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任江城眼中閃過絲興味。
杆紫黑,葉翠綠,頗具特色,又顯神秘。這墨竹林當中,究竟會隐藏着什麽呢?
瘐五娘等人一定有陰謀,這個陰謀和墨竹林有關。墨竹林這绮麗特別的外表之下,究竟包裹了什麽樣的秘密和詭計?
“八娘子,請吧。”瘐五娘志得意滿,優雅的沖任江城做了個手勢,示意她先請。
“五娘子,你之前進出過這片竹林多少回?”任江城卻不急着進竹林,笑着問道。
瘐五娘面色一滞。
她一時之間,真是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才好。實話實說的話,就是一回也沒進見過,可是,她這位瘐家小娘子一回也沒進去過的地方,如何能騙得任江城欣然進入?如果她說進去過,又擔心任江城因此反悔,因為一個進去過,一個全然陌生,兩個人要在這裏比誰出去的快,顯失公平。
“我……”瘐五娘猶猶豫豫,欲言又止。
竹林中傳來腳步聲。
瘐家諸女郎都覺肝兒顫,戰戰兢兢壯着膽子轉頭看了過去。
一位年約十一二歲的少女自林間跑出來。她長的很好看,圓圓的臉盤上嵌着雙大而靈活的眼睛,皮膚白白的,眼睫毛長長的,大眼睛忽閃忽閃,單純又可愛。
她眼睛滴溜溜看了看任江城和瘐家諸女郎,心虛的笑了笑,轉身便跑。
瘐六娘眼疾手快追過去抓住她,大聲質問:“阿真,你方才不是和範家幾位小娘子在一起釣魚的麽?怎地又到了這裏?”那被她喚作阿真的少女眼睛眨了眨,臉上堆起笑,“我……我也不知道啊……範十九娘要到竹林裏玩,我就陪她們一起來了……但是忽然找不到她了,她好像迷路了……”瘐六娘冷笑,“所以你便一個人出來了?”阿真眼珠轉轉,“我也是好不容易才找到路的呀。”掙脫瘐六娘,一陣風似的跑了。
任江城指指墨竹林,“西口進,東口出,誰先出來誰勝,對麽?”跟瘐五娘确定游戲規則。
瘐五娘忽然改了主意,“西口進,西口出,到了東口之後,出了竹林是一處幽靜的書房,書房前植有各色名貴花卉。先到書房的人便折一枝碗口大的純色洛陽花,之後再原路返回,回到這裏。”指指面前的衆人,“她們便是見證。見識咱們從這裏進去,再從這裏出來。”
“對,這主意好。”瘐六娘等人自然頻頻點頭,表示非常贊成。
“這可不行。”任江城斷然否定,“從這裏進,從這裏出,标識只是一朵碗口大的純色洛陽花,太容易作弊了。”
“這你便不懂了。”瘐五娘面帶不屑,“那書房前所植花卉每一本都極為名貴,洛陽花也非凡品,而是世間極為罕見的春水之綠。方才你也和我們一起賞過花的,可見過綠色洛陽花?沒有吧?只有書房前才有。”
“對,你不懂。”瘐六娘等人附和。
瘐七娘卻驚訝的看了瘐五娘一眼。
任江城回憶了下,在嘉苑所看到的名品花卉之中确實沒有綠牡丹,便同意了,“好,西口進,西口出,以綠色洛陽花為信物二少,我們離婚吧。”略作整理,和瘐五娘一起進入墨竹林。
衆人目送她們窈窕秀麗的身影走入竹林,目旌神搖。
過了沒多久,瘐五娘便輕手輕腳從墨竹林裏溜了出來。
墨竹林裏的機關聽說非常厲害,她根本沒敢往裏走幾步,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路記得清清楚楚,眼看着任江城走進去了,她便及時出來了,全身而退。
“五阿姐!”瘐六娘等人上前握住她的手,同時歡呼。
那被喚作阿真的少女也跑了過來。“十五娘。”衆人親呢的招呼她。
瘐家諸女極為興奮,“雖說是大費周章,總算把她騙進去了啊。”
瘐十五娘眉花眼笑,“騙進去了就沒事了吧?阿姐,我去放風筝了啊。”瘐六娘笑,“哪會沒事了呢?我們還要裝作驚惶失措的樣子去禀告壽康公主呢。不過這件事簡單,用不着你,你去放風筝也不礙什麽。”瘐十五娘卻又不走了,“禀告壽康公主這件事情一定很好玩,我也要去!”便要拉着瘐六娘走。
瘐五娘制止她們,“等等。任八娘才進去,咱們便過去禀告,顯得太急了些。”瘐七娘笑道:“五阿姐說的對,太急了些。其實何必這麽着急呢?讓那位了不起的八娘子在墨竹林的陣法中多轉悠轉悠,豈不是更為解氣?她這會兒可能剛剛開始心慌,難受的還在後頭呢。”
瘐五娘等人大為贊賞,“就是。不必着急,讓她多在裏面轉轉,出來的時候想必已經吓得面無人色了。”想到任江城在墨竹林裏吃苦受罪,笑容都極為歡悅。
她們決定過些時候才把任江城在墨竹林裏這件事張揚出去。
瘐七娘忽然想起一件事,“五阿姐,你如何知道竹林盡頭是書房,書房前植有綠色洛陽花?”
