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包廂裏吵吵嚷嚷,氛圍熱鬧!

果酒紅酒應有盡有,嚴彬俨然東道主的架勢,大笑着與工作室其他同事high成一片BiddingX。

濯易沉默地推開包廂門,随意坐到角落。

工作室裏的員工跟着他最少也有兩三個年頭了,對他性格熟悉,早前都挺客氣,如今卻變得随性自在起來,他們知道濯易與很多明星不一樣,不愛端着架子故作派頭,是個他們只要做好分內事就行,完全不用吹噓奉承獻殷勤的好應付老板。

招牌菜一樣一樣緩慢呈上,衆人動筷,暢聊日常生活裏的一堆趣事。

“老大,小的給您把閘蟹龍蝦都剝好了,來來來快吃,明年咱們大家夥兒都指着您升官發財贏娶白富美吶!”嚴彬将滿滿一碟食物遞給濯易,笑着和桌上同事打趣,“哦,我們這裏還有兩個妹妹是要嫁給高富帥。”

大家哄然大笑,紛紛勸說搖錢樹濯易多吃些,明年多掙點錢再到這裏來吃。

嚴彬立馬接腔,拍着胸脯道,“明年再拿一個影帝,咱們去國外吃。”

包廂笑聲更大,女生小愛道,“不求出國,但求年年在這吃!”

“那有什麽問題?”嚴彬挑眉,“就怕你們吃膩了哭着跪求別再來……”

歡聲笑語陣陣,配合着窗外的喜慶繁華,像是人間極樂之地。

濯易應景的附和着露了笑臉,可嘴角弧度卻有些僵硬牽強。

他不要再來這裏了……

以後一次都別來。

緩慢地吃着碟子裏的食物,腦海裏不受控制的浮現出方才的畫面。

她穿着白色大衣,精致的卷發壓在小巧的深紅色氈帽下,雖然離得較遠,卻能清晰幻畫出她姣好的面容。

是為對面的男人才裝扮成這樣麽?

雖然,她每天都很好看。

第一次見到她的紅色晚禮服,來醫院看他的格子套裝,在江畔看煙火的藍色大衣,還有臃腫的家居服,她穿着都一樣好看。

為什麽心裏酸溜溜的?

“啊!”旁座小愛驚呼一聲,舉着筷子轉頭道,“老大,那不是生抽,是黑醋,你倒了整整半碗。”瞪圓了眼睛,小愛望着他面無表情吃着蒸餃的樣子,十分敬佩,“老大,不酸?”

酸!

濯易努力咽下剩餘的半塊蒸餃。

原來是這樣才酸的?然後一直從胃裏酸到了心裏……

“來,碰一個,都必須實打實的酒啊,果汁不算!”席中,嚴彬樂呵呵地站起身來,宣揚傳統中國文化,碰杯勸酒。

濯易端起了白開水,象征性應付一下。

“啧!”嚴彬不樂意,“就一杯,以您現在的酒量醉不了!”

“我得開車。”濯易輕聲拒絕。

不知誰撲哧一笑,大家夥兒都笑起來,嚴彬不客氣道,“哪用得上您這個一年碰不上兩次方向盤的生手開車送咱們回家?咱們喝醉了搭計程車,老司機安全駕駛,省心安心放心死而複生之後我從老頭變成了絕世大美人!”

濯易抿唇。

是啊,用不着他開車。

但他還是堅定地搖了搖頭。

嚴彬傲嬌地擺手不理他了,旋即纏着兩個妹子唠嗑攀酒。

席過一半。

每一分鐘都如坐針氈,那個男人,看起來就像是她姑姑口中的良人,不僅僅能為她遮風擋雨,亦能為她卸下重擔。

濯易低垂着眸,耳畔歡笑聲仿佛遠在千裏之外,伴着鐘鳴聲,一圈一圈環繞在心底。

他就想再看看她。

猛地起身,轉身離開酒味濃厚的房間。

濯易步伐倉促,他急急沿着長廊而行,朝大堂窗下望去。

座位空了。

人不在了!

他的心也一瞬墜入冰冷谷底。

收回視線的剎那,餘光卻觑見亮眼的一抹白。

是她。

她與那個黑色長大衣男人比肩而行,将要離開餐廳。

忙閃身退避到一側,他偷偷望着他們說說笑笑地走出廳門……

“不合胃口?怎麽只用了這麽點?”宋以致偏頭望着她側臉,問。

“不是。”許念抿唇笑,“在家呆了這麽久,都被萍姨養胖了。”

“胖點好看,喜慶!”

