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越看越順眼
他說出這句話時,投影儀上正好播放到米娅穿着綠裙子跑過夜晚落花的小徑。
李逾白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但賀濂突然提起,讓他有一瞬間如坐針氈。可畢竟只有片刻,李逾白垂着眼,火光染上他的睫毛。
“應該不會是我。”他說,讓自己聽上去很篤定,“我很久都不去——”
“在四川東路,藍鯨體育館外面。”
李逾白搓了搓指尖,塌着的肩膀挺直了,滿臉都是不可思議:“你……那時候按你的說法,你應該在英國念書才對。”
賀濂笑笑,将手裏拿的一顆花生投進了篝火。
黑影一閃而過,發出“哔剝”聲響,像一根枯枝破碎在了橙紅色的高溫中。而他們不遠處的屏幕上,那部紅極一時的電影已經演到了男女主角第一次親吻,氣氛暧昧而溫柔,觀影的人都鑽進了屬于自己的繁星之城。
“是偶然。”賀濂說着,似乎想起了李逾白那時候的樣子,笑意越發明朗,“但我不能肯定那是你,後來在視頻裏看到,才發現……”
“我那時候——”
“黑頭發,白衣服,喝醉了跳到臺子上搶主唱的麥克風。”賀濂站起身,看到他的窘迫決定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了,“不過要不是這樣,我也不會一眼就看到你。”
“不記得了。”李逾白生硬地說。
賀濂聳聳肩,并不拆穿或者逼問。他拿起啤酒罐把最後一點酒喝光,捏扁了扔到燒烤攤主的垃圾桶中,又開了瓶礦泉水。
他很青睐黑色啊藏藍啊這樣的衣服,李逾白看向賀濂T恤背後的一只老虎頭,認真地反思到底是什麽時間的事。
早年剛上大學的時候,為了和家裏鬧,他的确常去過四川東路上的酒吧。他跟樂隊的貝斯手混熟了,學了怎麽彈,駐唱結束後就在後臺抱着人家的琴,晚上玩得太久索性不回學校也不回家,直接在酒吧後臺的小房間裏睡一晚。
偶爾喝多了也會和主唱搶話筒,一群人都被酒精熏得眼神迷離,沒人在意什麽時候換了唱歌的聲音——但這次數少得可憐。
這也是李逾白不願意和別人提起的事。
自從他決定去光華娛樂試訓之後,那間酒吧,那支不知名的小樂隊,李逾白再也沒和他們聯系過。他幼稚地選擇一刀兩斷,卻沒想到幾年過去從賀濂嘴裏聽見了這事。
他沉默了很久,一向話很多的賀濂也不說了,一口一口地喝水。
李逾白僵硬地望向投影出的模糊畫面,男女主角的愛情進入了熱戀期,但他知道随即他們就會面臨分歧和困難的抉擇。
賀濂也許想的和他一樣,說出口卻聊起了今天他與裴勉單獨相處時的對話:“你和隊長說什麽了?”
“沒有。”李逾白本能地否認,可又覺得太假,只好嘆了口氣,“其實你來之前,你也知道我們組合基本被公司放棄了,隊長本來應該發展的很好,但他不肯。”
賀濂說:“我感覺得出來,你和他其實差不多。”
李逾白看向他,無聲地詢問原因。
賀濂說:“四個人裏,逐流最想要組合變好,因為這樣的話他可以紅,有通告,能賺錢,雖然聽上去很俗,但這想法其實非常單純。顧随和逐流總是站在一起,逐流不退出,他就不會主動去選擇自己的路。剩下你和隊長……你們兩個看起來‘都可以’‘很随便’,可一點也不配合。”
“你學過心理學嗎?”李逾白失笑。
“一點點。”賀濂說,不滿地拍了下他的膝蓋,“別打岔,我的意思是,你們兩個都不樂意這時候有人摻和。”
李逾白也不忸怩:“我就喜歡你這種有自知之明的人。”
賀濂半點沒表現出不快,反而心平氣和:“相比之下你的反應還算好猜,隊長才是,為什麽他明明不想配合,又很積極——他真的想繼續走下去麽?”
