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良人歸來
次日醒來,天剛亮,幽藍的天色,深靜如水,漂亮的難以言出。
我翻了個身,半眯着眼睛看靠在床邊的那個人。他對我笑,琥珀色的眼睛照亮了清暗的黑樓,我伸手去摸他的臉,沒錯,不是做夢。
“醒了?”
我一直盯着他看,看到他覺得有些尴尬了,不好意思笑笑,“別看了,是我,不是替身。”
“我知道,我能感受到是你,你身上的香味我永遠記得。”
“呵,你記得?真的?”他挑眉,有些俏皮,俊朗得不成樣子。一邊扶扶我起來一邊低頭問,“你想吃什麽?我叫人去準備。”
既然是這樣,那還不是任我挑,有這個便宜幹嘛不去占?我舔一舔嘴唇,對他抛了一個媚眼,做出妩媚風騷的姿勢,“那自然平日裏你吃什麽我就吃什麽。”
“咳咳……”他咳嗽兩聲,臉色有些不對勁。也對,對着我這個驚天的美人兒做出如此撩人的姿态,他一時間吃不消也是正常的,沒關系沒關系,以後慢慢熟悉就好了。他說行吧,然後頭也不回地沖出寒峭宮,一邊跑一邊解釋,“我去找影無雙,叫他送些早膳過來,你先梳洗一下,等一下我過來找你……”
我白着眼看他旋風一般地離開,連方向都錯了,有些不悅地指着他左邊,“門在那裏。”
“哦哦。”他回頭對我笑一笑,眨眼沒了影兒。
坐在銅鏡前,我左顧右盼,也沒那麽差吧,雖然比不上花蔭那樣傾國傾城,好歹也算得上清秀吧,皮膚白淨,五官秀氣,也不是什麽歪瓜裂棗,為什麽他被我吓成那樣?
揉了揉蒼白的臉,讓它有些血色,又塗了些胭脂,将頭發梳好,随意收拾了些。這麽長時間都沒有好好打理自己了,這樣簡簡單單裝扮一下,竟讓我對自己的形象有了更高的評價。
唉,越來越漂亮了啊,沒辦法。
剛整理好,長廳裏聽見他的聲音,“穿夏,過來吃飯。”
我是蹦跶着去的,進了長廳,我傻了眼,指着那清淡的小菜小粥驚訝道,“就吃這個啊?”不可能吧,在我感覺裏,最起碼他的早膳裏面也應該要有些葷腥吧,這素得,像是吃齋一般。
“你傷沒有好所以還在吃藥,不能吃油膩的味道太重的,先将就着點,養好傷後你吃什麽都可以。”
“……”我又看見旁邊的藥膳了,頭皮有些發麻。我一看見藥膳就想起火荼長老,一想起火荼長老就吃不下飯。我說,“不吃了,沒胃口。”
他開始一勺一勺地喂我,動作溫柔,又小心翼翼地為我拭去嘴角的污漬。他低着頭去夾菜,自己也吃了起來,他說,“其實你不用自責,也是火荼自己沒有防備。這件事也算是給我們一個警醒。幽蓮族又出世了,防備還是要加強的。”
我們有一句地沒一句地聊着天,我一邊吃着飯一邊在想這兩天發生的事。有些蹊跷,又有些讓我措手不及,更讓我疑惑。疑惑?其實從一開始就有了,關于幽沐羽,我确定我是不認識他的,但看他的樣子似乎與我也挺熟,而且給我的那墜子……
“想什麽呢?”昔夜吃完了飯,自己在收拾着東西。我止住他,“我知道你還有事,你先去處理吧,我來收拾。”
我知道昔夜很忙很忙的,這次他陪了我一晚上,還和我一起吃了早飯,我已經受寵若驚了,天已經大亮,他一天的事情還那麽多,我怎麽好意思讓他一直陪着我做這些瑣事呢,所以我還是自己來處理吧,他要做什麽就去做什麽。我雖然愚笨,但是道理還是懂的,我說,“你先回水月樓忙你自己的事吧,我在這裏收拾就行。”
他揚了揚嘴唇,也對我抛了個媚眼。我現在才知道什麽叫媚眼,他這樣就是,相比之下才會相形見绌。我突然覺得早上自己那樣搔首弄姿很丢人,因為真正的勾引應該是像他這樣的,無形之中已是銷魂。
他點點頭,很是欣賞的樣子,“不錯嘛,知道體貼我了?”
我沒答話,他一把抱我抱起來,我推着他,“你幹什麽?光天化日之下的。”是的,我又猥瑣了,我以為他又要親我,就一直看着他,巴不得馬上親上來。他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然後往外走,道,“昨天夜裏我已經把今天一天的事都處理好了,咱倆很長時間沒在一起親熱親熱了,今天這一天時間都是你的,怎麽樣?”
說這話的時候,赤薇幾個人剛剛過來。因為火荼長老的事,她們被提前放了出來,眼下剛剛出來,餓了兩天,看上去憔悴而蒼白。而在看到昔夜抱着我的那一瞬間,赤薇一張白臉硬是氣紅了,請禮後起身了,“噼裏啪啦”地跺腳揚臉走開,留給我一張傲慢的臉,我的冷汗直往下掉。
人群走遠,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昔夜側臉看我,笑道,“一直以為你傲慢得很天不怕地不怕的,沒想到,還是栽在一群什麽都不會幹只會争風吃醋的女人手裏了。”
他傲慢的樣子真的讓我想抽他,我咧咧嘴,湊到他面前,嘆了一口氣,意味深長地,“怎麽啊,你也知道她們是争風吃醋啊,那你還這樣置我于水深火熱之中?趕快去跟她們解釋解釋,不然的話你走了我又要挨打了。”我故意把他往另一側推,當然是假推,臉上不耐煩的表情我自己沒看見都能猜得出來有多擰巴。
他“哦”了一聲就走開了,我沒來得及反應就不見了他人影。我“啊”了一聲,有些尴尬,更有些不知所措。不是吧,這樣就把我給甩開了?不是說這一天都是我的嗎?見着了更漂亮的就這樣把我落在一邊了?
