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道長

這人瞧着是個正經道士,做的卻不像什麽正經事。

宋嘉月警惕後退兩步。

梁紅梁玉已經在同一刻圍上來,秋月中差點把花一扔,連忙到宋嘉月身邊。原本閑閑坐看宋嘉月采花的俞景行也起身走到她面前,側身護她在身後。

仿佛頃刻之間擁有銅牆鐵壁般的堡壘。

将危險隔絕在外。

像這樣突然面對一個不知道打哪冒出來的陌生人,宋嘉月一直認為保持警惕很有必要。然而其他人的反應也确實讓她感覺……這個陣仗是不是有一點兒大?

她默默從俞景行身後探出腦袋。

于是看到,那個至少是爺爺輩的道士眉眼不動觑一眼他們,反而笑了笑。

“你們這麽多年輕人,對付我一個老人家,是不是有點說不過去?”老道笑起來慈眉善目的,用略顯蒼老的嗓音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知道麽?”

“道長說得極是,小輩唐突,請勿見怪。”俞景行上下打量幾眼老者,一面揣測其身份,一面示意梁紅梁玉退下,微笑問,“不知道長怎會突然出現在此地?”

老道聽言,首先将方才捉到的野山雞又努力藏一藏。

半晌,他笑呵呵問:“小子認得我?”

雖然心裏已經有所猜測,但遠遠不能确定。俞景行正欲否認,卻見老道滿面紅光上前一步,湊近了壓低聲音道:“既然你認識我,要不……借個火?”

“借個火,待會兒分你個雞腿。”

見俞景行只笑不說話,老道狠一狠心又說,“加一個雞翅,不能再多了!”

“好。”

俞景行眸光微沉,笑一笑,答應下來。

宋嘉月:“……”

她也聽見了,有沒有雞腿和雞翅?

……

別院廚房外,圍滿丫鬟婆子,探頭探腦看裏頭一個穿道袍的老者忙忙碌碌。衆人無不好奇此人是誰,又覺得他非要親自下廚稀奇,是以湊起熱鬧。

宋嘉月沒有去湊這份熱鬧。

她正忙着一心一意盤問俞景行這個老道的身份。

宋嘉月相信俞景行做事有分寸,不會無緣無故把一個才見過面的人帶回來。何況老道疑心俞景行認得他……因而宋嘉月估摸着,俞景行少也已經猜個七七八八。

“這位道長是什麽人?”

“你剛剛怎麽認出他身份來的?他是不是其實很厲害?”

俞景行眼簾微擡,見宋嘉月滿臉好奇,含笑引此刻圍在他身邊的宋嘉月到旁邊的玫瑰椅坐下。他側身執壺,斟了兩杯熱茶:“這位道長戴五岳冠。”

宋嘉月眨眨眼:“五岳冠?”

“嗯。”俞景行颔首,“道教全真一派中,德高望重的大師才能佩戴五岳冠。”

道教她是知道的。

傳說中的:“愛信信,不信滾,不要打擾我飛升。”

至于全真教……

當宋嘉月聽到這三個字時,腦子裏馬上冒出來“丘處機”三個字。

不過,她也知道,俞景行提到的全真教和她所知的全真教多半不是一回事。

所以重點在——德高望重的大師。

“我幼時體弱,父親派人到處打聽醫術高明之人。後來,便得知全真教中藏有一高人,欲求其為我治病,不過沒有下文。”俞景行笑,“因為找不到人。”

找不到人,自然沒辦法替他治病。

只是那個時候聽過不少關于這位高人的描述,鶴發童顏、鶴發松姿之類的。

也僅僅是聽說而已。

不曾親眼見過,根本不曉得那位高人是什麽模樣。

如今除去知道那位高人名叫謝歸真,餘下的便都是一些聽來的消息了。

宋嘉月了然般點一點頭,又一次覺得——俞景行是真的可憐。畢竟這麽看,曾經要找張神醫為他治病找不到,要找這麽個高人,結果還是找不到。

現在雖然說有張神醫願意為他醫治,但……

擁有過希望,最後卻又不得不面對失望,怎麽一個慘字了得。

“外面流傳那位高人的說辭,其中一條是其心性如孩童一般,且不拘小節。”俞景行道,“所以我心裏頭有些猜測,至于究竟是不是,須确認過才曉得。”

“如果是那位高人……”

宋嘉月擰眉,輕輕嘆氣,“其實倒正好替你看一看。”

小說裏原本存不存在這麽一號人物,宋嘉月不怎麽記得起來了。

她沒有厲害到過目不忘,不可能什麽都一清二楚。

既然外面能流傳着這個人醫術高超的說法,定非空穴來風。她也曾在資料書上看到過,道教很多煉丹家為防止中毒,同時會鑽研醫學,甚至醫術了得。

“卻也不必。”

俞景行垂下眼簾,輕笑道,“分他的雞腿和雞翅,夠了。”

……

謝歸真在廚房裏鼓搗出一鍋野山雞煲。

丫鬟婆子幫他将東西端到膳廳,又依着宋嘉月的吩咐,另添上一碟鹵肘子、一碟雞絲冬筍、一碗鮮肉小馄饨以及竈上熱着的一籠三丁包子、一籠翡翠燒麥。

俞景行請謝歸真道長坐,自己也帶宋嘉月入座。

丫鬟擺上幹淨碗碟,奉上熱茶。

謝歸真看一看眼前擺着的各種熱騰騰飯菜,眉開眼笑。

他欲提筷,又做矜持狀:“哎哎……也用不着,借我個火就夠啦!”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

俞景行掀唇微笑,“都是小輩該做的,若有照顧不周,請道長多多包容。”

這是拿他之前的話将他堵回來。

謝歸真朝俞景行瞥去一眼,悶笑兩聲,不再客氣,便要動手吃飯。

這時,一雙筷子卻先一步從小砂鍋裏夾走一個雞翅。

謝歸真怔一怔,轉眼又一個雞腿被夾走了。

他眼睜睜看着雞翅和雞腿被放到宋嘉月面前的那個瓷碗裏。

再看俞景行,謝歸真臉上止不住笑。

俞景行氣定神閑提醒:“道長,方才說好的,一個雞腿,一個雞翅。”

謝歸真哼哼唧唧:“臭小子!”