“我知道答案。”李逾白說。
賀濂挑了挑眉。
李逾白:“因為勉哥是隊長,不可能像我一樣把情緒都寫在臉上。”
愣怔片刻,賀濂笑出聲:“倒也是,他那個人。”
“也別急着下結論,我和他們一起兩年了都不懂每個人想什麽,你初來乍到就想看破所有人。”李逾白一點賀濂的額頭,“想得美呢?”
溫熱的指尖觸上去,又飛快地扯回,他卻眉心有點涼意。
電影演到一半多,賀濂沒再糾纏他組合的前因後果,突然話鋒一轉:“……你說如果當時他們沒有分手,最後還會在一起嗎?”
“所有看了電影的人都喜歡問這個問題。”李逾白沒笑,海風把他的頭發吹得亂成一團,“但是,如果不分開,也許就沒有後來都成就了自己。換成我的話,如果夢想跟現實有了沖突,可能也……”
說到這兒,他猛然閉了嘴,賀濂疑惑地看過去,李逾白搖搖頭:“我話太多了。”
賀濂怔怔地說:“我想聽,平時好少有這樣的機會。”
李逾白不解地歪着頭,這氣氛讓他有點崩潰,于是故作輕松地開玩笑說:“怎麽,是不是覺得哥聲音特別好聽?”
“是啊。”賀濂回答。
椰子樹在海風裏發出嘩啦啦的旋律,遠處又開始唱歌了。賀濂站着,那雙昂貴的球鞋被沙子弄髒了,無所謂地蹭着銀灘。
李逾白偏開視線。
他完全不知道怎麽跟賀濂溝通。
這是迄今為止為數不多讓他覺得挫敗的事情。
聊電影,話題總會走偏,說點別的,又因為對方知道自己以前的事讓李逾白不敢扯得太遠。至于其他,好像平時都聊得差不多了,總不能問他理想型是什麽樣。
直覺有些感情問題一旦說了就會出事,而這是他們職業不允許的。
篝火燒得越來越旺,他把一直拿着的樹枝也扔進去:“顧随和逐流怎麽還沒回來,景區也擔心遇到意外,我去看一看——”
“你們兩個還坐着呢?”
身後突然出現的模糊問句,李逾白和賀濂一起轉過頭去。
裴勉攏了件長袖外套抵禦夜間的降溫,還不忘和他的手持攝像機為伴,喝完酒睡醒後他的聲音有點啞。見兩個人沒有反應,裴勉以為他們沒聽見,光腳踩着沙子往前走了兩步,又問:“那兩個呢?”
李逾白指了**後十多米外的椰子林:“小樹林偷情去了。”
賀濂噗嗤一聲笑出聲。
裴勉笑罵:“靠,我在這兒拍東西呢……”
“好點兒了嗎?我看看?”李逾白問他,故意地往前走,拿自己的臉去怼鏡頭,被裴勉一巴掌扇開,毫無自覺地說,“我關心你呢,剛誰一杯倒了。”
“不要你關心,你跟小濂卿卿我我吧!”裴勉笑着說,“我剛出帳篷就看到你們兩個坐在那兒,只有剪影,背景就是海灘和LA LA LAND的畫面,簡直了——拍了兩張照片,回頭賣給你們啊。”
李逾白:“你有病吧?”
賀濂:“好啊。”
說完後都彼此驚了一下,對望後連忙改說詞。
李逾白:“送我就要。”
賀濂:“不用。”
裴勉:“……”
他翻了個白眼,酒勁兒或許還沒完全過去,手持攝像機在周圍晃了一圈,又說要去看看江逐流和顧随,太令人擔心了。
李逾白生怕裴勉一會兒走不穩摔跤,連忙利落地站起身:“我和你一起去。”
話音剛落,沒聽見意料中的要加入的聲音,他看向旁邊的賀濂,感覺把人自己留在這兒也不合适,幹咳兩聲補充:“……賀濂也一起來吧?”
