意卷起,露出手臂上粗糙刺眼的紋身。
後面跟着幾個,塊頭也都不小,像幾座高山一般堵在她家門前。
紋身男聽見洗漱聲和腳步聲,知道有人來了,湊近門邊,語氣兇狠:“操,趕緊開門!”
邵淇沉吟片刻,掏出手機,準備報警。
紋身男像是猜到裏面的舉動,砰砰砰使勁錘門,怒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他媽叫警察來了也沒用!!”
他說着,大手一揮,後面倆小弟湊了上來,手裏合拎着一舊油漆桶。
“趕緊開門,咱們還好商量,不然老子就潑了。”
見裏面沒動靜,他獰笑一聲,閃到一旁,用眼神示意。後面兩人走到門前,神情極其嫌惡,擡高胳膊,眼看着要将手裏的油漆潑到門上。
隔着防盜門,邵淇都聞到一股難聞的味道,擰緊眉頭。
原本探頭探腦的鄰居也散了,紛紛躲進房間裏,關緊門窗。
“不開是吧?”男人恨恨點頭,嘴巴一歪,“給我潑。”
語音剛落,面前的門嘎吱一聲開了。
邵淇站在門口,眼神肅冷, “你們到底想幹什麽。”
“要錢啊。”
“什麽錢。”
紋身男冷笑着打量她幾秒,見她好像真不知情,道:“你是真不知道假不知道?”他從懷裏掏出張白紙,抖了抖,“別以為人死了就沒事了,邵河以前是住這兒的吧?”
“他欠我們三十萬!你說怎麽搞?”
邵淇神色微變,從他手中抽過那張紙,目光迅速下移,落在最下面的簽名處——邵河。
字跡淩亂,但确實是他的筆記。
她臉色沉下,攥緊那張白紙。
紋身男怕她給撕了,眼疾手快地搶回,塞進口袋,“本金利息共三十萬,看清楚了,沒問題?”
邵淇沒說話,咬緊了牙。
她看得仔細,邵河最初也就借了三萬,利滾利,利滾利,最後拖成了三十萬。
“你是他親人吧?姐姐是吧,他好像是說過他有個姐姐。”紋身男靠在牆上,“人死了,但錢得還啊。”
“我沒那麽多錢。”
紋身男聽出她要還錢的意思,态度稍緩和點,“你有多少?”
“最多五萬。”
紋身男臉色微變,他朝身後的人使了個眼色,往前邁了一步,“那就先還五萬,然後把這房子趕緊賣了,補上。”
邵淇伸出一條胳膊,擋住他的腳步。
紋身男并不退讓,“怎麽,不想還?”
邵淇說:“我先還你五萬,剩下每個月定期還你。”
紋身男冷笑:“那可不行。”他再次往前走,打量這房子,敲敲牆壁,“誰知道你他媽要拖上幾個月,別這房子到時候賣了也還不清。”
邵淇微微眯起眼。
紋身男盯着她,“怎麽着,趕緊還吧。”見女人手臂仍橫在自己身前,他猥瑣一笑,輕摸了下她白嫩的小手,“就算你去賣也湊不夠啊。”
她緊抿唇,顯然在強忍。
紋身男目光從小手移到她臉上,剛才也沒細看,現在發現這女的雖然打扮随意,長得确實挺漂亮。
“倒也不一定啊。”他喉結動動,眼神變了,伸手要摸她小臉。
下一秒,男人的手腕猛地被扣住,反身剪到背後。
邵淇這次是真的怒了。
明擺着這些人就是來找事的。
後面幾個男的見大哥被打,撸起袖子便沖上來要動手。提溜着油漆桶那倆男的站在最後,想潑,卻看見女人突然把大哥提了起來,擋在她身前,成人肉盾牌。
她重重攥緊他手腕,力度不輕,隐隐發出骨頭錯位的聲響。
紋身男一驚,額頭頓時冒出冷汗,疼的呲牙咧嘴。
想掙脫都掙脫不開。
“妹子,妹子……”
“大姐?”
“不是,姑奶奶……”紋身男感覺手都快要被捏碎,聲音低下去,“我真錯了,錯了,求您高擡下貴手吧。”
“錢我會想辦法給你。”她稍稍松了一下,“肯定還,現在趕緊滾。”
她一撒手,男人順着慣性跌到地上,呆呆盯着自己酸麻的手,好半天才緩回神。
他身後,防盜門砰一聲重重關上。
——這女的太可怕了。
紋身男拼命活動使不上力氣的手,十多分鐘後才站了起來。
“哥?”身後小弟湊上,“咱再撞門?”
