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沒有如果

後來李逾白總結,賀濂能被以前的粉絲接受,最重要的一點是,他可愛。

不過當下,在他遇見對方的伊始,李逾白對着小組裏狂嗑賀濂背後擁抱的時間點,并沒有精力想那麽多,除了心累還是心累。

早些年李逾白有過CP粉,和裴勉,名字還挺喜感的,叫什麽“賠禮道歉組”,以至于他有段時間看見好玩的剪輯還會轉發給裴勉一起樂。後來知道裴勉有女朋友,雖然兩個人并沒有什麽“發乎情止乎禮”的越線行為,李逾白莫名不敢放肆了。

畢竟不是非要貼着CP才行,而團內的夥伴們對李逾白而言感情都稍微淡一些,上升不到“羁絆”那麽玄學的境界。

哪知一夜之間,就因為這個擁抱,小組裏刷了三四個帖子理智分析。

——小盒喜歡鯉魚這件事未免也太明顯了嗲。

——小學雞根本無法抵抗冷淡哥哥的魅力

——鹽x甜真的可以入一股

标題大剌剌地挂在那兒,李逾白被勾得心癢但最終也沒點進去看。他趁着吃早餐的時間觀察賀濂,裴勉在旁邊拍,又不敢太放肆。

但“小盒”這個昵稱真的有點萌。

奇怪怎麽突然想起那句,喜歡才是放肆愛就會克制……

李逾白沉痛地覺得自己知道的太多不會好了。

在吳哥窟的旅途與其他Vlog拍出來差別不大,裴勉哼唱那首著名的粵語歌,舉着手持攝像機拍攝茂密的青苔。這畫面被顧随錄了一段發到微博,意外地收獲了不少點擊,等他們回到酒店得以連WIFI,第一個收到陳戈的賀電。

“小夥子們,再接再厲啊!”陳戈紅光滿面地坐在屏幕前同他們視頻,“下午裴勉唱歌的那段引發了不少讨論,你們就繼續堅持!”

“堅持?”顧随撓頭,并不懂二者有什麽關聯。

“我已經想辦法把你們團建的消息放出去,還有挺多表示期待直播,有時間拍點小視頻回傳給我!”陳戈布置完工作,美滋滋地收線。

留下幾個人還在面面相觑。

賀濂沒憋住,說:“我看網紅路線沒什麽不好。”

其實和網紅之類的無關,人類會花時間泡在網上觀察十萬八千裏之外的另一個靈魂,多半因為找到了共鳴。

分享會讓人莫名其妙地受到刺激分泌多巴胺,産生類似于依戀的情緒。

而真實是個很神奇的詞。

偶像高高在上,收獲了鎂光燈的注視和尖叫掌聲,同時注定失去了肆意妄為的一切。像現在當紅的藝人,大約很難有人想象他們參加夕陽紅旅行團。

雖然這不是東南亞風情游的最直接原因……

李逾白覺得還不錯。

可有的人顯然不會就此滿足。

前往沿海地區的旅游大巴出發太早,大部分人都在睡覺,李逾白眯起眼睛,口罩兜着下巴,半夢半醒間,手機突然“嗡”地振動一下,喚起他全部的清醒。

揉揉眼睛,李逾白低頭一看,跳出來的消息提示赫然是江逐流,在他們出來旅行開始對話就停滞于“起床沒”“下來吃飯”的群裏。

“昨天TSU的周年演唱會你們看了麽,進步真的很大。”

附上一段小視頻,可能是他從朋友圈轉發來的,李逾白心疼流量懶得點開,腦袋一偏,自然地靠上了坐在自己旁邊的賀濂:“看看。”

賀濂沒多想,耳機分給他一只。

點開的時候舒緩民謠旋律驀地斷裂,接踵而至是節奏明快的流行樂曲,男聲合唱帶着有點接不上氣的喘息卻不影響表演質量。每個動作整齊劃一,不時有個人POSE,踩在鼓點的節拍上,引發一陣陣山呼海嘯。

鏡頭拉近,推遠,定格。

笑容,姿勢,互動。

不是一個水平線。

李逾白這麽想着也這麽發出去了,迎來裴勉的六個黑點。旁邊人目光落在他身上,李逾白連忙坐直:“我說得不對?”