“好啊!”賀濂歡快地蹦過來。
李逾白有種中計的感覺。
椰子林離燒烤攤和露營地更遠一些,看着近在咫尺,走起來才發現實際不是那回事。一路上沒有燈,全靠賀濂舉着手機照明。
熱帶的半島,哪怕不在雨季,空氣中也滿溢着潮濕的味道。
李逾白擰了下衣角,摸着幹燥的掌心感覺自己心理作用,總以為到了回南天。他正要說什麽,前面拍視頻的裴勉回身朝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李逾白連忙捂住自己的嘴,擠眉弄眼地暗示怎麽了。
“他們在那邊。”裴勉指過去,聲音小得只剩下氣音。
“那要過去叫他們嗎?”賀濂也學他的說話腔調。
裴勉搖了搖頭,把鏡頭調得近了些。
光線不好,再近也只能看到淩晨過後的藍色天空與黑色的海,人影連動作都模糊起來,像中間隔了一層毛邊玻璃似的。
白沫沿着沙灘退卻,江逐流一直低着頭,反複把手機屏幕開開關關。他的鎖屏不像這個年紀男孩子該有的任何一種風格,不是新番中的女主或者帥氣的游戲LOGO,也不是默認壁紙或風景照,而是一張很老的照片。
橫版,因為比例關系只能縮在屏幕中間,年輕的夫妻抱着孩子,身後是滾滾大江。
“回國之後,你要麽回家一趟?”顧随說着,按住他的手腕,“我陪你過去。”
江逐流感激地看他一眼,随後又迷茫起來:“有用嗎?”
顧随不知道如何回答他的擔憂,只好說:“再壞的結果你也猜到過,叔叔阿姨以前那麽好,現在走到這步和你沒關系。”
江逐流半晌才說:“我不知道還能怎麽辦。”
“至少在往好的方向走了,你不要總是想。”顧随握着他的手,輕輕地拍,指尖像彈琴一樣順着江逐流的掌紋。
月光是銀白色,沒有繁星,椰子林遠離沙灘上唯一還在熱鬧的地方。靜谧的環境似乎能讓人最大程度地放松,江逐流把手機重新揣進兜裏,看了一會兒大海,偏過頭抵在顧随肩膀上,顧随拍拍他的背。
安慰的話真假摻半,顧随望着夜空說:“總會有轉機的,再說這麽多年了,眼看就要做出點成績,阿姨肯定不希望你為了這點事一直挂念着……”
“謝謝你小随。”如同喟嘆的聲音,他打斷顧随,結束這個短暫的倚靠。
顧随一愣,拍打他背的動作停了,手也放回禮貌的位置。
他笑了笑,把顧随從沙灘上拽起身:“走吧,坐這麽久也該回去了,就是電影肯定放完了,你不會揍我吧?”
顧随順從地跟着他走,一前一後,裝作生氣地抱怨:“我超想看那個電影的!上次就因為你一直沒去成電影院,這回撞上免費放,又因為你沒看成!”
有說有笑地走回帳篷旁邊,電影剛好放到最後的“The End”。
賀濂什麽事也沒有地迎上去:“回來啦?”
顧随揉揉眼睛,搶先去拿漱口水:“困死我了,我睡一下。”
賀濂說好,和李逾白對視,無聲地完成一次信息傳遞。那邊李逾白随手遞了半個切好的芒果給江逐流:“你和小随沒事兒吧?”
“能有什麽事?”江逐流接過去,表情沒有任何不耐煩。
“那就好哦。”李逾白說,又望了一眼顧随鑽進去的那頂帳篷。
“隊長睡過去了嗎?”江逐流問。
李逾白指了指他身後:“一直在拍你。”
應聲轉過頭,對上裴勉黑洞洞的鏡頭,江逐流一愣——過了零點你扭過頭就看到一張被手機電筒映得慘白的臉,海風在吹,恐怖片經典鏡頭。
李逾白滿意地看到芒果落地,聽見一聲受到驚吓的慘叫,直覺喜劇效果滿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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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