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先澆冷水
“所以接機的人都是您雇的?”
李逾白聲音裏不僅沒有驚訝,還隐約透出一絲戲谑,他目光太通透,反而讓辦公桌後的陳戈不自在起來。
他心虛了片刻,非常有底氣地解釋:“怎麽說的,能用‘雇’這麽難聽的說法嗎?我那是随機應變,合理營銷。結果你們倒好,全、員、素、顏!”
李逾白不置可否:“怎麽了嘛。”
陳戈摘下眼鏡,捂住了自己的臉:“熱搜白上的嗎?幾十萬粉絲的大號刷了圖,好不容易後援會組織了幾個站姐去排,然後看到的都是打扮都不打扮一下,得虧顏值過硬——否則我一世英名毀于今天!”
裴勉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又小聲嘟囔:“誰知道晚上還能有粉絲……”
“行了行了,這次就算咱們初次磨合沒默契,以後別這樣啦。”陳戈把手拿下,喝了口茶,“記住,只要心夠大,機場變舞臺。”
“變舞臺還是別了。”裴勉笑着說。
又問了裴勉那個Vlog準備得怎麽樣,陳戈得到“差不多”的回答,明顯不滿意:“你們現有的資源不夠豐富,曝光只能通過自己的社交平臺,得讓公司看到價值才能有後續發展。差不多可不行,要不叫人幫你剪輯?”
裴勉抓抓頭發:“那……也不至于?”
陳戈不理他委婉的拒絕,低頭摁了幾下屏幕:“聯系方式發你了,以前小滿合作過的剪輯團隊,你可以參考他們的意見。”
“謝謝陳哥。”裴勉道完謝開玩笑說,“但您之前還說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呢。”
“現在不就有米了嗎?”陳戈反問。
陳戈不愧是專門挑戰Hard模式的經紀人,爛攤子在他手裏竟然有條不紊地被收拾整齊,并且隐約有卷土重來的氣勢。微博和直播間尚未發酵的熱度,自柬埔寨回國的機場短暫地又多了曝光,後續資源和實力如果跟得上……
他們說不定真能逆襲。
也許一切的改變都源自熱氣球飛上高空的那個瞬間。
在李逾白的心裏,非要說的話,或許賀濂對他的影響更大些。
而此刻,影響更大的小賀正在練舞室,和顧随一起被江逐流摧殘。
李逾白與裴勉結束了和經紀人的談話,裴勉還要聯系剪輯團隊讨論Vlog的事,抱着電腦急匆匆走了,不和他一起圍觀。
告別裴勉,李逾白把耳機戴好,聽着那首新的舞曲Demo往練舞室走。
組合中,江逐流跳舞厲害是公認的事實——盡管他17歲那年參加選秀節目時還是根僵硬的木頭,現在經過刻苦努力的練習,已經成了其餘人的半個舞蹈老師。
李逾白剛靠近練舞室,就聽見江逐流越發無奈的語氣,猜到他可能快到崩潰邊緣。
“……這動作重心是往下的!”
“賀濂你看看鏡子,瞧着半身不遂一樣。”
“小随,你也好不到哪兒去,別笑!”
