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禍端
等回到了千禧殿,還未等徐妝洗坐下,悄兒就委屈道:“娘娘,那個趙德妃只知結果,不知過程就這般誣賴娘娘!若不是這次秦淑妃又要下藥害娘娘,娘娘哪來的人參粉害她?她只看見小路子在禦藥房換碗,卻不知道小路子是做給監視的人看,藥碗根本沒換!秦淑妃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關娘娘什麽事?”
徐氏倒是一臉的不在意,一副皇帝不急太監急的樣子說道:“她也沒說錯,本宮确實是在黃泉路上推了秦氏一把。”
“娘娘不推,還等着她秦氏把娘娘推進去嗎?”悄兒氣得火大,“這個時候她趙德妃進來橫插一腳是是何居心?”
徐氏冷笑道,“還有什麽原因?人之本性。孩子是她的也好不是也罷,但凡涉及子嗣後代一事,她都如臨大敵。也是這樣的原因,她才背叛本宮投靠了太子妃。”
悄兒啐了一口,但轉念又擔心道:“娘娘,她不會真去告了皇上,若是皇上也誤會了娘娘怎麽辦?”
“她去告了又如何?可有人看見本宮叫人磨人參?這人參粉明顯是宮外帶進來的,本宮很久不曾與宮外來往,她若告了,反而這整件事就要都水落石出。你以為秦淑妃背後的人會坐視不管?所以這事兒注定查不下去。”說到這裏,她頓了一下,“至于皇上誤不誤會本宮,本宮也……不甚在意。”
她驚訝于自己猶豫的口氣。但她确實是不在意鄭旭的,對吧。
反觀趙德妃宮裏,卻也不甚輕松。趙氏依舊是一臉失魂落魄的樣子回了宮,就連小平兒跑過來要和她玩,她也失去了心思,只還是揚起一副笑臉,說道:“平兒去找別的人玩吧,母妃今天不能和你玩了。”
等小平兒又高高興興地跑遠了,她的笑容也消失不見,只剩一如既往的苦澀。
“娘娘,千禧宮的小太監怎麽處置?還有這個令牌,是不是一并交給皇上?”流光看着娘娘的表情,不知她心裏到底在想什麽。
趙氏坐在椅子上,常年辛苦做活使她的背有些佝偻,她垂着頭太息一聲,“你把令牌拿給千禧宮小太監,今天夜裏放了他吧。”
“娘娘!”
“我意已決,就這麽辦吧。”她想到往昔,悲不自勝,“她如今變成這殺人不眨眼的妖魔,也有我的一份罪。”
流光拗不過自家娘娘,只一跺腳,憤憤地就要去了,不妨又被趙氏叫住了,只聽趙氏說:“今天晚上,你找幾個可靠的,找到小路子,然後……”
流光一聽,大驚失色,實在想不通娘娘為何要把自己卷進徐氏的漩渦裏,她正要反駁,只聽趙氏異常平靜的聲音說:“活人終究受不住苦,只有死人才能保住秘密。倘若将來小路子屈打成招,必定對她徐氏不利。這是本宮為她做的最後一件事,我曾負她也曾報她,如今恩怨,兩清了!”
小路子從宮裏逃出來之後,心裏就一直隐隐地不安。他揣着懷裏的銀票,走三步就望望後面可有追兵。每走五步,就默默懷裏的銀票還在不在。他心裏緊張,手上力道就不免加大了。
只聽年幼的妹妹聲音傳來:“哥哥你弄疼我了!”他才發覺自己緊緊捉着年幼妹妹的手,已經在妹妹的手肘上勒出了一條紅印。他趕緊松了松,安慰道:“妹妹,今時不同往日,我們需得快點趕路!”
“為何?”年幼妹妹眨巴眨巴眼睛,“哥哥你不是說徐昭儀娘娘賞了你一大筆銀子,還放你出宮嗎?咱們為什麽要逃啊?”
小路子額頭上都爬滿了汗,看着天色越來越黑,如今還在這個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地方,心下不敢更甚,他無心解釋,便敷衍道:“這個将來哥哥再同你說,咱們快走。”
又趕了一會兒路,只聽身後傳來噠噠的馬蹄聲,小路子一聽這聲音,只覺得脊背發涼,預感到大事不妙,他來不及回頭,只放了妹妹的手說道:“快跑!快往反方向跑!”