他聲音故意壓得很低以免吵醒一車阿姨們,賀濂搖頭,打字在對話框裏卻沒發出去,只遞到李逾白眼皮底下給他一個人看:

小随又要玻璃心了。

乍一提醒,李逾白方才想起以前顧随練舞受傷沒有公開說過,以至于動作跟不上常被對家黑是FALL的舞蹈短板。那小孩看起來乖巧,其實倔強得很,硬是咬牙撐過來,效果仍然不如預期于是後來他們的舞曲也變少了。

“舞蹈簡直災難”“拖後腿”“唱歌不行”“特別傲”……

那些對顧随的惡意評價在腦海裏打轉,他已經意識到了自己那句話可能會帶來的刺痛。

李逾白:我說他們集訓進步好多。

這句找補好像沒有預料中的作用,顧随一直沒回複,李逾白手腕有點軟,索性放下了手機。膝蓋被旁邊的人踢了踢,他轉過頭,賀濂無聲地示意他和自己一起看。

江逐流:嚴顏的微博說偶像意義就是舞臺,這句已經熱搜了

江逐流:三個月哦

裴勉:顧随頭要痛死了

江逐流:那也得睡醒再痛

看到這句話,李逾白往後望去,從座椅的縫隙裏見顧随戴着口罩眼睛緊閉,貼在江逐流身上,靠着他的胸口。耳機共享着,用的顧随歌單,江逐流單手摟住他的胳膊不讓人因為車輛颠簸而搖晃醒了,另一只手還要抽空打字。

……真夠忙的。

只是耳機,倚靠,看起來真眼熟。

李逾白突然一個激靈,迅速扯下耳機,賀濂奇怪地問:“不好聽?”

他還沒說話,裴勉在群裏發:“我會去跟陳哥商量,希望這次回去以後迅速有新作品。既然小江都這麽想,那就朝舞曲方向走?”

賀濂低頭回複,等他再注意到李逾白,那人已經貼着車窗閉眼假寐了。

還戴上自己的耳機。

賀濂無奈地搖頭,嘴角挂上一點寬容的笑意,擡起座椅中間的扶手。然後他比劃了一下李逾白的姿勢,頭頂抵上那人頸窩。

諒李逾白也不敢這時候醒。

裴勉怎麽和陳戈溝通的,他們沒有人去問過細節。旅行社項目安排很緊,但鑒于他們是特殊情況,導游并沒有強制參與任何東西。

“我們今晚可以去海邊露營!”裴勉提議,“酒店前臺租帳篷。”

其他人都一陣歡呼,李逾白靠着牆,站得沒骨頭一般,淡淡地反問:“你在酒店都歪七扭八的,去露營睡得着嗎?”

裴勉大手一揮:“不用擔心我!而且露營也不一定要睡覺。”

李逾白腦內猛然劃過無數限制級畫面,後知後覺地在褲兜裏掐了把自己大腿免得把一腦子黃色廢料反應在臉上——髒啊李逾白,亂七八糟東西看多了,聽什麽都覺得人家和你想的一樣嗎?

所幸他還沒有所表示,賀濂天真無邪地問:“不睡覺做什麽?”

裴勉:“打打游戲,聊聊天……我剛才問了,露營地離飛熱氣球的地方特別近,如果睡不着我們就早點出去,坐熱氣球看日出,怎麽樣?”

江逐流牽着顧随的手舉起來:“兩票同意。”

賀濂:“三票!四比一,通過!”

“……怎麽就給我投反對票了?”李逾白哭笑不得,“我也同意。”

但說歸說,他看向裴勉興致勃勃的模樣,無端有點擔心。

裴勉太有隊長的樣子,以前關系一般般,沒人給他發揮的餘地。現在來了個小盒給他當捧哏,再加上調動了江逐流的情緒,裴勉簡直恨不得大包大攬,讓他們玩得開心吃得滿意,然後回去也信心滿滿地工作。

可裴勉做着不喜歡的事,想過自己嗎?