“我再演示一次,最後一次了。”
新粉絲們還停留在膚淺的嗑顏和補檔階段,不離不棄的老粉們就開始訴求公司給新資源。綜藝的餅沒有那麽好搶,但其他尚可一戰。
陳戈神通廣大,聽說願意排新歌,就迫不及待宣布拿到了一首公司沒有發布的舞曲。眼下還沒吃午飯,李逾白靠在練舞室門口,心說:“我也太努力了。”
畢竟新歌的編舞是蘇夙。
光華最大的搖錢樹,他們秦總的小舅子,出道起就是內娛頂級流量的男偶像,居然會屈尊給FALL這個過氣團體編舞。
搖錢樹晚上沒有任何通告,将會親自過來指導新動作,而他們要做的就是趕在夜幕降臨前用盡畢生的努力飛速學會這支舞蹈——蘇夙出了名的脾氣急易上火,在公司得罪誰都不能得罪一哥。
但李逾白暫時沒有特別着急,他隔着玻璃看了一會兒,賀濂手腳協調,進步稱不上神速,可和訓練了兩三年的顧随相比沒有明顯短板。
有些動作還挺有個人特點。
叫人挪不開目光。
李逾白笑笑,推門而入,節拍器立在一旁,剛好被按了停。
“我累了。”江逐流看見他連忙招手,“你來盯賀濂,我去單獨練小随。”
李逾白正要脫口而出關我屁事,賀濂已經眼巴巴地望過來。
他正完成了地板動作,盤腿坐得很乖巧,自下而上地仰頭注視李逾白。賀濂眼睛圓,眼角又下垂,執着地看向他時有亮晶晶的光。
狗狗眼.gif
李逾白認命地說:“行,正好我跟他一起練。”
頂級流量很有時間概念,蘇夙約好七點半,甚至一秒鐘也沒提前。
手機屏幕上的“29”變成“30”,練舞室大門從外推開,蘇夙一邊脫長到腳踝的羽絨服一邊進來,把棒球帽摘了随手扔開。
在偶像中算大齡的蘇夙,看着還是一張少年感十足的臉,出道幾年都沒變化似的。但他并沒有舞臺上光芒四射的氣勢,和想象的多少有了差距。
出人意料的,傳說中嬌貴的一哥沒帶助理,身後緊跟着進來一個瘦高人影,看見陳戈打了個招呼,對方驚訝地說:“小滿也來了?”
“我陪他來看看。”丁滿說着,把蘇夙扔了的棒球帽撿起來。
沒發表任何多餘的意見,蘇夙往鏡子前一坐,雙腿盤起來,一擡下巴示意開音響:“你們先跳一遍,我時間不多,抓緊。”
裴勉應聲說好,走過去準備開始站位。
這也許是李逾白迄今為止過得最長的四分鐘,結束的最後一個鼓點敲完,蘇夙打了個哈欠,慢吞吞站起身。
暴風雨前的寧靜不外乎這樣,李逾白不自禁地站直了。
“我有時候真的很懷疑,你們到底是怎麽出道的?”蘇夙皺起眉,站在裴勉面前,卻在和丁滿說話,“島團那會兒也不至于成這樣吧,最基本的整齊都做不到——雖然男團不一定非要跟伴舞似的完全複制粘貼,但這也太……”
他被自己哽了一下,丁滿被突然點名,笑了笑說:“FALL不是舞團定位。”
蘇夙:“那也不行啊,現在什麽團都得能唱會跳,唱歌呢?有安西的水準嗎?沒有吧?說真的,要不看在你和陳哥面子上,我現在已經後悔了。”
李逾白垂下眼。
突然感覺很對不起陳戈。
盡管不知道他如何去溝通,但要來蘇夙留着的歌就是天大的人情,結果練成這個樣子……字裏行間都被嫌棄……
而且是被頂流嫌棄……
“而且你們幾個的互動一點默契也沒有,多久沒一起練了?給我感覺像臨時搭起來的草臺班子,網紅還知道天天直播營業呢!
