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生死

她看向銅鏡裏的自己,一身白色的戎裝。貼身的騎馬服很好地展現出她的曲線,一件精致的狐裘披風,襯得她肌膚勝雪。她高高地梳起發髻,鏡子裏的自己英氣十足。她再看看自己布滿小傷口的手,苦笑。練習這麽久,騎術還是不太過關。

春獵,到了。

進入圍場的順序,也是按照尊卑來排的。首先是帝後相攜而入,然後才是太子。太子失勢這段時間,齊王已經掌管了禦林軍,整個圍場周圍都由他的重兵把守。他騎着高頭駿馬,在圍場門口,他一身如同月光般的銀白色盔甲,璀璨到任何人都不能忽略他。

進入圍場時,必然路過齊王身邊。太子勒馬,看了看齊王,眼中寒已不減,卻笑道:“大哥,今日辛苦你了,這等小事都要你親自操勞。”

太子暗諷的是齊王守門這件事。

齊王也不惱,神情自然,說道:“不辛苦。今日,二弟可是主角,失意了這麽久,該好好放松一下。”

太子低聲冷哼一聲,皮笑肉不笑。道不同不相為謀,說一句話都針鋒相對,勢如水火。鄭旭不再多說,策馬前行。

終于輪到她經過齊王身邊,她遠遠地就瞧見了齊王。這身銀白色的戎裝,在她的夢裏不知出現過多少回,像夢魇,更像是安慰。

但是經過鄭淳身邊時,她卻反而不敢擡起頭。或許是為了在衆人面前掩藏他們倆的關系,又或許,是女子生來就有的面對心上人的羞怯。

雖然沒有擡頭,但是馬兒走的這幾步,她都在小心翼翼的聆聽。好像這樣小心翼翼就能聽到他的呼吸聲一樣。而他呢,他可會注意到,今日自己故意穿了這一身白色,只為了這一瞬與他的顏色交相輝映?

最終,齊王也沒與她說話,她也不曾打算與他說話。就像陌生人一樣,兩人擦肩而過。她有一瞬間,這麽害怕,怕自己死了,來不及給別人說這個故事,再也沒有人知道,這個男子心裏也有她。

之後,就是皇上鼓舞三軍士氣,皇上突然宣布了一個令人吃驚的消息:派齊王帥十萬大軍,收複西崎。齊王為主将,骠騎大将軍為副将,不久就要出發。

此言一出,不知多少人又要倒吸一口涼氣。十萬大軍,無疑是帶走了國家大半兵力。而西崎是大約三十年前,聖祖在戰亂之時獨立的一塊地方。西崎憑借其險要的位置,易守難攻,而逃離了國家的掌控,領頭人自立為王,稱西崎王。

如今的西崎,坐吃山空,多年又面臨着鄰國的侵擾,不堪重負,已經不見三十年前的神氣,而越發走下坡路了,國家臣民也四散奔逃。皇上有心收複失地,才派出了齊王。再加上派出了十萬大軍,總的來看,這幾乎是一場穩賺不賠的好買賣。

皇上這麽做,是想幫助齊王建立功勳,打下基礎,這個心意非常明顯了。再加上,不久前太子差點攤上了謀反的大罪,幾乎是九死一生,有許多牆頭草便倒戈齊王。

于是,一時之間,齊王成了炙手可熱的人物,他的那一身銀白色的戎裝越發搶眼了,頭上的紅纓越發訴說着他的神采飛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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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圍場的人,都在矚目着齊王,她也不例外,終于不用再掩藏,将那愛慕的眼神,就這樣明目張膽地釋放出來。她這個位置,只能看到齊王的背影,但哪怕是背影,都好像是莫大的安慰。

然後是馬術表演。與幻想不同的是,她并沒有多麽歡欣雀躍。對于從小在家做雜活的她,對這樣精致而華麗,恢弘大氣的場面并沒有多少好感。美則美矣,卻沒有吸引力。

突然,一個小太監向她走來,一邊走,一邊左顧右盼,行為有些鬼鬼祟祟。一開始她也并未多在意,直到那個小太監走到她身邊,低聲對她說:“娘娘,玲珑姑娘要見您……”

他沒有說完,而是又左顧右盼了一會兒,更壓低了聲音說:“她說,您如果不去,她就把事情說出去。”

她心頭一驚,突然想起,在借刀殺太子妃這一計中,她确實是疏漏了玲珑這一環。應當在完事之後,要麽滅口要麽讓玲珑和剪月一樣,永遠消失。玲珑當時應當是蒙在鼓裏,但是如果仔細想想,大概也能知道這個局。

她也環顧四周,見無人注意,低聲說:“走吧。”于是,那個小太監,就牽着她的馬,悠悠地從人群中離開了。

走了一會兒,漸漸離人群遠了,小太監牽着馬往林子裏走去。然後越走越深,漸漸看不到人群了。走了一會兒,她突然覺得有點疑惑,問道:“她在哪?怎麽要走這麽遠。”

那小太監低着頭說:“這件事,娘娘也不想更多人知道吧?”他這樣說着,腳下的步子,越發加快了。

她心下疑惑更甚,看着這條林間小路,和越來越茂密的樹木,感覺到事情不好。但是這個人,又知道她和玲珑的關系,想必不是一般人。只怕她已經有什麽把柄落入了他人之手。

她一邊默默握緊了缰繩,一邊質問道:“你到底是誰派來的?”