宋嘉月低頭看一看碗裏的雞腿雞翅,擡頭看一看俞景行和謝歸真,默默哽咽。

這是吃,還是不吃?

謝歸真沒有拒絕俞景行和宋嘉月的好意。

他飽餐一頓,萬分知足。

用罷飯,吃過一盞茶,謝歸真視線在宋嘉月和俞景行兩人身上來回兩圈。

他眼珠子亂轉,半晌挺直身板,示意俞景行:“手伸出來。”

俞景行笑笑,沒有動作。

宋嘉月卻覺得不妨讓謝歸真診個脈,抓起他的手臂,送到謝歸真面前。

俞景行沒有反抗,只是無奈看着宋嘉月。

宋嘉月小聲:“讓道長看一看,也不是什麽壞事。”

謝歸真手指按上俞景行的手腕。

他終于收斂起不正經,表情帶着幾分嚴肅,片刻,一揚眉,收回手。

“你恐是小時候生過大病,确實損傷了元氣。雖然不知你得誰醫治,但是情況已經明顯有所好轉,繼續治療下去不會錯。現今陽氣足,少也還能活個幾十年。”

“想要孩子也沒有問題。”

謝歸真笑得不懷好意,“既有家室,用不着這麽清心寡欲。”

慢一拍反應過來這句清心寡欲是在暗示什麽。

宋嘉月被茶水嗆到,一陣劇烈咳嗽。

俞景行伸手輕拍着她的背,一面幫宋嘉月順氣,一面冷冷淡淡說:“這是我們夫妻二人的事情,我們自有主張,無須道長一個外人操心。”

謝歸真又哼哼唧唧:“臭小子,不識好人心。”

俞景行笑而不語。

宋嘉月好不容易緩過勁。

雖說受到沖擊,但丫鬟們婆子都退下了,也不至于羞到想鑽地縫。

這道長說俞景行的身體已明顯好轉。

即使明明沒多久以前,俞景行二次吐血昏迷,現在是休養中?

宋嘉月想起自己之前那一些未被确認的猜測。

她不看俞景行,只看着謝歸真,說:“道長是說真的麽?可正是因為……”

“我夫君……”宋嘉月聲音不自覺低下去一點,“不久前又吐血昏迷,幸得張神醫相救,化險為夷,又得張神醫的建議,才會特地到這兒來休養的。”

“張神醫?”

謝歸真眸光閃了閃,笑道,“小張麽?倒很久沒見他了。”

“我此前聽聞他不肯為人治病,怎又肯幫你們了?”謝歸真笑呵呵說着落井下石的話,“不過不要緊,總歸我不像他挑嘴,他若反悔,沖今天這頓飯,我也可以幫你們。”

“道長和張神醫相熟麽?”

宋嘉月意外,看一眼俞景行,說,“張神醫現下在邺京。”

“這倒是巧了。

謝歸真說,“我此番正是準備去邺京,屆時可以和小張好好聚一聚。”

宋嘉月把話題繞回來:“所以我夫君的身體……”

“沒事兒。”謝歸真擺擺手,滿不在乎,“死不了。”

哦。

可是有的人以前好像不是這麽說的。

宋嘉月斜眼看俞景行。

被投以注視禮的俞景行卻面不改色,悠然自得喝茶。

謝歸真着急上路,不曾多留,亦謝絕俞景行說的為他準備車馬。

送走道長,宋嘉月欲對俞景行秋後算賬。

雖然俞景行也許死不了這個劇本和她最初拿到的劇本不一樣,但宋嘉月不至于為此而覺得這個人不如死了好。但……她已經成功接收到俞景行的暗示。

譬如,他身體不似外人以為的那麽差。

譬如,暗地裏有人想要對他不利。

“我有話想同你說。”

宋嘉月丢下這麽一句,自顧自轉身往屋裏走。

俞景行聽言,含笑負手跟在她的身後,樣子十分乖覺。

作者有話要說:偃月冠:經過正式的傳戒後的全真派道士,才能佩戴這種冠冕。

五岳冠:道教全真派中德高望重的大師,才能戴這種服飾。

我是在中國讀本系列裏的《中國的道教》上面看到的,說煉丹術積累了很多關于丹砂、水銀、鉛之類的物質的化學知識,以及很多煉丹家為了防止中毒(畢竟煉丹的原料就很毒了orz),鑽研醫術,同時又是醫學家,說煉丹術的很多成果都被醫學吸收。舉例了葛洪、陶弘景、孫思邈。所以基本上煉丹只能×,醫術還有機會√。

(我也是看資料,如果有誤,歡迎指出麽麽噠!

謝歸真:聽說有人說我是男配?老頭子我這是老樹開花?枯木逢春?

hhhhhhhhhhh

其實這本感情線沒有安排男配,畢竟先婚後愛,安排男配那男配也太慘了。

同理可證,感情線也莫得女配。

中午好,今天評論随機40個小紅包喔,謝謝大家的支持,歡迎多多冒泡=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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