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開車。”

司機膽戰心驚地瞧了一眼喬徹, 聽他語調裏沒有半分開玩笑的意思,再次看向這個女人。

邵淇尖細的下颌微擡, 面無表情。

明晃晃的遠光燈打在她身上,女人身材瘦削高挑,臉色呈一種病态蒼白, 嘴唇幹澀,額頭上滲出一層層汗水。

——長期熬夜, 生病發燒,營養不良, 劇烈運動。

承受了太多壓力,透支後的身體早已疲憊不堪, 就等着崩塌的那一刻。

喬徹微微眯起眼睛, 甚至覺得如果她此刻就這麽昏厥過去——他完全不會感到意外。

但這女人偏偏就那麽傲然站在他的面前,神色凜然,漆黑的眸中沒有一絲一毫的後退和恐懼, 像是一朵開在荒漠中的玫瑰,堅韌至極。

夜色裏,兩人目光交錯。

喬徹輕笑了下, 臉上挂有很淡的諷刺, 用嘴型道:滾開。

邵淇沒有動, 冷冷地盯着他。

他移開目光, 見司機傻愣在那裏,不悅重複:“開車。”

司機點了下頭,握緊方向盤, 極其小心地發動起車子。

——這到底是個大活人啊。

剛才停車的時候離這女人已經很近很近了,現在每往前一公分,他的肩膀都跟着顫抖。

喬徹眸中透出一絲不耐,莫名煩躁,叱道:“讓你開車聽不懂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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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機被他突然拔高的語調吓了一跳,腳下意識一踩油門,直挺挺沖了過去。

喬徹身體跟着往前傾,看着那女人毫不躲閃的身影,心髒狂跳不止。

他呼吸劇烈,像是有一只怪獸在他胸口用力嘶吼,哀嚎。

邵淇渾身繃緊,身體似一張拉滿的弓弦。

漆黑瞳仁裏,一輛陌生的轎車直直地朝她撞了過來,毫不留情。

車燈刺眼,她往後退了兩步,兩手握緊拳。

一個短助跑,忽然猛地躍起。

女人在空中矯健地半側過身,兩腿擡高,重重地,狠狠地,踹向車前面的擋風玻璃。

動作幹脆利落,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她穿得是一雙普通的運動鞋,力度卻出奇驚人,帶着雷霆萬鈞般的逼人氣勢。

一腳踹下,玻璃震了震,發出沉痛的“咚——”一聲。

沒有破,連裂紋都未出現。

但那股不要命的強硬氣魄還是把司機吓住了,幾乎在她出腿的那一瞬間,就再次踩住剎車。

汽車卷着塵土,嘎吱一聲停下。

因為突然,車輪與地面碾過,發出沉重聲響。

司機的手從方向盤上拿開,抱住腦袋,驚慌道:“我…真的…開不了。”

喬徹的面孔沉在陰影中,眉心緊蹙,半明半暗。

她為什麽不躲開……

為什麽不躲開……

這個愚蠢又執拗的女人……

邵淇站穩,雙手攥拳,咬緊牙關。

她其實也是強弩之末,甚至能感覺到後背冒出的冷汗,渾身上下都在打顫,腳底和手掌鑽心的疼。

餘光掃向車上的年輕男人。

隔着一層玻璃,他的目光涼薄的如尖銳刀刃。

比這零下三度的冬夜還要冷。

他是真的想要……

她耳朵嗡嗡嗡的,克制着自己沒有再多想。

腦海裏卻不可抑制地閃過零星片段——

他躺在沙發上輕輕環着她;他騎摩托車在樓下等她;他拿熱奶茶貼在她臉上;他目光澄澈地說喜歡她。

雖然也察覺得出,但心底還是會……

兩邊僵持不下。

邵淇不知道現在什麽時間,也不知道張銘揚什麽時候能趕回來。

但她知道如果喬徹把這兩人帶走——那他們必然會像徐美茵一樣人間蒸發,根本沒機會再見到。

絕對是不行。

喬徹看着她在寒風中不自禁發抖的身體,右手緩緩攥成拳,指間青白。

她似乎下一秒便會暈過去,又似乎下一秒會沖上來。

脆弱,又堅強。

看着看着,有一種無法言喻的情緒漫進他心裏。

“這女的真他媽麻煩。”