那個小太監沒有答話,而是默默轉過頭來。樹林子裏的光斑打下來,照得他的臉一般黑一半白,他的嘴微微咧開……

正在她集中心神看向這個小太監的時候,耳旁突然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吓得她突然驚叫起來——

“是本宮。”太子不知從什麽地方閃身出來,臉上一臉不悅的神色,冷漠至極,“本宮有筆賬要和你好好算算。”

說着,就從腰間“唰”的一聲抽出佩劍,在林間陽光的照耀下,泛出冷峻的光。

她心道不好,馬上一夾馬肚子,喊了一聲“駕”馬上準備逃走。太子既然已知道了玲珑在這一局中的位置,自然也八成知道了,她在這一局中做的手腳。太子既然選擇在這樣的地方見她,那無疑是有心置她于死地了!

誰知那小太監緊緊抓着她的馬缰不放,馬兒嘶鳴,卯足了勁往前蹬了兩腳,那小太監也被拖着走了一段。太子的劍明晃晃地向她襲來。她一邊閃身,一邊用夠了勁,往那小太監臉上蹬去,那小太監一時不察,被她踢個正着,自然吃痛放手。

她的馬兒這才毫無阻攔地飛奔出去。她雖然躲開了致命的一擊,但是自己的披風也被太子割斷了,她剛才用力時,也沒保持好平衡,再加上是新手,幾乎摔下馬去。還好她眼疾手快,抱住了馬脖子,這才僥幸逃脫。

“可惡!”太子見她躲過了這一劍,又向前飛奔着去了。他也轉身翻身上馬,一揚馬鞭,追了上去。

馬兒疾馳着,風唰唰地吹過。她抱着馬脖子的手漸漸開始失去力氣,若不是腳還勾在馬镫上,只怕此時已經摔下馬去。她用盡全力,額間布滿了細汗。

不知跑了多久,他們已經出了這片林子,刺眼的陽光流瀉下來。

往後一看,太子已經策馬追來,他冷着臉,手上拿着一張弓,另一只手從背後的箭筒裏,抽出了一支箭,然後箭搭上弦,箭頭直指向她,雙眼也像是鷹隼緊緊盯着獵物——

她瞪大了雙眼,她再回首往前看,等看清前方的景象之後,心一橫,用力一蹬,腳從馬镫上脫離,她也松開了手,一下從馬上摔了下來——

因為前方就是一個亂石嶙峋的陡坡!

她突然從馬上摔下來,她騎的那匹馬而受驚嘶鳴,導致太子所騎的那匹馬也受到了驚吓跟着前面那匹馬一揚蹄,太子本來雙手離開馬缰,更是無法坐穩,馬兒越過亂石,太子也從上摔了下來。

只是她在陡坡前就摔了下來,落在草地上,減緩了沖擊,然後撞到一塊布滿青苔的巨石,這才停了下來。這樣的疼痛感,使她昏迷了一會兒。

過了一會兒,她醒來,全身的疼痛感使她清醒。她一刻不敢耽誤,站了起來。太子既然要殺她,那自然還會有追兵!

她環顧自周,沒有見到太子的蹤影。正在奇怪之時,她往山谷一看——

太子面朝下的躺在那山谷,一動不動。再看他身上的錦衣華袍,被亂石刮破,也是破舊不堪。鄭旭沒有這麽幸運,被巨石攔下。鄭旭從陡坡上摔下,陡坡上亂石嶙峋,他一路滾下去,不知撞擊了多少石頭,直到谷底,才停下來。巨大的疼痛和撕裂感,使鄭旭很快就昏迷了過去。

她站在亂石邊,因為剛才突如其來的追殺而不知所措了一瞬,但很快,她又清醒了過來。她拔下頭上的金簪,緊緊藏在手裏,然後往太子跌落谷底的方向走去。

首先,太子這次決定要殺她,那一定不會孤身前來,只怕追兵在後。她此時要是轉身逃走,恐怕正中下懷。她現在只能用太子的命來保住自己的命,能拖一時是一時,直到齊王來救她。

但是這是太子不知是死是活。如果沒有致命一擊,這樣的皮外傷,所以太子應該是沒有死的,大概是昏了過去。但是……即使是太子已死,在那些殺手面前,她也不能露出馬腳!想到這裏她眯起了眼,堅定了信念繼續往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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