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嫁禍

她思量許久,緋紅的唇輕啓,皓齒咬着蔥指說道:“我們就先用這個榆木腦袋去試一試太子,倘若太子拒絕了,那便是已經防着了,我們便轉告齊王,在找到确切證據前,小心行事切勿打草驚蛇;倘若太子答應了,那就先把這個榆木腦袋送進去,看看能不能從他口中套得什東西。”

才第二日,榆木腦袋就來謝恩了。

“你說……殿下才一見你就錄用了你?也沒考問你一下?”她重複着榆木腦袋的話,一邊細細揣度。按理,太子并不是這麽好說話的人,如此順理成章,只怕其中有詐……

那榆木腦袋又千恩萬謝的說了好些話,她跟着敷衍了一會兒,說什麽大概是得了殿下眼緣的話,這榆木腦袋才喜滋滋的走了。

“殿下!”一向沉穩如老狐貍般的高大人也再坐不住,剛進了太子書房,就忍不住說:“殿下,這是何意?老夫剛剛聽說你安排了了個新人頂了老夫推薦給您的極可靠之人!”

鄭旭看着高大人這怒發沖冠,眼如銅鈴的模樣一笑,說:“舅舅不要着急,本宮自有打算。”

“打算?”高大人氣不過,說出了心裏話,“您的打算就是寵着那徐氏?老夫在路上聽了些風言風語,說是那新來的小子是那女人的遠房親戚。”

太子将茶杯一擱,說道:“舅舅有所不知,那人說話吞吐,動不動便引經據典,是個榆木腦袋,死讀書的人。本宮這麽做,只是為了找個替罪羊。徐氏這樣來央我,若不是剛好撞上了,就是已經聽到了什麽風聲。倘若此事敗露,我們需要一個替罪羊。大事還是由舅舅所薦之人經手,只不過名義上是降為副手罷了。”

高大人聽到這裏才有幾分明白,不禁感嘆太子心思細膩,又為自己這樣冒冒失失趕來感到羞愧。

“舅舅,你所推薦之人,可是個耐得住性子的人?平日裏,若是徐氏的人對他呼喝,也萬萬不可走漏風聲。”

高大人一拱手說:“這個殿下放心。”

太子又想了一會兒說:“舅舅,今日我與你的言論萬萬不可外傳。尤其要瞞着太子妃陳氏,本宮怕她心眼太死,做出傻事,壞了本宮的算計。”

悄兒送了徐遠回來,臉上一份不安的神情,手上不停地絞着帕子。自知瞞不過徐氏,只好噗通一聲跪下了,求饒道:“請娘娘責罰奴婢,娘娘剛才交代了,送徐遠公子出去別讓任何人看見。哪不知,居然撞見了太子妃的丫鬟玲珑。”

她聽了悄兒的話,一開始先是氣憤,但是突然腦子裏一道光閃過,沉思一會兒,不怒反笑道:“巧了。”

悄兒不明白她說的話,只覺得那日裏自從娘娘經歷寺廟一鬧之後,說話就越發有些玄乎。

她并不是無故笑起來,而是心裏有的新的算計。太子答應的如此爽快,那必然是正中太子下懷。那就是說,只怕太子早猜到了她派人來的用意,反将她一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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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兒送徐遠出去之後,她細思恐極,越想越不對,只覺得自己走錯了這步棋。倘若,太子私藏兵器一事敗露,大可栽贓是徐遠一人所為,她與徐遠也算是親戚,若是最後殺頭,株連九族,只怕最後無法脫身的是她自己。她現在只想找個人把那個榆木腦袋換出來。

但是,這事,既然被太子妃的人看見了,那不妨好好利用一下太子妃。倘若,能讓太子妃陳氏家族出人來負責這個件事,太子私自招兵買馬這件事情一旦曝光,即使太子不倒,陳氏也必然脫不了幹系。高陳聯姻就可以一舉擊潰。

所以,破局之點就在于如何讓太子妃心甘情願地把自家人送上這看似金碧輝煌實則卻是一條不歸之路上。

太子妃恨她入骨,她不是不知道。就從那日捉了他們幾個人開賭局一事,她就發現這個玲珑對她不恭,眼神裏都有着恨意,可見她不僅是個忠心護主的狗,更可以得知太子妃平日裏對她的言論和評價了。

倘若能夠利用這一點。區區一個廚娘,太子妃都不肯放過,如果是一個修葺東宮的頭子呢?那必然要與她争搶了,那不就正中她下懷?