同為瘐家女郎,這件隐秘之事她可是不知道的啊。
“是啊,五阿姐怎會知道?”瘐六娘等人聽了,也一齊虎視眈眈的看着瘐五娘。
她們的想法和瘐七娘是一樣的,同樣是瘐家女郎,為什麽壽康公主府這樣的隐秘之事,我們不知道,你卻知道?姐妹之間,你有多少事瞞着我們?
瘐五娘神色便有些不自然,眼光閃了閃,道:“其實我哪裏知道這些呢?不過是編個瞎話出來,哄那個任八娘進墨竹林罷了。”
“真的麽?”瘐七娘有懷疑之色。
“自然是真的。”瘐五娘怫然。
瘐七娘心中迅速盤算了下,勉強笑了笑,“我自然是相信五阿姐的。對了,五阿姐,你說任八娘有沒有可能真的到了東口,摘了洛陽花,再出現在咱們面前?”瘐五娘連連冷笑,“這墨竹林中包含有數十上百種陣法,她一位少年女郎,如何破解得了?”她轉過頭向竹林中望了望,淡淡道:“她便在竹林中驚惶失措六神無主魂飛天外吧,等估摸着她吓得差不多了,咱們再去禀告壽康公主。到那時她才從鬼域般的墨竹林裏出來,便要面對壽康公主的滔天怒火,真正是精彩紛呈、好戲連臺、美妙絕倫。”
“壽康公主如果知道任八娘觊觎她的愛子十三郎,擅闖墨竹林,會氣成什麽樣?會怎樣對付任八娘?想想就好玩啊。”瘐十五娘笑嘻嘻。
遠處出現幾個人影。
瘐五娘張望了下,覺得其中一個人看着像是瘐涵,便對瘐十五娘道:“十五娘,好像你九阿姐過來了。見到你九阿姐千萬莫露了馬腳,明白麽?”瘐十五娘乖巧點頭,“嗯,明白暴王爺絕愛妃。我忽然肚子疼,把五阿姐六阿姐吓壞了,不過那陣疼來的快去的也快,過後便沒事了。我沒事了便鬧着要阿姐們陪我出來玩,阿姐們被我鬧的沒辦法,只好依我。”瘐五娘滿意點頭。
那幾個人越來越近了,走在最前面的那人步子很快,面色焦急,正是瘐涵。
“九阿妹。”瘐五娘穩穩心神,做出鎮靜模樣,緩步走過去相迎。
任江城進到竹林中之後,發覺這裏确實是奇幻之處,竹林似乎是按一定的陣法排列的,錯綜複雜,撲逆迷離。
“瘐五娘是知道這陣法的奧秘,所以要和我比試麽?”任江城氣悶的想道。
她試着叫了瘐五娘幾聲,卻根本得不到回應。
“難道她已經輕車熟路的往前跑了,快到東頭了?”任江城小聲嘀咕。
後來想想卻覺得不對,“桓家若設下這樣的竹林陣,那便有安全上的考慮,怎麽會讓瘐五娘這種身份的人都明白其中的奧秘呢?瘐五娘不過是桓家一名姻親罷了,并且是關系并不如何親密的姻親。”又想想方才那年幼少女的話,試着叫了範瑤幾聲,風吹竹稍動,沙沙作響,卻聽不到人的聲音。
任江城摸摸鼻子,繼續往前走。
說是往前走,其實她心裏很迷茫,根本分不清方向了。
墨竹很高,六丈八丈以至十餘丈的都有,進到竹林深處之後,簡直遮天蔽日,想要借助陽光來判別方向都困難。
竹林東一簇西一簇,看上去雜亂無章,小路七通八繞,不知會通向哪裏。
任江城揉了揉眼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這一幕:剛才她明明路過這個地方啊,墨竹、竹下生着幾朵小花,有藍有白,小小的,很不起眼兒,自得其樂的開着,頗有幾分曠世獨立的風采。她不會看錯的,前不久她明明路過這裏,現在繞來繞去的又繞回來了!
