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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聚焦》的兩名出鏡記者都有一個固定的制作小團隊。

節目開播之初,在選題沒有七八成把握的情況下,考慮到成本問題,沈飛白有時候只和攝像老董兩個人出來跑新聞,甚至可能只被建議攜帶一臺小型dv機,越輕便越省錢。

如今節目逐漸做起來,選題方面依然深受限制,但随行人員倒是變成一個小班底,不再那麽随随便便。

整個收集材料的過程中,沈飛白是第一主角,像他這種記者型主持人,越能占據主導地位步步追訪,越能把節目內容做得真實具體。

周霁佑跟随張琪進入一個農家小院,沈飛白和被訪問者就坐在堂屋裏一對一平等交談,背景是一張高高的條案,和條案上方懸挂的一幅顏色發舊的**畫像。

周霁佑站在門檻外,看見裏面的雙機拍攝,一個攝像機對着采訪對象,一個對着沈飛白。

全場保持安靜。

他和屋裏的老婆婆坐着小板凳,以一種閑聊的方式敞開話題。

他所在的角度剛好稍稍背對門外,他看不見她,她也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能靠耳朵聽。

老人家一開始很平靜,後來說到傷心處,眼淚落下來。

她的家人就站在周霁佑身旁,她看見其中一個皮膚微黑的中年女人也在悄悄抹眼淚。

周霁佑給她遞去一張紙巾,與此同時,張琪也在沈飛白的眼神暗示下送過去一包。沈飛白拆開包裝,伸出手放進老人蜷曲的掌心裏。

老人家用方言說謝謝,這邊,中年女人也在向周霁佑點頭致謝。

采訪結束時,老人家從小板凳上站起來,身體有些不穩,佝偻着背搖搖晃晃,沈飛白在她跟前,順手扶了一把。

制作小組的同行人員在屋內麻利地收拾器材,中年女人用帶有口音的普通話問周霁佑:“可以進去了嗎?”

周霁佑看攝像機關了,“應該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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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飛白還在和老婆婆說話,女人及其丈夫邁過門檻走進去,周霁佑倚靠門框看着裏面的人,老人家拉着他的手神情懇切,他個子高,遷就她俯下身,認認真真傾聽,不時予以适當的安慰。

張琪做完自己的工作,走到門邊,與她一同望着他們所站的方向,低聲說:“你知道沈主播哪一點最打動我嗎?”

周霁佑對“你知道……嗎”的句式向來無感,微微挑眉,不作聲。

“真誠。他尊重每一位被采訪者和節目的參與者,在采訪報道的時候能夠設身處地地與采訪對象交流和探讨。”張琪似乎并不在意是否有回應,頭頭是道地兀自表述。

周霁佑依舊無言。

張琪扭頭看她,發現她側顏寧靜,頭輕靠在門沿,眼神筆直且專注。她不确定她有沒有聽自己說話,等她側轉過頭,再次望向沈飛白時,發現他俨然已經轉身注意到這邊。

那樣清隽內斂的一個人,平日裏連笑容都是清和收斂的,此刻,眉目溫潤細膩,眸光像清淩淩的湖水,潋滟生光。

張琪下意識又去看身旁的周霁佑。

不知何時,她扯起嘴角,露出一抹慵懶随性的笑容,搭配她偏冷的氣質,同為女性,連張琪都覺得極為動人。

沈主播喜歡的是這種類型的啊,張琪忍不住想。

“怪不得你會問我具體位置。”沈飛白手握稿本走過來。

周霁佑直起身,指出事實:“可你說的一點都不具體。”

他不置可否地一笑:“怎麽找過來的?”

周霁佑揚揚下巴,指向默不吭聲的張琪:“麻煩人家去村口接的我。”

張琪夾在兩人中間突然有點尴尬,迎視沈飛白投來的目光,從口袋裏掏出手機還給他,“不好意思啊沈主播,你托我保管,未經你同意就接了你的電話。”

“有什麽不好意思,應該我感謝你才對。”沈飛白微一颔首,“麻煩了。”

張琪知道這句“麻煩了”是指麻煩她特地跑一趟接來了他的女朋友,忙擺擺手,說:“不客氣不客氣,舉手之勞嘛。”

一行人離開農家小院後,選在附近一片竹林錄制一段長鏡頭。

竹葉春生,陽光和煦,沈飛白走在一塊坡地,目光平定而深邃,言辭樸實而客觀。

第一次身處前期拍攝現場,周霁佑近距離地觀察到,他看似平靜的面容下,實則暗藏一分鋒利。

午飯是開車回縣城解決的。

幾個人坐在路邊的一家快餐店,每人點了一份蓋澆飯,大概都餓了,個個吃得津津有味。

周霁佑默默看在眼裏,突覺這群人挺有意思。

尤其是,當老董看着她說“你這姑娘終于給小白省話費了”的時候,她也不知被觸動哪根神經,拳抵唇邊,低笑出聲。

沈飛白在桌子底下握她另只手,指腹輕輕捏了一下她的小拇指,眼神無聲在問:笑什麽?

