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洋洋灑灑的雪籽迎來今年冬季遲到的一場大雪。

早上起床,透過窗戶往下望,世界一片銀白。雷諾可興奮又激動,吵着叫着吃過早餐下樓堆雪人。

周霁佑用小奶鍋熱上一鍋牛奶,一人一杯。

雷諾可邊喝牛奶,邊吃蛋糕,吃着吃着問題來了:“姐,這你什麽時候買的?”

周霁佑撒謊眼睛都不眨:“你沒來之前。”

“……”

她差點忍不住吐出來,愣愣看着周霁佑也在吃,漸漸才反應過來,被騙了。

“你怎麽老欺負我。”她癟嘴不開心,恨恨說,“姐,你這個樣子是找不到我爸那樣的老公的。”

見她掀眼睑望過來,雷諾可以為震懾住了她,一本正經地繼續:“誰會願意天天給你做飯呀。”

周霁佑哼地一笑,垂着眼簾搖搖頭。

雷諾可不明所以:“姐,你傻了?有什麽好笑的,你該哭的好麽。”

周霁佑掰下一塊菠蘿包送嘴裏,慢慢咀嚼,沒說話,唇邊一朵笑花始終旖旎盛放。

“完了完了,姐,你真傻啦?”雷諾可跳下椅子,立在桌邊傾身過來摸她額頭。

周霁佑輕輕一下打她手背,“幹什麽。”

雷諾可傻得可愛:“看你是不是發燒。”

周霁佑好笑地看她一眼:“吃你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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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三确定她其實很正常之後,小姑娘終于放心坐回椅子上。

驟雪初霁,冬陽刺破雲層。

她只安靜了幾秒鐘,又開始唠唠叨叨:“前幾天有一個會做飯的哥哥來家裏,我有替你留意哦,可是人家有女朋友。我還和他争辯,說他女朋友肯定沒你好看。唉,我得自我反省。”

“反省什麽?”周霁佑聽得津津有味。

雷諾可又是一聲嘆息:“你老欺負我,我幹嘛在人前誇你。”

周霁佑應對自如:“你都不願在人前誇我,我幹嘛要為你準備早餐。別吃了,都是我的。”

“……”

三日後,雷諾可被雷安接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将短信裏三言兩語說不清的新仇舊恨添油加醋地說出來,謀求一個撒嬌的機會。

雷安和楊芸被她吐不完的苦水折磨得哭笑不得,雷安面容一肅,喊了兩聲停,問她:“爸爸交給你的任務呢,彙報一下。”

楊芸有事先聽他提起,并未露出驚訝。

雷諾可偎依母親懷裏,如實禀報:“老爸,我在的幾天,沒有人去家裏找我姐,也沒人約我姐出門。”

雷安和楊芸對視一眼:“你怎麽看?”

楊芸說:“一定是你想多了。小佑只是突然有那樣一個念頭出現,不一定真的就已經存在這樣一個人。”

雷諾可聽不太懂,左看看,右看看。

雷安朝沙發上一靠,也分不清那天突來的直覺是對是錯。他未開口再讨論,而是指着茶幾上方擺放的兩瓶五糧液,無可奈何地說:“這個小白,瞎花錢。”

楊芸斜睨他:“得了吧。我不給你錢買酒喝,人家給你送來兩瓶好酒,你心裏指不定怎麽樂呢。”、

雷安:“你看你冤枉我了吧。他送來好幾天了,我有打開喝過嗎?”

楊芸:“演,接着演。做給我看的,我還不知道你。”

看父母拌嘴,雷諾可在一旁偷笑不止。

***

新學期伊始,導師開會時,提到四月份即将在皖南舉辦的當代寫實油畫學術研讨會,行程不長,只有三天,可自願随他一同前往。

周霁佑考慮到畫室的工作,有些心動,但未立即報名。

會後,衆人陸續離席,周霁佑走在最後,被梁賢安叫住。

她停下腳,禮貌問:“老師,有事嗎?”

梁賢安笑了笑:“大家都想趁此機會出門放松一下,順便見見國內油畫界的泰山北鬥們,你不想嗎?”

“想。”周霁佑說:“距離四月份還早,我想把其他事情先安排好再做決定。”

梁賢安搖頭嘆笑:“我現在帶的所有學生裏,就數你做事太有計劃。”

周霁佑一向思維敏銳,但此刻,她有點糊塗:“老師是覺得好還是不好?”

梁賢安只要一揚眉就會在額頭露出三道紋,他剃着平頭,戴一副小框圓眼鏡,沒什麽架子,說話很和藹:“你過得舒服惬意,那當然就是好;你覺得疲憊無力,那自然就是不好。好與不好可不是旁人說的算的,要問你自己。”

周霁佑點頭,揚唇微笑:“那我還是過得挺舒坦的。”

當天晚上和沈飛白一起吃飯時,她由衷說:“我覺得和你比起來,我不算是一個特別有規劃的人。”

沈飛白安靜喝了一口湯,眼簾輕垂,視線落在碗口,莞爾:“你怎麽看出我有規劃?”

