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鐘情

左伊伊是個活得像雜草一樣的女孩。兀自生長，兀自爛漫，無人教養。

二十歲未婚先孕，被戀人汪城的媽媽趕去大洋彼岸的美國，還附贈一套待産的房子和她負擔不起的藝術院校一年高昂學費。

新房子坐落在洛杉矶的近郊，說新并不新，據說建于上世紀二十年代。尖屋頂，房身一水不同尋常的暗色殷紅，內飾的裝點和布局有種古舊而奢靡的華麗精致。有點藝術鑒賞力的左伊伊很識貨。這房子不錯，除了光線略差和老房子特有的一股令人幾近窒息的陰暗潮濕的黏膩感外，無可挑剔。

她略略矮身，一手習慣性地護在略凸的小腹上，彎了彎膝蓋，行了個不倫不類的屈膝禮。

“嗨，我來了。”她把雙手放在嘴巴兩側，朝着這棟舊宅子熱情洋溢地輕喊。

美國呵，她來了，終于能親眼看看它，這個她母親夢寐以求、抛夫棄子也要來的地方。

跑去沃爾瑪大采購一番，她把食材娴熟地烹饪好，點着腳尖，哼着四小天鵝舞曲的調子，托着盤子，從廚房一路輕盈地旋轉到客廳。

在客廳裝好菜品，她按照舊時的禮節去拜訪新鄰居。鄰居是個古怪的半老徐娘，瞪着一雙犀利的眼睛，沒多少歡迎的神色。她還養着個看不出年紀的姑娘，那姑娘明顯患了唐氏綜合症，面目醜陋，穿着一身淺黃連衣裙，也像她母親般瞪着左伊伊，陰沉沉地說：“你會死在這兒。”

她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篤定着重複：“你一定會死在這兒。”

聽上去還蠻吓人的，但她餘音裏怎麽掩也不住小孩子的那副得意勁。

左伊伊聳聳肩。她這下完全明白她的到訪不受人待見，也沒什麽必要。識趣地告辭，閃身之際，她瞥到桌上擺着的相框。長相俊秀透着股可口甜味的年輕男孩頂着頭金鬈發，對着鏡頭上翹嘴角，黑洞洞的眼瞳毫無笑意，波瀾不驚。

大概是鄰居的兒子？

她沒再多想，回家開了幾罐啤酒，趴在沙發上笑眯眯的。她總是快樂的，眉梢眼角連帶着全身都噴灑着鮮活跳脫的笑和止不住的欣然。什麽都能逗她發笑，連噴出來的啤酒柱都能讓她笑上好一陣。

她穿上她母親唯一留給她的東西——一件鮮紅的舞裙，慶祝着喬遷之喜，一個人喝得酩酊大醉。

她放出《夢中的婚禮》，踩着旋律輕快地一直跳到後院。漸漸超越了優柔緩慢的樂聲，跳得越來越快，她飛速地一個不停地轉着轉着，仰望着秋日高闊的穹頂，看着那角天空也跟着她一起轉啊轉啊。

她愛極了快速旋轉停不下來時的失重感，好像靈魂要掙脫束縛，從驅殼裏鑽出來飛上天際。

Advertisement

她抛棄了配樂，頭部向一側旋轉，保持着四十五度，足尖墊底，跳出黑天鵝的舞段，三十多個揮鞭轉，接連不斷，天地旋地令人目眩神迷。她忍不住大笑，整個院子都充盈着她暢快的笑聲。

她跳得腦袋眩暈，微醺的醉意被暖風吹着染成了十分，視野模模糊糊，她好像看到了算得上青梅竹馬的戀人。

“過來。”她停下舞步，沖他招手。

他溫順地走到她面前，她看他拘謹的模樣，噗嗤一聲笑出來，壞心眼地緊貼着他跳着桑巴。

迥異于于黑天鵝半遮半掩的誘惑性，她輕快而熱情奔放地抖動身姿，摒棄了克制和內斂，用着生命深處本質的明亮而跳躍的活力搖擺。

雙腳前移後退，身體微側，她繞着他擺動，維持着觸手可及的距離。動作挑逗，眉眼清澈無邪卻暗含蠱惑。

他不禁伸出手想抓住她，她像一尾游魚從指間滑過，飛快地彈跳出去，又眨眼間轉回來，循環往複，若即若離。

泰特有些心慌，他察覺到事情正在失控。

他鬼使神差地跟着她從客廳到後院，一個錯神之間和她那雙感染力非常的眼睛對視，在她對着空氣招手的時候，錯覺似的以為她穿透他的隐匿，看到他，鬼迷心竅地現了身形。

女孩的指尖插*進他有點硬挺的卷發，她貼着他的臉，潮濕溫熱的氣息掃過他冰冷的皮膚，親密而無所間隙，但很快，她又抽身離開他。轉身時，鮮紅的長裙舞動着綻開如甩動的魚尾，露出裸着的大片後背，鮮豔的色澤和大膽激越的舞蹈映襯得她的肌膚瑩白如雪。她像一團不息的躍動的火焰，讓一切都燃燒起來，流光閃耀，活色生香。