紋身男搖頭,跌跌撞撞站起,往樓下走。走到樓道門口時,他才回神,沖身後人道:“跟龍哥說,讓他多派幾個人,咱還真弄不過她。”
邵淇背脊抵在冰冷的門上,渾身肌肉緊繃,沒有絲毫放松,精神高度緊張。
一直等所有腳步聲都消失了,她才長舒一口氣,蹲在地上。
雪球跳到她身邊,像是知道主人情緒低落,小心翼翼地蹭她的小腿。
她垂下頭,摸了摸它軟乎乎的身體,稍微得到些安慰。
***
夜晚,blood。
今天喬徹沒有來。
邵淇在卡座區域靜靜站了很久,神色同往常沒有分別,大腦裏卻亂成一鍋粥,一大半都是關于邵河的事情。
還有一些是喬徹,他昨晚到底怎麽樣了,有沒有安全到家,今天為什麽會沒有來,為什麽一直沒回複她電話。
這種擔憂一直持續到下班。
邵淇站在門口。
一場大雪過後,溫度接近零度,外面寒風凜冽。她把棉衣的帽子戴上,拉鏈拉好。摸到空蕩蕩的脖子時,她忽然想起了那條羊毛圍巾。
應該還在喬徹那裏。
邵淇心念一動,像是又找到了合适理由,拿出手機,打給他。
仍舊是關機狀态。
她皺起眉頭,愈發擔心了。
回去的一路,她都疲倦地靠在計程車座位上,抱着手臂。街道熟悉,她想起那天他騎摩托載她的時候,也是這些景色。
下了車,邵淇的步伐有些沉重。
剛走上二樓,邵淇從包裏翻出家裏鑰匙,看着家門口,愣住了。
一股難聞的味道漫上鼻間。
紅色油漆從門底下一直溢了出來,不鏽鋼門上被塗了大大的兩個字“還錢”,貼滿小廣告的牆壁上同樣被潑上油漆,血淋淋的紅色手印配上“不還死全家”這種惡毒字眼。
正是淩晨三點。
樓道寂靜,聲控燈一閃一閃,平添幾分詭異。
她神色一凜,眼神中沒有恐懼,只有憤怒不悅,迅速插上鑰匙,擰開門。
雪球瑟瑟發抖地蹲在角落,看着她,黃澄澄的眼睛瞪得滾圓。
她抱起雪球,打開燈。
客廳的窗戶是沖着走廊的,她剛才只奔門口也沒注意。現在一看,那扇窗戶竟被撬開了,因為有防盜網的緣故,人沒法翻進去,但紅色油漆卻從那裏潑了進來,滴答滴答淌到電視機上。
家裏一片狼藉,觸目驚心的紅色滿眼都是。
****
維納斯山莊A區。
喬徹發燒了,他呈大字狀躺在床上,一直酣睡,額頭上全是汗水。
張龍過來看了好幾次,心情焦灼。
他問完醫生少爺的情況,稍稍寬心,又給底下人打電話。
“潑,你潑就是,不用怕。”張龍沖那頭道:“潑完就趕緊跑,別被抓着,來硬得不行就來軟的,煩死她,不信把她趕不出去。”
頓了頓,他又補了一句:“早趕出A城一天,我多給你一萬塊錢。”
喬徹在床上翻了個身,眼睛微微睜開,看了看窗簾拉得嚴實的漆黑房間,又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他夢到了很多過去的事情——
孤兒院,上學,打架,第一次見到父親,第一次見張龍,出國念書……
最後他夢到了一個女人。
一條長腿從天而降,帶着破空的風聲,狠狠劈到他胸前。
仿若又一次感受到了那劇烈疼痛。
喬徹被疼痛驚醒,猛地坐起來,捂住胸口。他揉了揉後腦勺,下意識去翻手機。
昨天徐平山離開後,他喝了好多好多酒。
隐約記得好像一個人跑去了海邊,好像還借着酒勁兒給她打了電話。
後面什麽,他記不太清楚了。
也不知道怎麽就回來了。
手機在桌子上,他摁了兩下,沒有電。
喬徹沒來由的心慌,迫切想知道昨夜對她說了什麽,也顧不得頭痛腦熱,急匆匆套了身衣服,下樓。
張龍見他下來,着實一驚,立即挂掉電話,“少爺……您這是?”
