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真香
李逾白蹲練舞室角落看隊友和經紀人面面相觑,認真地思索起了哲學問題:“我是誰,我為什麽會在這裏?”
他們從私房菜館出來,賀濂和裴勉在前面領着路,等他回過神,已經又站在了公司的電梯前。李逾白腳步略一躊躇,電梯間裏伸出一只手把他不由分說拽了進去。
先去的好像是辦公室?經紀人不在,打電話去問沒人接。
江逐流遲疑地說:“是不是常哥已經……放棄我們,根本不想理我們了?”
賀濂滿頭黑線:“不至于吧,我剛加的他號碼。”
鼓起勇氣争取機會的第一步好像要就此夭折,李逾白望向顧随。從沒誰說過,但他能看出顧随比其他人受的影響都大。這時他不說話,委委屈屈地垂着頭,要是只兔子,長耳朵恐怕已經垂下來了。
李逾白驀地有點心軟,喉頭微動,柔柔地說:“要不去練舞室看看?”
幾個人都望向他,李逾白迅速撫平身上的一堆雞皮疙瘩,被剛才過于溫柔的嗓音弄得不适應了,清了清嗓子又給自己找補:“常哥最近在帶新團,早上我看見人了,八成最近都忙着練舞……你們都什麽表情?”
江逐流不自然地咳兩聲:“沒見你這麽熱心過,不習慣。”
裴勉跟着一點頭,無聲地表示對江逐流的贊同。
李逾白腳底手間都發汗似的不自在,自暴自棄地拿出手機胡亂按屏幕:“随便你們怎麽說,要去看就趕緊去,一會兒午休結束不理人了。”
他話語間的意思是自己不願意跟着去的,但有人拉住他的手往前一拖,李逾白差點重心不穩。再多走了幾步,他看向握着自己的人。
手腕上居然有串佛珠。
賀濂似有所感,回頭沖他笑出了八顆牙齒:“一起去嘛,共進退。”
李逾白:“……”
于是他就在這裏了。
練舞室四面都是鏡子,能叫所有羞恥心無從遁形。光華所有的練舞室差不多一個樣,而這是最大的一間——李逾白托着下巴,無厘頭地想:“最紅那陣子我們都沒用過這兒,看樣子這幾個後輩真的很厲害呀。”
而厲害的後輩聚在另一邊,無形地和他們劃出了楚河漢界,連眼神也不給一個,自己小聲地聊着天,站在一起,又年輕又朝氣蓬勃。
經紀人楚尋常的聲音驀地大了:“你們說什麽?”
“噓,常哥,小聲點,你也不用這麽驚訝吧!”賀濂拼命按着他的誇張腔調,“我們已經通過決定啦,接下來的資源大家會一起加油的,求你了,常哥!”
“資源?你們以後還能有資源?”楚尋常無奈攤開雙手,一條一條地數理由,“不是我不給面子,第一,合約剩半年,沒團隊會願意跟這樣的藝人合作,怎麽保證接下來的代言和活動配合度?第二,人氣基礎都喪失得差不多,除了那些沒人看的網綜,接不到其他通告。還有第三,我手上不是只有你們一個團。”
李逾白暗中翻了個白眼,說到底就是不肯分資源,前面的都是些借口。
沒通告就沒有曝光度,接着疑似雪藏,粉絲看不到人,一開始可能還罵罵公司,但現在更新換代那麽快,沒多久就去追新牆頭。
于是更沒有機會接到通告,重複以上的惡性循環。
乍一聽有理有據,但凡能仔細思考就能發現不過是經紀人拿來搪塞他們的話。李逾白不是不能理解他,冉冉升起的新星和跌到谷底的老人,換作他,也不會覺得現在的FALL有什麽觸底反彈的潛力。
良久沒聽到任何反駁,李逾白站起身打了個哈欠。
還以為賀濂起碼能搞定經紀人,沒想到過了成員那一關,直接夭折在這裏,沒意思。
他自顧自地往門口走,半只腳還沒跨出去,那邊幾個閑散後輩卻看了過來。領頭的笑了兩聲,在楚尋常說完的滿室尴尬中格外刺耳。
“過氣的就不要妄想有朝一日能翻身了,誰願意看炒冷飯啊?”說話的人長着張年輕讨喜的俊臉,言語間十分欠揍。
好像叫嚴顏,是後輩團的隊長,沒想到這麽能惹事。
李逾白不自覺地收回腳步,站在門口,只期待自己隊友千萬沉住氣,尤其是……
“你說什麽?”江逐流壓低了聲音,語氣不善。
李逾白眼前一黑。
“沒聽清?那我走過來再說一遍。”嚴顏一笑,插着兜走過來,他沒有江逐流那麽高,卻并不顯得弱勢,“過氣的,就不要妄想,能,翻,身——”
江逐流捏緊了拳,顧随離他最近,立刻拉住了他的胳膊,又兩手并用地環住江逐流的腰把人往後面拽,恨不得自己有三頭六臂,把他的眼睛和嘴一起捂住。這還不算完,顧随可憐地看向李逾白,好像期待他出頭。
以前他們不是沒被同公司的人挑釁過,江逐流沖動,裴勉軟弱,通常不疾不徐嗆聲回去,最後一手拎一個拖走的就是李逾白。
連他自己都習慣了擔此大任,條件反射地想把嚴顏往回怼。
但這次出頭的成了賀濂。
“對不起,你是?”
