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入甕

“再也不開賭局?”她笑了,“怎麽能不開?當然要開!還要……夜夜開。”

小路子連忙爬到她的腳邊,哀嚎着說道:“娘娘,您說!奴才一定照辦。”

她低下頭對小路子一笑,緩緩開口,“不是什麽難事,不過是讓你們繼續開賭局,讓小禮子一直輸,讓我家剪月一直贏就可以了。怎麽樣,只要你們幾個聯起手來,此事不難辦吧?辦好了,我還有賞銀。”

她雙手輕輕一拍,悄兒便從袖子裏摸出幾個紅包,塞給了兩個公公一個人一個荷包。

小允子拿了銀子越發惴惴不安,思來想去,沒明白她的用意,“娘娘這樣做是何意?”

小允子話一出口,小路子就拐了他一下,責備道:“娘娘的意思豈是我們能揣測的?”說罷,手裏緊緊握着銀子,獻媚地笑着。

她眸光微微一撇,笑道:“也不是什麽大事,不過是這段日子,我不在之時,小禮子侍書越發逗殿下喜歡了,見不慣罷了。”

小允子這樣一聽,原來左右不過是女人家妒忌心又犯了。女人家妒忌起來,當真也不分對象的,竟妒忌到了小太監頭上。他心中暗笑,也替小禮子可惜,人紅是非多啊。

“願意,就來畫押。摁個手印就行。”她一使眼色,悄兒很快就拿出了幾張張準備好的寫了約定的紙和胭脂,擺在衆人面前。

兩個小太監很快就畫押完畢,到了玲珑,她手上已經按了紅印,卻遲遲不肯按下手印,她低聲問道:“夜夜辦賭局,要開到什麽時候?若如今日一樣被抓了,奴婢豈不是也要供出娘娘?”

她心裏冷笑一聲,不愧是太子妃的狗,倒是有幾分厲害,臉上卻笑道:“開到我說不開的時候。你且放心,我沒叫停,絕不會出岔子。這事辦妥了,我便當面給你們燒了這東西。”

玲珑如今受制于人,也只能任人宰割。她之所以肯畫押,只不過是這個妖女這次要害的不是自家娘娘,若是牽扯到太子妃,她是一千個不願的。

回去的路上,剪月一直唉聲嘆氣的。徐妝洗在前面走了兩步,猛地停下,轉過頭來呵斥道:“你有話就說,少在那哼哼唧唧的。”

剪月眼睛珠子一轉,說:“娘娘剛才說的,把贏了銀子都給我,可還算數?”

“當然算數。”她唇角勾起一個弧度,似笑非笑,“同樣的道理,只要你給我辦一件事。”

沒過幾天,她正躺在貴妃椅上烤着暖爐,悄兒就将簾子一掀,進來了,臉上藏不住的喜色:“娘娘,如您所料,小禮子來了。您要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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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她一笑說:“他現在欠下了多少銀子?”

悄兒說:“欠了一屁股債,都夠買個三進三出的大宅子了。有時故意給他贏一點小錢,一輸就是一大筆。他欠得越多,剪月逼得越緊。以他的月銀,根本不夠還,就只能接着賭,結果越欠越多。他這一輩子,是別想還清了。昨天還賭了斷手局,明個兒就要斷手了,如今不就自己上門了?”

“好。”她又躺回了貴妃椅上說:“不急,先給給他好茶好吃的供着。”

又過了一個時辰,她才緩緩而出,看見桌子上的茶和糕點他一點沒動,心裏已經知道這個小禮子真是被逼到了沒有退路的境界,急的連東西也吃不下了。

小禮子一見她就跪了下去,連忙磕頭說:“娘娘,奴才罪該萬死。萬萬不知道剪月姑娘玩的是娘娘的局,如今欠了娘娘一只手……還請娘娘高擡貴手。小的若是真斷了一只手,等殿下回來之後問起,小的也不好解釋……”

“銀子我可以不要。”她笑道,“只需要,你給我講個故事。”

一個時辰以後小禮子告辭下去了。小禮子走遠後,她卻再也笑不出來。

小禮子說的話,和她猜測的不錯。太子早有意瞞她,只不過她沒想到,太子如今正在籌劃的,是這樣一個事情。太子與高大人此時正在以修葺東宮為由,動用國庫銀子,實則招兵買馬擴建勢力。