周霁佑單手捏筷,手臂搭在桌沿,看着他說:“你一直在一步步實現你的目标不是麽。”

考中傳媒、進央視……以及,追到她。

在她眼裏,一個持之以恒的人對待目标是明确且執着的。但她不是,她迄今為止唯一堅持過的就只有回北京這一件事。

回了之後反倒不再有任何念頭,包括和他在一起,都只是被動承受下的逐漸順應。

“我只有目标,并無規劃。”沈飛白回顧過去,剖析,“我有過很多次走投無路的時刻,好在中途沒放棄,最後都得以柳暗花明。”

他眼睛沒有看她,但聽語氣,無波無瀾的,不像在講述一個較為波折的經歷,倒像,只是在陳述一件再平常不過的小事。

周霁佑将筷子放在碗口,“诶。”

他擡眼,偏頭看過來:“怎麽了?”

“我也讓你走投無路過嗎?”她一瞬不眨盯着他。

沈飛白微一挑眉,眸色安然:“我随便一說,你當真了?”

周霁佑不答,只靜默等待。自始至終,眼神都未離開過他。

他嘴角起初噙着一絲淺笑,漸漸,笑容隐沒,他頭也轉回去。

筷頭落于盛有西紅柿炒雞蛋的盤子裏,他風輕雲淡的樣子:“都過去了。”

周霁佑忽然就抿緊了唇,她沒法兒形容現在的感受。

他越是不願多談,她腦海中的回憶越是兇猛。

“沈飛白。”

他望她一眼。

“是什麽促使你能夠一直堅持下來的?”她問。

“小佑。”沈飛白看着她,“你知道的不是麽。”

周霁佑理直氣壯:“可你從來沒說過,我怎麽知道是不是我以為的那個答案。”

沈飛白問:“你以為的答案是什麽?”

他和她打啞謎,她略作思忖,決定讓他一回:“我以為你都是為了我。”

沈飛白無聲勾唇,眼眸湛湛,嗓音略低:“你以為的沒錯。”

他還真是……

周霁佑有些無語,抿唇好笑。

她一只腳從拖鞋裏解放出來,伸長,試探性地朝他所在的方向摸索,抓空兩次,終于準确碰到他。

她沿他小腿往上,腳趾雖套在襪子裏,但依然活動自如。

她眼睛直勾勾盯住他,他一時無言,也沒再動作,整條腿都繃緊。

“小佑……”拿她沒轍的頭疼語氣。

她坐在與他呈直角的方向,松散靠在那兒,無動于衷地問他:“今晚還走嗎?”

“你想我怎麽回答?”他含一絲苦笑,單手伸到桌下,抓住她腳踝,把她使壞的左腳帶離某個已經有反應的地方。

“你想怎麽回答就怎麽回答。”她絲毫不掙紮,甚至懶洋洋的,“反正我是無所謂的。”

沈飛白啞言。她折騰得他有所謂,繼而表态自己無所謂。

他把她腳搭膝頭,長指有意無意地滑在她敏感的腳底板,問:“真無所謂?”

癢。她腳往回縮,腳踝被他扣着,動不了。

“沈飛白!”嗔怪。

繼續輕撓她腳心,他同樣一副無動于衷的表情,重複:“真無所謂嗎?”、

“你好煩啊……”她脫了另一只鞋,拿腳蹬他。

蹬了一下,又被擒住。

她雙腿反複掙紮,奈何都沒用。

“沈飛白!”漸漸染上嬌嗔。

沈飛白沒再撓她癢,但也沒松開束縛,目光凝視她:“以後還這樣嗎?”

大有她敢再這樣,他就繼續撓她的意思。

一通小小的懲戒,周霁佑難受得臉頰泛紅。

她別過臉,不想搭理他。

沈飛白在她腳心,隔着棉襪,又輕輕撓了一下。

“沈飛白!”尾音不自控地拖長,嬌嬌軟軟。

“我在。”他停下,眼神清黑一片,嘴角噙笑。

周霁佑再次掙紮,依舊未成功。

她瞪他:“我以後再也不留你。”

盡管她在放狠話,沈飛白聽言,心頭暖得卻似要随時融化。

“你很想我搬過來?”他問。

“不、想。”周霁佑一字一句回。

他笑笑,未理會,自顧自說:“我租的房子還有一個月租金到期,我如果搬過來,得提前幫室友找到一個新的合租夥伴。”

周霁佑顧不上生氣,聽完後十分訝異:“你願意和我一起住了?”

沈飛白掌心撫在她腳背,彎彎唇角,說:“從來沒有不願意。”

周霁佑指出:“你拒絕過我不止一次。”

他沉默,微低下頭,眸色不經意深了一度:“以後不會了。”

你想我留,我便留下,以你的意願為意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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