這麽累幾天,怕不是回去就得生病。

為了保持體力,也躲過熱帶半島最熱的時間,他們把這天的閑暇放在了下午。裴勉與賀濂在酒店附近轉悠拍了點素材,等到日落,回酒店叫上一群人出發。

西哈努克市附近的瓜隆島剛被開發,碼頭不少排着隊坐快艇前往度假的。比起暹粒,這裏似乎更符合對東南亞的想象,于是熱門旅游項目熱氣球也被挪到了海灘附近,可數量很少,比不上吳哥窟類土耳其風情。

安營紮寨,一個聽上去很費體力的活兒,真正做起來才知道名不虛傳的累。

李逾白高中時有過徒步經歷,雖然沒在野外睡覺,但這些作為俱樂部的訓練項目讓教練單獨教了他。許多年都沒活動,好在李逾白沒手生。

他迅速地支好了單人帳篷,滿意地踢了一腳檢驗穩固度後,轉而去看隊友。

不遠處,江逐流正埋頭和帳篷鬥智鬥勇,顧随想去幫忙,被他無情拒絕。而裴勉不僅沒任何表示,還拿着攝像機拍得不亦樂乎,

李逾白嘆了口氣,走過去:“我來。”

“謝啦。”江逐流沒有任何跟他客氣的意思,自動退到一邊,加入顧随的加油小分隊。

李逾白說沒事,三兩下解開被綁得一團糟的繩子。

認真做的時候周圍好像沒了聲音,偶爾會聽見海浪拍打綿軟銀灘。

李逾白的偏執和安靜相輔相成,只要他上心,沉默着,好像就能把任何事做到極致。無怪老爸老媽總認為,他可以過上更好的生活。

但只是兩位教授眼裏的“更好”,從沒考慮過他是否喜歡。

半個小時沒弄好的帳篷李逾白一會兒就紮好了,他伸了個懶腰,感覺骨頭發出咯拉咯拉的聲響,暗道是太久沒活動了。對上準備大誇特誇的江逐流和顧随,李逾白無比潇灑地擺手:“不用表揚,不用客氣,你們哥應該做的。”

說完自己都感覺太裝逼,偏偏裴勉全拍下來,李逾白暗罵一句冊那。

得裝到底,他這麽想着走向另一邊:“賀濂,要不要哥幫你——”

他的帳篷旁邊,賀濂已經坐好了,拍了拍弄好的另一頂單人帳篷邊高聲回答:“不用!你幫隊長吧!”

李逾白:“……”

行吧是我多事,打擾了,告辭三連。

帳篷全部弄好時,天已經完全黑了。海灘邊亮起了燈,不少燒烤和冷飲攤開始營業,而店主裏不乏高鼻深目的西方面孔。

幾叢篝火,海浪翻湧的聲音成了最好的伴奏。

隔着十幾米的地方,金發碧眼的歐洲姑娘用家鄉語言唱起了歌,笑聲裏,有人找燒烤攤的老板借了個手鼓,應和歌聲拍打出最簡單的旋律。

李逾白端着啤酒,有點微醺。

酒過三巡,異國他鄉的陌生感最能勾起傾吐欲望。裴勉酒量差,最先敗下陣來,他一喝多就開始颠三倒四地說粵語,賀濂大概懂一些,被他抱着也沒任何不耐煩,拍拍裴勉的背,把他抓起來哄進帳篷。

裴勉大約壓力大了,拉着他不讓走,叫的一個名字賀濂也聽不懂。他猜測也許是那時裴勉被迫分手的女友,不過他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哄了裴勉好一會兒看他睡着,賀濂終于鑽出了帳篷。

但篝火邊只剩下李逾白自己還在。

賀濂走過去:“他倆呢?”

“逐流接了個電話,好像有什麽問題反正臉色不太好,小随跟過去了。”李逾白朝另一邊的椰子樹努努嘴,賀濂望過去,隐約能看見熟悉的身影。

他哦了聲,坐回原位拿起酒杯,和李逾白輕輕碰了一下。

燒烤攤的老板那個巨大的投影儀在這時派上用場,他放電影,幾群還沒往回走的顧客十分捧場地開始鼓掌。

海浪的聲音更大了,幾乎淹沒電影模糊的對白,他們離得遠,畫面看起來搖搖晃晃。

李逾白調整了下位置,用樹枝撥了撥快熄滅的篝火。

“今晚放的是La La Land啊。”賀濂說,語氣悠長地陷入了回憶,“你看過嗎?”

“嗯。”

“說起來,”賀濂笑了笑,偏過頭與李逾白對視,“我以前就見過你,在一間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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