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一杯霸氣山竹

通常男生之間吵架或冷戰都不會過夜,當李逾白一直坐到早餐桌邊都沒聽見賀濂和他說話時,他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賀濂,總黏着他的那個,突然把他當空氣了。

李逾白也很委屈。

莫名其妙被賀濂親了一下,就算能解釋為“鬧着玩”和“不小心碰到了”,也可以平靜接受這樣的答複,他的性格決定了無論如何李逾白不可能主動嬉皮笑臉地湊過去,問賀濂為什麽一時興起。

李逾白不甘地承認,他的确因為這個心亂了。

而現在,李逾白坐在餐桌邊,餘光瞟過坐到他對角線的賀濂,被春光籠罩。他穿黑T恤黑色運動褲,頭發軟軟地垂着,像個年輕的高中生,正在因長期睡眠不足而犯困,拿筷子有節奏地戳碗底。

他在心裏做情景假設,估計自己比較接受哪一種解釋。

“我是逗你玩兒呢”或者“鬧你一下怕你太緊張”,還是“沒別的意思,我們首都人民表示熱愛是這樣”,都不令他滿意。

那麽他對賀濂就沒有哪怕一點點的動心過嗎?

李逾白筷子一滑,差點掉地上。

八卦小組振聾發聩的帖子猶在耳畔:偶像談戀愛是要被殺頭的!

“白哥,你今天一直不說話,在想什麽啊?”顧随在桌子下碰碰李逾白的膝蓋,捧着碗小口喝粥時抽空問他。

“有點沒睡好。”李逾白扯謊時眼皮都不眨一下。

顧随建議:“那你吃完早餐再去睡睡,反正早上沒事。”

李逾白愣了,才想起來他今天放假。

前些日子訓練強度太高,又完成了首唱會,陳戈體諒他們,索性放半天假,等下午之後才去公司聽新曲的demo。李逾白習慣了每天從早練到挽,突然放假,再加上他和賀濂尴尬的氛圍,頓時不知所措。

或者跟大部隊走?不失為一個辦法。

惹不起賀少,他躲得起。

于是李逾白問顧随:“你們有什麽安排嗎?”

他沒說話,江逐流在旁邊說:“我打算陪小随去看一下心理醫生。最近聯系了個專業的咨詢師,看他是不是需要開點藥。”

“啊?”李逾白被嗆了一下,“這麽嚴重了?”

“夜裏老失眠。”顧随不好意思地笑笑,給李逾白看黑眼圈,在他的吃驚裏解釋,“每天翻來翻去的,逐流哥也沒法睡,本來早就打算去做定期咨詢,這不是最近忙嗎……白哥,看你臉色差,自己多注意哦。”

旁邊專心致志和一盤蘿蔔幹對望的賀濂擡眼望向李逾白,他托着下巴,安靜地笑:“你先操心自己吧,我就是偶爾做噩夢。”

顧随說行,三兩口把剩的粥喝了,幫着江逐流收拾碗筷。

最開始商量好大家輪流做飯和收拾房間,後來不知怎麽的,廚房被江逐流承包,而保潔也沒時間做,黃小果就給他們請了個阿姨,每三天來打掃一次。

李逾白往沙發上一坐,正想看眼網友對他們昨天的首唱會有什麽評價,沙發另一端沉下,他不自覺也跟着抖了抖。

望過去,是裴勉,李逾白沒來由地一陣失落:“怎麽是你啊?”

“喔,這就開始嫌棄我啦!”裴勉笑着,遞給他一盒牛奶,李逾白接了,他才說,“你是不是和小濂吵架?”

李逾白無語:“我是那麽無聊的人嗎?”

裴勉斜着眼睛看他:“最好不是哦。昨晚他大半夜還在外面打游戲不睡覺,你最後一個睡,還以為你惹了他不高興。”

李逾白壓着惱怒脫口而出:“我惹他?我敢嗎?”