“之前聽說你們想短期內超越TSU?就這個水平?我話說重一點——
“別做夢了。”
李逾白臉開始發熱,并不全因為剛才的舞蹈。
很生氣,但是他承認蘇夙說的都是事實。
正因為這樣更加羞愧和無力了。
“第一天練,這進度我覺得很不錯了啊。”丁滿說着,擰開一瓶礦泉水喝,又扭過臉安慰他們幾個,“他說話就這樣,橫得很,心不壞的。”
蘇夙聽了這句不客氣的打圓場反而笑了笑,伸手撸起有點長的頭發綁了個小揪揪,徑直走向音響把舞曲調到最開始:
“這首歌原本我想下一張專輯出,現在眼看遙遙無期,送你們了……團舞和單人不一樣,有的動作不只是手腳擺個姿勢,還有眼神,情緒,包括彼此之間的沖突與對抗,我跳C位,小滿,你跳的他的。”
随手指了賀濂,其他人都還愣着,丁滿點點頭,把水瓶放了直接就上。
可能配合過,也可能沒有。
五個人的舞蹈換成兩個人跳,丁滿只看了一次,動作到位不像初次接觸這首歌。他偶爾有落拍,又很快跟上了蘇夙。
雙臂交叉,定格成鏡面的姿勢。
音樂結束。
李逾白偏頭看向賀濂,沒見過世面的小少爺目瞪口呆。
別說光華臺柱了,他們和丁滿之間都差了十個嚴顏。
可惜蘇夙時間有限,又看他們跳了幾遍,把間奏和副歌單挑出來糾正了下。他的黑臉成了最好的催化劑,連疲累和枯燥可以忽略。
只有重複,返工,一次一次地暫停。
一個小時過得飛快,蘇夙的手機鈴聲打斷了他們的練習。他卻不在意似的,只瞥一眼屏幕就果斷掐了通話。
李逾白聽見身邊賀濂小聲說:“……這也太有範兒了。”
想笑,不行,得忍住。
“我得先走了,晚點要飛東京。”這句話打斷連李逾白的遐思,他見蘇夙伸手抓起外套,搓一搓沒表情的臉,又匆忙地扣上了那頂帽子。
心裏還沒琢磨過味兒,剛踏出練舞室的人扭頭,這回終于面色緩和了些。
“剛才話說得太重,是怕你們不認真。這首歌不錯,好好兒練,先弄個榜單之類的吧,如果成績好我考慮繼續跟你們合作。”
蘇夙說完,“啪”地一聲關上了門。
這下全愣在原地了。
半晌,江逐流活動了一下手腳,眨眨眼:“……前輩人還挺好的。”
零點後,公司所在的商圈終于進入下班後的深夜模式。
居民區只有少數窗戶亮着,仰望天空,并沒有前兩天在半島能看見的繁星。
李逾白洗完澡,站在陽臺上喝完一杯水。腳邊的貓爬架上,大黑貓已經睡得鼾聲大作,他壞心地拍了下杜甫的屁股,折騰醒了後悠悠地走出房間。
二樓的浴室還有人在洗,他們剛從公司回來,所有人都腰酸背痛。
很久沒經歷過從早練到晚的高強度訓練,再加上手機被陳戈沒收到了結束才還,李逾白甚至沒了吃瓜的心情。他癱在中間小客廳的懶人沙發上,仰頭對着天花板發呆,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捏着酸痛的小腿肌肉。
水聲停了,一陣瓶瓶罐罐的動靜,接着門開了,賀濂裸着上身走出來。
看到李逾白時,他腳步一頓,剛要回浴室,對方懶洋洋地開口:“才剛立春呢,就在宿舍這麽穿,你也不怕冷啊。”
“不睡覺?”賀濂說,随手穿了件外套,“也不看手機,這作風不像你啊。”
“我在思考。”李逾白說,捏腿的動作停了。
“今天被前輩那麽講,我還挺不服的。”賀濂挨着他邊上坐,不嫌地板涼似的,“直到看他跳了一遍……”
“于是就知道了天外有天?Sky over h**e sky。”李逾白說。
賀濂嘲笑他:“塑料英語。”
李逾白往旁邊挪挪,給賀濂騰了個位置,示意他坐過來:“不過呢,TSU出道一年,幾乎每天都在連軸轉,半點休息都沒有,他們雖然說話刻薄,但的确實力在線……小濂,你覺得我們差在哪兒?”
“以前覺得是差一點點凝聚力。”賀濂說,有點猶豫,“現在……不知道。”
我也和你一樣不知道。
李逾白想着,擡起手揉了揉賀濂剛洗完的頭發。
“趕快去吹幹吧,一會兒該感冒了。”他說,沒察覺到這聲音很溫柔,“然後早點休息,別想那麽多,明天還要繼續練舞。”
“啊我是真的累——”賀濂抱住了膝蓋。
李逾白哭笑不得,還想說點什麽安慰他的疲倦,樓下傳來一聲巨大的動靜。
他們兩個齊齊站起來,接着主卧的門也拉開,江逐流和顧随穿着睡衣,顧随還抱了只巨大的兔子,睡眼惺忪。
顧随:“怎麽了?”
江逐流:“是不是地震?!”
而樓下裴勉的聲音差點震碎天際:“卧槽,你們快看組合官博的轉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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