張龍坐在後座,惡狠狠罵道。

他身側是一胖一瘦那兩醉鬼,此刻東倒西歪地倚在座椅上,滿身熏人酒氣。張龍極其嫌惡地瞟他們一眼,又看向車前方的女人。

他活動下手腕,扭了扭粗壯脖子。

“我來。”一面說,一邊拉開車門。

喬徹一頓,猛地回頭看向壯碩的張龍,眼角微跳,先他一步拉開車門,下車。

“大哥,還是我來吧。”他恭聲道。

張龍身體僵了一瞬,有些猶疑地立在車邊。他不是不相信喬徹的實力,相反,以這女人現在的身體狀态,恐怕幾招都接不了。

但關鍵就是,怕喬徹狠不下心,憐香惜玉。

喬徹見張龍沒聽自己話,側眸,朝他看去。

他神色和過去略有不同,濃黑眉峰蹙起,下颌收緊,眉宇間斂着一絲不悅。

張龍咽了口吐沫,讪讪點頭,只好坐回去。

夜晚更冷了。

每一陣寒風似乎都能刺穿人的骨頭。

邵淇感覺自己渾身僵硬,四肢都被吹得發痛發脹。

喬徹關上車門,懶散地走到車前,斜斜地靠着。

他仍穿着那件黑色夾克,拉鏈未拉,露出裏面的棉質短袖,緊身面料勾勒出結實的肌肉線條。

“姐姐。”他沖她笑笑,聲音低沉沙啞。

邵淇渾身一抖。

這兩個字和先前他喚她的不同,有一種極淡的嘲諷,“喬徹。”

她沉下臉,“你知道麽,你現在可是在犯……”

他眸中的嘲諷意味更濃,極不耐地擺了下手,打斷她。

“別亂說啊。”他笑得刻薄而玩味,“姐姐,說話是要講證據的。”

“你知道我指的不是這個。”邵淇剜他一眼,目光移到後座,道:“把人留下。”

“憑什麽?”

他左手握住右手手腕,慢悠悠地活動兩圈,不緊不慢道:“你他媽誰啊?”

邵淇沒再說話。

她心裏其實很清楚,但她沒有任何證據。

就憑剛才看到的那麽一點點克數,也就是拘留幾天交交罰金。

說白了,吸·毒只是違法,還不構成犯罪。

憑她現在身份,沒有任何理由強行扣下人,帶走人。

她站在原地,握緊拳頭。

不知怎麽,突然回憶起那一天。

當時得知小河和祖母的消息時,她整個人都懵了,只感覺整個世界轟然崩塌。

她有多恨,四年警校讀下來,卻保護不了身邊最親密的人。

——調不回A城,做不了有用的事。

她選擇辭職,不想再理會條條框框。

自己去尋找證據,查明真相。

然而她悲涼地發現——還是好難好難。

“把人留下。”她再次重複,身體已經作出準備。

喬徹輕輕地搖了搖頭。

驀地,一記重拳帶着凜冽風聲落在他鼻尖。

他有一瞬遲疑,緊接着稍一側頭,利落躲開。

她沒有絲毫手軟。

喬徹盯着她,舔了下牙齒。

又一記拳頭落下。

喬徹再次躲開,往道路側面閃避。邵淇也緊跟上來,他尋着空,扭回頭,直直看向那司機,用口型示意:開車啊。

司機剛才被吓住,整個人還癡癡傻傻,耷拉着腦袋。

張龍一直盯着占盡上風的女人,也沒注意。

喬徹心情複雜又無奈。

有短暫的遲疑,想想,又咽下嘴邊催促的話。

他根本沒有選擇,只能如此。

又躲開幾下,下定決心。

喬徹幹脆接住她劈下來的手肘,大拇指和食指迅速往上移了移,攥住她手腕七四。

男人和女人力氣本就有所差距,更何況她身體已經快透支到極限。

只是想再往後拖延時間。

她應變倒也極快,一腳踹向他小腿。

他并沒閃避,猜出她現在也使不出太多力氣,結結實實挨了這一下。

果然,還不及他想象中的一半疼。

神情添了些篤定,手上更使幾分力度。

他比她個頭高了大半,捏住她手腕,往上帶了兩下,垂眸睨她。

“就你這樣,還敢出來混啊。”

他笑得惡劣,又把她拉到自己懷中,輕輕嗤一聲, “真不知道我是讓着你麽。”

