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小曲
第二日一早,楊月舞就提了禮物去給魏賢妃請安。魏賢妃為人和善,熱情好客,很快就把她迎了進去。楊月舞剛一坐下就左顧右盼。魏賢妃見了之後掩嘴笑道:“昭儀妹妹這是在找什麽?”
“姐姐,嫔妾在找明珠公主呢。”楊月舞一邊說着,一邊差綠茜拿出了幾個小玩意,說道:“聽說娘娘對公主視如己出。所以,妹妹除了剛才給姐姐獻上的那顆南海珊瑚以外,也給公主帶了些小玩意兒。”
魏賢妃不着痕跡地一眯眼,随即笑道:“妹妹破費了,只是明珠貪睡,還沒起。”
之後二人又說了一些體己的話,楊月舞只覺得魏賢妃溫婉如水,難怪得皇上喜歡,在看她的臉,膚色紅潤,依舊像個二八少女,楊月舞不禁捧道:“娘娘氣色真好,果然是駐顏有術,怪不得長盛不衰。不知娘娘用的什麽胭脂?”
魏賢妃聽罷,先是一愣,并沒有很快回話,只是淺淺一笑反問道:“妹妹用的什麽?”
楊月舞沒想到她先反問了自己,雖心下有些奇怪,魏賢妃本來如此好客,怎麽至于小小脂粉都不肯透露,難道她明裏溫婉賢淑,實則……但是她也沒明說,只照實答了,“就是白玉盒子裝着的那種金花胭脂,都是家父命人準備的,妹妹也不大懂。”
魏賢妃一聽,笑了,“巧了,姐姐和妹妹用的同一種。去,拿幾盒給楊昭儀帶回去。”聽了魏賢妃這樣說了,她才覺得自己方才是多心了,這個娘娘确實是個好相與的。
正在說話間,突然見一個小女孩衣服還沒穿好就從裏屋跑出來了,臉上還挂着鼻涕,一下就跑到魏賢妃面前吵嚷着:“母妃、母妃,抱抱……”
魏賢妃不着痕跡地往後一退,讓明珠公主撲了個空,然後責備追趕出來的婆子道:“怎麽不給公主穿好衣服就跑出來了?快去拿草紙,把公主的鼻涕擦了。”
婆子連連稱是,連忙把公主抱到一邊。楊月舞趕緊拿出了撥浪鼓遞給明珠公主,笑道:“來,公主,這是嫔妾送給你的撥浪鼓,你喜不喜歡玩呀?”
“我早就不玩撥浪鼓了。”誰知,這個三四歲的小女孩睜着圓圓的大眼睛盯了她許久,如是說,末了還添了一句:“我記得你,你就是那天唯一一個擡了頭的。”
楊月舞心下一驚,但是臉上神色未變,但是不敢再與她對視,而是笑着對魏賢妃說:“娘娘,公主好生聰明。”
魏賢妃跟着笑笑,沒有回話。楊月舞只覺得這對母女之間,似乎并不如之前所想,但具體深究,又不知到底奇怪在何處,她回過頭去,只見明珠公主還在眨巴眨巴眼睛一直在看着她。
過了一會兒,她覺得無趣就先告辭了。
等楊月舞走後,明珠公主還看着她離開的方向說:“母妃,她是誰?”
魏賢妃沒搭理她,起身去修剪花草枝葉。嬷嬷低聲對公主說道:“公主,那是新晉的楊昭儀。”明珠公主聽罷,默默地呆愣了一會兒,說道:“她為什麽要在眼角下點一顆痣?我看啦,那是假的……我聽宮人們說,我的生母眼角下有一顆痣……”
魏賢妃聽到這裏微微側眸,冷冷地瞥了奶娘一眼,見奶娘慌慌張張趕緊低下了頭,她冷哼一聲說道:“明珠,母妃早就和你說過了,你生母早就不要你了。你一天惦記她做什麽?”
明珠聽罷,垂下了小小的腦袋,嘟着嘴不說話了。過了一會兒,她自己一個人嚷嚷起來,“奶娘,奶娘!抱我去找父皇!”
當日晚些時候,到了飯點,楊月舞命小廚房做了幾個小菜。反正也是一個人吃,就沒做多少,三菜一湯。誰又曾想到,剛開始吃幾口,門外有人來通傳,說皇上來了。
楊月舞趕緊放下碗筷,起身相迎。只見一個穿明黃色龍袍的男子進來了,他的五官如刀刻般俊美,天生一副王者姿态,讓人不敢直視。他淡淡道:“月舞,坐下吧,不必相迎了。”
見皇上坐下了,有機靈的宮人立即獻上了新的碗筷。楊月舞看了看這簡陋的三菜一湯,不由心裏有些發虛,說道:“皇上,再去加幾個菜吧。”
誰知,皇上并不在意,已經拿起了碗筷,揮揮手說:“你們通通退下吧,朕和楊昭儀有幾句話要說。”在宮裏久了,宮人們自然知道如何看臉色,于是很快就魚貫而出,屋子裏只剩下皇上和楊月舞二人。
鄭旭朝楊月舞招招手說:“快來坐下吧,月舞,別搞那些虛的,這樣的菜又不是沒吃過。”
月舞一聽,臉上随即綻放出笑容,給皇上夾了一筷子炒豆芽,像是想起了什麽說道:“可不是麽!皇上剛認識姐姐的時候,那時候還是燕王,被李皇後母子逼得走投無路,來到嫣紅樓與姐姐同吃同住,比這個吃的還差。”
皇上沒推辭,接過了,說道:“嗯,這兩天齊王那邊又有崛起之勢,總之政務很繁忙。”他說着,過了一會兒又笑着給了楊月舞一記腦瓜崩,“小姑娘長大了啊,以前都不懂這些的,現在李皇後都知道了!”