馬蹄聲越來越近,妹妹也開始害怕起來,哭聲還沒出喉嚨,就只聽啊的一聲慘叫,她一回頭就看見哥哥倒在了血泊之中。哥哥身邊有兩個騎馬的黑衣人蒙着面,其中一人手持大刀,另一人沒有拿武器,卻只見哥哥身上插着一根紅纓槍,馬兒一陣嘶鳴。
她吓得跌倒在地上,手腳并用地往後爬。只聽其中一人問道:“大哥,這裏還有個小的,要不要一并……”他說着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另一人坐在馬上,沉吟一會兒說道:“放了她吧,她年紀還小。娘娘說了,小路子死了滅口就行,還是不要傷及無辜。”
妹妹在地上怕得發抖,手腳并用越爬越遠,見兩個黑衣人沒有追上來反而策馬折頭走了,她才敢停下來哇的一聲哭出聲來。腦子裏,兩個黑衣人說的話,越發清晰了,是娘娘要殺哥哥,是要滅口……
哭了好一陣子,哭的沒力氣了,她才抽着鼻子,回到哥哥身邊,只見哥哥死不瞑目。她一邊哭着,用力從哥哥胸口處拔出了那根紅纓槍放在一邊,又從哥哥胸口處拿出了哥哥的銀票。
銀票大多被血染紅了,有的銀票被紅纓□□穿了。她翻來翻去,只有一張完整的,幾乎沒有血污,她才哭着收進了懷裏。然後伏在哥哥身上,痛哭着說:“哥哥,妹妹一定會為你報仇的!”哭着哭着,她握緊了那根紅纓槍。
話說那日秦淑妃誤食了人參之後,也算是她命大,那孩子并沒有滑胎。只是自那時又過去了四個月,她的肚子也漸漸變大,但是已經懷胎六月,卻沒有當時徐氏懷胎五月的肚子大。她越發疑惑,問了穩婆,穩婆也不知是個什麽道理,就說徐氏大概懷的是雙生子,秦淑妃才略略放下心來。
而徐氏如今懷胎九月,從四個月前秦淑妃差點懷胎沒多久,鄭旭就派人把他的一切起居用品送到了千禧殿來,說是要看着徐氏,怕她也誤食了什麽。就連平日裏批閱奏章,也在徐氏這裏,偌大的後宮,幾乎不管不顧,抛之腦後。
徐氏端了一杯龍井到鄭旭書案前,輕輕瞥了一眼他正在批閱的奏章。
鄭旭才一擡頭,就看見徐氏挺着九個月大的肚子,一手撐着腰,一手端着茶站在他身邊。他趕忙放下手上的筆,雙手接過茶碗放到桌上,然後又站起身來替她扶着腰,責備道:“說過幾次了,這些小事,你不用辛勞。”
徐氏沒辯駁什麽,只是笑笑,“臣妾來陪陪皇上。”
鄭旭笑了,嘴都幾乎快咧到耳根,對着伺候在一旁的胡公公說:“來人啊,給徐昭儀賜座。”
等徐氏坐下了,他又蹲下身來,耳朵貼在她圓滾滾的肚皮上聽着。徐氏坐在椅子上,眼睛卻還往他剛剛批閱的奏章上面瞟。
“哎呀!”鄭旭突然這麽一叫,徐氏一驚,趕快撤回了目光,往別處去了。鄭旭卻站起身來,輕輕環住了她的肩,在她的耳邊說:“妝妝,剛才朕聽見它的心跳聲了,咚咚、咚咚……”
他說着,聲音有些哽咽,他頓了頓才繼續說:“等它出生,朕、妝妝、它,咱們一家三口和和樂樂地一同出去放紙鳶可好?”
徐妝洗聽到這句話,心中一動,但是嘴上還是淡淡地說道:“還沒出生呢,皇上就想這麽遠的事了。”
“不遠!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鄭旭笑着,竟還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似的,“朕從小就有個願望,就是父皇母後和朕一同放紙鳶……只可惜,朕沒有完成心願,朕一定要讓它完成心願,你說可好?”
她聽着,想起自己的父親徐大人和母親寧氏,不覺眼眶有些濕潤,低聲應了一句。
之後,鄭旭還高高興興地說了要給這個孩子辦一個誕生宴什麽的,要擺多少張宴席,要多少美酒佳肴,鄭旭說得高興,幾乎手舞足蹈起來,她在一邊看着,一時間竟有些目不轉睛。
一直到前朝有事,鄭旭才意猶未盡地地離開了。他走後,小胡子立即進來,帶了幾個小太監,手腳麻利地把奏章一收,跟着皇上的腳步去了。
等他們走遠了。悄兒才從屏風後繞出來,手裏拿着一支筆遞給徐氏問道:“娘娘,您今日還同往常一樣,要把奏章寫出來嗎?”
她一時有些失神,沒有聽見悄兒講話,等悄兒又喊了她幾遍,她才回過神來。她接過筆,草草,照着印象裏,寫了幾個字,就擱下了筆,微微皺眉說:“本宮……今日,沒記住多少。”
悄兒瞧了她一眼,只覺得她今日有些異常,要在往日,她記憶力極強,看了幾遍的奏章,能夠大概記下大半。有些時候遇到她不知道的字,她都能記下筆畫寫法,默寫出來,再由悄兒謄寫記錄。
她的字寫的不好,寫了很久才能寫完。但即使是這樣,還歪歪扭扭的,不過總歸能看懂。每個月,悄兒謄寫整理成小冊子之後,會送出宮去給李大人,再由李大人與齊王殿下通信,使齊王即使遠在西崎,也能通曉京中之事。
齊王出征西崎已經一年多了,從最初只有四萬人受制于人的局面開始,退之,鄭旭緊閉宮門,進之,四萬人受困于西崎。半年內,齊王進攻圍城,現在已經基本掌控了西崎。現在只差西崎王的最後妥協。
悄兒知道齊王之所以能逆轉局面,現在甚至開始威脅到鄭旭所控制的王權,其中與徐妝洗明面上受寵,整日裏嚣張跋扈,而實際上日-日-在鄭淳與鄭旭的夾縫中生存是分不開的。
但是,今日的她,如此不尋常,悄兒預感到,娘娘的心,在動搖了。她嘆一口氣,感嘆好在夾在這中間的人不是自己,就是萬幸了,她始終沒多說什麽,進裏屋,去謄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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