這動作毫無尊嚴可言,像在逗弄一個不聽話的孩子,雖不至于傷着她,但嚴重損了她的自尊心。

看着她煞白的臉色,輕輕發顫的嘴唇,喬徹心裏抽痛,強迫自己移開目光。

明顯感覺到扣住的手腕在發抖,粘粘的,有濕熱的液體流到他手背。

餘光瞧見,是鮮紅的血液。

喬徹一滞,立即把她手翻過來,看到一道道口子,全是被玻璃渣刺透的,有些還未清理幹淨,碎片留在上面,傷口不大,但都很深。

“你……”他下意識便要開口,喉嚨動了動,換成挖苦,“真蠢。”

邵淇用力掙紮,死死瞪他。

喬徹煩得要命,不願接觸這樣刀剜似的目光,幹脆把她翻過身,一截手臂反手彎在背後,抵在冰冷牆上。

他湊上前,嘴唇貼在她耳邊,“疼麽?”

他的聲音又沉又低。

似乎在溫柔地問她的傷口,又像是調侃她此刻被自己控制後的無能。

被羞辱的怒意湧至太陽穴,她不顧及身體乏力,渾身肌肉緊繃,咬住下唇。

察覺到女人陡然的發力,喬徹斂了神色,剛要應對,側腰一痛。

她這一下也是使出全力,扭過身體,完全不顧及胳膊的疼痛——甚至能清晰聽見骨頭發出咔噠的聲響,重重地,狠狠地,踹了上去。

喬徹怕真把她手臂折斷,立即脫手。

他扶住腰,晃了幾下,站穩。

又一記橫踢落下。

還沒踢到,喬徹突然聽見車門拉開關上的重響,一道山一樣的壯碩身影擋在他面前。

他心裏一驚,這便上前阻止。

邵淇頭暈腦脹,渾身都在發抖,呼吸也不平穩。

她根本沒有力氣再躲閃,眼看鐵一般的拳頭離自己越來越近。

瞳仁無限放大。

突然,她的腳尖離地,從後面被人騰空抱起,随即重重地跌到地上。

那人跟着她一同摔下,先是墊在她身下,繼而又壓了上來。

她更是喘不過氣。

渾身都在疼,一點力氣都使不上來。

大腦空白,眼前的景象先是一閃一閃,繼而變花白,像是過去搜不到信號的老電視機。

緊接着,世界徹底黑了下去。

……

隐約中,她好像聽見喬徹的聲音,聽見張龍的聲音,聽見一輛輛車子開過來的聲音。

最後,依稀還有張銘揚的聲音。

她精神這才放松下來,僅剩的意識也被抽走。

****

邵淇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的病床上。

映入眼簾的是雪白的天花板。

她盯了一會兒,轉開眼珠。

病床兩邊是半垂下的藍色簾子,能從露出的縫隙中看見旁邊病床上的小女孩。

還有對面桌子上的水果花籃,新鮮花束。

房間最右側的暖氣片。

滿滿的生氣。

……

她腦袋枕在柔軟的枕頭上,發了半天怔,只感覺這一切都不真實。

她噌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一動,這才發現左手手背上插有針,正在打點滴。

邵淇無奈,伸出另外一只手。

她的整支右臂都劇痛無比,使不上半分力氣,艱難地拉開簾子。

由于太難,整個身體都跟着打晃,帶動着打點滴的鐵架子也開始晃。

旁邊的人都奇怪地望向她。

邵淇垂下頭,呼出口氣。

半晌,看見過來查床的護士小姐,她勉強朝她招了招手,“您好,我這是……”

“邵小姐,您醒了?”護士小姐走過來,笑問:“您好點了嗎?”

“好多了。”她一頓,目光轉到上面的吊瓶上。

“這是青黴素。”護士溫和地說,“您是病毒性感冒。”

“……哦。”

她點點頭,頭還是有些暈,但更多的卻是累,渾身上下都透着一種疲憊。

“是……誰把我送過來的嗎?”

“是張先生。”她笑笑,“他說他下班後就過來看您。”

護士小姐說着,仔細看了看吊瓶,又指了下她床邊的紅色按鈕,柔聲囑咐:

“一會兒快完了的話,記得按鈴叫我。”

“哦……好。”

她大腦還有些懵,只知道點頭。

護士小姐又朝旁邊的小女孩走去。

邵淇靠在床上,疲倦地望着窗外的藍天。

她閉了下眼,輕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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