楊月舞也笑了,得意洋洋地扒了一口飯說道:“姐夫別小看我!”
楊月舞說完,偷瞄了一眼皇上,只覺得皇上愣了一會兒,又繼續吃飯,不再接話了。楊月舞莫名地覺得有些生氣,把碗一擱,氣癟癟地說道:“皇上現在喜歡魏賢妃娘娘了,不喜歡我姐姐了。我叫姐夫,皇上都不高興了!”
皇上看了她一眼,沉默許久,最後說:“看來還沒長大。快吃飯吧,不然菜都涼了。”
月舞應了一聲。
皇上嘆了一口氣道:“之前……朕忙了很多事情,忽略了你,是朕有錯在先。月舞,将來朕會想辦法讓你出宮的。”
月舞一嘟嘴,“我好不容易進來了,皇上我不出宮。這天下有什麽地方比得上皇宮?我苦日子過怕了,要一輩子賴在宮裏。”
“天下什麽地方都比皇宮好。”皇上擺下了筷子,淡淡道:“再說了,一輩子很長。月舞你話不能說太早。你要是改變注意就和朕說,朕想法子讓你出宮。”
剛吃過飯,皇上又急匆匆地要走了。楊月舞剛才被皇上說了,心裏還憋着一口氣,不肯說話,只擺了要恭送皇上的姿态,誰知皇上走之前又轉過頭來凝視了她一番,最後說道:“你眼角畫上去的淚痣擦了吧……不然,讓人看着……想起前塵往事,怪難過的。”
說罷皇上就頭也不回地走了。若不是親眼所見,誰又能想到,剛才這個睥睨天下的王者剛才眼中流露出來的,是一種難以言喻地哀傷。
等皇上走了之後,楊月舞到梳妝鏡前,認認真真地把眼角畫上去的那顆淚痣擦了個幹幹淨淨。擦完之後,她凝視鏡中的自己,然後淺淺一笑,她相信自己沒有看錯,剛才皇上的眼神明擺着是動了真情的。那麽,借着姐姐的名號,她也可以在這宮裏衣食無憂地生活下去。
從那之後,皇上就常常來慶安閣吃晚飯。聽皇上身邊的胡公公說,皇上挺喜歡慶安閣這裏的清粥小菜,挺爽口的。有時候,皇上政務繁忙,會帶着折子來批閱。但是,皇上批閱折子的時候,任何人是不允許靠近的,就是研墨的小太監也只被允許站在一丈之外。
皇上确實辛苦,有時候楊月舞陪皇上吃晚飯,見皇上在批閱折子,她覺得無趣,就會去禦花園裏走走,等天色漸晚,她才回來,還見皇上在批閱折子。确實,皇上畢竟是皇上,他能得到全天下,但是他也要保證全天下。
沒想到今天回來的時候,皇上竟然靠在椅子上哼着小曲,明顯心情不錯。只是哼的是什麽,咿咿呀呀的,聽不大懂。楊月舞從外室走到書房,越走越近了,可是卻越聽越模糊,感覺是皇上咬字不清。
見楊月舞回來了,皇上哼小調的聲音卻戛然而止了。他本來雙手枕在腦後,雙腿交叉搭在書案上,見月舞回來了,不僅小調沒哼了,還放下了腿,起身收拾折子。月舞見狀,也過去幫忙,她問道:“皇上剛才哼的什麽,怪好聽的。”
皇上沒答話。月舞一擡頭,分明看到皇上的臉上飄過一絲紅暈,然而并不太明顯,更像是看錯了,因為皇上很快就恢複了平日裏那不茍言笑的樣子,說道:“女孩子家,不要睡太晚,朕走了。”說着抽走了月舞手中的那本折子,叫來了胡公公起駕回乾龍宮去了。
皇上走後,月舞腦子裏還是那支小曲,久久不散。她本是歌姬出身,對這些音樂調子尤為敏感,只聽一遍就記住了。只是歌詞,卻不甚能懂。她又仔細想了一遍,拉着綠茜給綠茜哼了一遍,問道:“綠茜,你覺得這個小曲是不是方言唱的?”
綠茜細細聽了,仔細在腦中又回味了一遍,突然豁然開朗,說道:“娘娘,這個是方言!咱們宮裏的那個小太監小恭子不是祥城來的?他只會說方言,和他說話可費勁兒了!他說話就和這個小曲一樣的!”
“祥城?”月舞越發覺得奇怪,“皇上又不是祥城人,哪裏會說祥城話?”月舞滿腦子都是這首小曲,想着想着,卻覺得腳下踩了什麽東西,她低頭一看,是本明黃色的折子!她趕緊彎腰撿起,拍拍上面的灰說道:“快快快,快備轎,我把這折子給皇上送去!”
可是她那時未曾想到,這一次送折子,卻發現了一個驚天大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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