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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趕着去了太廟,還沒進到殿門,就聽鎮國公的中氣十足的怒斥聲傳了過來:“...王爺慎言!皇後身為國母,出嫁前便素有賢名,出嫁後更是恪守禮教,端柔賢淑,母儀天下!豈會因着争寵做出這等事兒?況且皇上與殿下相處十餘年,難道連自己的親女都辨認不出嗎?!”

接着是寧王不溫不火地聲音傳了出來:“我也不願相信皇嫂是這等人,但此事兒事關我皇家血脈,如今人證物證俱在,也由不得我不信。”

裏面許久沒傳來聲音,忽然姜佑的聲音帶着憤懑傳來出來,卻不是對着寧王,她在殿門前向着孝宗和張皇後合葬的地方遙遙行了個大禮,面色滿是郁憤委屈:“母後啊,您含辛茹苦,對外要勸谏父皇,廣施恩澤,這朝中上下,誰沒有受過您的恩義?對內要管轄六宮,教養兒臣,兒臣的品性教養皆是來自母親,可惜您體弱身單,早早地仙逝了,如今子欲養而親不在,兒臣報答不得您的哺育之恩,受過您恩惠的人也無以報償,如今還讓人污了您的身後名,都是兒臣無能啊!”

這話說的底下的朝臣面皮發紅,都帶了些羞慚,孝宗寵信宦官,最嚴重的時候,昭獄裏都是人滿為患,幸好這時候有張皇後在旁時時勸谏着,這才免了許多屈打成招的冤假錯案,所以姜佑說張皇後有恩于朝臣倒也不為過。

底下已經有幾個德高望重的大臣站了出來,紛紛勸言:“皇後賢德,殿下又在宮中多年,在皇上膝下盡孝,怎麽可能不是皇上親子?王爺莫要聽信小人讒言。”

寧王面色微沉,卻不言聲,側臉微微一個眼風打過去,原本安靜立在他身後的一個中年婦人就站了出來,對着衆人福了福身,然後垂頭斂着眼皮底下的精光:“奴婢在宮中當了一輩子差了,想必諸位大臣也有認識我的,本來我都是快要出宮的人了,但近來越是臨近太子登基,我這心裏越難安生,今日就在這裏把當年的事兒說幾句。”

她看了姜佑一眼,一擰身子,極誇張地長嘆一口氣:“當年皇後身子并不安康,甚至懷殿下的時候還生着病,早有太醫診斷,說殿下縱然能生下來,怕也不好養活,可殿下卻一直是平安康健,實在是有玄機在裏頭。”

姜佑冷哼道:“小時候的事兒我記不大清,自我記事兒起父皇就敦促我白日練拳腳武藝,晚上泡藥浴,身子調理過來有什麽稀奇的?難道這也是疑處兒了?”

她頓了下,眼神有些閃爍,又垂了頭道:“殿下,您本來是寤生,一出世便身子嬌怯聲氣兒弱,勉強用湯藥吊着命,就這麽拖了兩個月,終于有一日晚上漸沒了聲息,皇後抱着她哭了一天一夜,可第三天夜裏不知怎地,皇後竟又抱着殿下出了寝宮,就過了兩天,殿下便跟換了個人一般,玉雪富态,連哭聲都大了許多。”

有好些老臣都知道姜佑剛出生身子是不大好,面上都顯了深思之色。

姜佑胸中積郁難抒,憤懑翻騰,只能恨聲怒斥道:“你胡說!”她深吸一口氣道:“你說的事無巨細,字字真切,想來在宮裏應該是很得用的了,可我為何沒在母親宮裏見過你當差呢?”

她眼底一慌,随即對着姜佑福下身子:“奴婢所言句句屬實,您有所不知,奴婢在您出生一年後得了場大病,皇後怕過了病氣給您,便把奴婢趕了出去,那時候您還小,自然記不得了。”她眼底似乎帶了些畏懼,眼底卻難掩惡意:“當初宮裏有個宮女,名喚春蘭的,跟侍衛私通,珠胎暗結,偷偷瞞下了懷孕之事,她懷的月份跟皇後差不多,但生産的幾個月前人便沒了蹤影...您若是不信,便可去宮裏調出當年的記事來查驗,奴婢若有半句謊話,甘受天打雷劈!”

她說着便向寧王跪了下來,尖聲道:“這事兒奴婢一直捂在心裏幾十年,夜不成寐,如今眼看着太子就要登基,奴婢實在不忍皇室血脈出了岔子,便在這時候說了出來,還望您來決斷!”

