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明珠

“怎麽了?”章太醫跪坐在簾子外,一聽穩婆驚呼,也不禁急得滿頭大汗連忙發問。

“娘娘昏過去了!”穩婆的頭發因為汗水打濕都黏在了臉上,一縷一縷的,但她此時也根本無暇顧及,徐昭儀身邊還有三四個宮女進進出出地去打熱水,用帕子給她擦拭汗水。

“快!快掐人中!”章太醫話音剛落,一個宮女趕忙過去,用力一掐,只聽見徐昭儀啊了一聲,醒了過來。

“你快去翻一下娘娘的眼皮,看看瞳孔如何?”聽罷章太醫的話,穩婆親自走了過去,翻看了一下,一下大驚失色叫道:“不好了,娘娘瞳孔放大,雙目無神!”

“這是精神渙散之象,快,快說些什麽,喚醒娘娘神智!然後快快施針!”一聽章太醫這話衆人又忙搶救,悄兒連忙跑到她耳邊說道:“娘娘!您聽到皇上的話了嗎?!皇上說要封小皇子為太子!娘娘,快醒過來啊!”

說話之時一針紮了下去,徐昭儀才突然啊的一聲深吸氣,如此反複幾次之後她才漸漸不在茫然四顧,而是看向了悄兒,悄兒一直喜極而泣,笑道:“娘娘,清醒了!”

這個時候穩婆又喊到:“悄兒姑姑快讓娘娘使勁兒啊!快拿個帕子給娘娘咬着!”

“娘娘,使勁兒啊!您生下的是太子啊!”悄兒一邊說一邊抹眼淚,一邊遞給她一塊錦緞絹子,剛送進她嘴裏,她就死死咬住,兩只手緊緊抓着吊在房梁上的白绫,頭用力向後仰起,青筋暴起。

“頭出來了!娘娘快用力啊!”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她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但是又好像不知從哪裏來的一股力氣支持她繼續用力,她幾乎聽不清身邊人在說什麽,只覺得天旋地轉。她閉起眼來,繼續使勁兒,連指甲都紮進了肉裏也沒有感覺。

只聽“哇”的一聲,穩婆高興地喊道:“生了生了!”她一下失去了所有力氣,就像身體被掏空了,手無力地垂下,砸到床-上,她也無力地側臉躺着大聲喘着粗氣,滿頭都是汗水,連枕頭都沁濕了,但是依舊笑着說道:“快……快給本宮看看太子……”

從今往後,她生下了太子,她就是這個世間最高貴的女人了,再也不會有人欺負她,再也不會有人敢羞辱她,她再也不會在平白無故地受人白眼,她終于可以堂堂正正地做一回人。她畢生所求,不就是這個嗎?

如此,之前這麽多年忍辱偷生,戰戰兢兢的日子終不負她!她吃過的苦,都不算白吃,終于苦盡甘來。想到這裏,她眼角不由地滾下一滴淚來。

她漸漸調整了呼吸,用盡全力地擡起一只手,說:“快呀,快把太子抱給本宮看看!”

一時間整個産房裏靜得鴉雀無聲,連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幾乎可聞。她漸漸有些猶豫,低聲慢慢說:“抱過來。”

這個時候,穩婆抱過一個孩子來,這個孩子裹在錦被裏,眼睛眯成一條縫,還沒有睜開,全身紅彤彤的,由于是早産兒,還比一般孩子要小一些,她接過孩子,冷着臉,顫抖着手,摸了摸孩子的臉,是熱的。

然後,她又伸手碰了碰鼻息,鼻息還有。然後她才伸手,揭開了錦被的一角,往裏一看,霎那之間她臉上的笑容消失不見。

穩婆這個時候笑着說道:“恭喜娘娘生了一位小公主,皇上第一個公主,也就是長公主,這個命數實在是貴不可……”穩婆話未說完,她就蓋上了錦被的一角,把孩子丢給她,然後背過身去躺下了,不再說話。

穩婆接住了這個孩子,一時間像接了一個燙手的山芋,進退不得,陪笑的臉笑容都僵了。她看向章太醫,章太醫使了一個眼色,意思是抱去給皇上。這個穩婆才嘆了一口氣,抱出去給皇上了。

鄭旭剛才站在門外就聽見喊了生了生了,又等了這麽久,心裏已經開始打鼓了,想進去,卻又不想。只安慰自己道,生了也好。

之見穩婆戰戰兢兢地出來了,跪下說道:“恭喜皇上,喜得小公主,徐昭儀娘娘現在也還安好。”

公主?竟是公主?他剛才一切的煩憂一下都消失了,這些問題迎刃而解。他一時喜不自禁,大聲笑道:“好!好!好!賞——”他說完,親自蹲下身去接過小公主,抱在懷裏,親吻小公主的額頭,然後捏捏小公主的小臉,不由自主地嘟起嘴去逗小公主,說道:“朕看你臉圓圓的,就賜名明珠,好不好?”