他的視線不受控制地從她稍凸的腹部移開，移向她的眉目，她的身姿，她跳躍時從盤起的發團間散落的幾縷發絲。

失控……瀕臨失控……

他留着她，接受她住進來，不過是因為她承載着諾拉渴望的孩子，她不過是個容器，是個載體。除了她的子宮，他不該注意其他地方……她的笑聲，她的舞動，她的眼睛，全都不該。

他酷愛哥特式的殘忍，把“老二”挂在嘴邊，滿臉不屑地彰顯成熟，手上還沾過不少人的鮮血，他和純情相距甚遠，但這些都無法改變他至死都是個連女孩手都沒碰過的小處男。

他被她逼得氣息不穩，心煩意亂，慌亂地移開眼神，她卻像團火苗烙進他眸底，熾熱地烤炙着他，焚毀他的神經。

她為他的畏葸好笑不已，故意靠近他，雙臂搭在他肩膀上環着他的脖子，然而眼前的人慢慢變了樣，黑發挺逸的男人轉了色調，成了個秀致的少年樣，還是她有過一面之緣的鄰居小哥。

怎麽可能呢？

她搖搖腦袋，愈發眩暈，散落的色塊又拼湊出男人的模樣。她掰正他躲避的臉，踮腳貼緊他，醉意懵然含混不清地輕吟，舌尖不經意地舔過他的耳垂，溫軟濕潤的觸感一閃而逝，少女柔柔的暖香游絲般在鼻間游離。

這若有若無甚至并不出自當事人本意的挑逗比直接的熱辣勁吻更引入遐思，更讓他有反應。一股電流從被她贈予那個不正式的親吻的地方襲透他的全身，他感覺到幾近麻痹的快感，又像是吸食致幻劑後，燥熱騷動目眩。

他當然是對她有欲望的，早在看她第一眼，他就該意識到。

“……阿城……城城。”她貼着他的耳廓，親昵地嘟囔着戀人的名字。

一柱冰水迎頭澆下，他的绮思退了大半。

她根本沒在看他！

她還在靠着他，他們的身體無間隙地契合，但——

他一個手刀劈向她的後頸。

然而這股力還沒觸到她，她已經昏睡過去。他順勢接住她下墜的綿軟身軀，把她扔進卧室裏，頓了下，最後給她搭上一層涼被。

她很乖地縮進涼被裏蜷成一團，只露出一小片白皙的側顏，手伸進枕頭下觸到刀柄，枕着它睡得安然。

他略微訝異地看了眼她藏在白枕頭下的刀具，轉瞬融入一處陰翳裏消失。

左伊伊從滿是耳光、男人咒罵和散落人影的夢中醒來。按着宿醉後脹痛的頭，昨天酒醉後的記憶漸漸回籠。

她……似乎借着酒勁……調戲了剛見過一面的鄰居小哥？

現在神智清醒，她絕對能辨認出那不是什麽汪城。

回想到男孩羞澀赧然的樣子，她把臉埋在被單上，哀悼了一番自己逝去的節操。

然而鄰居小哥好像并未因為後院的烏龍把她當成個神神經經的瘋婆子，他經常來拜訪她。不知為何，他看上去對這裏無比熟悉，甚至來去自如。猶記得他第一次從這房子某個陰暗的角落裏突然冒出來時，她被他吓了一跳，那時他周身仿佛彌散着和房子渾然一體般的晦暗而神秘的氣息。

但随着交往日益頻繁，那陰翳的味道銷匿得不見蹤影，像是她的錯覺。他是個有着粲然笑容，體貼周到又開朗的小弟弟，像飽滿多汁的蘋果，清甜可口，常出現得恰到好處。

可左伊伊很快知道他的确在這兒來去自如。

那天她靠在沙發上喝了點酒，站起來突然向後栽倒，忽地失去知覺，人事不省。再醒來時已身處醫院，醫生告訴她是因為患了初孕年輕産婦頻發的妊高症，一度情形危機，索性發現及時。

她詢問是誰送她過來的，醫生回答他們接到個電話，但趕去現場當時那裏除了她沒有旁人。

她心下明了是隔壁的小弟弟救了她，不會再有別的人了。

可是她那時明明鎖了門窗，他到底是怎麽進來的？

她曾見過一個人用15秒打開她家的鎖。後來？她當然沒有把這個被抓個現行的小偷送到局子。局子在荊州，尤其是荊州的沙市，向來是個笑話。借着在底層摸爬打滾造就的口舌，她厚着臉皮和他稱兄道弟成了哥們，死磨硬蹭從他那兒學到了那門新技能。那之後，比起鎖具，她更相信她藏着的刀。

泰特……她感激他救了她，也不會問他是如何進來的。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無意觸及他的。

況且，她只有一條不值錢的命，又有什麽可圖的。

作者有話要說： 謹以此文獻給紫繡小天使，謝謝你熱情的催文！

希望你有機會看到它，希望你能喜歡它(* ￣3)(ε￣ *)

PS：好久沒法文，大家是不是忘了我啊TAT

嘤嘤嘤，我只想看留言TAT

滿足我吧滿足吧【眨巴眼