這事兒說的真假參半,甚至七八成都是真的,姜佑小時候身子的确不好,趕皇後懷胎那陣,也确實有個宮女珠胎暗結,瞞下了身孕,後來人就再沒了蹤影。這兩件事兒被她串連到一起說,原本無關的事兒便變了味兒,連起來就是皇後的女兒早死,便拿了宮女生的頂替。

在一邊的鎮國公皺眉反駁道:“我看你是一派胡言,殿下當初身子不好,是皇上請了國手聖醫慢慢調養好的,等大些了跟着練些吐納功夫,怎麽就成了被人掉包?而且宮女懷孕這麽大的事兒,怎麽可能瞞得下來?”

她神色眉毛一耷拉,臉皮子抽搐幾下,再開口卻是平緩的聲口:“本來皇後是打算把那宮女處置了的,但後來聽太醫說殿下可能保不住,又診出那宮女懷的也是女胎,皇後便把那宮女報了有疾,再送到松濤廟裏安置,讓她平安生産。”

松濤廟早就被燒了,這話說了跟沒說一樣,鎮國公氣得面皮發紫,正欲反駁,就見寧王踏出一步來,微微笑道:“說來也巧,我無意中尋到了當初曾在松濤廟出嫁的一位師太,十幾年前她也是在的。”

她話音剛落,幾個侍衛就簇擁着個一身缁衣,步履蹒跚的老尼走了出來,對着衆人緩緩行了個禮,垂下松弛的眼皮,半掩着眼底的狡狯精光,沉聲道:“阿彌陀佛,諸位檀越,當初确有人送來一位懷了孕的女施主到我們廟裏,是由主持接待的,她一直被安置在後院,生産之後,她的女嬰便被人抱走了,再後來...”

她故作了幾分驚懼:“再後來廟裏起了大火,廟裏的所有人,連同那位女施主一同葬身了禍害,貧尼正巧那日出去化緣,這才險險撿下一條命來!”

寧王示意這兩人退下,一轉身對着諸位大臣長嘆道:“皇室血脈不容混淆,我看登基之事不如先放到一邊,先把殿下身世之事調查清楚了,再談登基之事不遲。”

如今這情勢拖得越久,對他就越有利。底下幾位大臣面面相觑一陣,都沒了聲響,事關姜家的血脈,那便是絲毫出不得岔子,說句不好聽的,若真是讓個野孩子成了皇上,那真是讓天下人都笑掉大牙了。

寧王垂頭看着底下一衆人都露出驚疑不定的神色,滿意地揚了揚唇,正欲開口,就見一個修長的身影邁了進來,對着他朗聲道:“王爺這話可就錯了,國不可一日無君,這國君之位,還是早日定下來為好。”

寧王見薛元笑得豐神朗朗,姿态從容地踱了過來,想到他屢屢壞自己好事兒,心裏不由得一堵,又硬是忍着氣:“今日皇上下葬之日,應當沒廠公什麽事兒吧?”

薛元仰唇:“好歹咱家擔了個司禮監掌印的名頭,如今出了這麽大的事兒,事關國儲,咱家總不能不過問一句吧?”

他攏了攏曳撒,負手立在丹陛上,立刻有兩個黃門擡了把太師椅上來,他一抖曳撒坐下,又伸手接過成北遞過來的茶,不急不慢地呷了一口茶。

這裏是太廟,就連身份高貴如寧王太子都不得不站着說話,偏他穩穩當當地坐在那兒,底下卻沒一個人敢置喙。

寧王神色又沉了幾分,眼底滿是陰霾,素來揚起的嘴角也沉了下去:“廠公到底是何意呢?”

薛元擊了兩下掌:“把人都帶上來吧。”說完就有個太監帶着一位面容素淨的女子走了上來,他看了那女子一眼,漫不經心地道:“這女子當初是當初近身伺候皇後的,後來嫁給太醫出了宮,總比寧王不知從哪裏找來的粗使奴婢要強。”

姜佑上下打量那女子幾眼,遲疑道:“這是...當初母後身邊的浣紗姑姑?”

薛元微微笑了笑:“殿下好記性。”

浣紗也看了姜佑一眼,神色略有激動,随即便緩了神色,轉頭對着那婦人道:“當初皇後便說你是個心術不正的,長喜宮裏留不得,今日果然應了娘娘當初之言。”

她眼底帶出幾分慌亂,一張口便想反駁,浣紗卻理也不理她,團團福了個禮道:“諸位大人想必都精通刑法,她攀誣皇後的事兒暫且不論,但她對皇後一直懷恨在心,只沖着這一點,這人的話便一個字都不足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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