“這個理由真是……”許念搖了搖頭,見他伸手摁開電梯按鈕,便在他示意下先行一步入電梯。

樓層勻速往下降落,宋以致單手插/在大衣口袋,笑着道,“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場景?”

許念思忖着答,“校慶?”

搖頭,宋以致似想起好笑的事,“不,是在海威爾大樓,當時電梯裏有三人,你我,還有一個女生,行到中途,電梯出了故障,記得?”

“好像有這麽件事。”“叮”一聲,電梯劃開,兩人相繼走出,許念詫異的擡眸望着他,“可我對你沒有印象?”

“我的印象是另個女生好吵,你很安靜,然後……”好笑地用食指指腹觸了觸鼻尖,宋以致低頭湊近她道,“另個女生出來抱着維修員大笑,你走到轉角角落好像哭了。”

“沒有。”許念迅速否認,“我可能只是腿軟。”又解釋道,“當時年紀小。”

聲音逐漸變淡,許念想起那幾年的時光,那應該是她最孤獨的日子,孑然一身,沒有親人,走在異國他鄉覺得自己好像不該存在。

但如今卻已經習慣。

習慣一回頭,身邊不會有任何人。

“我後來想,或許當時我應該朝你走去……”

“許念,看什麽?”見她微微別過頭,宋以致暫停未說完的話,循着她視線朝左後方望去,“有認識的人?”

“不。”視線在人群裏晃過,而後收回,許念重拾步伐朝商場旋轉門走去,“看錯了。”

“嗯。”宋以致跟上她步伐,未再提先前的話題。

兩人步出大門。

冬夜裏的涼風混合着喜慶的味道撲面而來,各種各樣的笑聲聚集在一起,譜成一首和諧歡樂的曲調。

“先到處走走?”宋以致掃向廣場中央高高的水晶燈塔,笑,“我還從未在國內過新年,略有點新奇。”

“嗯。”許念颔首。

行在人群裏,路畔商販吆喝兜售,有冰糖葫蘆棉花糖,還有烤番薯……

“吃不吃冰糖葫蘆?”宋以致盯着各種各樣的糖葫蘆,饒有興致的問她。

搖頭,許念笑着拒絕。

“試試吧!我看你喜歡吃甜點。”說着不顧她強調真不需要,立即拔腿就走,“你待在這裏等我。”

糖葫蘆生意不錯,得排隊。

許念深吸一口氣,輕風拂來,一股烤番薯的香甜氣息揮之不去的萦繞在鼻腔內,如此熟悉的味道。

偏頭望向一側烤架上的番薯,她忽的低眉微微一笑。

曾經在庭院,他們一家也種植過,小打小鬧的形式,第一年種的不好,番薯小小的個頭,十分令人沮喪。可沮喪完了,在壁爐生火開烤時,她和小宇卻眼巴巴的守着,怎麽都不肯挪腳。兩個大人笑着打趣,“我們小宇可別尿褲子啊,上廁所時要出聲哦!”

孰知剛說完,他就跳起來大叫道,“上廁所,要上廁所,姐姐帶我去,姐姐帶我去,姐姐不準守在這裏……”

好吃麽?其實并不。

番薯肉帶點幹澀,可她後來再也沒吃過這麽好吃的番薯。

身側路人越來越多,大概是到了夜晚的繁盛時光。

偌大的廣場都變得擁擠,偶爾有人擦身而過,她被帶着往前挪了幾步。

低着頭,許念閉了閉眼,可閉眼的那一瞬,有誰突然握住了她手,輕輕擡起,将一團暖呼呼的東西放在了她手上。

倏地睜眼,她盯着掌心那一團暖熱的東西。

是用牛皮紙包裹着的烤番薯。

身前暗影轉身,她猛地擡頭,只捕捉到他瘦高的背影,很快融入到人群中央蜜語。

原來不是錯覺。

真的是他!

許念怔怔定在原地,她緊緊抿唇。

過了片刻,腳跟前驀地閃現出一雙黑色休閑鞋。

她順着褲腳往上,看到他露在紅色圍巾外的那雙眼睛,背後的水晶燈塔在他眼中簇起兩點星子。

是他又走了回來。

濯易定定看着她,她衣着不夠保暖,臉頰被風吹得泛起紅潤。

為什麽要将她一個人扔在這裏?