演藝圈裏最恨的就是沒名氣,後輩團出道時間不長,但已經如日中天,這時突然被這麽問——賀濂短短幾個字就拉穩了仇恨,李逾白差點給他豎拇指。
嚴顏禁不起激,但好歹還有腦子:“我?我還想問你誰呢?剛才在那畫一堆餅,我看你不如給這糊團當經紀人吧!”
賀濂不是個脾氣好的人,聽他說完,卻只捏了下鼻尖:“其實我考慮過,後來還是覺得這條路不适合自己。我先問你的,你還沒回答。”
嚴顏哼了一聲,旁邊楚尋常時機正好地打圓場:“賀濂,別鬧,這是TSU的隊長。雖然是後輩團,已經是國內一線了。”
“哦——”賀濂恍然大悟地拖長了聲音,接着飛快說,“沒聽過。”
“那是你孤陋寡聞。”有個成員不服氣地頂了句。
賀濂恰到好處地聾了,聽漏這句話,只說:“你剛才說FALL過氣了,是嗎?那如果我能證明過氣不是因為組合本身,你是不是要給我們道歉?”
嚴顏愣住:“什……什麽?”
賀濂耐心地重複:“道歉啊,如果FALL三個月內重新紅了,你就發微博道歉。”
這話一出,練舞室徹底歸于一片死寂。
李逾白生無可戀地嘆了口氣。
他開始尴尬了。
“你算個什麽東西?!”嚴顏瞬間爆炸,幾乎一個箭步跨到賀濂面前,“讓我道歉?啊,你有毛病吧?我說錯了嗎就要道歉?!”
賀濂面無表情,不聲不響地把手機舉到他面前,按了個播放鍵。
空曠的練舞室內回音效果極好,接下來所有人都聽見了自賀濂手機傳出的、嚴顏氣急敗壞的吼聲:“你算個什麽東西?!……”
算個什麽東西……什麽東西……東西……西。
李逾白背過了身,努力不讓自己笑出來。
高高瘦瘦的青年在第一個音節開始播放就收斂了全部的嚣張,他愣在原地,聽賀濂慢條斯理地講道理:“聽你的意思,TSU是很紅了,那你的聲音應該全國人民都認得?至少粉絲能一下子聽出來吧?要讓她們知道偶像私底下是這個樣子……”
“你瘋了?!”嚴顏低吼,仍壓抑不住怒氣。
賀濂伸出三根手指:“三個月,FALL要是紅過你們,你發微博道歉,稿子不會寫的話到時候有的是人幫你。不發的話,這段音頻再加上之前嘲諷我們的話,全程都錄好了,你猜我會發給誰?要不要再剪輯一下?”
嚴顏憋紅了一張臉:“卑鄙!無恥!”
賀濂悠然地朝他晃了晃自己的手機:“繼續,我聽着呢。”
不知看夠了戲還是終于反應過來,楚尋常臉色發白,伸手要奪賀濂的手機,被他輕巧地躲過後語氣不善:“賀濂,你這是做什麽?”
“打賭啊。”他還有空朝面前的人笑笑,“你不信也可以加入。”
“行了。”李逾白終于走過去,自然地一拍賀濂的肩膀,熟稔萬分仿佛他們不是第一天認識,“差不多得了吧,少爺。”
那個稱呼他脫口而出,帶着一點點無奈的寵溺,李逾白片刻愣怔,只得裝作自己一時口誤。但賀濂沒放在心上,從善如流地将手機裝回褲兜,乖巧地看向李逾白,那樣子像個期待被戴大紅花的小朋友。
李逾白沒有大紅花給他戴,只得示意他先走,自己轉身朝楚尋常說:“常哥,看您挺忙的,回頭有空再聯系——我們就先走了。”
其他人聽見這話,自發地在前面離開,賀濂落在最後,沖嚴顏挑了挑眉。
“別太過分啊。”李逾白背後長眼似的警告他。
賀濂連忙乖乖地跟着他走了出去。
同一樓層的盡頭茶水間,工作時間人煙稀少。李逾白關上厚重木門,想了想又順手反鎖,五個大男生擠在狹窄空間,卻沒誰覺得不自在。
“咔嗒”,鎖門聲音落下的那一刻,顧随憋了一路,眼下沒有外人,他終于禁不住大笑出聲:“哈哈哈!太爽了吧!”
江逐流也眉眼彎彎,握着自己的手腕放松肌肉,隔空比劃幾下才解氣似的說:“嚴顏嘴特臭,偏偏有別人給他撐腰。我忍那小子真的很久,狗眼看人低……本來以為今天也就和以前一樣,沒想到……賀濂,你真錄了全程?”
“對啊,一看就不是好東西。”賀濂點點頭,帶着一點小得意,“怎麽樣?”
裴勉豎了個大拇指:“帥!”
被他們誇總是令人愉快,賀濂嘿嘿笑了兩聲,正要說話,角落裏剛接了杯水的李逾白平靜地說:“你真要讓他公開道歉?”
“那當然了!”賀濂自信,“我有這個決心!”
“三個月內紅過TSU?他們可是現在的炸子雞。”李逾白補充。
“只要你——們配合。”賀濂拉長了聲音,從李逾白臉上看到一絲戲谑,“別不信啊,我是真的想了很多的,等今晚回了宿舍我們慢、慢、聊!”
宿舍二字一出,四人表情頗為精彩。
“……等會兒啊,”賀濂在安靜中後知後覺地想到了什麽,“你們別不是想告訴我,成團都快兩年了,你們從沒一起住過吧?”
李逾白:“嗯。”
江逐流:“公司不給安排……”
顧随:“各自租沒什麽不好。”
裴勉用力點頭。
賀濂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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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