“你看,這不就是。”裴勉咬着吸管,說得優哉游哉,“如果吵架了,就好好地想辦法解決,你比賀濂要大兩歲嘛。不要求你們快一點和好,至少不要影響該有的工作。如果不是,那更好啦,免得隊長替你們傳話。”

“沒人要你當傳聲筒。”他粗聲粗氣地說。

裴勉仍然彎着眼睛,沒有生氣的意思:“我也不想啊,還有自己的事要忙。雖然現在走上正軌,有的事還是謹慎一點……”

李逾白把牛奶重重地放在桌上。

裴勉望着他,片刻的沉默後笑出了聲:“阿白,你看看你。”

“你也別以為自己有多了解我。”李逾白說,站起身,手抄在褲兜裏,一言不發地走上樓梯。他腳步很重,客廳空曠,聽起來像經過了嚴重的争執。

但最讓李逾白窩火的是,裴勉壓根沒說什麽。

而他不敢相信自己會因為這個失控。

裴勉坐在原地,等卧室方向傳來響亮的關門聲,才事不關己地看向一直坐在陽臺上聽完了這場對話的賀濂:“他說‘也’哦。”

“謝謝隊長。”賀濂客氣地笑。

“我呢,也不是每次都想當和事老。”杜甫挨着他腳邊蹭了蹭又往樓上跑,裴勉的目光一路追随大黑貓到了樓梯盡頭,才收回來重新看賀濂,“但現在突然可以大部分地肯定,你來這邊,确實為了阿白對吧?”

賀濂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裴勉低頭削一個橙子:“從進了這個團開始,你對他就非常關注。柬埔寨最後一天晚上,你們兩個在海灘聊天,你的眼神從鏡頭裏看得很清楚——我是談過戀愛的人,小濂不要當隊長那麽好騙哦。”

賀濂:“……其實沒有。”

裴勉切開橙子,果汁濺到他的袖口:“就我們兩個人在,少撒謊啦。”

賀濂看一眼躲在樓梯口的杜甫,按了好一會兒手機。甚至裴勉都沒有盯着他,卻有了種什麽都被他知道的感覺。

他拖着小板凳一路從陽臺回到客廳,坐在裴勉旁邊。對方遞過來一瓣橙子,賀濂接了,另一只手揉揉眼睛:“但是別人都說偶像戀愛要被浸豬籠,我怎麽敢!”

“那我早就被淹死了。”裴勉拿水果刀指着他,“意思是認了?”

“我……我确實對白哥有點感覺,但不是你想的那樣。”

裴勉安靜地看着他,一瓣一瓣地吃橙子。賀濂咬了口,被酸得五官都皺起來,含糊地說:“反正我不是暗戀他……我……憧憬……”

“和暗戀沒什麽區別。”裴勉無所謂地拿水果刀在削下來的橙子皮上劃十字,“昨天上臺前你親了他一下,然後你們兩個就不說話了。他solo結束那裏,我看到你想去拉他又沒動,你怕他生氣喽?”

“什——你看到了!?”

“對呀,懶得戳穿你們而已。”裴勉擦幹淨手,“誰知道居然就開始冷戰。沒用呀,小濂,這會兒還沒追到。”

賀濂紅着耳朵:“我不是打算要追他才進FALL的——”

“好的好的,知道啦,所以你快點想辦法和好,不然阿白就像個定時炸/彈。”裴勉站起身,滑稽地朝他一鞠躬,“作為隊長,求你了。”

接着賀濂來不及表示什麽,裴勉打着哈欠說要睡回籠覺,三兩步蹿進自己的卧室,“嘭”地關上了門。

他一個人被留在空蕩蕩的客廳。

賀濂擡起腳,整個人躺到了長沙發上,像李逾白以前最喜歡的姿勢。用一個靠枕墊高了後頸,他仰着頭盯了一會兒主燈的邊界,想起淩晨時朋友說的話——他很久沒有用那麽冷的語氣和別人聊天了。

“賀少這是怎麽了,還以為你真的要逐夢娛樂圈呢,要追人?”

“誰來着?我記得是姓李啊?”