這話大概不假,鄭旭被封為太子已久,卻遲遲沒有搬進東宮,他既不着急也不常提起,那麽說明其中必有利益所在。

若真如小禮子所說,此時必須盡快告知齊王,由齊王禀告皇上,便可逆轉大局。

但是,太子如同狡兔三窟,只怕不可能輕易扳倒。那就要做好萬全的準備,即使可以讓太子損兵折将,對齊王來說,都是大有裨益。

除了這些,她還得知目前這些事情都由高大人親自經手,但是就在不久前,因為連月大雨,益江河水決堤,皇上想起了高大人以前擔任地方官時治理水患有功,所以這次水患點名了高大人來負責。

高大人這一走,就少不了三月不在都城。如今,主管這一職必須易主。

她想得入神,直到,悄兒打斷了她的思路,“娘娘,前幾日來投靠您的徐氏的親戚,您的表哥,徐遠公子求見。娘娘,是不是還是不見?”

“表哥?”她仔細着想了一會兒,才想起這人。

悄兒如果此時不提,她只怕早就忘了。之前她從未見過也沒聽過這個表哥,誰知道他怎麽找上門來的?又是如何得來了這消息?

之後,那次見了之後,這人先是說了些自己如何如何考上進士,然後又說了些她所謂的父親徐大人年少時的故事,然後就明裏暗裏地讓她在太子殿下面前美言幾句。徐妝洗怎麽會覺得感興趣?越聽越無趣,随便答應着,就打發他走了。

這個徐氏表哥,讀的書不少,說不了兩句,就是孔夫子曰過,所以人是個榆木腦袋,但是做的卻是偷雞摸狗,耍滑走後門的事,反而有些不倫不類。

這人肚子裏有些墨水,但是如今也沒個一官半職,只怕這人就是迂腐過度了,才使人讨厭。

她之所以肯見這個表哥,并不是因為有什麽親情。而是做給那個所謂的父親看,證明自己如今高高在上了,再也不用向向他低頭。她一句話,可以叫徐氏一族落魄,也可以叫徐氏一族風光。

他們都要看她的臉色行事。

每每想到這裏,這都好像是一個心靈慰藉,來救贖她,讓她忘記過去十幾年過的人不如狗的生活,忘記她為了逃脫她悲哀的過去,迎接新的生活而斷送了的一個無辜生命。

見她走神了,悄兒打斷了她的思路,“娘娘若是不想見,奴婢這就出去将她打發了。”

她猛然清醒,說:“見,當然要見。快叫他進來。”

那個叫徐遠的表哥一進來就給她跪下了,但是又想起了什麽,從懷裏摸出一沓厚厚的銀票,呈了上去,宛若背書一般,面無表情地說道:“見過太子良媛娘娘,這裏小小意思,不成敬意。這裏有五百兩……”

“表哥,你不就想謀個好差事?”她親切地走上前來扶起他,态度與之前截然不同,徐遠心裏還以為當真是銀票起了作用,笑得有些尴尬,只聽這個之前素未謀面的表妹說道:“表哥,我這裏有個肥差……表哥以前可做過磚瓦活兒?”

“做過吧……”徐遠一皺眉,他父親是個大字不識的鄉紳,老在那些文人墨客面前擡不起頭。他在家以前就是讀書,整日裏就聽父親在耳邊唠唠叨叨,說你叔叔就是考上了功名,這才成了大官,如今多風光多風光,他哪會什麽磚瓦活兒?

可是考上了功名,名次不好,就是個小小進士,哪有好差事輪到他?其實,也就是在家裏坐着,吃吃老本,當當米蟲,啃啃家裏糧。他爹急得跳腳。

但是如今說不會,只怕此事要變卦。

如今,聽說這表妹,如今成了皇家妾,這不才馬上拿了家裏大半的積蓄,來求個又輕松又流油的好差事?如今她問起,哪能和她說實話?

她一聽這不肯定的語氣,心裏早猜到了這話有多少水分。只是,那也還算巧。她面不改色,反而裝作驚訝的表情說道:“那巧了,表哥,修葺東宮正需要一個你這樣的人才。”

等徐遠千恩萬謝地走了之後,她眼睛眯成一條縫,像一只千年的狐貍,“悄兒,你可知道我這麽做是何意?”

悄兒心裏雖然疑惑,卻沒說,只說:“總歸是娘娘要贏了,只不過不知道輸家是誰。”

她哈哈一笑,笑得花枝亂顫,笑得眼角都逼出一顆淚珠,“除了我,都是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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