他一定不會。

解下脖頸上的紅色圍巾,濯易套在她纖細的脖子上,繞了一圈兩圈三圈,還想再繞下去,可是圍巾到頭了……

簡單地系結,濯易再次認真看她一眼,他将衛衣大大的兜帽戴到頭上後轉身就走,沒有猶豫,步伐偏快。

許念低眉看了眼堆積在脖頸間的紅色,她擡腳往前追了一步,手腕卻被身後一股力量攥住。

宋以致笑着看她,“人真多,我回來生怕你不見了。”将紅豔豔的山楂糖葫蘆和另一串水果糖葫蘆都遞給她,宋以致詫異的望着她手裏的烤紅薯,以及脖頸上的紅色圍巾……

他掃了眼她挎在臂彎上的女士包包,以為圍巾是她放在包裏的禦寒之物,便沒有多加疑問,只盯着烤紅薯笑道,“也是,冬天冷,就該吃暖胃的好東西。”

許念輕笑,再度回眸,身後人山人海裏,早就沒了他的蹤跡。

“走吧!送你回家,氣溫太涼,你傷勢痊愈不久,別……”

話說到一半,他們身前忽的走來一對正在吵架的情侶,男孩追着前面的女孩,一時沒看路,撞上了許念。

眼睜睜看着右手裏的烤番薯墜落,許念完全反應不及。

烤番薯滾落遠去。

吵架的情侶猛地駐足,女孩鼓着嘴站在一旁,男孩則尴尬地撓着後腦勺沖許念道歉,“抱歉,真不好意思,我、我沒看清,我給重新再買一份吧!”

“沒事。”許念搖頭,越過他去找落到地上的烤番薯。

宋以致笑道,“沒事,你們走吧!”語罷,忙跟上許念步伐。

元旦節假日,人真的太多。

烤番薯不知被誰踩了半腳,地上一灘番薯泥,遠去的人群中傳出一道女人不悅的埋怨,“是哪個缺德的人不好好丢進垃圾桶?啊啊啊,真掃興,我的新鞋……”

宋以致:“我給你再買一個。”

“不用,其實不想吃。”許念盯着番薯泥半晌,低頭從包裏找出紙巾,蹲身将番薯拾起來丢入前方的垃圾桶。

定在原地,宋以致看她站在垃圾桶邊靜靜地拭手,一旁路燈灑下漫漫光輝,紅色圍巾襯托之下,她的臉色瑩白無暇他不是妖豔貨。

她始終是這樣,永遠不冷不熱專注地做着自己的事情,仿佛周遭沒有什麽人或事能擾亂她的步調。

他覺得,她的克制力和隐忍度比他更甚。

一路馳騁。

車內環繞着一首男音低沉的藍調。

許念坐在副駕駛座,她望向車窗外,就靜靜看着……

見她想事情專注,宋以致識趣的沒有開口,他瞥了眼被她捏在手裏的兩串糖葫蘆,不知為何,有種強烈的錯覺,方才好像有什麽事情影響了她的心情。

一個烤番薯?似乎并不至于。

夜晚十一點,商場氣氛愈加喧鬧。

坐在倒了大片的包廂裏,濯易站在窗下看着一片璀璨的世界。

衆人說着醉話。

嚴彬趴在桌上喊濯易,“老大,嘿,老、老幺……“側眸,濯易淡淡地望着他。

單手甩着車鑰匙圈玩兒,嚴彬呵呵舉着鑰匙朝他笑,“新司機,送我們回家啊,送……”

頓了一秒,拾步上前。

濯易接過他手裏的車鑰匙,将嚴彬蹭過來的頭推開,輕聲道,“搭計程車回去。”又看了眼醉得深深淺淺的工作室員工,沖他道,“他們交給你了。”

語罷,重新将衛衣兜帽套在頭上,轉身離開包間。

“切……”身後嚴彬盯着關上的房門,哼聲翻了個白眼。

走時商場聚集了大群人,在等十二點倒計時。

濯易低調地開走車,沿着銘記于心的路線行駛!

車速時快時慢。

仿佛他猶豫不決的心情。

為什麽要去?

為什麽不去?

徘徊着糾結着,卻慢慢的靠近了。

離別墅不遠的途中,有一輛汽車折返,擦身而過時,兩人都轉了頭。

模糊不清的匆匆一瞥中,濯易感覺,就是那個男人。

他的勇氣逐漸稀釋,一點一點随風飄走……

但還是将車悄無聲息地開到了她家樓下,怕驚擾到任何人,濯易迅速熄滅車燈,他搖下窗,仰頭看向二樓淺淺的燈光。

她的窗簾阖上了,因為窗簾是淺黃色,所以透出來的燈光好像格外柔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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