“賀少,您別不是來真的——”

怎麽會來真的呢?所有人都以為他又任性,只有賀濂自己從來都門兒清。他為什麽敲開秦屹的大門,說服他讓自己加入這個即将解散的組合。

裴勉真沒說對,他對李逾白,剛開始的确沒有那麽多想法。

酒吧裏的旖旎畫面仿佛還在昨天。

他從四川東路的街頭誤打誤撞地走進去,聽門口的酒保招呼他您幾位要卡座還是吧臺,話音未落,臺上傳來缱绻的法語,和一聲起哄:

“喝多了就不要唱啦……”

“你他媽才喝多!”臺上穿白色破洞T恤的青年唾了一聲,繼續湊近麥克風。

剛才還脆生生的聲音唱起歌就帶着點沙啞,也許因為醉酒,三兩句就會稍微停頓,跟不上拍子,但并不影響場內熱鬧。他唱得非常投入,鋼琴伴奏漸漸地熱鬧,加入了鼓和吉他,法語換成英語,發音依然很标準。

很多人在鼓掌,吹口哨,面積不大的酒吧裏好像處處都是那個人。

賀濂站在最遠的角落,燈光是藍色的。

他看不清那個人長什麽樣子,黑色碎發遮住了眉眼,握住麥克風的手指修長顏色蒼白。但他就愣愣地站着,聽完了一首從沒聽過的歌。

一曲終了,酒吧的燈光亮了半分鐘又暗下去,他争分奪秒,記住了歌手內斂的雙眼皮,薄情的唇角,和滿臉不耐煩。

後來他去搜了,才知道那首歌叫枯葉。再聽一次,滿腦子都是低沉的、沙啞的男聲,他對舞臺的掌控與沉迷,賀濂以為這就叫憧憬了。

而現在裴勉說:“和暗戀沒什麽區別。”

那時候,他的心跳暫停半拍,接着跳得前所未有的用力。

所謂一見鐘情有多誇張,賀濂想,可以稱之——

短暫的死而複生。

回籠覺睡到了十一點半,李逾白純粹是餓醒了的。他抱着枕頭翻了個身,後頸很痛,拿過手機随手一刷八卦小組。

FALL的新歌首唱會與TSU參加合唱團其實在一個時間段,但李逾白打開八卦小組刷了一遍,驚訝地發現他們組合的讨論度遠遠超出了TSU。

吓得李逾白都坐起來了。

——李濤,FALL的實力到底怎麽樣

——五分鐘內俺要FALL的新人全部資料求你們了!

——有人來聊聊昨天TSU的合唱團嗎?

——為什麽李逾白以前喜歡劃水我想不通了

——禮貌問糊粉,誰是你們隊內總攻

——随波逐流是真的!是真的!

最後一個的發帖人李逾白已經看到無數次了,情不自禁地笑了笑,截了個圖發到他們的五人群裏,過了一會兒收獲顧随白眼一枚。

李逾白順手打開朋友圈,他這個號什麽人都加,因為人多口雜索性關閉了自己的主頁。但這不妨礙他刷別人的,一溜下來,有新媒體的工作人員宣傳節目,大學同學讀研哀嚎泡實驗室到頭禿。

男生打球,女生追星,周末的美食與電影聚會,還有……

賀小濂:心情好差,抽個人請喝奶茶[快哭了]

下面附了個抽獎小程序的鏈接。

李逾白手指一動,腦子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已經積極地參與了。他大吃一驚,狠狠地拍着腦門心說你是傻了嗎,你們不是還在冷戰——

等一下,就承認了是在冷戰。

夭壽,這日子過不下去了。

不過反正也抽不到自己。

這麽想着多少有點安慰了,李逾白起了床,把快沒電的手機放到充電板上,正準備下樓找裴勉問問中午吃什麽,手機突然彈出兩條消息。

隊長(來自組團五黑速來):兄弟們!陳哥給我們接了檔真人秀![鼓掌]

賀小濂:恭喜你中獎!獲得霸氣山竹×1

腳步被絆在原地,李逾白突然感覺又被算計了,正拿起手機想說自己棄權,某個人接二連三地彈消息出來,讓他徹底無言以對。

賀小濂:怎麽抽到你啊[快哭了][快哭了]

賀小濂:你喝不喝

賀小濂:我下單了

賀小濂:加跑腿費一共98,不喝鯊了你[菜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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