“悄兒,你過來。”她向悄兒招招手,在悄兒的耳邊低聲嘀嘀咕咕了一陣。

這幾日,玲珑負責帶着小世子在花園裏散步,小世子三歲多了,眼見着入夏就整整四歲了。

“姑姑,姑姑……你看,怎麽有人跟着我們呢?”小世子童言無忌,随手一指,指着那不遠處的假山說道。

“世子殿下,您看錯了。”玲珑心裏一緊,連忙拉着小世子往回走。

小世子并沒有看錯,就在小世子手指向假山的一瞬間,她看到了一張笑臉,但那笑臉一閃而過。那不是悄兒又是誰?自從悄兒說了那事,她不同意之後,就已經像這樣跟了她兩天了,而明天就是最後一天。

兩天前,悄兒來找她,拿了那張她摁了手印的簽字劃押書,說讓她千萬不能告訴太子妃徐公子又來找徐氏的事。

這個徐公子近來負責了東宮修葺,又三番兩次來私下找徐氏,只怕是在私下謀劃着什麽。又叫她不要告訴太子妃,只怕是會對太子妃不利。

給了她三天的思考答不答應的時間,若是三天之內,她告訴了太子妃,就會将這張畫押書公布,手印一對上,她就小命不保了。

她走的急,小世子跟不上,就哭了起來。玲珑吓了一跳,趕緊抱起小世子安撫着往正房方向去了,才一進門就遇上了太子妃。

太子妃心疼孩子,一看見自己的兒子哭了,來不及責罰玲珑,馬上抱過去安撫孩子,輕輕拍着孩子的背,直到過了好一會兒,小世子哭累了睡着了,太子妃才舒了一口氣。

“太子妃娘娘,請您責罰奴婢吧。”玲珑本是負責照看小世子,小世子哭得這樣厲害,是她的失職。太子妃卻伸手比了一個噓的動作,生怕她吵醒了小世子,并沒有責罰她。

玲珑眼含淚水,本來是她先失職在先,見太子妃不責罰她,反而心有愧疚,馬上跪下了,說:“娘娘,奴婢有件事情要禀告您。”

太子妃見她今日有些反常,心裏大概有了幾分計較,知道大概是出事了。于是把小世子抱給了王嬷嬷,囑咐王嬷嬷照顧好小世子,自己則叫了玲珑去了裏屋。

玲珑跪下之後,就把這事兒說了個原原本本,包括她怎樣賭博,怎樣被捉住,徐氏如何要求她們一起來壓榨小禮子,現在又如何威脅,又如何與徐遠串通一氣都說了。反正伸頭一刀縮頭一刀,不如先向太子妃認罪。

太子妃聽了之後震怒,馬上派人偷偷跟上了小禮子,悄悄綁了綁了回來,那種不會留疤的大刑伺候着。這不問不知道,一問吓一跳,原來太子殿下在私下謀劃着謀反之事,這個時候,徐氏故意插人進去,明擺着是想打入內部,有助于揭發此事。此事萬萬不可讓她趁虛而入!

想到這裏,太子妃卻覺得越發心寒,鄭旭竟然迷戀這女子到如斯地步……她心頭,像是被人剜了一刀,血淋淋的。

她如今還清清楚楚的記得,十二歲時,她在花園裏撲蝴蝶。蝴蝶輕盈,越飛越高,那時她也是愛玩的性子,跟着那蝴蝶爬上假山石。

輕羅小扇撲流螢,本是惬意事。但是,那時她還小,腳下一滑就摔了下來。那會兒四下無人,她又摔了跤,跌下來時扭了腳,一時間疼得不能動彈,眼淚都給逼出來了。

這時候,一只手向她伸來,輕輕一提,把她拉了起來。可惜了了,那時一臉的狼狽相都被那人給瞧了去。她不服輸,吸了吸鼻子,抹幹了眼淚,假裝鎮定的說:“你是新來的小厮吧?我會禀告父親賞你的。”

說完就一瘸一拐跳着走了,走得歪歪扭扭,身子卻立得筆直。那人定然不是小厮,看他衣着華貴精美,定是府上的客人了。但是,但是她堂堂陳家嫡女,怎可先低頭?爹爹說過,陳家的女兒,再苦再累,打掉了牙和着血往肚裏咽,在外人面前一定要光鮮亮麗的。

誰知沒過幾天,爹爹就叫她見了兩個人。一個是大皇子鄭淳,一個是二皇子鄭旭。她一掀簾子的一瞬間,瞧見其中一人的背影,那人的背影好像是自帶着光芒一樣,叫人移不開眼,她一笑,便知道這個人是誰了。

後來,爹爹問她,這二人之中,你可有屬意的?她毫不猶豫地說,二皇子鄭旭。爹爹說過不可在外人面前失了儀态,既然已經在他面前如此狼狽,那就成為他的內人吧。

陳家家主寵她,本來她是嫡長女,按年齡來說,她本來應該嫁給皇長子。但是,她這樣執拗,又這樣高傲,便遂了她的意。

少女時的愛戀總是簡單明澈,十三歲時滿心歡喜地嫁了這個她心裏的良人。她還記得那天,大紅的花轎,紅紅的蓋頭,大紅的胭脂,一路上撒着的紅色花瓣,一路上豔羨的平民百姓們,她高高昂起頭顱,一切都是這樣喜慶。這個就是聖上所賜金玉良緣呀!那時她還不懂,為什麽娘親哭得這樣傷心。

直到現在,這三年裏,她像過了三十年這樣漫長。她曾知道有一個女子,叫旋舞。直到後來,這世上再也沒有一個叫旋舞的女孩了。但是,那個叫徐妝洗的來了,比任何一個人都要來勢洶洶。

她漸漸地覺得有點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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