“鬼打牆啊。”任江城仰天長嘆。
她一陣氣悶,伸手入口,發出幾聲長嘯。
說來也怪,吟嘯之聲在林間鳴蕩,卻不顯嘈雜,反而顯得更加清幽。
發洩過後,任江城繼續前行,一路上聚精會神的辨認着道路,心中默念,“向前,向前,一直向前,不要轉彎,不要轉彎……”可是,天不從人願,她眼前又出現了那幾朵悠閑自在、在風中搖搖擺擺如閑雲野鶴般灑脫的小花。
連着三次經過同樣一個地方之後,任江城生氣了,從懷裏取出一個小巧的匕首鞘,将鋒利的小匕首撥了出來,“砍了你!把竹砍掉,看我能不能出的去!”揚起匕首,寒光一閃,沖着柔和發亮的竹杆刺了過去!
“你在做什麽?”她耳旁響起青年男子低沉又略帶疑惑的聲音。
任江城心中一陣狂喜。
有人啊,遇着人了!
她又驚又喜的擡起頭,“我走來走去也出不了這竹林,便想把竹子砍了……”話沒說完,迎上桓廣陽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一陣心虛,讪讪的笑了笑,把剩下的話語咽了回去。
走不出竹林,便想砍人家的墨竹了……
這應該是桓家精心種植的,很重要……
桓廣陽凝神望着她,輕輕一笑,“若要把竹子砍了才出去,你得砍上多久?”
任江城四處張望了下,呵呵笑了笑,“我……我其實是……”對哦,這麽大一片竹林,若是把竹子砍了才能出去,得砍多少時間啊?
“竹子沒砍完,我先餓壞了……”任江城不好意思的說道狂妃來襲,腹黑殘王馴傻妃。
她在害羞,清麗妍媚的面龐上現出粉暈,在這幽深竹林之中顯得格外鮮活、動人。
桓廣陽眸色深了深。
她可以肆無忌憚的追求瘐濤,也可以潇灑豪邁的寫下“利刀剪斷紅線線”;她可以手持弓驽對陣禦敵,也可以輕松快活的下廚去,煮出一餐令人驚嘆的美味;她前一刻還拿着小匕首沖竹子發脾氣要砍,這時便輕撚衣帶,一幅小女兒情态了……
她,究竟是怎樣的一位女郎?
“我和人打賭來着。”任江城小心翼翼把匕首插回鞘,收到袖中,“西口進西頭口出,不過要走到東口,摘一朵綠色洛陽花作為表記,證明真的走到東口了,不是在蒙人。”
打賭?綠色洛陽花?這都什麽跟什麽啊。桓廣陽啼笑皆非。
他的墨竹林,竟然讓她拿來跟不相幹的人打賭了麽。
“女郎,你知道這是哪裏?”他客氣的問道。
任江城茫然四顧,“竹林啊。”
“和平常的竹林有何不同?”他默然片刻,又溫聲詢問。
任江城一臉孩子氣,實話實說:“一般的竹林竹杆是綠的,這裏是黑的。”
桓廣陽:……
這裏是墨竹林,桓家秘地,非請莫入,看來她是一點也不知道……
任江城往他身邊走了兩步,讨好的笑,“哎,十三郎,你幫我個忙好不好?把我帶到東口,摘一朵綠色洛陽花,然後再……再把我送出去……”說到後來,她自己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貌似要求的太多了啊,任家和桓家并沒有什麽交情。
不只沒交情,桓家和陵江王府好像還很敵對。
任江城實在不好意思要求桓廣陽這麽多,可是她望望眼前這一片一片紫黑色、色澤柔亮的竹林,卻又覺得就算賴也得把桓廣陽賴上。憑她自己,無論如何是走不出去的,先不說賭約如何,總困在這裏也不是個事啊,多無聊。
“這次真是要麻煩你了。”任江城硬起頭皮,“事成之後,我會好好感謝你的。”
桓廣陽顏色極淺的眼眸之中似有光芒在閃動,唇角輕勾,“女郎如何謝我?”
說出這句話,桓廣陽心中酥酥麻麻,一陣悸動。
這句話終于說出口了……
任江城很認真的想了想,眼珠一轉,計上心來,“十三郎,我親自煮食,請你的客。”大方的承諾着桓廣陽,任江城心中大樂。從十四郎那裏不是要得到六月柿麽,有了這種食材,許多美味都可以做出來啦。借花獻佛,現買現賣,請桓十三郎好好吃一頓便是,算是還他的人情。
桓廣陽一動不動的站着,面有沉思之色,也不知在想什麽。
任江城心中忐忑,“他不會是覺得這條件不值得吧?不對啊,十四郎是吃貨,他和十四郎是兄弟,應該也差不多吧?”唯恐桓廣陽覺得條件不夠吸引人,不答應她,心裏七上八下,惴惴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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