天河說得果然沒錯,一般的男人不可靠。只是,他這個好男人已經插在花蔭那堆花肥上了,也就由不得我去窺探,我還是老實一點好了。
也跟着到了赤薇閣,站在門口,就聽見了裏面的一陣鬼哭狼嚎,我下意識的堵住耳朵,然而那尖銳的聲音還是紮進了我耳朵裏。我不由得感嘆,女人還是溫柔賢淑一點的好,不然真的招人煩啊招人煩!
她似乎是撕心裂肺地吼,連我都替她覺得嗓子疼,“你還惦念着那個賤人,她到底哪裏好,要你這樣死心塌地!”
沒有聽見昔夜的回答,赤薇接着說,“你覺得一次教訓不夠嗎?還要再這樣護着她,你遭的那些罪還不夠是怎麽的,她哪裏好把你迷得這樣神魂颠倒?她要美貌沒美貌要身材沒身材你到底看上她哪裏了!”
呃,我聽見這話真的沒有什麽太大吃驚的,住在這寒峭宮這麽長時間了,她那毒嘴我不是沒有領受過,說這些還是輕的。鑒于不讓自己太尴尬,我還是站在門口沒進去,繼續聽着那震耳欲聾的嘶吼聲。而且,我越聽越有勁兒。這些天受她的欺負也是夠多的,聽見她這麽痛苦地哭喊着,我心裏高興還來不及,哪裏來得及為自己悲傷啊?
昔夜還是沒有說話。
他這一點我是最欣賞的了,好像是自我遇見他就發現是那樣。他這個人特別不喜歡說話,總是擺着一張冰山臉,搞得好像誰欠了他好多錢一樣,好不容易說句話還可能會讓別人冷得發抖。貌似跟我相處就比較調皮了,會逗我,也會跟我鬧脾氣。只是三年前自我從人間回了水月城又發生了變化,他對我也是那副要死不死的樣子,那時……正發着呆,就聽見一聲尖吼,我沒來得及避開,就冷不防被炸開的門給震出去老遠,然後眼前一紅,赤薇就撲了過來,對我又打又抓,“賤人,是你,一定是你,是你教唆昔夜王将我們送出去的,我們招你惹你了要這樣趕我們走?混蛋,賤人,我住在這寒峭宮四百年了,比你長得多,憑什麽讓我走,賤人賤人!……你住我們吃我們的,你還這樣不要臉,雲浮族被滅了真是活該,你們……”
她罵了幾句,整個人就被震了出去。我被昔夜扶起來,他用手擦了擦我臉上的傷口,我“嘶嘶”地抽氣,推開他,瞪着他,“你又怎麽刺激着你家那位佳麗了,要這麽對待我?”我自己擦了擦臉,上面黏糊糊的,不用說那妖女的指甲掐進了我肉裏,那臉還不知道破相破成什麽樣。
我扭頭就走,留給他們一個利落的背影,當然更重要的是為了別讓她們看見我這麽落魄的樣子。我冷冷地,“別什麽都拿這個來說事刺激我,我聽夠了!”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一瘸一拐還跑得那樣快,大概是尴尬吧,走兩步就聽見赤薇不屑地“哼”了一聲,我心裏一陣酸楚,然後一個踉跄,昔夜扶着我将我抱起來,臉色陰骘而可怕,當然不是對着我。我心裏放下了一口氣,眼珠子轉一轉,猛地抱住他脖子,摸了一把他的臉,嬌滴滴地,“昔夜~人家腿軟走不動了,你送我回去好不?”
話酥軟軟的,連我自己都惡心了一下。
我看見他的臉也抽了抽,但很快又恢複過來。他回應了一個笑,面色像是看透了一切,比我入戲還深地,“好。”
我回頭給了赤薇一個挑釁的眼神,也“哼”了一聲,轉頭對着昔夜媚笑,“那抱我回去吧。”
他揚揚嘴角,歪了一下脖子,臉有些僵,但還是笑了笑,“走吧。”
我把頭擱在昔夜肩膀上,然後對坐在地上的赤薇做了個鬼臉,露出眼白,口型是“活該!”然後轉過身去不看她,那種動不動就那別人心間上的事說事的人我最瞧不起,尤其是她還拿雲浮族被滅來作為笑談。她那種從小就生活在錦衣玉食下的嬌貴宮婦又能知道什麽?她知道那從不參與争端的桃源血流成河的慘痛麽?她知道我們颠沛流離幾天吃不了飯的凄楚嗎?她又能理解我們無希望地四處漂泊時的孤苦無依麽?到哪裏被哪裏人趕的日子,我不想再想起,也不想別人再提起。
尤其是被別人當做笑談和恥辱來提起。
我揉揉眼睛,看着轉角處的合歡花也開了。昨夜大風大雨,那花兒落了一地,滿是殘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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