她動了動口型,含着調侃:小白……

他一定是看懂了,唇線輕抿,別過臉,沒理她。

飛白,是書法中的一種枯筆字體,也是繪畫中的一種特殊技巧,像是毛筆缺墨,落筆時,自然而然形成了絲絲露白。

沈國安在他原先的名字後面加一個“白”,無疑增添了幾許靈氣和雅韻。

周霁佑甚至覺得,好像真的自從多了一個“白”後,他膚色漸漸沒那麽黑了……

***

本來采訪進行到這裏就可以打道回府,但沈飛白卻在黃山火車站和其他人告別,另買的兩張前往合肥的硬座。

坐在到處是人的候車廳裏,周霁佑有些困意上湧,靠他肩膀假寐。

沈飛白下颌一低,側臉貼她額頭,輕聲問:“你不問我去哪?”

周霁佑閉着眼,不以為意地說:“有什麽好問的。”

難得他們都不在北京,去哪兒都行,她反正無所謂。

“已經在皖南,回皖中很方便。”沈飛白的聲音醇厚低沉,他在向她解釋。

“嗯。”周霁佑挽他手臂,全身心放松地倚靠他,依然不問去哪裏,懶懶散散地說,“我睡會兒,要是檢票時間到了,別叫我,直接把我扛進去。”

她在開玩笑,沈飛白用下巴蹭了蹭她,“睡吧。”

候車廳裏不時回蕩廣播,周霁佑并沒有睡着。

排隊檢票,坐上途徑黃山和合肥的列車,車廂裏烏煙瘴氣,倒不是因為有人違規吸煙,而是各種味道摻雜,空氣又悶,無意間就産生一種環境污濁的視覺感受。

沈飛白去車廂銜接處接了杯熱水,周霁佑奪過來擰開杯蓋,輕吹熱氣,對嘴喝。

察覺他視線一直瞥向這邊,她夾在他和窗戶之間,偏眸:“你是在看風景還是在看我?”

“看你。”

她唇角向上一揚:“看我幹什麽?”

目光落在熱氣如白煙的杯口,沈飛白眸中掩藏一絲感觸,唇線舒散,沒有回答。

第一次共用一個水杯,總要多看看的。

對面乘客總是有意無意地盯着他倆,準确來說,多數時候是盯着他。

央視捧紅了不少名嘴,類似沈飛白這種普普通通的新聞主播自然也能博得部分人的關注,周霁佑對此已經見慣不怪。

火車行駛得太慢,六個多小時才姍姍抵達合肥火車站。

合肥尚未修建地鐵,暮色已黑,乘公交由北到南只會繼續耽誤時間,兩人在路邊攔下一輛出租,直奔汽車南站。

可惜還是晚了一步,途徑慈嶺鎮的大巴都已停運。

站在售票窗口前,周霁佑緊了緊背包的肩帶,直接問:“我們是就在這兒附近找賓館住,還是去哪裏逛逛再說?”

售票大廳的燈光黃得發暗,大門敞開,挂着一排遮風的透明塑料門簾,用久了的緣故,有點顯髒。

兩人并肩朝門口走,沈飛白不答反問:“累嗎?”

“不啊。”她一臉輕松,“不過,餓了倒是真的。”

“那就逛逛,找點吃的。”

于是,又打了一輛的士。鑒于對合肥都不熟,上車後,幹脆把問題抛給司機。

司機師傅帶他們到淮河路步行街,行人如織,晚上逛街購物的大有人在。

周霁佑眼尖,看見路邊有家烤鴨店,也不知出于什麽奇怪心理,身在北京都很少惦記着吃烤鴨,眼下站在合肥街頭,居然第一個念頭就是進去嘗一嘗。

“要不就這兒?”走到店鋪對面的馬路邊,她用眼神指向上面的牌匾。

夜晚有風,沈飛白看她不自覺地縮脖子,伸手幫她把圍巾向上攏了攏,挂着笑說:“你是想對比一下廬州烤鴨和北京烤鴨的區別?”

“……算了。”她越過他肩膀朝來時的方向看,“再去其他地方瞅瞅吧。”

說着,她邁步準備折返。

一只溫暖的手牽住她,但,力道所使的角度卻不是正前方,而是路對面的烤鴨店。

大衣衣擺在他轉身的一剎那輕微晃動,周霁佑微愕地看着他。

有車連環駛過,停在馬路牙子下方等車陸續開走,他回頭,深黑的眼睛望住她:“看什麽?”

風從兩人的對視中穿過,拂動彼此額前的碎發。

周霁佑語氣松散:“看你啊。”

“看我幹什麽?”

時間仿佛回到下午的火車車廂。

角色互換,她比他直白,也比他……膽大。

人來人往的異地街頭,她踮起腳尖,在他略幹的嘴唇落下輕輕的一吻,舌尖掃了一下。

“好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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