“我去blood一趟。”
張龍攔下他,“現在已經關門了,都早上五點多了,您去那裏幹什麽。”他急急地瞟一眼窗外:“一會兒天就好亮了。”
“你不用管。”喬徹冷道,看到玄關架子上的圍巾,心再次揪緊。他拿起圍巾,随意在脖子上纏了兩下,準備出門。
“少爺。”張龍道:“您還記得昨天老板的話麽。”
喬徹不耐煩至極,一擺手,“等着再說。”
他快步走到車庫,暈乎乎地拉開車門,穩了下心神,擰開火。
張龍在後面急得跺腳,喬徹只當沒聽見,猛踩油門。
開到她家時已經六點了。
深冬,天空稍微亮了一點。
昏黃路燈像籠着一層白霜,立在道路兩側,光暈淡淡。
喬徹也沒帶手機,找到那扇樓道門時,他深吸口氣,理了理被壓得亂七八糟的頭發,快步往樓上走。
腳步聲和心跳聲混雜在一起。
一上二樓,他眼皮跳了一下,站定腳步。刺鼻的油漆味,驚心動魄的紅,從防盜門一直蔓延到地上。
他神色陡變,意識到什麽,快步走到門口,哐哐哐敲門。
屋內,邵淇正在清理電視機上的油漆。
聽見敲門聲,她以為又是白天那夥人,緊蹙眉頭,怒火再遏制不住,猛地拉開門。
她剛要出手,看見門外的少年,背脊僵住了。
他怎麽來了。
她想到了那幾個未接電話,咬下唇。
喬徹站在那裏,緊緊盯着她,烏黑的眸中滿是急躁和擔憂,見到她安然無恙的那一瞬,長長地舒了口氣。
邵淇擡眸看他。
青灰色的天光從窄窗中灑了下來,落在他身上。
大概是出來的匆忙,喬徹只穿了件薄薄的夾克,看上去異常單薄,脖子上圍着她那條羊毛圍巾。
長長的流蘇垂在胸前,有些好笑。
“你……”邵淇不知說什麽。
“你沒事吧?”喬徹開了口,聲音嘶啞艱澀,帶有濃濃的鼻音。
邵淇點頭,“你感冒了?”
“嗯。”
邵淇側了下身,“那先進來吧。”
關好門,喬徹往前走了幾步,倚在牆邊,摘下圍巾,“還你。”
邵淇滿手油漆,沒法接。
喬徹又把圍巾繞回去,“那等會吧。”
邵淇應了聲,撿起剛才的抹布,俯下身,繼續擦電視。
喬徹走過去,想伸手幫她忙,卻被邵淇擋開。他只好站在旁邊,目光卻一直追着她。
半晌,他沙啞道:“我昨天是不是給你打電話了。”
邵淇手一僵,那些放肆大膽的話語飄回了腦海。
“打了。”聲音聽上去還算平靜。
喬徹卻聽出其中不同的意味,往前走了一步,垂下眸,目光很深。
“那我……有沒有說什麽不該說的話?”
看到她微微泛紅的耳垂,喬徹五指合攏,指間繃緊。
果然,他太了解自己了。
邵淇頓了兩秒,“沒有。”
喬徹點點頭,身體卻又本能地往前靠了些。他喜歡極她這幅模樣——冷傲中透着一點羞澀,讓他克制不住地想接近。
“真的沒有?”他啞聲問。
邵淇有些惱火,“沒。”她想伸手推他,卻見他忽然伸出只手點點自己衣服,眼尾瞟向她滿手的油漆,道:“我就這麽一件衣服。”
邵淇只得放下手。
喬徹揚了下眉,像是得到特權,再往前走了幾步。
喬徹能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一時間,太多複雜的情緒混雜在一起。
而當中最強烈的,卻是心動。
他再也克制不住這種感覺,胸口像有只小獸要破殼而出。
就在邵淇還沒反應過來時,下巴突然被他托起。
喬徹低下頭,不容置疑地封住了她的唇。
他重重吸吮兩下,放開,單手環在她腰上,抵在牆角。
“那我有沒有說這個……”他嘴唇貼在她耳邊,輕輕地說。
舌尖像是在摩挲她的耳垂,聲音低啞又迷離。
露骨的暧昧。
邵淇僵住,那句話飄進她腦海。
想見你,想抱你,想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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