說來也奇怪,小公主剛才一直哭個不停,皇上剛一說完,小公主竟然咯咯地笑起來。鄭旭這時才是真正的高興了。

“恭喜皇上喜得掌上明珠。”然後由端貴妃領頭山呼萬歲,一衆妃子宮人齊聲道賀。一時間其樂融融。

只有徐昭儀側躺在床上,緊緊用牙咬住背角,眼眶裏控制不住地滾出淚來,從右眼角一直劃過眉心,滾進左眼的眼角,左眼的眼角淚又滴在鬓角,嘴裏喃喃道:“倒是如了他們的意了。除了我,誰都是高興的。”

悄兒站在一旁,輕輕用帕子為她擦去頭發上的汗水,然後一嘆,出門去換熱水了。她剛一出去,本想着外面是熱鬧非凡,他從人群中走過就好了,哪知皇上眼尖,一下看到了她,高聲問道:“悄兒,徐昭儀可還好?”

悄兒趕緊要放下水盆子行禮,卻說了免禮,于是她就站着答道:“回皇上,娘娘……還好。”

鄭旭聽罷點點頭道,然後對端貴妃說:“徐昭儀為朕誕下這樣一位可人的長公主實在是辛苦,朕想給徐昭儀晉一晉位分,就辛苦你着手一起去準備吧。你較為年長,多照拂她一下。”

端貴妃福身說:“不知皇上要晉妹妹什麽位分?”

鄭旭沉吟一會兒道:“同你一樣,晉為貴妃。還是由你代掌鳳印,将來徐昭儀身子方便了,就協理六宮。”

端貴妃心頭一驚,笑容裏是藏不住的苦澀,于是低下頭道:“喏。”

又過了些日子,秦淑妃也是七八個月的身子了,整日裏坐在流芳閣裏生悶氣,埋怨皇上這個月又沒來看她,總是一股勁而地往徐昭儀那裏跑,說着說着就捶胸頓足,嚎啕大哭起來。

這宮裏還不就是爬高踩低的,她失寵這麽久,更何況懷着龍子都被皇上忽略了,誰都想着秦淑妃已經又是走趙德妃的老路了。如今還有魏賢妃偶爾過來看看她,送些接濟的東西來,別的時候,這個流芳閣都和冷宮無異了。

“魏姐姐,我真想紮個小人詛咒那個妖女早早歸西。”秦淑妃一邊說一邊抹眼淚。

魏賢妃倒是滿不在乎地說:“這有什麽好抱怨的,我要是你,光為了她那不争氣的肚子半夜裏睡着了都要笑醒了。寵愛轉瞬即逝,只有生下太子才是一勞永逸。”

秦淑妃聽罷,還想再多說幾句,但仔細想想,也确實是這個道理。如今誰不知道,皇上本來放出話來要立她的兒子為太子,如今又生出一個女娃來,可謂是朝廷福氣,百姓福祉,少了這個妖女禍害朝政。

“對了,還有個事兒。”魏賢妃又想起什麽,問道:“你宮裏那個叛變的小太監聽說被徐氏派人滅了口?”

“可不是!”秦淑妃說起這個心裏更氣了,“這個吃裏扒外的,死不足惜。只是可惜了,不能像姐姐你說的抓住他,等着有用的時候叫他來翻供。”

“嗯,是可惜了。不過如今這個被滅口的小太監屍體被找着了,你要叫人傳出去徐氏妖女害你孩兒不成,怕事情敗露又把你宮裏的細作給滅口了,如此你才能洗脫懷疑,懂嗎?有些時候輿論可是比判定的事實更可怕。”魏賢妃淡淡說着,秦淑妃心頭一緊,恍然大悟道:“還是姐姐厲害。”

魏賢妃坐了一會兒,覺得百無聊賴,起身準備走了,走時看了一眼秦淑妃的肚子,說道:“秦妹妹,好生養着你的肚子吧,肚子争氣比什麽都重要。”

等從流芳閣出來,魏賢妃才問心腹道:“秦婉怡可知道了徐氏已經晉為貴妃,只等着明珠長公主百日宴正式授冊寶了?”

心腹恭敬道:“回禀娘娘,秦淑妃這些日子能聽到的消息都是咱們的人篩過的,請娘娘放心,她絕對不知道。”

“嗯,不知道就好。”魏賢妃說着,一只腳踏上了步攆,然後坐好,低聲道:“她也就只有這麽點用了。對了,你确定她懷的是男胎?別咱們費了這一大番功夫,又是怕她聽了徐氏晉位分生氣滑胎,又是好吃好喝的供着,到頭來是白費。”

心腹湊近魏賢妃耳邊說道:“娘娘,奴婢已經向太醫打聽過了,他們自有一番看胎的奧秘。再說奴婢剛才仔細看過了,她肚子尖尖确實是宮裏老人說的生男之象。”

魏賢妃聽完很滿意,颔首道:“繼續給乾心殿那邊送銀子,務必不能再提起秦婉怡一個字,叫皇上徹徹底底忘了她才好,這樣才能更容易把她的孩子奪過來,彌補本宮不能懷孕的空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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